《逐尘记》逐游在凡尘俗世之中

  舒南是大夏东边一个小国,国土人口不过大夏十分之一。苏鼎莱担任护国国师数百年,舒南始终未遭兵灾,算得上国泰民安,因而国师在舒南地位十分尊崇。刚才上任不久,舒南皇帝和王公贵族就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葛鲜仁乐此不疲,接待了一批又一批访客。
  这些俗事看在眼里,杜林丰颇觉无聊,阿罗不住讪笑于他。杜林丰辩道:“修真本该求个清净长生才是,要这许多世俗浮华又有何用。”阿罗大谬不然道:“长生就该尽情享用荣华富贵,否则要长生何用,还不是和块石头一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葛鲜仁听着争辩,心里比二人更多一番感慨。修真真好啊!数着一堆堆金银财物,葛鲜仁从心底发出赞叹。修真之前,他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何曾有过这样的风光。现在的葛鲜仁上可入天,下可入地,荣华富贵俯拾皆是。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神仙。人间帝王算得什么,以葛鲜仁现在的眼光看去,还不过和蚁巢里的蚁后、蚁王一般。
  听到两人争论,葛鲜仁忍不住插嘴道:“修真在杜公子这个阶段当然是要清心寡欲。不如此,如何能体悟天道,如何获取长生?但修真有成之后,比如说象山人现在,金丹有成,天道在心,自然要将大好身躯行有为之举。所谓荣华富贵,不过是我辈行道天下的过眼云烟而已。既来之,则安之,不必挂在心上。”
  阿罗呵呵笑道:“小道士不用辛苦卖医卖药,坐着就能收钱,眼光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葛鲜仁嘿嘿干笑几声。
  舒心日子没过上几天,战争跟着葛鲜仁脚跟接踵而至。葛鲜仁到任舒南不过数月,大夏国就发动了对舒南的兼并战争。在大夏卧榻之侧安睡的日子一去不返,几百年相安无事一夕间无影无踪,舒南国的平静打破了。
  王公贵族们忧心忡忡,不断拜访国师,请求国师护佑舒南平安。葛鲜仁也如坐针毡,但数着每日里送上府中的银钱,心里还是乐开了花。怪不得老天时不时要弄些三灾四难,敢情老天也会敲竹杠,不弄出些事,哪能让人送上如此丰厚的供奉。开战不过数天,葛鲜仁收到的财物就远超平日里数月所得。权势实在太美妙了,葛鲜仁忍不住叹道。拥有权势,就连战争这样的坏事也能带来财富。当然,带来权势的修真更加是好东西,如果没有它,哪来的权势呢?
  大夏国为什么赶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这不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虽然捞够了战争带来的好处,葛鲜仁并没有为此丧失理智,数钱之余,还是忍不住思考了一下。清风为什么不制止大夏皇帝,放任大夏进军舒南?会不会是虚张声势一番后,大夏就主动撤军回去。如果真是这样,战争还真是场不错的游戏,以后和清风商量商量,时不时可以玩上一场。葛鲜仁有些想入非非了。
  事情并不如葛鲜仁所愿。大夏军队势如破竹,不断深入舒南腹地,没有任何撤军意图。葛鲜仁有些不安起来,当然还有比他更着急的人。
  舒南皇帝这些日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前方不断失利的军情使他坐不住了。落水之人连根稻草都要抓抓,而国师却是神仙中人,有大法力,大神通,只要稍微显显灵,施展一下法力,大夏军队还不得望风而逃。皇帝当然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到国师身上。
  掂量一下皇帝贡礼,葛鲜仁心跳一阵加快,略微斟酌一番,脸露为难之色道:“吾辈仙道中人,捉妖逐魔乃分内之事,但于人间军国大计上,却有不成文规矩,道中人不得干预。这件事却不好办。”这一番话听得皇帝愁上眉梢,急忙道:“国师啊,此番刀兵之祸可是远远胜于那些妖魔作乱。仙人慈悲爱民,降妖除魔,总不至于在刀兵大祸上却不闻不问了吧。”
  这一番话说得葛鲜仁微微点头。皇帝见状继续道:“如今事情紧急,国师请不要再为陈规所囿,尽快出手相助吧。”葛鲜仁迟疑道:“我如何相助呢?总不至于让我向大夏军队出手吧,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皇帝见国师退了一步,出主意道:“此事何须国师直接出手,不过是劳驾国师往来沟通一下即可。清风国师护佑大夏数百年,大夏皇室对他无不言听计从。国师如果能和清风国师通融一番,有清风国师出面,大夏一定退兵。”
  葛鲜仁微微点头,清风多少应该还是会给自己一点面子的。这皇帝倒不糊涂,直接找到关节上了。皇帝见葛鲜仁点头,知道事情有转机,赶忙接道:“此事如果能成,敝国每年一成税赋供奉国师,清风国师那也每年孝敬一成。”这么重的礼单开出,葛鲜仁大为动容。
  杜林丰听得吃惊,如此重的赋税孝敬给两个国师,那国家财力又该如何支撑,想到这,忍不住问道:“两成赋税去了,国家财力岂不空虚?”见是国师身边之人发问,皇帝不敢怠慢,恭敬答道:“仙长不必担心,朕只要再加两成税就是了。”杜林丰更觉不妥,这不是增加了黎民百姓的负担,那平民百姓生计又该如何艰苦?他忍不住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皇帝不以为然道:“些许小民生计何足仙长挂怀。只要天下太平,小小百姓少吃点少喝点又算得了什么。”杜林丰听罢默然。这样的皇帝不如没有,这样的帝国灭了也就灭了,何足挂齿。他不再多言。葛鲜仁生怕杜林丰多言误事,连忙接口道:“既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吧,希望清风国师能体谅皇上的一番苦心。”
  军情紧急,葛鲜仁马上赶往太鹄。
  听到舒南皇帝开出的条件,清风也不由咽了口唾沫。不过舒南早已许给明光子了,就算再高价码也不能接受。斟酌一番言辞,清风缓缓道:“小师叔不必着急,咱们坐下慢慢谈。此事我已和大夏皇帝谈过。皇帝急于建功立业,苦苦哀求许久,请我不要干预此事。但我总不能不顾小师叔面子,让小师叔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麻烦。”
  满脸渴望的葛鲜仁频频点头,急着听到结果。清风续道:“但是皇帝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最后不得不与皇帝折中了一下,许他出征三个月,假如三月内拿不下舒南,他就收兵回来。皇帝这孩子毕竟年轻气盛,我也只有借这个机会杀杀他的锐气。小师叔不必慌张,待三月满后,他自然会收兵的。”
  葛鲜仁不由苦笑出来。舒南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何况是三个月。清风满脸同情,可就是爱莫能助。顿了一顿,清风又道:“小师叔何必为这不相干的舒南如此费心。舒南、大夏还不都是我天云范围,他们人间无论如何变动,不都在我天云势力之下?我很快就要返回山门,大夏天云观铁定要由小师叔接管。此番就算大夏并了舒南,将来还不都由小师叔一并掌管,小师叔何必急在这一时。”
  清风后面这番话说到葛鲜仁心里去了。清风返回天云宗是迟早的事,自己何必着急。如今大夏吞并舒南,不正也帮了自己吗。那就多等些时日吧。无奈之下,葛鲜仁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
  舒南皇帝那又该如何措辞呢?
  “事情终于谈妥了。”葛鲜仁满脸喜色对舒南皇帝道。皇帝大喜过望,满脸期盼望着,静静等待下文。“大夏皇帝年轻气盛,立志要建一番功业。经我反复与清风国师交涉,大夏皇帝终于同意只发兵三月。三月内如果不能拿下我国,大夏立刻退兵。皇上只需坚守三月就行了。”
  满心欢喜被这一瓢冷水冲得乌有。皇帝苦着脸望着葛鲜仁,几乎就要哭泣出声:“国师,我们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何况三个月!”葛鲜仁佯作吃惊,大声道:“皇上何出此言。我舒南虽不如大夏国土广袤,但富庶不输大夏,何以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了?”
  皇帝满脸惭色,后悔道:“舒南只大夏一个邻国,两国素来交好,历代先皇都认为舒南无需军备,因此军力一直不足。自朕继位以来,觉得军备耗财太巨,所以军资还有所削减,不料偏偏碰到大夏兴兵来犯,此时想起实在后悔啊。”眼泪抑制不住,滚滚由皇帝眼里落下。“如今国破家亡,朕追悔莫及。早知如此,朕吝啬那点银子干什么!”皇帝捶胸顿足道,“如今自身家人性命难保,要那么多财富却有何用。”
  听到这些,葛鲜仁生出几分同情,拍拍胸脯道:“皇上不必担心身家性命,山人无论如何,都要清风国师保护皇上家人财产安全。”
  “如今也只能这样,倒是让国师费心了。”收起泪眼,皇帝沮丧道。
  看皇帝痛苦样,葛鲜仁不由安慰道:“其实不当这个皇帝也不错,起码今后不必在军费上多花一文银子,也不必为这些军国之事烦恼了。”皇帝啼笑皆非,连连称是,告别国师后自去联系投降事宜。
  文武百官听说此事,无不群情激奋,纷纷找到国师,泣血请求国师出面保住舒南国祚。葛鲜仁唇干舌燥劝慰了一批又一批,无奈就是有人死脑筋转不过弯。泥人也有个土脾气,葛鲜仁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对那些不识时务的访客训斥道:
  “如今的舒南与大夏还有多大区别?两国早就一体了。朝中诸位大臣哪个不在大夏买宅置地,娶妾生子的?就算舒南没了,各位仍然可以舒舒服服在大夏当个富家翁,又有什么损失?各位和大夏朝中重臣谁没有交往,要想在大夏朝中谋个职位也非难事,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众大臣被葛鲜仁当头棒喝,顿时清醒,认准天下大势,开始在大夏为自己前途奔走。
  大夏出兵不过半月,舒南主动请降,两国合二为一。鉴于舒南天云观已无存在必要,清风奏请天云宗,撤掉舒南天云观,合并到大夏天云观下一并管理。葛鲜仁重回大夏思闲别院卖医卖符。清风信守承诺,将原舒南国地盘转给明光子。明光子悄悄建起圣明观。
