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记》逐游在凡尘俗世之中

  安在风这时急切问道:“先生此番出游,想必大有收获,可否将治国之策指点一二。”栗鸿儒拿起羽扇,轻摇两下,方才开言到:“谈到治国,其实不过经济二字。国之命脉也不离此二字。经济繁荣则国家兴旺,经济不振,则国运衰微。我平川自立国以来,一直以道德为本,是以经济衰微,国势南不如苍南,北不如渊北,一直处于三国之末。”安在风听得若有所思。
  古嵩皇朝败亡之时,富庶仍甲于阆原大陆,杜林丰听栗鸿儒立论高远,但对古嵩皇朝的衰亡却无法解释,于是心存疑惑,耐心听讲下去。
  轻抿一口香茶,栗鸿儒继续道:“发展经济,农工生产固然为本,商业流通的重要在我平川却甚为轻视。”安在风听过张大可所论之理,听到这里微微颔首。栗鸿儒声音忽转急促道:“平川国策,历来认为商人不事生产,却坐拥巨额财富,担心长此以往,士农皆无心生产,个个经商牟利,荒废了农工,是以对商人抑制甚严,将商人定为下等人身份。士绅阶层虽羡慕商人财富,但碍于商人身份之卑微,甚少从事商业。平川物产虽然不差,但商业不够繁荣,物品流通不畅,货物难以销售,反过来影响了生产。我平川经济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正是因为忽视商业所致。”
  说到这,栗鸿儒住口,紧紧盯住安在风。安在风低头沉思一会,抬头道:“一旦商人地位提高,会不会出现人人经商,耽误农工之事,会不会使商人势力过大,反过来影响社稷稳定?”栗鸿儒哈哈大笑道:“商业活动所需本钱甚巨,何况风险也大,寻常人哪里经营得来,太子不必担心这个。国家对商人行销物品历来课以十一之税,十个商人所纳之税,既是一个商人完全所得。商人越富,纳税越多,国家也就越富,江山社稷当然就安如磐石,何来危险之说。”安在风恍然大悟。
  “圣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圣人一句话,就道出了治国之良策。”栗鸿儒摇头道。安在风忙道:“请先生明示。”栗鸿儒接着道:“人皆好利,治国就该顺之而为。平川素以道德治国,违背人之好利天性,好比逆水行舟,是以事倍功半。此为何故?只因无利,人因之懈怠。人若懈怠,出力不过十之二三。人人如此,国家当然难以兴旺。如若顺应人之趋利之心,广开富民门路,则人尽其力,人人努力做到自己利益最大,国家利益岂不最大!如此治国,就是顺风顺水,自然事半功倍,国家兴旺,指日可期。”
  杜林丰这时忍不住插入道:“先生高论,在下一时难以完全明白。只是曾有一国,国家正处于繁荣顶端,人人都如先生所述追求利益最大,可偏偏国败而亡,不知此为何故?”杜林丰问的正是古嵩之事,只是古嵩远在阆原星上,不好明说,只能这么曲折提出,请栗鸿儒指点。
  栗鸿儒皱眉道:“我怎不知有这样国家。史书之上也不曾见过。”杜林丰小心道:“是在下亲身经历。此国情形正如先生所述,人人努力经营,富庶甲于一方,可仍然为邻国所灭。”栗鸿儒想遍各国情形,却没有杜林丰所述之国,心下了然,想必这是他有意刁难。
  沉吟一会,栗鸿儒道:“壮士所述想必有不确之处。以老朽陋见,就老朽所涉猎过的经史子集中,并未见有如此亡国之国。”杜林丰肯定道:“这样国家确实存在,其国其事都是在下亲身经历,何必一定要见之于书本之上。”栗鸿儒不耐道:“既然未曾见诸经典,那想必是壮士观察不确,误判了其亡国之因。”杜林丰不服道:“这是在下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怎会观察不确。”
  见杜林丰和自己较上劲,栗鸿儒冷冷一笑,道:“眼见未必就是实。不经圣人先贤考证,一切都是虚妄。”栗鸿儒如此武断,杜林丰满脸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他不服,栗鸿儒从身后书堆中抽出一本古旧册子,翻到一页,递给杜林丰。杜林丰接过,上面却是一道问题。栗鸿儒示意他将问题读出来。
  “神行者追得上乌龟吗?”