  杜林丰眼见一场兵灾消弭于无形,心里多少宽慰。舒南百姓不必多增两成赋税,这点更让他欣慰。只是这欣慰多少有些对葛鲜仁不住,杜林丰只能把它藏于心底。
  天云山门乔迁的纪念大典越来越近,杜林丰为这一天已经不知构想了多少美妙情景。葛鲜仁也在着急等待这一天,舒南国师的尊荣使他食髓知味,卖医卖药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了。辛苦为人梳理一道经络,还要费尽许多口舌才收到一点银子,哪里有当国师舒坦,银子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清风这次回去参加庆典,应该也要留在山门了吧。大夏国天云观师父一定会交给我住持的。”葛鲜仁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二六 缘分
  天云宗山门位于弧月星系明湾星。传送了六个星系,杜林丰才跟着葛鲜仁到达天云宗。
  从传送阵出来,清风自去访师拜友。葛鲜仁自入天云宗以来,回山门不过寥寥数次,因此,和杜林丰一般,一切看得都新鲜。天气晴朗,艳阳高照,碧蓝的天空下,白云翻滚,塑出各种千奇百怪形状。葛鲜仁满怀期待,急急赶去拜见师父。
  明湾星原是天云宗一处较大分支所在,自迁离阆原星,天云宗即以此为山门所在地。山门位于龙腾山脉,历经一千多年建设,规模气势远超阆原之时。
  杜林丰和葛鲜仁飞到龙腾山脉,改为步行进山。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阿罗运气将雨水挡于身外,杜林丰见状,也学样运气护住身体。葛鲜仁功力尚浅,不能运真气于体外,给大雨淋得湿透。找到避雨之处时,大雨却已遽然而止。过了片刻,葛鲜仁蒸干身上雨水,但头发胡须乱作一团,多少有些狼狈,不复仙人飘逸之态。
  心里暗骂一声晦气,葛鲜仁看向杜林丰。杜林丰身上干爽,没有丝毫给雨水淋到的样子。狐疑片刻,再看向阿罗,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阿罗护住杜林丰,这才没让他淋到雨。葛鲜仁对阿罗微微不满,眼看自己就要当杜林丰师叔了,阿罗却不知敬重长辈,只知道护着兄弟,对自己这个师叔浑没看在眼里。
  一边想着心事,葛鲜仁一边带着杜林丰、阿罗二人赶路。沿路前后,都能看到各地赶回的弟子。山路由整齐的青石板铺就,石板路蜿蜒通向山顶。杜林丰观察山间情景,与天云山入山格局相差不多,大概可以看出两处建筑风格传承自一脉。
  所有人都是步行进山。杜林丰心念查探了一下,空中地上都有法阵巨大的力量流动。葛鲜仁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天云宗精于炼器,在阵法造诣上,如果天云说是第二,那就没哪家敢说是第一。龙腾山脉方圆数千里都在大阵笼罩下,在这里,飞行和遁术都受阵法压制,无法施展。要是我那乘硚之术能施展的话,这会儿早就到了。”
  阿罗心里暗自鄙夷。小道童就会吹牛,这点阵法伎俩算得什么。伦修斯那个小奴才在坠星谷里布的阵,就比这个什么破烂大阵厉害。骂归骂,他忍不住还是对大阵探查一番。重新审视下,大阵的一些精妙之处,让他看出些端倪。
  “想不到仅凭修真之力就能有如此威力,这天云宗的布阵实力真还不可小瞧。”阿罗稍微改变了一点观感。
  想起天云宗落下在天云山里的弟子,杜林丰心里不由感慨。自己与天云还真是有缘,历经许多波折,终于就要列入天云门墙。而那位弟子初似有缘,实则无缘,最后还是与修真之路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红尘中。
  李存真所传炼器知识,杜林丰已基本学会。修真界在炼器上的精巧之处,让他大为折服。仅凭法宝内阵法能量的运行,就可以调动强大的天地力量,杜林丰对这一点感触尤为深刻。以己身之力,调动天地之力,法宝如此,人其实也如此。天云精于炼器,在这一点上应该可以学到更多。想着心事,杜林丰对未来充满期待。
  山巅峭壁上,天云宗三个大字凌空飞舞。杜林丰看着亲切。山顶不少天云弟子已经侯在那里,络绎而至的来人分成两路而去。还没到山顶,杜林丰就看到了熟人。剑一阁李存真和其他几人刚到山顶就被天云弟子迎接而去。待杜林丰到达山顶,李存真已远远走在下山的山路上了。
  葛鲜仁通报姓名后,迎候的天云弟子早就听说过这个小师叔,笑着道:“师叔快些去见掌门吧,掌门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葛鲜仁既是高兴,又是感动,和迎候弟子寒暄两句,也匆匆下山而去。葛鲜仁下山走的是另一条道,杜林丰暗暗可惜,这就赶不上李存真一行了。
  前面是更为高大的山峰。下山的山道不过走了一会,三人重新转向上攀爬。这里就开始进入天云宗的核心区域了。
  一一绕过那些宏大建筑不去理睬,葛鲜仁带着杜林丰、阿罗匆匆往山后行去。行至半山腰一个不起眼石洞前,葛鲜仁躬身朗声道:“弟子葛鲜仁参见师父。”
  “是鲜仁吗,不必多礼,快些进来。”洞里传来爽朗的声音。
  杜林丰随葛鲜仁进入石洞。石洞与一间大厅相仿佛,洞内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当中蒲团上端坐一人,正是天云宗现任掌门苍松子。杜林丰仔细打量,苍松子高大英挺,看不出年龄大小,依稀正是当年在关西县所见之人。
  见有陌生人来访,苍松子向葛鲜仁问道:“这二位是何人啊?”葛鲜仁恭谨道:“启禀师父,这位是杜公子。弟子当年在阆原游方时所结识的道友。弟子当年也曾将天云诀传授于他,说来也是我天云的有缘之人。”葛鲜仁接着将杜林丰来历大致叙说一遍。
  听说是故乡之人,苍松子看向杜林丰的眼光变为柔和,自己与杜林丰聊了起来。苍松子也是古嵩人,当听说传承数千年的古嵩皇朝终结于乌素时,不禁唏嘘不已。杜林丰天云山里悟道的经历让他惊讶。仔细打量、询问一番,苍松子也无法明白杜林丰修行的路数。当杜林丰提起关西县失之交臂之事时,苍松子开怀一笑道:“小兄弟这是欲道无缘却有缘。若非如此,怎能悟出如此奇妙功法,在阆原那没有蓓灵气的环境下也修出结果。”
  葛鲜仁不住以目向杜林丰示意。苍松子察觉,但笑不语。杜林丰激动欣喜之余,终于想起最重要事情,讷讷着提出入门修行的请求。苍松子闻言,仰头哈哈大笑。不提同乡之情,单是杜林丰自己悟道的这份悟性,苍松子就已有心将他收录门墙。但苍松子早已有言在先,葛鲜仁是自己关门弟子,因此不好再收杜林丰于门下。思忖一番,苍松子拿定主意,就让自己的大徒弟收录这个弟子吧。对这个提议,杜林丰与葛鲜仁都欢喜不已。
  目光转向阿罗,苍松子不由有些迟疑。阿罗已经是化婴期高手,对于这些高手,天云宗通常不会再收录门下。杜林丰看出苍松子疑问。阿罗还是自己俘虏,表面虽然恭谨,但内里匪气却仍不时流露,杜林丰并不放心将他放去。阿罗早已声明不加入天云,当然不能强迫他也入天云门下。如今只能让他留在明湾星,自己才可以时时教化于他。
  想定措辞,杜林丰向苍松子解释,阿罗是带自己离开阆原的兄弟,与自己感情深厚,不愿离开,只希望留在身边陪伴。苍松子当即答应。阿罗听得鼻子都要气歪了。臭小子这么欺压人,居然还说什么感情深厚的鬼话,如果真的感情深厚,那就趁早把老子放了。牢骚归牢骚,话却不敢说出口,阿罗只能含笑将委屈藏在心里。
  苍松子心怀舒畅,到议事堂召集师弟、徒弟们商议收徒事宜。大徒弟严观澜见是师父替自己收的徒弟,自然满口应承。苍松子师弟秋梧子心里不快。苍松子见到良材美质都收于自己门下,师弟们这里也不给留一些。眼见得长支越来越兴旺,而师弟们的旁支却都远远难及,秋梧子想到这,开言道:“还是先把山门迁移庆典办好,观澜收徒的事待庆典结束再说吧。”
  秋梧子怀了些私心,想自己收下杜林丰这个弟子。能够自行悟道的徒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材,让严观澜收去,那太可惜了。苍松子见秋梧子所言有理,一口拿定主意:“那好,就等庆典结束,咱们给观澜办一个小小的收徒仪式,让林丰拜入观澜门下。”秋梧子见苍松子丝毫不松口,指定这个徒弟给严观澜,心里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众人各自散去,葛鲜仁带杜林丰四处熟悉环境。
  天云宗一千二百年乔迁庆典终于来到。
  宽大的青石广场上挤满了各地赶回的弟子。中央贵宾台上,天云掌门、长老及重要弟子就坐于上,各门各派前来参加庆典的来宾也坐于贵宾台上。葛鲜仁领着杜林丰和阿罗挤在下面的弟子堆里。庆典开始,精心设计的阵法不断在天幕上释放出各种奇妙的声色幻境,杜林丰和广场上的弟子们一起沉醉在这不可思议的阵法效果上。
  葛鲜仁观看一阵,注意力转到贵宾台上。师兄们都在台上,师父的弟子只有自己一个站在下面人堆里。周围天云弟子无一不是自己师侄辈,甚至孙辈。看着兴奋的侄孙们,葛鲜仁忽然觉得呆在这里很无聊。他拉了拉杜林丰。杜林丰陶醉在阵法的精妙运用里,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这里闹得厉害,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带你到处转转。”葛鲜仁道。杜林丰有些不愿离去。见他不愿走开,葛鲜仁劝诱道:“咱们天云有一个最重要地方,杜公子你还没看过。那里比这儿有趣多了,我包你喜欢。”杜林丰好奇心起,拉着阿罗和葛鲜仁一起离开广场。
  铸剑谷在一处宽敞的峡谷中,是天云弟子学习炼器,也是炼制某些特殊物品的场所,非天云弟子不得入内。杜林丰反正很快就是天云弟子,葛鲜仁已经把他算作自己的师侄了。至于阿罗,把守铸剑谷的弟子也当他是葛鲜仁师侄,一起放了进去。
  进谷的沿路上,陈列着许多弟子们的炼器之作。葛鲜仁一路走,一路向杜林丰和阿罗解释道:“这些都只是初学弟子留下的展示作品,真正的好东西在里面。”杜林丰的兴趣立刻给勾了起来,不时停步看看路边作品。葛鲜仁一边讪笑杜林丰少见多怪,一边不住催促他快些。
  一条蜿蜒道路贯穿整个铸剑谷。道路两边分隔出许多大大小小区间。葛鲜仁向杜林丰介绍,这些路边的区域就是不同的铸剑阵。杜林丰还是头一次听说铸剑阵。李存真所给玉简上只提到用个人三昧真火炼器。葛鲜仁为展示师叔的博学,耐心对杜林丰解释。
  个人所能炼出的法宝,功能、威力受限于炼制者功力。为增加法宝效能,通常要使用一些极为特殊的材料,还要尽可能多炼制不同阵法进去。这时,就要依靠铸剑阵的力量来进行炼制,有时还需要多人同心协力才能炼制出来。听了介绍,杜林丰这才有些明白。
  每个铸剑阵外都陈列着一些作品,较之进来路边所陈列的法器,水平不知高出几许。杜林丰一路观赏,忽然见到一个铸剑阵中心居然是个水池,不由大惑不解。葛鲜仁笑着解释,炼器不过是融和凝这两个步骤而已,实现这两步,并不是只有依靠火。杜林丰停下脚步,想起元婴枷和束魂丝,心里若有所悟。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谷底。前方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杜林丰正要进去,葛鲜仁拉住了他。
  “这里是本派禁地,除掌门和一两个长老外,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去。里面机关陷阱重重,没人领路是进不去的。”葛鲜仁连忙解释。
  阿罗满不在乎道:“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弄得如此神秘?”葛鲜仁向往道:“里面陈列的是天云宗千万年来炼制出的顶尖法宝,哪一件拿出来都要轰动修真界。据说最了不起的是一把剑中之王。天云宗集中了八位最了不起的高手,花了三十年时间才炼成。传说此剑出世时,天地震动,谷中飞剑尽皆呜咽。”阿罗听后,却有些不信。能有如此征兆的,那是兵中之王,无论在哪一界出现都是奇宝。如果是真的,那将来……。阿罗按捺住下面的想法。
  杜林丰崇敬地向里张了张,洞里黑黢黢的,隐隐感觉得到阵法流动的强大力量。阿罗不怀好意地想,这个傻小子要是闯进去,没准什么宝贝都能偷出来。
  “洞里有人看守吗?”杜林丰忽然问道。葛鲜仁不由笑出声。剑魂洞里的阵法机关何等厉害,还要人守卫干什么。杜林丰若有所思道:“那现在会有什么人在里面?”葛鲜仁继续笑道:“能进洞的人现在都在外面参加庆典,别胡思乱想啦。”
  剑魂洞里法力忽然一阵剧烈涌动,阵法急速运转起来。杜林丰心念让这突然变化冲得一震,变色道:“不好,有人进洞行窃。”葛鲜仁刚要哂笑,看到阿罗脸色凝重,不由向洞口看去。洞口依旧黑黢黢的,葛鲜仁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笑容终于忍住,没有继续下去。
  洞口空气一阵扰动,葛鲜仁心头一跳,依稀看出一个人形。人形迅速朝洞外飞来。杜林丰看得分明,扰动的空气里,那人有着张异样英俊的面庞。看到洞外三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那人一挥手,一股旋风掀起卷住三人,三人不由自主跟着旋风打着旋进了剑魂洞,然后那人无视阵法的强大压制,飞快地从半空飞了出去。
  剑魂洞里,完全运转起来的攻击法阵立时找到了攻击方向。狂风呼啸着向三人卷来。杜林丰感觉不妙,将阿罗和葛鲜仁拉到身边,运真气护住两人。狂风失去目标,依着惯性扫过。风势如刀,挟着严寒席卷而过,护罩给切削得一瞬间就只剩薄薄一层,杜林丰差点抵挡不住,忙将身挡在二人身前。寒冷冻得杜林丰几乎难以动弹,还好蒙荒气掩蔽住三人,后续攻击失去目标,没有继续袭来。杜林丰这才慢慢缓过劲,上下牙这时方才像是从寒冷中反应过来,开始不住打颤。
  葛鲜仁惊得脸色发白,但见阵法攻击没什么可怕,心情渐渐平静。耳边这时不住传来杜林丰牙齿叩击的声音,葛鲜仁强自镇定一下,安慰道:“杜公子不必如此害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杜林丰强忍住寒战,勉强笑了一笑。
  洞里深处,这时隐隐传来清越的剑吟声。阿罗心里一动,鼓惑道:“咱们不如趁机去看看那剑王如何。”这个时候阿罗还在动歪脑筋,杜林丰既气恼又无奈。一块冰雹凑巧撞到真气护罩上,杜林丰浑身一阵发寒,牙齿抑制不住又敲击起来。强忍住冰寒,杜林丰颤声道:“现在还动什么歪脑筋,赶紧想办法出去吧!”葛鲜仁急忙附和道:“就是。”
  正彷徨时,阵法攻击遽然间停止消失。杜林丰浑身一松,终于轻松下来。三人眼前一晃,苍松子和秋梧子站到了面前,两人脸色铁青。
  “师父!”葛鲜仁见着,惊喜地叫了出来,但看到苍松子铁青的脸色,又安静下来。
  秋梧子首先开口怒道:“你们三人为何来此?”想起门中戒律,葛鲜仁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乞求地看着师父。
  苍松子欲言又止,稍顿,淡淡道:“先检查一下失落什么东西没有。”秋梧子重重哼了一声,随手禁锢住三人,和苍松子一起入洞而去。
  看着两人消失在洞里,杜林丰心里七上八下。那相貌异常英俊之人是什么来路,不知让他偷走什么东西。老天保佑,千万不要遗失什么才好。
  第三章 浮尘
  二七 洗冤
  过了一会,两人走了回来。秋梧子面孔紧板,苍松子神色略为轻松。
  “前辈……”杜林丰正要解释,“师父!”葛鲜仁又委屈地叫了一声,将他话声打断。苍松子一摆手,道:“有什么事出去和大伙说。”两人只得住口。秋梧子松开禁制,带三人离开剑魂洞。
  铸剑谷外围了许多人,清风也挤在人堆里。看见葛鲜仁、杜林丰和阿罗三人垂头丧气出来,清风神色放松下来。阿罗没好气地打量围观的人,心里不住暗骂晦气。各派前来参加庆典的客人也混在人堆里。扫过那一堆人,阿罗眼睛一亮,怒气登时上涌,不过片刻,眼神里的怒意就转成了痴迷。
  人堆中,薛紫雾也挤在里面看热闹。瞧见阿罗和杜林丰两人被带出来,薛紫雾吃了一惊,拉住天修子,两人尾随在后。
  议事堂里,一众长老神色严肃,听葛鲜仁陈说事情经过。听罢叙说,苍松子脸色和缓,首先开口道:“如此说来,鲜仁并无过失。可以先让他们回去,咱们再议议剑魂洞的防护和那前来行窃之人吧。”几个长老点头附议。秋梧子却严肃道:“师兄此言差矣。光听葛鲜仁一面之辞就放过他们,此举太过草率。是否真有人前来行窃,此事尚待证实,不可遽下结论。”
  苍松子微拢眉头,神色不善道:“就凭他们三人实力,也能进剑魂洞行窃不成?”秋梧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置词。长老们纷纷点头称是。杜林丰渐渐放下心,这件事看来大概就这样了了。除了秋梧子外,其他长老都不愿在此事上多做文章。这时忽有弟子前来禀报,一元宗薛紫雾和松华门天修子求见,有关于杜林丰和阿罗两人之事通报。传讯弟子还未离开,又有弟子禀报,剑一阁李存真求见。两大派弟子求见,长老们不敢怠慢,将三人一起请进。
  薛紫雾傍着天修子翩翩而入。阿罗死死盯着,心里既是愤怒又是酸楚。薛紫雾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与堂上众位长老见礼后,坐在一边。李存真随在二人身后,以目微微对杜林丰示意,接着坐在另一边。这时又有弟子来报,梅岭宫衣云求见。长老们估计她此来也跟杜林丰和阿罗有关,于是一起请了进来。
  秋梧子向薛紫雾客气道:“薛姑娘不知有何指教?”薛紫雾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指着杜林丰和阿罗道:“各位师叔也许不知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随即将杜林丰和阿罗二人勾结魔物在坠星谷陷人,一路跟踪自己,企图蒙混入一元宗的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苍松子和秋梧子一干长老听得悚然动容,铁青着脸打量二人。
  杜林丰听得又惊又怒,忍不住道:“薛姑娘为何如此血口喷人。我在坠星谷破阵救人,如何却变成了勾结魔物害人?我仰慕一元宗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欲入一元宗学习修真又有何过!贵派却将我二人无端拘押,扣作矿奴,未免欺人太甚。”拘押修真者为矿奴这件事不太光彩,薛紫雾听得脸色绯红。堂上众人对一元宗此为暗皱眉头。
  见到众人态度,薛紫雾急忙辩道:“你们和魔物有关,拘押你们算是轻的了,却让你们又逃出来行骗。”苍松子和秋梧子心里一动,能从一元宗监牢里逃出,有这份本事,来剑魂洞盗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两人不由对望一眼。
  杜林丰怒极反笑,简单道:“薛姑娘凭何认为我与魔物有关?”薛紫雾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措辞,向天修子求援道:“天修子师兄,你说呢?”众人目光集中到天修子身上。天修子心里为难,单凭杜林丰能在坠星谷出入这一点,确实无法证明他与布阵魔物有关。看着薛紫雾殷殷目光,他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这事确实可疑,谷中当时那么多高手,都困在里面束手无策。他二人却来去无阻,要说和布阵魔物没有关系,还真讲不过去。”
  松华门虽说是个小门派,但天修子师父修真时间漫长,论辈分远超苍松子师祖一辈,被公认为修真界第一高手。天修子辈分其实极高,却只以修真时间与修真界论交,仍称呼苍松子为师叔,不过天修子说出的话分量却是极重。这番话一出口,天云宗各长老表情凝重,薛紫雾则喜笑颜开。
  李存真这时按捺不住,起身开口道:“天修子师兄和薛师妹这番道理说得太牵强了。当日谷中情形,我也亲历。如果这位杜兄真和魔物有牵连,两位今天也就坐不到这里了。”当下将当日谷中破阵情形一五一十说出。天修子羞得满脸通红。薛紫雾又羞又恼,看到衣云在座,又看到阿罗站在堂下,急道:“这杜林丰分明是个魔头,那日衣云师姐在品香阁也知道的。还有这位阿罗大哥也曾亲口说过,阿罗大哥,你说是吗?”
  一声阿罗大哥入耳,阿罗心里又酥又麻,恨不得一口应承下来。不过世易时移,他现在可不敢乱说,只是嘿嘿干笑不言。衣云懒洋洋道:“我姐姐早说过他不是魔头,难道我姐姐说过的话不算数?”薛紫雾碰个钉子,羞恼得口不择言道:“这两人是我一元宗犯人,我一元宗有重大干系着落在这两人身上,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送回。”
  众长老听过这番言论,一时意见纷纷,不知如何是好。秋梧子见一元宗插手到杜林丰和阿罗这两人头上,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天云宗也别想留下杜林丰了。天下第一的一元宗可不是好惹的。和苍松子交换一下眼色,秋梧子开口道:“这位杜公子实在无法洗清与行窃之事的牵连。对于这样背景复杂之人,我们天云宗不能收留。各位师兄弟意下如何?”