  刚将问题读出,书斋里的人就都笑了。这样的问题哪里算得上问题。书斋里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栗鸿儒接过古书道:“诸位都认为问题简单吧。神行者当然追得上乌龟,是吗?”阿罗哈哈大笑道:“这还用说,神行者连乌龟都追不上,那还能叫神行者。”安在风也微微点头。杜林丰却不知栗鸿儒此问题是何用意。
  将书翻过一页,栗鸿儒接着道:“众位如此想却是大错特错。未经先贤指点,咱们就是迷途羔羊,执着在错误方向上不知回头,实在是可悲啊可悲。”阿罗忍不住笑道:“难道神行者还追不上乌龟不成,天下能有这样怪事!”顺着阿罗话音,栗鸿儒接着道:“正是如此,依先贤所述,神行者就是追不上乌龟。”
  众人突然愣下来,看栗鸿儒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个个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清了清嗓子,栗鸿儒捧着古书,对众人道:“先贤正是这么说的,大家仔细听听。乌龟在前面爬,神行者在后面追。无论神行者跑得多快,乌龟爬得多慢,神行者每追近一些,乌龟都能往前爬上一点距离。这样无论神行者追得多快多近,乌龟始终都能在前一点,这岂不就是神行者始终无法追上乌龟。大家以为如何呢。”
  阿罗刚刚还笑得开心,听完这话,突然愣住。安在风不由陷入沉思。葛鲜仁嘴里不住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杜林丰也是一呆,脑子里乱得一团麻似的。见众人困窘样,栗鸿儒得意地微微一笑,踱回书案前,坐倒在圈椅里,手里拿着那本古旧册子,若有若无看上几眼,然后又扫视众人一番。
  “可怜的小东西,外面世界如此宽广,你却为何一头钻在故纸堆里不肯出来。”燕霞客洪亮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众人都是微微一震。
  杜林丰看向栗鸿儒,只见如山旧纸堆下,层层叠叠压着一个小小人儿。安在风仔细打量,老丐刚才那话说的不正是栗鸿儒吗,他却不知如何看到这番景象。几个人忍俊不禁,微露笑容。栗鸿儒听得此话刺耳,似乎正是在寒碜自己,忍不住走出书房,看看何人如此轻薄于己。
  书房外,阳光明媚,老丐舒服躺在石地上,手里抓着一个鸡大腿,二郎腿高高跷到天上。栗鸿儒见是这么一个邋遢老丐,鼻子重重挤出一个“哼”字。老丐油腻的手指忽然向栗鸿儒方向指去,嘴里大声叫道:“小东西,你终于肯钻出来了。”
  众人朝栗鸿儒看去。栗鸿儒身后纸窗上,一只绿头大苍蝇从窗纸孔里奋力爬出,然后“嗡”的一声绕着栗鸿儒飞旋。
  阿罗愣了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倒地大笑不止。栗鸿儒看到那只四处飞舞的苍蝇,脸色气得一阵发白,袍袖一挥,狠狠丢下一句“朽木难雕”,就要转回书房。
  燕霞客忽然叫道:“小东西,才刚钻出来,为何却又要回去,我偏不让你如意。”说完话,老丐将吃剩鸡骨朝苍蝇投去。鸡骨不偏不倚,正好砸到栗鸿儒头上。
  栗鸿儒脸色青白,回身走到燕霞客身前,颤抖着声音,气道:“老丈何人,为何一再相戏?”老丐满脸迷惑,不解道:“老汉怎么戏弄你了?”栗鸿儒强压怒火道:“刚才鸡骨是何人所掷?”老丐舔舔手上鸡油,老实道:“那是我丢的。”栗鸿儒接着道:“既然老丈承认鸡骨是你所掷,就请老丈说说,为何要用鸡骨砸我,如此行为,却是何意?”