  苍松子看看杜林丰,心里虽然不忍,但行窃嫌疑无法排除,一元宗压力也不能无视,点头同意了秋梧子提议。其他长老也纷纷附和。杜林丰眼见天云长老不分是非,就这样将自己逐离,急得大声道:“我不是行窃之人,是那行窃之人将我们投入剑魂洞的,各位前辈为何不信!”苍松子暗叹一口气,道:“各位师弟还有何意见?没有的话,今日之事就这样了吧。”
  秋梧子忽然道:“掌门且慢。葛鲜仁擅自带外人进入铸剑谷和剑魂洞,触犯门规,此事还未处置。”葛鲜仁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苍松子怔了一怔,无奈道:“师弟你说如何办?”秋梧子大声道:“按门规规定,情节重者处死,情节轻者革除出门。请掌门定夺。”
  苍松子震了一震,望向葛鲜仁。葛鲜仁满眼乞求看着。狠了狠心,苍松子不耐道:“那就马上将他们三人一起逐出天云。”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掌门,掌门。”秋梧子不住招呼,苍松子却径自走远了。苍松子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光说逐他们三人出天云,却没说将葛鲜仁革除出去。秋梧子呆了呆,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让手下弟子把三人押走。“前辈,在下确实是冤枉的,前辈为何不信!”杜林丰还待向秋梧子解释,秋梧子却已背过了身。几个弟子上前,不由分说押着三人往外。杜林丰将祈求目光在堂内扫着,竟是无一人理睬,一路给推搡着走了出去。
  薛紫雾急忙拉起天修子跟出去。李存真见薛紫雾不肯舍弃,随即追了出去。眼见有热闹可瞧,衣云眼珠转了几转,告辞天云宗,也尾随而来。
  才出龙腾山脉,衣云就见到两拨人对峙在一处。薛紫雾和天修子气势汹汹,要将杜林丰和阿罗捉拿回去。李存真牢牢护住两人。葛鲜仁尴尬地呆在一旁。衣云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了上去。李存真见到,急忙道:“衣云师姐,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这一元宗也太仗势欺人了,还要抓人回去做矿奴。”
  衣云毫不客气扫了杜林丰一眼,教训道:“好你个小贼!亏得我救了你,你却不学好,又跑来这里行窃。我看天云宗对你实在宽大,要是天云宗也有矿奴,非把你俩也关起来不可。”杜林丰听得满肚委屈,辩解道:“衣云姑娘,我确实没有行窃。行窃的另有其人,我已将其相貌记下。将来就是走遍海角天涯,也要将他擒获,洗去我这不白之冤。”
  听到杜林丰对自己的称呼,衣云大为不满,训斥道:“姑娘也是你说得的?你要称呼我为——前辈。”
  见衣云对杜林丰态度不善,薛紫雾赶忙道:“衣云师姐,这两个家伙不单在天云行窃,在我一元宗也干下坏事,请师姐帮我将他们擒回。”薛紫雾一开口,衣云登时记起,那日就是她害得自己差点丢了性命,心里顿时火起。
  “这人明明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恩将仇报,把人家抓去当矿奴,有这样做人的吗?”衣云冷冷回道。
  衣云话一出口,薛紫雾顿时大怒,忍不住就想出手教训一下这个疯女人,但是想想衣云姐姐,还是忍了下来。衣云却不依不饶,尖声道:“怎么,想动手?”天修子见形势不妙,急忙上前打圆场。衣云这才稍稍和缓一些。
  薛紫雾见衣云插手,已无可能擒回杜林丰,狠狠地哼了一声,拉着天修子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阿罗暗叹可惜,小宝贝生气的样子真迷人,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薛紫雾心里气恼,如果不是衣云有个仙人姐姐,绝对不能轻饶了她。想到这,她有些奇怪,好端端一个仙人,为什么不老实呆在仙界,偏要跑回人间来逞威风。
  待薛紫雾离开,杜林丰感谢衣云再次搭救之恩。衣云爱理不理,鼻子几乎翘到天上。
  李存真见事情已了,杜林丰又无处可去,于是邀请他一同前往剑一阁。杜林丰怅然叹息一声,苦笑道:“李兄觉得我现在去剑一阁合适吗?往一元宗拜师,成了矿奴;来天云学艺,不料却成了窃贼。如今,我还是先洗清自己冤屈才是。”
  衣云听了心里一动,道:“你说见到了行窃之人,你把他的相貌说给我听听。”杜林丰遵命,把那异样英俊的相貌描述一番。
  葛鲜仁听了,心里大不以为然。自己金丹期功力都没法看出那人相貌,杜林丰怎么可能有本事见着。衣云心里暗自嘀咕:“这么高功力的人修真界里可不多,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他编出来骗人的?嗯,弄不好这人真是个小贼。”见衣云沉吟不语,葛鲜仁心里揣测,莫不是杜公子牛皮吹破,人家怀疑了。
  考虑一番,衣云玩心忽起,若有所思道:“你所述之人我好像有点印象。这样吧,你和我回去,我找姐姐来帮你忙可好?”杜林丰闻言大喜,急忙道谢。李存真见衣云请她姐姐出面相助,这就不必担心一元宗了,自己尽可放心而去,于是告辞一声离去。
  杜林丰看向葛鲜仁,问道:“道长今后意欲何往?”终于提到自己的事情,葛鲜仁不禁悲从中来,心里一片空虚,想了想,哽咽道:“我如今为师门所逐,天下虽大,却不知何处容身。”杜林丰邀请道:“道长不如一起同行,将来洗清冤屈,也好再归天云门墙。”葛鲜仁觉得有理——杜公子是好打交道之人,而且还是乡亲,眼下没有出路,有这样个伴行走江湖倒也不错,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衣云已经等得不耐,打断二人谈话,急急忙忙踏上梅岭宫之路。
  梅岭宫位于燕回星的一片丘陵上。几十座大大小小山峰错落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山岭上长满梅树,云雾缭绕中,隐约可见通幽石径。几十座山峰一起构成梅岭宫核心部分。山下平地错落点缀几个村庄。有护山大阵保护,山下风调雨顺,田地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
  岭上梅花盛放如雪。穿行在梅林花海中,杜林丰精神振作起来,想到就要见到仙子,有仙子出面为自己洗清冤屈,对未来不由充满希望,希望中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好了,就在这里吧。”衣云忽然停下,对杜林丰冷冷道:“你们就呆这吧。”杜林丰不解问道:“衣云姑——前辈,我们就在这见仙子?”衣云鄙夷笑道:“对付你们几个小蟊贼,用得着我姐姐出手吗?”话音未落,三条鲜艳花索紧紧箍住三人。
  葛鲜仁惊叫道:“衣云前辈,这是为何?”衣云看看葛鲜仁,点点头道:“小道童看着蛮顺眼,不像坏人,应该和他们两人没有关系。你先待一边委屈一下吧。”她把葛鲜仁置于一旁,花索放松许多。葛鲜仁这才微微宽心。
  衣云接着看向阿罗,自语道:“这大汉看着一副忠厚模样,应该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了。”阿罗嘴上不敢说话,却对衣云一个劲点头。衣云最后看向杜林丰,不客气道:“你这小家伙最不老实,满嘴谎言,一定是主犯。”杜林丰听得莫名其妙,问道:“前辈为何如此?我何事是主犯?”
  见他仍不老实,衣云斥道:“小贼,老实交代,你混进天云宗到底想偷什么?”杜林丰闻言大惊:“前辈不是来请仙子帮在下查找行窃之人的,为何又反诬在下是窃贼?”衣云听得柳眉倒竖,将花索狠狠收了收。花索直欲勒进骨髓,杜林丰痛苦得面孔扭曲。这时她才满意道:“快说。再不老实交代,还有更重的惩罚。”
  待痛苦稍轻,杜林丰勉力道:“行窃之人确实不是在下。那人相貌我已描述给姑娘,姑娘为何仍然怀疑?”
  衣云听得火起,尖声道:“你怎么还敢叫我姑娘!”杜林丰犟道:“姑娘是非不分,没有半分前辈风范,当然就是姑娘了。”见他如此嘴硬,衣云催动花索。杜林丰疼得两眼翻白,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阿罗看得心里欢喜:“傻小子敢捉老子,这回碰到克星了吧!最好整死你,老子就得解放了。”
  花索直欲将杜林丰勒作几截,杜林丰虽然痛苦不堪,却苦苦撑着不出一声。见他如此硬气,衣云心里不免犹疑,将花索放松一些,只是仍然嘴硬,质疑道:“凭什么他们看不到行窃之人,偏你能看到?”葛鲜仁听得眼皮子直跳,心里暗道:“杜公子果然是牛皮吹过,被人看破了。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不然少不了这般皮肉受苦。”
  杜林丰哑然失笑,断续道:“就因为我能看到窃贼,就成了窃贼。姑娘好道理。”衣云给说得恼羞成怒,忿忿道:“小贼,如此嘴硬。看来我们梅岭宫也该学学一元宗,把你送去做矿奴才是。”
  “衣云,你在闹什么?”清脆声音忽然传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在审小贼呢。”衣云听到声音不好意思道。金光一闪,浣星身影飘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咦,怎么又是你?”浣星惊异地问。
  “对,就是他。上次我白救他了。这个小贼不学好,在一元宗不知干了什么坏事被捉,逃出来又到天云宗偷东西。所以我把他捉来好好教训教训。”衣云嘻嘻笑着插进来道。
  浣星不对衣云所言置词,只用窈若星辰的双眸盯向杜林丰。杜林丰悲愤莫名,将头别向一边,不愿说话,但只一小会,经不住双眸无声地催促,愤愤言道:“为什么修真界都这么蛮不讲理!”话一出口,杜林丰再控制不住,将一元宗和天云宗求道经历原原本本讲述一遍,顺便连阆原辛苦寻道的过程也说了出来。
  浣星静静听着,待杜林丰讲完,思索一阵,拿出一片玉简递过去。“这个玉简包含了修真所有内容,作为礼物送给你。算是替我妹妹赔礼吧。”浣星诚挚道,随后声音略转严厉,“倘若你凭仗里面的本事为非作歹,将来无论躲在哪里,我也要将你诛杀。修真无坦途,好自为之吧。”
  杜林丰呆呆拿着玉简,既感激,又伤心:“她终究没有相信我。也罢,无论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洗去这不白之冤,告诉她我乃是清白之人。”
  二八 雨中
  束在身上的花索无可奈何松开了。
  “姐姐!”衣云不满地嘟着嘴道,“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东西,人家不过拿来开开心。干嘛那么大惊小怪当真。”
  “你还不知错!人不论高下,谁没有喜怒哀乐,你怎能只图自己高兴,却无视人家痛苦。今天你当人家微贱,就无视别人感受,将来要是有人如此对你,又该怎样?你明白这个道理吗?”浣星板着脸道。
  见浣星认真起来,衣云服软道:“好了姐姐,人家记住不就得了。干嘛那么凶。人家有你这个姐姐,谁敢来欺负!”轻叹一口气,浣星幽然道:“好多事情你没经历过,所以不懂。总之,以后不要再胡闹欺负人了。不要总仗着姐姐惹事。就算是仙人,也不能在这世上无所顾忌。”
  “好了,人家记住了。对了,姐姐你再做几个玉符好吗?上次我要是有两个玉符,老和尚就完蛋了,也用不着姐姐亲自出马。”衣云抓住浣星胳膊,打岔道。
  “又想胡闹。以后我一块仙符都不给你。上次的祸事还嫌不够大!”浣星断然拒绝衣云的要求。姐妹俩说着话,星光一闪,消失在眼前。
  葛鲜仁这时如梦方醒,喃喃道:“这,这就是仙人吗?美,实在是太美了。怪不得人说美若天仙。老道我不枉辛苦修行一生,竟然见到了真正的仙人。”阿罗心里不屑道:“小道童少见多怪。刚才那丫头嘛,美是美,就是太一本正经,冷冰冰的,没什么味道。还是我的小美人得劲,将来老子把她搞上手,再整个生不如死,嘿嘿,那才真有滋味。”
  呆呆望着姐妹俩消失的方向,杜林丰惘然若失,好一阵失神无语。阿罗等得不耐,重重哼了一声。杜林丰这才回过神。前方云雾缭绕,山峰若隐若现。叹一口气,杜林丰辨明方向,往山外慢慢行去。葛鲜仁紧随在后,心里雀跃不已,仙家秘诀就在杜公子手里,可得借来好好参详参详。
  缭绕的仙山在身后越行越远,渐渐和天上的白云般飘渺不定。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变得干燥,一脚下去,踩出一个浅浅沙窝,在脚边腾起薄薄一圈沙尘。杜林丰眉头忽然一皱。前方一具枯黄的骨架,半截埋在沙土中。极目向前望去,无边的黄沙上,这儿那儿点缀着无数骨骼架子。骷髅或完整,或破碎,颜色有深有浅,深者灰暗,浅者依旧洁白。
  杜林丰紧皱眉头,小心绕过脚下骸骨,走进这片沙土与尸骨的原野。葛鲜仁看着满地遗骨,不禁动容,口里善哉连连。行过一阵,脚下依旧是无尽的尸骨,葛鲜仁心里已然麻木,善哉再也懒得提起,只是默默跟随,埋头向前。阿罗满不在乎跟在后,脚下不时踩中骨骸,硌着脚底。阿罗足下微微用力,骨头嘎吱一声,化作齑粉。
  嘎吱声不时传来,杜林丰一时忍耐不住,回头狠狠瞪了阿罗一眼。阿罗不明所以,灿烂地赔上一张笑脸。杜林丰欲语还休,叹口气,转头继续前行。阿罗眼珠转上两转,明白他何以不满,于是脚下愈发用力,一脚一个,将身边骸骨尽数踏得粉碎。一路行来,脚下烟尘连成一串。
  身后嘎吱声响成一片。杜林丰再也忍耐不住,回身责备道:“虽说人死灯灭……”葛鲜仁陡然醒来,忍不住插入,感慨道:“人死灯灭。善哉善哉。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又有谁不是来去匆匆,来于尘土,归于尘土。”让葛鲜仁一打岔,杜林丰一滞,顿了顿又继续道:“可人终究有情。睹旧物尚且还思旧情,何况人之遗骨?阿罗你肆意将人骸骨踏于脚下,岂非过于薄情?”
  阿罗不屑地撇撇嘴,大大咧咧道:“大哥此言差矣!终归尘土之物,何必如此执迷。纵使我不踩踏,这日晒雨淋,虫咬蚁噬,如何得以避免?我如今不过替天行道,使其早归尘土而已,何来薄情?大哥这是矫小人之情却悖了天理大道,反不如道长对天道的体悟。”听阿罗夸奖,葛鲜仁微微拈须颔首。杜林丰虽觉此言无理,但不知如何驳他,默然半晌,终于长叹口气,转身低头,只顾默默走路。阿罗嘴上胜此一仗,心里痛快,脚下更加得意,行过处,烟尘滚滚,走了一阵,自觉无趣,这才回到常规步态。
  不知不觉中,地势转而向上,三人走上一处小小山岗。站在山岗上,杜林丰遥遥回望,梅岭宫在天边处云峰中不过隐隐约约一线。
  原野上,两边尘土忽然大作。两彪军马浩浩荡荡相向奔驰而来。不一会,烟尘撞成一簇,两队人马密密麻麻绞杀在一块。战线起起伏伏,死者倒地坠马,沙土吮尽热血。激战良久,战线不再起伏,稳稳压向一边,一方渐渐不支,转头向来路败逃,另一方紧紧在后追赶。两军过后,喧嚣的原野渐渐平静,曾经喧闹的战场只剩静静躺卧的尸身。天上,秃鹫回旋良久,这时纷纷落下。地下,野狼土狗徘徊于侧,这时也耐不住诱惑,结队入场。
  看着盛宴中的原野,杜林丰心里悱恻。仙人脚下,厮杀死伤居然如此惨烈。一低头,发现脚下密密麻麻尽是蚂蚁——两队蚂蚁不知已经厮杀了多久,他不禁惨然一笑。在仙人眼里,人间其实不就和蝼蚁一般渺小。有谁关心蝼蚁们因何而战,因何而亡呢?
  晚安,早点休息。
  原野上腾起的战尘高高扬上天际,久久没有飘散。
  “它们又将飘向何方?”杜林丰不由想道。
  终于,杜林丰迈步向山岗下行去。葛鲜仁早已等得不耐,见阿罗没有吭气,自己也不好开言,如今总算有了动静,葛鲜仁稍稍松了口气。可前路行向何方?每想到这,老道由不得心乱如麻。才下山岗,扑面尽是盛开的鲜花。葛鲜仁欢呼一声,丢开烦恼,一头扎入花丛里,两手不歇忙着采摘果实。阿罗定睛看去,那花却是罂粟。一些不入流小魔头爱用它提炼迷幻药物,干些骗人财物的勾当。
  “想不到小道童还喜欢这个调调。”阿罗心里嘀咕道。
  天上的浮尘渐渐染黑了云彩。云团越来越黑,越来越沉,重重压下来,垂在头顶。乌云中,电光乱闪。浓云再托不住雨水,不过片刻,大雨倾盆而下。冰凉的雨水无遮无拦打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鼻尖流下。视线被雨水模糊,眼前的世界蒙眬起来。杜林丰心里抑郁,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只是埋头向前。
  葛鲜仁耐不住雨淋,正想找个地方避雨。才行数步,却不见杜林丰跟随,心里不禁踌躇:“我自去避雨,与他二人走散又该如何?杜公子身上还有仙家秘诀,不能就此失散了。”葛鲜仁于是折回身,对杜林丰大声道:“杜公子稍候,山人去去就回。”杜林丰被大雨淋得湿透,在雨中失魂落魄一般。葛鲜仁见他木楞样,心里不放心,又向阿罗大声招呼。阿罗不耐地一挥手,冷哼一声速去速回。葛鲜仁方才放心,运起乘硚之术如飞而去。片刻之后,老道张着把油纸伞急急寻了回来。
  雨很大,阿罗不需雨伞,雨水落下,护身真气将雨水激得四处乱飞。水花不时飞溅到葛鲜仁身上。葛鲜仁皱皱眉头,没敢吭气,只远远躲开。看阿罗神气样,葛鲜仁心里不满之余又好生羡慕,几百大钱买来的油纸伞,到底不如自个护身真气好用。“自己可得多用用功,争取早得正果。那仙家秘诀……”葛鲜仁悠然露出神往之色。
  雨水打到脸上,凉意丝丝渗进心里。烦恼被雨水一点点洗刷而去,杜林丰心情渐渐平复。心神不由自主随着雨水弥漫出去。
  周围是无边无际水的世界。所有水花似乎都在欢笑。水珠从天空坠下,扑入沙土。沙土的热力又重新蒸腾起水汽,汽流飘摇而上天空。上升的水汽迎头撞上天空寒意,重新凝结成水珠又坠落下来。地面水珠越聚越多,渐渐合成水流,顺着地势向低洼处流。低洼处集起四面而来的水流,水流汇成激流。激流卷起地上沙土,雀跃奔向远方。时不时,蒸腾的水汽撞向冰凉的天空,激起飞溅的电花和轰隆隆的雷声。
  杜林丰心神跟随水珠落下,流向远方,然后又追随水汽扶摇直上,飞向天空,在电花雷声中激荡。他心里一动,忽然若有所悟。凝则为水,散则为汽。世界上万事万物其实都不过如此,凝则有形,散则幻化。炼器先熔后凝,也不过如此,只不过,这一熔一凝之间,器的质地内容已大为不同。这里面的关窍又是什么?水本至柔之物,阴阳相激下,就成了雷电这般至激之物。自己修炼的蒙荒气似也和这道理相通。想来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平静和激烈一面。修炼者的力量,不过是召唤出天地激烈的一面而已。
  水汽的蒸腾减弱,天上的云洗过一阵,也渐渐轻了,淡了。雨势渐渐小下来。杜林丰心里这时了然。让水汽蒸腾向上,原来就是天地造雨的法门。好奇心起,杜林丰运转蒙荒气,试着将一点点水珠托向天空。水滴执着地附在一起,向下流落渗走。蒙荒气轻柔地穿过水珠,将一点点水珠打散汽化。水汽终于挣脱大地束缚,悠悠飘向天空。天上的云重新厚重起来,舒缓的雨势又变得急骤。杜林丰一喜,知道掌握了操纵降雨的窍门,操控一阵雨势,觉得功力不济,于是收回真气。雨势渐渐和缓。待喘过气,他重又推动水汽运行。
  雨忽大忽小。阿罗渐渐发现古怪,打量观察周围,只见杜林丰形迹可疑。阿罗心里狐疑,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待见到杜林丰浑身淋得精湿,雨势随着他身周水汽升腾而变,阿罗恍然大悟,原来小子这是借淋雨又悟出什么道道来了。良机不可错失,阿罗当即收起护身真气,闭目用心体会。葛鲜仁行过一阵,却见阿罗也淋到雨中,心里不禁疑惑,思索一阵,明白过来,想必阿罗功力不济,支撑不住真气,因此只能让雨淋着了。
  想到这,葛鲜仁看看手中油纸伞,心里不禁自得。这几百钱的破纸伞,居然比元婴期功力还厉害。
  “这可真是我的宝贝!”葛鲜仁自得道。
  话方出口,葛鲜仁心头电闪。阿罗修真功力虽高,临到用时却不如手中纸伞管用。修真修炼功力是基础不错,如果手中有件法宝岂不更妙。好比现在,一把破纸伞就胜过元婴期高手。怪不得天云宗要以炼器为主。一件法宝在身,胜过苦修千年。法宝,今后要多留意收集才是。可惜如今却被天云驱逐在外,不然……。想到伤心处,葛鲜仁忍不住心里凄苦。
  推动过一番降雨,杜林丰一时兴起——水再凝则为雪,索性在这三伏天造一场雪来看看。他将心神尽情向高空伸展,天外蒙荒气受召唤滚滚而来。上升的热汽骤然遇到天外寒流,一时间,电光大作,雷声响彻天地。水汽剧烈凝聚成团,转眼结成鸡蛋大冰团,铺天盖地向下砸来。阿罗全无防备,冰雹噼啪砸到头上脸上,心里不由狐疑——小子是不是有意捣鬼,但又抗不住奇妙功力诱惑,只好吃痛硬抗。
  冰雹坠下,纸伞登时打得稀烂。葛鲜仁四顾寻不到躲避之处,忍不住抱头鼠窜。见老道狼狈逃窜,杜林丰心下歉然——不料一时好奇,雪没降成,反落一堆冰雹,让道长受苦了。却见阿罗也让冰雹砸了个满头满脸,杜林丰大觉讶异,阿罗的护身真气怎么会挡不住这么点小雹子?杜林丰不解望去。阿罗强笑一笑,心里别提有多气恼。
  杜林丰收回心念。不过片刻,冰雹停下。葛鲜仁见冰雹已住,方才撑着把新伞小心赶过来。杜林丰无意再操弄降雨,一会后,雨渐渐停了。阿罗心里直叫可惜:“雨怎么就歇了,刚淋了这么一阵,还没悟出什么,机会就溜走了。”怨恨地瞪眼杜林丰,见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阿罗连忙小心护住身上水汽,不让衣服干得太快。
  前方出现一个集镇。进了镇子,杜林丰信步往饭馆行去,才欲进门,忽然想起,身上湿漉漉的,就这么进去,岂不弄脏人家地盘。他停下脚步,蒙荒气往身上聚来,渗入衣服里,将衣服与水粒隔开。水珠聚在一起,顺着衣服向脚下下沉流走。转眼间,身上就已干爽如常。阿罗看得又羡又妒。
  “这是什么操控法门,居然让水如此驯顺听话!”
  照着样反复试过几次,身上的水珠只是滴滴答答往脚下滴落,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阿罗气恼起来,再不顾揣摩什么法门,运起真气,不一会就将水汽蒸干。葛鲜仁见他浑身汽腾腾,蒸汽缭绕,心里羡慕不已,不住口夸赞。阿罗听着赞语,心头气恼方才渐渐平息。
  杜林丰待阿罗蒸干身上衣物,这才举步向店里行去。葛鲜仁紧随在后,却见他身上衣物无声无息间早已干爽,不由怀疑这是件宝物。他心里羡慕,赶紧抢上一步,伸手在衣袍上摸了一把。触手感觉却是平常,察觉不出什么特异之处,老道心里狐疑不定。
  小二殷勤过来招呼。杜林丰对着菜单正想点菜,这才想起身上没有银两,求助地向葛鲜仁看去。葛鲜仁佯作不察,老练地挥挥手,示意杜林丰自便,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杜林丰无奈,又转向阿罗。阿罗大为不满,嘴里嘀咕道:“怎么又找我要银子。上次欠我的还没还,这次又来了。”杜林丰给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道:“那你先把我的银子还来。”阿罗从他身上搜走的银钱着实不少,听到杜林丰要算旧账,连忙打岔道:“行了,行了。我出就我出。你那点银子,行了这么些日子,还不早花光了。你当大哥的,不能总吃小弟的,借了银子将来可要还我。”
  酒菜端上桌,阿罗急忙动手,要将本钱多吃回一些。杜林丰想着雨中悟到的道理,无心饮食。天云宗炼器的水池不时在眼前晃过。火炼为熔,水溶为融。不管什么,其实不过都是聚散的形式而已。火炼取金之利,水溶自然取水之柔了。想到兴奋处,杜林丰就想马上试试,可身上却没有炼器的材料。看看海吃的阿罗和葛鲜仁,杜林丰只有叹气作罢。
  为何经过真火淬炼后,金银会变得如此犀利坚硬?杜林丰又想到这个问题。
  邻桌客人吃完饭,结账离去。桌上乱七八糟摆满碗盘。小二过来收拾桌子,将空碗空盘摞在一处。桌子登时空了。
  看着小二抱着碗盘离开,杜林丰恍然明白,炼器其实就和这收桌子般,将松散的金银重新紧密排列,金银自然坚硬锋锐。炼器其实也和练兵一般。同样一群人,不加训练,战场上各自为战,不过是群土鸡瓦狗,不待打击,就会四分五裂;经过训练,大伙劲往一处使,那就是百战雄师,无坚不摧。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上下同欲就是保证大伙劲往一处使。炼器,练兵,治国,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想通这个,杜林丰想起朱大壮一伙人。他们上山当强盗时,就好比一盘散沙,几十人让萧大哥一人拿下;可经萧大哥调教后,却英勇无匹;可惜,如今却再无缘相见。刚念及此,杜林丰心里就是一阵酸楚。
  将伤心事搁置一旁,杜林丰拿出坠星谷里炼就的那把粗糙飞剑,拈在手里细细打量。
  “如果在火炼中加入水的柔性又该如何?虽说水火不容,可蒙荒气没有任何属性,激出的火焰也是灰的,这应该可以让水火相容。”
  杜林丰两手指尖细细揉捏飞剑,水火两种属性真气注入,飞剑变得柔软起来。待飞剑彻底炼过一道,杜林丰收回真气。一只灰扑扑小剑静静躺在手上。心念一动,飞剑随心念变化了外形。杜林丰心里一喜,成了。随即想起束魂丝和元婴枷,杜林丰明白,这些法宝其实就是用水溶法炼制的,蒙荒气一样可以炼出来。
  抢完盘子里最后一点葱花,阿罗长长打出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看向杜林丰。杜林丰手里飞剑忽软忽硬,不时变幻形状。阿罗惊讶得嘴巴大张。
  “这是什么材料炼出的宝贝,如此刚柔相济。拥有这样的宝贝,足以在这世上横着走路了!”