  老丐满脸困惑道:“鸡骨虽是我所掷,但却不是我砸中先生的。先生刚才不是说过,神行者追不上乌龟吗。我这鸡骨快不过神行者,先生脚程却比乌龟快得多了,这小小鸡骨如何能追得上先生。既然追不上先生,又怎么能砸得到先生?”
  阿罗还未从地上爬起,就又一头笑倒地上。栗鸿儒手指老丐,嘴里勉强挤出两个你字,身子突然直直向后仰翻。
  三七 集安镇
  安在风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栗鸿儒,将他抱入屋内,手指紧紧掐住人中。栗鸿儒半晌方才转过气,喉咙里咳咳有声,一口浓痰直喷地上。书童急忙端上清茶,栗鸿儒咕嘟嘟灌下几口,这才渐渐平复。
  屋外,杜林丰呆呆站在阳光下,老丐言语不住在耳里响起。
  “为何钻在故纸堆里不肯出来?”杜林丰嘴里不住喃喃只是说着这句。
  葛鲜仁听得多了,心里嘀咕,杜公子可千万不要失心疯了。
  心头如同电光击过,杜林丰飞快转着念头。“道理本来就在这世上,被人发现记载到书上,这就成了现成的,已为人所知的道理,可并不是书上才有道理。书上找不到现成道理,为何不自己到世上去寻找?玉简上法诀,究其本源,无一不是前人自世上发现所得,我为何不能自己发现创造法诀?何况我所修习的蒙荒气,并不为人所知所用,既然已走到这条道上,无论再苦再难,都要努力向前。前方就算无路,大不了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想通这层,杜林丰心里透亮。修真法诀,其实无一不是以己身之力调动天地之力。普通修真都是以蓓灵气为力量源泉,调动天地之力,法诀自然也是依靠真元力发动。自己没有真元力,当然就无法使用那些法诀了。法诀也好,阵法也罢,秘密其实都在如何调动天地之力上。抓住这个关窍,参考一下修真界的手法,自己应该不难找出通过蒙荒气来调动天地之力的法诀。
  就这一刻,杜林丰在修行境界上跨出了一大步,找到了下一步的修行方向。定下神来,却见葛鲜仁不安地打量自己,杜林丰对他露齿一笑。葛鲜仁这才放下心。无量寿佛,杜公子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书斋大门紧紧关着,将四人挡在门外。阿罗还在放肆地捧腹大笑,刺耳笑声透过门窗,直刺入栗鸿儒心里。老丐不知所措站在门口,对屋里大声叫着:“先生,先生,按你书上的先哲之道,老汉确实不曾砸到你,先生何必生气。如果先生觉着乌龟比您爬得快,就找只乌龟来和先生赛赛脚程。咱们赛过就知。老汉我总不能让只乌龟冤枉了。”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安在风神情尴尬走出门,领几人出了书院。
  太子府中生活虽然安逸,杜林丰却已无心停留,回去就向安在风辞行。安在风以良田万顷,王爵之位相挽留,无奈杜林丰去意已决,坚辞不受,只是将老丐相托。老丐嚎啕大哭,抱怨杜林丰食言,不给他养老。杜林风只有收回此请。老丐破涕为笑,连声夸赞,这才是好兄弟。安在风见无法挽留杜林丰,取出万两黄金相赠。杜林丰计算炼器所需和老丐安家生活费用,只取二百两留用。葛鲜仁看着肉疼,可不好开口。好在安在风颇为大方,镖局中人人都有馈赠。众人第二日就出发返回。
  失去杜林丰,安在风决计再不肯错失栗鸿儒。他亲自三次登门秋雁书院,栗鸿儒推辞不过,终于出山辅佐太子。甫一当政,栗鸿儒就将大堆早已等得不耐的门生弟子一一封官。张大可受安在风赏识,也被召至朝廷。平川朝廷的新政在安在风主持下风风火火展开,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没能留住杜林丰。每有空闲,安在风都要去杜林丰住过的小院走走。
  北归的雁行从头上飞过。嘎嘎的雁叫声惊醒沉思的人,安在风豁然醒悟,秋雁南飞,到了春暖花开之时,南飞的秋雁自然北归。秋雁书院,原来早已注定北归之事了。清风拂过,安在风的视线看向天空。两片小小白云被风吹到一处,旋即又匆匆分成两朵。