  二九 寻妖
  阿罗伸手,一把夺过杜林丰手中飞剑,抓在手里仔细打量。飞剑没用什么稀罕宝物,内部除了操控阵法外,其他什么攻击防御阵法都没有,除了刚柔属性变化奇妙外,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异处。阿罗暗叫可惜,将飞剑丢还。
  好奇却一直挠着心。阿罗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把小剑材质奇特,却是从何处得来?”杜林丰如实道:“这剑本是在坠星谷里,按李存真所授方法炼制出来。适才在雨中有所感悟,又重新炼制一番,这才有了些变幻形状的特性。”葛鲜仁听到二人对答,心里惊疑不定:“杜公子修行日浅,道行自是不高,怎能就会炼器?”他接过杜林丰手上小剑,仔细打量。
  阿罗听得既羡且妒。好事怎么总让傻小子撞上!自己让冰雹砸得满头满脸,却什么都没得到。他再一转念,臭小子的本事不就是自己的本事吗,其实咱家还是捞到了。想了一想,阿罗小心挑出一把普通飞剑,递给杜林丰道:“大哥如此好本事,就替小弟再炼制下这把剑如何?”
  @雪鸿2012 2016-03-25 15:15:00
  斜阳兄,奇思妙想,但都似有所依,真气护身,雨林不湿,能量传输,意念变形,这些不是那些年高功大师们的绝活吗!楼主乃一修炼之人也。
  -----------------------------
  都是借来的,完全凭空造太难,也不太可能。
  杜林丰有心练习,也不推迟,接过阿罗手中剑,仔细观察。飞剑是把平常小剑,内里阵法倒不简单。杜林丰对铸阵法于剑内并不在行,只是将剑拈在手里,运真气将飞剑材质重新炼制一道。葛鲜仁注意观察,只见飞剑在杜林丰手上渐渐变得柔软,其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一炷香功夫,杜林丰将飞剑放在手心,对阿罗道:“好了。你试试看如何?”
  阿罗抢回飞剑,检查飞剑功能。飞剑的锋利和坚韧已不可同日而语。仅凭这两点,飞剑就可列入上品。除此之外,飞剑还能任意变化形状,这里面妙用还得好好探究。阿罗将小剑化作一团雾状,任由其坠下。飞雾轻飘飘从饭桌上落下。桌上摆满盘盏,飞雾没有受到阻隔般从桌上穿过落下,直渗入地下青砖里。
  只这一下,饭桌和桌上的碗盘就给穿得筛子一般。地下铺的青砖也密密麻麻布满针眼。葛鲜仁看着惊讶得大张嘴,却忘了该说什么。
  阿罗喜出望外,急忙收起飞剑,抬头却见杜林丰板着脸,一副生气样,微一转念,明白过来,喜笑颜开道:“我赔,我赔。店里所有损失我都赔。”杜林丰板着的脸这才和缓下来。
  这时葛鲜仁明白过来,看着阿罗的小剑艳羡不已,顾不上多想,连忙拿出拂尘,请杜林丰帮忙炼制。阿罗伸手挡住,将他推到一边,掏出暗日剑递到杜林丰手上。杜林丰见他霸道,有心杀杀他的威风,将暗日剑搁到桌上,示意葛鲜仁将拂尘递来。
  得意地瞪一眼阿罗,葛鲜仁忙将拂尘递到杜林丰手上。阿罗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吭气,眼巴巴瞅着杜林丰为葛鲜仁炼制拂尘。
  @雪鸿2012 2016-03-25 15:15:00
  斜阳兄,奇思妙想,但都似有所依,真气护身,雨林不湿,能量传输,意念变形,这些不是那些年高功大师们的绝活吗!楼主乃一修炼之人也。
  -----------------------------
  这些东西要不是武侠小说里来的套路,要不是自然物理原理加以变形,要不就是想象中“如果能……就好了”这么杜撰来的,没有什么神秘,就是个让想象天马行空而已。
  拂尘炼好,葛鲜仁赶紧伸手接过,暗暗试验拂尘效用,没试上几样,就已经心花怒放。拂尘多了许多变化,估计至少已成上品法宝。饭馆里客人众多,不好多试,老道将拂尘小心收起,准备到无人处再好好演练。阿罗再次递上暗日剑。杜林丰这才接过。阿罗瞪大双眼,眼巴巴盯着。
  暗日剑不是一般法宝,里面阵法繁复,不亚于坠星谷里魔阵阵眼法宝。杜林丰将心念探入,一股冰冷阴寒的力量突然顺着心念向神念袭来。杜林丰悚然一惊。这股阴寒力量好生歹毒,也隐隐有些熟悉。想起收服阿罗那一战,暗日剑每刺到体内,就有一股阴寒力量向神念咬噬而来,当真歹毒,不料今日却又遇见。
  “如果神念破坏,那人不就毁了!这样歹毒武器绝不能让它留下。”杜林丰已然拿定主意。
  这一番炼制好生漫长。阿罗等得心焦。几炷香时间过去,剑还没炼好。
  心念在剑里四处探查。阴寒力量似乎感觉到危险,躲躲闪闪躲避心念。杜林丰紧紧不舍追踪。阴寒力量躲得不耐,突然反扑过来。强大的怨念袭来,杜林丰浑身发寒,不敢直接对抗,心念小心躲藏到蒙荒气里。怨念失去目标,茫然游荡一阵,无所发现下,悻悻然离开。
  杜林丰再不敢大意,小心追踪在后。蒙荒气将怨念悄悄包围。怨念似有所觉,停下不动。没待它有所动作,杜林丰悄然运起蒙荒气的化解之力。怨念突然一震,剧烈挣扎起来。只是先机已失,不过一瞬,怨念就消散掉一小半。挣扎的力量随之弱了下来。杜林丰抓住机会,趁其力道减弱,一鼓作气将怨念彻底化掉。这时,他才长松口气,心里纳闷,这阴寒力量到底是什么,怎么好象有灵性似的。再将飞剑检查一番,阴寒彻底消失,杜林丰这才放下心。
  阿罗望穿秋水,苦侯多时,一直没见到动静,心里不禁七上八下,为暗日剑担心起来。正焦急时,杜林丰手指拈着飞剑动了,他这才放下心。
  又过了一炷香,杜林丰长吐一口气,将暗日剑递还。阿罗迫不及待接过。不出所料,飞剑质地出现了飞跃,阿罗喜上眉梢,这下可赚大了。正琢磨该再拿出哪样法宝淬炼时,阿罗突然发现不对。暗日剑里那股强大的冤魂怎么也召唤不到。他急得满头冒汗,心念在剑里一刻不停搜索。
  见阿罗着急样,杜林丰明白他在找那股子邪劲,抿一口清茶,道:“不用找了,你剑里那股子邪劲已经让我化掉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歹毒?”听杜林丰如此轻描淡写,阿罗气得直想吐血,却又不敢发作,强挤出笑脸道:“不打紧。那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打剑一炼出,就有了这玩意。我一直头疼得很,想将它除掉。如今可巧,大哥顺便帮我代劳了。”
  那剑中怨念,生前本是阿罗的一个大对头。阿罗将其击败,折磨了数百年,待其怨念高炽,方才将其杀死,将冤魂吸入剑中。这冤魂甚是歹毒,随暗日剑噬人心智,中招者难免入魔一途。阿罗仗其招徕不少魔头。如今机缘巧合,让杜林丰侵入剑体。失去剑体保护,冤魂不敌杜林丰,被一举化去。
  阿罗心疼得直抽搐,一时不察,竟然失了这么个好宝贝。反复对比暗日剑前后性能,虽然失了冤魂,暗日剑仍然稍胜从前,心里这才微微平衡。可一想到这么来之不易的冤魂没了,阿罗又止不住心疼。看杜林丰悠闲地品茶,阿罗心里不忿。这样一个好劳力,绝不能让他闲着!老子要让他把所有法宝都给炼一道。然而翻遍箱底,所有法宝都有歹毒不可示人处,阿罗这才悻悻然作罢。
  急于扳本的心思和苍蝇粘着粪堆般,老绕着阿罗的心不肯离开。“这小子得好好栽培栽培,将来多弄些好材料,让他给老子炼出十件八件好宝贝,那时天下谁能是我的敌手!”想到这里,阿罗方才慢慢高兴起来。
  杜林丰一杯茶饮罢,葛鲜仁殷勤地续上茶水,小心搭讪道:“杜公子什么时候学到这般炼器的好本事?”杜林丰谦道:“都是误打误撞悟出来的小门道,谈不上什么好本事。”想到天云宗里的炼器阵法,不由续道:“论炼器,天云宗才是真正好本事。我还是受道长和天云宗炼器阵的启发,才琢磨出这点小玩意。”
  葛鲜仁笑笑,心里大谬不然:“杜公子也学会藏私了。这么精妙的炼器之道,没有千锤百炼之功,哪能说悟就悟出来。是喽,这一定是仙人所赠法门。想不到仙子对杜公子如此不薄。缘分啊,真是缘分!对啦,该想法让他把仙诀拿出一起参详才是。大伙是一起行道的同伴,杜公子不该藏私。”葛鲜仁将主意打到了浣星所赠玉简上。
  看着老道殷勤样,阿罗恶念陡升:“小道童倒是得意。他一把普通拂尘,居然成了上品法宝,比老子赚大了。老子辛苦喊了那么久大哥,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一把破拂尘,敢排在老子暗日剑前面,哼!”想到刚才杜林丰先给葛鲜仁炼拂尘,阿罗恼怒起来。
  “小子,暂且由着你得意。将来老子等你养肥以后,将你做成冤魂,再吸到暗日剑里,那时老子这剑又有了噬魂功能,老子一样还是赚大了。哼哼。”阿罗盯着葛鲜仁,心里冷笑两声。
  没来由的,葛鲜仁脊背一阵发寒。
  左右打量一阵,没见着什么异样,老道斟酌词句,小心向杜林丰问道:“公子有何打算啊?”给问着心事,杜林丰皱起眉头,考虑一番,答道:“如今首要之务,当然是寻访剑魂洞里的行窃之人。”葛鲜仁续道:“只是公子可有那人线索?依我们现在本事,寻访到了又能如何?依山人之见,现在首要之务是修炼。待有了本事,窃贼自然手到擒来。”葛鲜仁耐心将话题往浣星玉简上引。
  杜林丰点头道:“道长此言甚有道理。只是道长可曾想过,我们修炼不知要多长时日才能赶上盗贼。这些日子里,窃贼如果继续行窃,那不知要害多少人。不如我们先行寻访,待访到线索后,再交由天下正道出面擒拿。道长觉得如何。”
  阿罗正想着如何让杜林丰多炼法宝,听到这里打岔道:“连个屁线索都没有,如何寻访窃贼?还不如找个地方快活。”杜林丰不服,争辩道:“我那日将窃贼容貌看得清清楚楚,如何没有线索。只要我们勤查访,终究可以碰到他。”说完,将窃贼容貌又描述一番。
  葛鲜仁不由叹道:“天下如此之大,仅凭容貌,那得寻访到什么时候?没有瞬移的本事,单是传送阵所需晶石咱们都消耗不起。依我看,还是先练本事吧。有仙家心法在手,用不了多久,咱们定能赶上窃贼。”
  听杜林丰描述那妖异的英俊,阿罗心里鄙夷道:“这样的调调,只有妖那些妖里妖气的家伙爱玩。要找到窃贼,多半还是要从妖着手。管窃贼那么多干什么。那窃贼功力深不可测,老子现在惹不起,还是想法让臭小子多炼几件宝贝才是。”想到炼器,阿罗猛然省起,上品妖兽内丹也是炼制极品宝物的材料,猎妖是迟早的事,不如借着寻找窃贼,让这小子帮忙猎妖。
  睡觉
  想到这,阿罗故意沉吟一下,道:“听大哥描述,此人多半是妖。”杜林丰精神一振,催促道:“阿罗,你经验丰富,快说说看。”阿罗接着道:“此人容貌妖异,多半是妖所化。老妖修炼日深可以化形后,多半喜欢化作这等妖里妖气形状。”杜林丰一喜,随即沉思道:“那又该往哪里寻找呢?”阿罗顺着道:“净空星上有个妖界。那里妖最多,最好从那开始查起。”
  杜林丰得到线索,心里大喜过望,立刻就要出发。葛鲜仁叫苦不迭,心里不住埋怨:“杜公子,你也不掂量掂量斤两。就我们三个这点道行,能是那些成年老妖的对手吗?这么贸然前往,还不是找死一般。”葛鲜仁忍不住将想法说出。阿罗讥刺道:“怎么,小道童,害怕了!降妖伏魔不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怎么事到临头却又畏缩不前。乌龟还有个探头的时候,我看你小道童压根就没有伸头出来过。”
  下来道:“道长不必担心。咱们先去净空星看看。先暗中寻访查找线索,等做好准备,再去妖界查访。”葛鲜仁听杜林丰如此安排,想那净空星上也不是处处都有妖孽,时时都有危险,这才安下心。
  三人计议已定,就往净空星行去。
  阿罗是识途老马,自然一马当先,领着杜林丰、葛鲜仁两人前行。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肯老实直接前往。没走多远,阿罗就叫穷,说是晶石用完了,驱着杜林丰和葛鲜仁二人给自己寻宝。葛鲜仁功力尚浅,寻宝之处多在无人星球,那里环境艰险,老道叫苦不迭。好在拂尘让杜林丰重新淬炼后,性能大为提高,足以护得住他。行过一些时日,葛鲜仁着实私藏起不少好东西,这才不再叫苦,反而专心寻起宝。至少,这比直接面对妖安全多了。杜林丰身上无多余容物之处,捡到的东西,都让阿罗老实不客气收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杜林丰不耐起来,催阿罗快走。反倒是葛鲜仁为阿罗帮腔,说什么不打无准备之仗,此时正该多历练才是。闲暇时,杜林丰参详浣星所赠玉简。说来也怪,他居然连简单的遁术都无法施展,更不用说袖里乾坤之术了。焦灼之余,杜林丰更添一分困惑。他仔细思量,使不出遁术,应该和蒙荒气有关。浣星所赠玉简的法术基础是蓓灵气,蒙荒气驱动不了,多半是用不上了。今后的修行还得自己摸索,没有什么便宜法门。
  曲折行过一段时日,阿罗想起一个地方。那地方唤作大荒境,听名字就知路途甚是遥远,阿罗也想不起到底多久没去过了。路途虽然遥远,可那里出产的几种宝石却是炼法宝的好材料。阿罗也不管不顺路,欺二人不识路,带着杜林丰、葛鲜仁就上路了。
  前方一段路没有传送阵。阿罗算算距离,由杜林丰拉着,大概一年半载就可以过去。出了最后一个传送阵,阿罗对杜林丰解释两句,就让他拉着自己和葛鲜仁两人飞行。
  听阿罗如此描述前路,葛鲜仁暗自心惊。那净空星到底是什么所在,居然要在宇宙空间飞上一年才能到达?杜公子怎么就有了这样好本事,连阿罗那恶汉都比不上。葛鲜仁这时才发现杜林丰的真本事,羡慕妒忌之余,还有几分得意:“至少自己还是杜公子仙途的引路人。只是仙诀的威力也太不可思议了。”葛鲜仁又将心思转到玉简上,可却一直不得时机,老道不知该如何提起,只得时时咽着口水在心里垂涎。
  飞了大概几十天,杜林丰觉得身边蓓灵气越来越浓郁。阿罗和葛鲜仁抓住机会练起功。杜林丰将心神探出去,浩渺宇宙中,不见边际的蓓灵气似乎在向同一个地方流动。流动的方向与自己前行方向相同。杜林丰不解其中之秘,好奇之余,继续与蓓灵气一起向前飞。
  蓓灵气越来越浓,渐渐就象河流般流向前方。阿罗也发现了怪异之处:“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得到充足蓓灵气滋养,二人功力飞快增长,葛鲜仁心花怒放,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趟走得真值。阿罗却渐渐不安,满腹狐疑地由杜林丰拉着向前。
  又行了大概十余日,阿罗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出声,让杜林丰停下。前方是黑洞洞的宇宙空间,除了点缀其上的星辰,葛鲜仁看不出其他异常。阿罗狐疑地问道:“大哥,你能看出前方有什么吗?”
  杜林丰竭尽所能将心念探出去。浩浩荡荡的蓓灵气向前方流动汇集。前方深空里,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吸引周围的蓓灵气。蓓灵气义无反顾一头扎向其中。
  三十 赌场
  心神跟随蓓灵气流入那神秘所在,强大的能量流动差点将心神吸引进去,杜林丰慌忙将神念收回。惊魂甫定,杜林丰回过神,那巨大的能量和阵法里的能量流动相似,四周的蓓灵气就是被能量流动所吸引,流向那神秘所在。
  阿罗急忙询问,得知观察结果,心里惊疑不定。前方分明是个人为的巨大法阵,法阵将蓓灵气聚于一处。阿罗自忖,即便在自己巅峰期,构建如此巨大阵法也力有未逮。这样大手笔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人能为?想到这,阿罗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直觉到前方潜在的巨大危险。
  葛鲜仁却激动起来。这样浓郁的灵气,除了仙境,还能是什么?见二人犹豫不前,葛鲜仁撺掇道:“杜公子,这样灵气逼人之境,莫非就是仙境?这可是我三人莫大机缘,千万别错过了。”杜林丰给说得动心,对阿罗安慰道:“阿罗,我们就再走近点,看看前方到底是什么所在。小心点,应该不会有事。”
  阿罗犹豫难决,看老道一副不以为然样,一时气不过,又给好奇心驱使,答应同行。往前又飞了一天,神秘所在露出了面目。阿罗止住杜林丰,三人远远打量。
  闪烁的群星中,蓓灵气浩浩荡荡流入一处鸭蛋大小的幽暗所在。那幽暗处如同一块黑黢黢的石头,在黑暗的宇宙中难以察觉。杜林丰心神小心探查过去。石头越来越大,直欲扑天盖地而来。他这时才发现,鸭蛋大小的石头实际上是一堆巨大的岩石,数量约莫有数千。
  几千块岩石错落分布,聚成一个球体法阵,静悄悄浮在虚空。四面八方的蓓灵气潮水般涌进去。虚空中难以判断法阵大小。杜林丰心神继续向前,绕着法阵行了小半圈,结果让他震惊不已。单是构成法阵的岩石,一个几乎就有燕回星那么大。整个法阵实际就是一个庞大的行星群,规模实在是太惊人了。
  心神小心在法阵外逡巡。法阵出口突然飞出人来,杜林丰看见,大吃一惊,心神隐在蒙荒气里,悄悄返回。用蒙荒气护住阿罗和葛鲜仁,杜林丰示意两人收敛气息,不要出声。
  飞出法阵那人,站在阵外岩石上,长长伸个懒腰,然后大声打个哈欠。冰寒的气息铺天盖地涌向四周。那人得意地长啸一声,身形忽地一闪就消失不见。
  葛鲜仁忽觉寒意直透入骨髓,浑身似乎都要冻住。好在不过一瞬,寒意就已消失。好一会后,他的牙关突然打起颤。顾不得上下牙格格作响,老道颤巍巍问道:“杜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透心冰凉。”杜林丰脸色凝重,对阿罗道:“是他!这是第三次遇到他了。想不到,坠星谷里,他还是从仙子手下逃走了。”
  从法阵里飞出之人正是伦休斯。
  阿罗紧张道:“咱们不能再向前了,得赶紧离开这里。”葛鲜仁听道前面出现了厉害魔物,再顾不得什么仙境,急忙同意离开。三人在阿罗带领下,改方向行进。杜林丰心里奇怪,为何前往净空星的道路如此艰险,看来净空星的妖界也定然是个极端危险所在。前方既然无法通过,却又该如何前往?
  直接前往大荒境已不可能。阿罗暗自计划:“那就先去净空星。从那一样可以前往大荒境,而且还可以绕开前面那个鬼地方。”他这才带领两人真正往净空星赶去。
  在阿罗引导下,杜林丰前后花了小半年时间才辗转到达净空星。
  渊北是净空星最大国家,其南面还有平川和苍南两个大国。三国东面是辽阔的云中泽。云中泽由数不清的湖泊和沼泽构成。常人只能进入云中泽边缘,云中泽深处对常人而言,那是神话和传说的世界。穿过云中泽,继续向东是广袤的迷沼森林,那里就是净空星上的妖界所在了。阿罗领着直接来到渊北国,三人首先来到渊北都城魏都。
  阿罗估摸下三人实力,直接进迷沼森林的话,实在是太弱,自保都难,更别提猎到什么厉害妖兽内丹了。他对杜林丰道:“咱们已经到地方了,大哥,说说你想怎么办吧。”葛鲜仁瞧魏都繁华景象不输于太鹄,抢道:“依山人看,咱们就先在这魏都城里修炼,待时机成熟,再前往迷沼森林。”
  杜林丰自忖妖怪厉害,自己却连件像样兵器都没有,还是先炼件兵器再前往妖界,说出想法,将求助目光看向二人。葛鲜仁佯作不知,只顾四处打量魏都风情。阿罗哈哈一笑道:“大哥既然要炼器,那咱们就先去魏都国库取些金银给大哥用。”
  杜林丰闻言,眉头立刻皱起,斥道:“这等强盗行径,为何向我提起。你若如此冥顽不灵……”阿罗连忙打岔道:“行了,大哥。小弟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大哥何必认真。赚钱的法门多了去,有大哥教诲,我怎会去干那强盗行径。”葛鲜仁这时插嘴道:“善哉。咱们修炼者是不该干这有损功德之事。”
  听阿罗提起赚钱法门,葛鲜仁好奇,自己在大夏国只能靠行医卖药挣钱,住持来钱虽说容易,可没干几天就丢了,阿罗还有什么来钱便捷的法门?想到这,他轻抚长须,对阿罗微微一笑,岸然道:“道兄能否将赚钱法门道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阿罗白了葛鲜仁一眼,对杜林丰笑道:“大哥不必担心,我这赚钱法门绝对合法。”得阿罗保证,杜林丰不再多想挣钱之事。
  杜林丰出身富庶,向来衣食无忧,败家后进山从军,于生计经营上,没有一点经验,得阿罗保证,乐得放手,不再多想。阿罗心里暗道:“傻小子自个就是金饭碗。那手淬炼法宝的本事拿到修真界,送钱的还不得挤破头?这话可不能说。到时人人手里都是极品法宝,老子还靠什么威风?”