  “缘来缘往,分分合合,人生大抵不过如此吧。”安在风喃喃自语道。
  离安邑越行越远,太子府的生活渐渐为众人丢到脑后。没有行李拖累,镖局众人一路行得轻快,没用多少时日已回到渊北。
  这一日路过集安镇。有财忽然想起一事,大发煤窑就在集安镇一里外的山下。宝胜是有财从小玩大的朋友,就这么放任宝胜在煤窑里受苦,有财心里总是难安,如今路过大发煤窑,总该想法将人救出。有财心里打杜林丰的主意,有杜镖头这样的身手,就算赎不出人,也可以抢出人。
  有财将心事和大伙说了。众人都同情宝胜遭遇,杜林丰带阿罗和有财去煤窑寻宝胜,范大同领众人前往集安镇投宿。燕霞客嚷嚷不让兄弟走开,杜林丰只好带他一同前往煤窑。自从那日他夸赞杜林丰是好兄弟后,老丐就一直以杜林丰老兄自居了。
  集安本是偏僻山区的一个小村庄,自从发现煤矿后,才逐渐发展成为一个镇子。集安镇地处偏僻,往来除了买煤的行商,其他过路人不多。范大同因为在安邑停留得久了,害怕镖局有事,另外因为没有行李,大家空身上路,这才领众人走山区小路,途经集安。
  刚刚进镇,铁娃忽然对来宝怒道:“你为何撞我一下。”来宝一听,火气腾地上蹿,回骂道:“刚刚分明是不长眼小狗撞了老子,小狗偏偏还敢乱叫。”铁娃听来宝骂人,也不多说,挥拳就朝来宝打去。二人更不答话,厮打到一处。镖行其他人见二人打到一处,站在一边观战,个个怒气冲冲,似乎拳脚打到自己身上一般。范大同见二人厮打,气冲冲上前,分开二人,一人狠扇一个巴掌,怒冲冲道:“看你二人还打。”铁娃和来宝怒目相视,却没敢再打下去。
  葛鲜仁心里奇怪,镖行这些人平日好得赛过亲兄弟,怎么无缘无故就打起来,个个怒气冲天。街边房屋内,忽然传来妇人尖声叫骂:“你个死鬼,叫你买个酱油,怎么这么久不回,是不是死到哪快活去了。”男人愤怒的声音跟着传来:“臭婆娘,你当我会飞,说回就回得来。”话声刚落,就听到瓦罐砸到地上的声音。妇人忽然怨声哭道:“死鬼,动不动就砸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屋里两口子吵成一团。葛鲜仁心道,两口子这点小事就又吵又闹,实在不是什么好夫妻,这样人居然还过到一块。哼。老道微微有些生气。
  路边吵架,厮打的行人不断出现。葛鲜仁越看越怒,这些人修养如此之差,真该好好教训一番。“最好是拿鞭子抽他们一顿。”葛鲜仁心里气道。
  清明了,大家出去扫墓了吗?清明,春节,中国人的两个最重要节日,缅怀先人,辞旧迎新。
  镖局一行人气呼呼行到客栈。小二爱理不理,范大同怒火登时上冲,挥拳向小二击去。小二摔倒在地,爬起身要跟范大同拼命,身手却是不济,狠狠挨了几拳,哭天抢地跑了。范大同打赢这架,却一屁股坐到地上,号啕大哭,嘴里连道:“我们走镖的就这么贱吗,住客栈都没人招呼。”
  其他人听到范大同抱怨,不由得悲从心起,纷纷跟着哭诉。葛鲜仁听众人哭声幽怨,勾起伤心往事。自己本来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弟子,偏偏命运多舛,好端端供奉职位丢了,只落得个流落江湖,与这些走镖的粗鲁汉子混在一处,真是命比黄连苦啊。眼睛一酸,老道眼泪控制不住落下。
  幽怨哭过一阵,众人怒气重新冲上心头,冲进客栈——你要是敢不留宿,老子们就来个强行住店。客栈老板和伙计冲出来,和众人打到一堆。打不多久,一群人又各自哭倒在地,哭诉自家委屈。客栈里一会打闹,一会哭泣,情形诡异。
  大发煤窑矿坑入口在半山腰上。杜林丰浑然不知镖行人处境,这时领着几人来到坑口。
  坑口只有一个猥琐汉子守着。杜林丰上前搭话,想要找人。猥琐汉子爱理不理,问过半天话,这才告诉杜林丰,下面出事了,你那人多半找不到了。有财一听就着急了,连连追问出了什么事。猥琐汉子懒洋洋道:“矿下还能出什么事。”有财急道:“那怎么还不去救人啊!”