  想到要炼器了,杜林丰拿出玉简,准备参详一下。葛鲜仁一路都在惦记,可一直没机会提起,这时瞧见,眼睛登时就直了,勾勾盯着杜林丰,只剩右手还在下意识捋着胡须。阿罗见他一副没见识样,心里不屑;但好奇心让他勾起,抵不住挠心酥痒,一把夺过杜林丰手中玉简,笑道:“大哥,我先帮你参详参详。”杜林丰无奈,只好静静侯着。
  不过片刻,阿罗就将玉简读完,长长打个哈欠,随手将玉简扔回。杜林丰小心接住。
  “什么玩意!浪费老子时间。”阿罗心里不屑道。
  葛鲜仁见阿罗如此随便,再忍耐不住,劈手从杜林丰手上抄过玉简,笑道:“山人也为公子参详一番。”杜林丰无奈笑笑,一抬手,示意葛鲜仁自便。老道心念早浸入玉简,无所不包的修真法门,立刻迷住心神。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葛鲜仁浑然不觉。阿罗等得不耐,俯到耳边,大声道:“小道童,够了没有。有完没完。”葛鲜仁遽然惊醒,对杜林丰强笑一笑,慌忙掏出一块空白玉简,将杜林丰玉简上内容尽数复制一遍,方才交还。
  “这玉简上内容实在博大精深,山人要慢慢参详。待有了心得,再与公子慢慢道来。”葛鲜仁神色郑重,却又掩不住满心欢喜道。杜林丰这时才得机会,将玉简上有关炼器和阵法部分内容细细琢磨。阿罗有心栽培杜林丰,见他认真,也不去打扰,自在一边耐心等候。葛鲜仁不敢怠慢,也逮机会用功。三人一时安静下来。
  转眼日已过午,杜林丰这才将心神收回,小心将玉简包好,贴身收藏。阿罗得意在葛鲜仁耳旁大声嚷道:“小道童还不醒来。快来见识道爷赚钱法门。”葛鲜仁一惊,慌忙醒来,张望一下,这才跟着阿罗拔步而去。
  离斗金赌坊还有百步,喧闹人声就扑面而来,骰子的提溜转动声也清晰可辨。葛鲜仁不由哂笑道:“道兄,原来这就是你的赚钱法门。”阿罗大大咧咧道:“怎么,有何不妥。这斗金赌坊乃渊北官办。赌场只管抽头,输赢只在赌客之间,最是公平不过,完全合法。咱们来此玩玩,顺便挣点银两,有何不可。”杜林丰犹豫一阵,还是随阿罗走了进去。
  轻车熟路进了赌场,阿罗直接往人堆最厚处扎进。也没见他用力,人堆自动让开一条缝,杜林丰和葛鲜仁跟着钻了进去。
  人堆中,赌客疯狂喊着大小。阿罗竖起耳朵,闭目聆听,待开出大小,得意地笑笑,转身一把将杜林丰拉近前来,豪气地掏出一大锭银子,用力拍在赌桌上,大声道:“大哥,你来。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五五分账。”赌场宝官这时将骰子掷下,阿罗毫不犹豫将银子全部压在大上。杜林丰心念往碗里看去,四、五、六,十五点大,输赢已定。待开出结果,赌客们或欢闹或叫骂,只阿罗不住嘿嘿冷笑。
  杜林丰看得无味,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妥。这样赌博,就和作弊一般,与偷窃又有多大不同?阿罗毫不犹豫地押大押小,丝毫不和他搭腔。杜林丰无聊,不再关心赌桌上的输赢,转而打量起赌桌旁的人事。
  阿罗赌得甚是狡滑,十把中有大有小总要输上五六把。每输一次钱,他就大声叫骂,引得周围赌客或同情或不屑的目光。而在那赢钱的几把中,阿罗不吭不响就将输去的银子赢回,还有不少赚头。每见一把输赢,赌场就从赢家手里抽走两分利。二十多把输赢下来,杜林丰估算一下,赌场才是最大赢家。
  一个时辰下来,赌台周围赌客进进出出,一直坚持下来的只有阿罗和一个书生模样小伙。杜林丰见那书生出手颇为谨慎,观察许久方才小心下注,一个时辰过去,居然小有斩获。书生见阿罗不停下注,一锭银子已经变成几大锭银子和一堆细碎散银,眼里不由露出羡慕神色。
  又见几把输赢后,书生开始忍耐不住,明明自己胜算大过那大汉,可出手太过谨慎,赢的反不如大汉多。书生开始渐渐加大筹码,出手次数也越来越多。书生的变化看在眼里,百无聊赖下,杜林丰将注意力转到书生身上。
  书生狠心押下一注大注,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转眼开出大小,书生喜上眉梢,刚一大胆出手就赢了。自信心立时膨胀起来,书生出手不再犹豫,押大押小速度加快,筹码也越押越大,渐渐就和阿罗对着干上。杜林丰心里叹气。人啊,为什么这样,鱼儿明明上了勾,偏偏还以为咬饵的水平高。
  阿罗早就盯上书生。台上现在就他赌资最为丰厚,可也数他最为谨慎。等了许久,阿罗一直没有机会将他吃下。眼见书生出手突然利落,阿罗心里冷笑连连。
  宝官连着开出第十注大。书生眼睛亮了起来,狠狠一咬牙,将三分之一的银两押到小上。其他赌客也纷纷将筹码往小上押。阿罗心里一振,暗道机会来了,凝神听去,三粒骰子有两粒转势已缓,不出意外的话分别是个一点和二点;第三粒骰子转势虽急,但也只是原地打旋,转出个二点也是定局。
  赌桌旁,书生和赌客们一起疯狂喊着“小!小!”阿罗面露狞笑,悄悄分出一股真元力,在三粒骰子上一撞,骰子打个滚,然后静静躺倒,面上分别是五、五、六点。
  “十六点大!”宝官高声报出结果。赌徒们失望得一阵咒骂。书生脸色铁青,双手发抖,无法相信这个结果,豆大汗珠滚滚落下。杜林丰看他脸色,心知有异。书生犹豫一阵,突然一咬牙,将剩下银两尽数押在小上。其他不信邪的赌徒也纷纷往小上押。阿罗毫不犹豫,将所有银两继续押在大上。
  第十二把依然是个大。书生面如死灰,呆坐在赌台旁一动不动。
  赌场登时炸开了锅。连续十二把开出大来,赌徒们无不震惊气愤。登时就有赌徒不服气,高喊赌场作弊,要求退还银两。闻听要求退钱,书生这才露出点生气,满脸期待看着那些情绪激动的赌徒。阿罗一人连续两把吃下所有赌客筹码,这时没事一般看众人叫嚣。
  赌徒们没闹多久,一个师爷装束的人在十多个保镖簇拥下,气势汹汹赶过来。赌徒们见保镖凶猛,渐渐安静下来。师爷这才大声道:“本赌场是皇家官办,所有输赢概不参与,绝对公平中立。各位既然愿赌,就该服输。本赌场对借赌闹事者绝不宽贷。各位还不速速散去,省得大牢里吃官司。”这番话一出,赌徒们没了闹事借口,不敢继续闹将下去,各道一声晦气,三三两两散走。书生木然半晌,方才两眼空落落地离去。
  杜林丰见书生样,心知有事,拽住阿罗,又招呼一声葛鲜仁,三人尾随书生出了赌场。
  日头已落至西边树梢。酒楼逐渐热闹起来。小二招呼客人声不时入耳,三五成群的食客喧哗着进了酒楼。书生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归巢乌鸦飞过,哇地响起一片叫声。书生低头只顾往荒僻处行去,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前面一个破落园子,书生径自走了进去。园子里杂草丛生,角上好大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书生慢慢走到树下坐下,默默抹着眼泪。
  天色黑了下来。城市繁华处亮起星星点点灯火,园子里更显幽暗阴森。书生最后抹把眼泪,往院墙处抱来十几块废砖,一块块垒起,然后解下腰里裤带,抛过老树的歪脖子,结实打个绳圈,颤巍巍站到砖上,伸手拉住绳圈,将脖子伸进,一闭眼,脚尖用力。砖块哗啦一声倒了一地。书生只觉脖子一紧,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悠然醒来。幽幽烛光中,影影绰绰站着三人。书生背上酸疼,仰面躺在地上,看到断成只剩短短一截的裤带,方才明白被身边三人救下了。他忍不住啼哭道:“你们为何救我,我还有何面目活下去!”说完话,呜呜痛哭。
  杜林丰待他平静下来,方才询问他为何轻生。书生呜咽几声,一点点将事情原委道来。书生名唤作柳青原,家境贫寒,家中只母子二人。母亲近来得了怪病,百般服药也不见好转,家中用度日紧。母子二人商量着,将祖上传下的宅院卖了,另购两间土房安身,多余银两用来治病和补贴家用。柳青原将宅院出手后,心疼母亲病体,想那土房简陋,母亲难以挨过寒冬,路过赌坊,一时动心,想从中赢些银子,再将宅院赎回,不料事与愿违,反倒弄个大败亏输。
  听罢柳青原述说,杜林丰痛恨赌博害人,沉吟一下,将阿罗拉到一边,商量将银两退还柳青原。阿罗老大不情愿。杜林丰软硬兼施,他这才不情不愿拿出五十两银子。杜林丰明明见到阿罗至少从柳青原处赢走三百两银子,如今只还五十两,又如何够数。阿罗咕哝道:“你怎么不算算赌坊的抽头。”杜林丰气愤不过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统统拿来,算我借你的,将来加倍归还。”
  加倍归还四字入耳,阿罗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当真?”杜林丰肯定地点了点头。阿罗立刻利索地找出一张渊北国的大通宝钞。杜林丰见是一张薄纸,不解地望着阿罗。阿罗解释道:“放心,这是渊北官家的银票,每年还有五分息,随便哪家票号都可以兑出银子。”杜林丰见票面是两千两,这才满意地递给柳青原。柳青原拿着银票,宛如做梦一般,千恩万谢下,这才一步步往家赶。
  夜色已深,柳青原走进家门。纸窗内,一灯如豆,母亲拿着针线的身影映在窗上。站在墙下暗处,就着昏黄灯光,柳青原望着母亲身影,忍不住泪眼模糊。
  三一 岐黄圣手
  送走柳青原,阿罗掏出五十两纹银递给杜林丰。杜林丰一愕,不解其意。阿罗解释道:“我不是说过五五分账吗,这是大哥你的分红。咱们明天再接着赌。”杜林丰生气地推开,道:“不要你的分红。明天也不会再去。赌博实在害人,以后断不许再去。”
  阿罗打个哈哈,慷慨道:“不赌就不赌。这五十两银子大哥既然不要,那不如这样,大哥你刚才借我两千两银票,咱们就算一千九百五十两得了。”杜林丰恼火道:“两千两就是两千两。说了不要你的分红,为何还要如此啰嗦?”阿罗讪讪道:“常言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小弟这也是不愿亏欠了大哥。大哥何必如此不耐。”杜林丰不睬阿罗,甩甩袖子,转身就走。
  阿罗一把拉住葛鲜仁,在后面紧紧跟着。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