  听了有财这话,猥琐汉子扑哧笑道:“人有什么好救的,没人就找新人呗。要救人,你们自个下去救。”
  杜林丰止住着急的有财,留他和老丐燕霞客在坑口等着,自己和阿罗下去看看。有财这才平静下来。坑口不过半人多高,黑黢黢象张深不可测大嘴。老丐看着杜林丰和阿罗二人被坑口吞没,神色忽然变得不安起来。
  走在狭窄低矮的矿洞里,阿罗心里不住抱怨,不过一个烂煤窑而已,又没啥好宝贝,就为一个废人,偏要自己钻鼠洞,这样脏活累活总少不了自己;小道童倒是好运,想必现在已经舒舒服服倒在炕上睡大觉了。
  坑道曲折向下,头上不时有水珠落下,砸到鼻尖凉丝丝的。绕过几个弯,洞口的光亮早已不见,耳中听不到丝毫声响。杜林丰在坠星谷魔阵中见识过恐怖的黑暗,对这自然的黑倒不觉有异。二人皆非常人,在黑暗和寂静中依然穿行如常。
  前方出现一个岔道口。阿罗在岔道壁上做个记号,二人往左边洞口行去。左边坑洞不深,二人很快查看一遍,又折回道口,向右行去。右边坑道幽深漫长,杜林丰数着步数,向下小心行走。行过小半个时辰,杜林丰估计,以二人脚程和坑道坡度算,现在应该到山脚下了。
  纯净的黑渐渐有了些厚重的质感。阿罗不安地吸了吸鼻子。杜林丰清晰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哀怨围饶着两人,顺着七窍和全身毛孔向体内浸去。沉重的悲伤压迫在心头,黑暗忽然变得有形,萧问剑、朱大壮的头颅幽幽出现,在旗杆顶无助地晃荡。杜林丰的心在滴血。阿罗忽然重重哼了一声,接着哭道:“我好命苦啊!”怪异的哭腔在坑道里飘荡,杜林丰陡然惊醒。
  定了定心神,血淋淋的头颅从眼前褪去,悲伤的大石由心上坠落,滚落到心底。杜林丰心里歉然道:“萧大哥,大壮兄弟,将来我一定要永远守着你们。现在兄弟还有事,只能失陪了。”阿罗粗哑的哭号声依然不住响起。杜林丰运真气轻啸一声,接着大声道:“阿罗,醒来。”
  哭声戛然而止。阿罗茫然环顾一圈,两眼一眨明白中了暗算,牙根咬得嘎吱作响。坑道里忽然传来似哭又似笑的幽怨声音:“苦啊,我好苦啊。”声音飘飘悠悠,直欲把心勾出去。二人都有了准备,没再受影响。阿罗忽然没了声响,拉拉杜林丰衣角,小心道:“大哥,这里有问题,咱们还是出去吧。”杜林丰盯着前方浓稠的黑暗,低声回道:“人还没找到,怎么回去。”
  阿罗恨得差点跳起来,稳稳心神,这才接着小心道:“大哥,这里明显让人布下圈套,再往前走,就踏进陷阱里了。咱们犯不着为个废人身历险境。”
  “你要担心,就自个先上去吧。我自己下去。无论如何,都要给人一个交代。”杜林丰平静回道。阿罗如蒙大赦,转身要走,面对身后同样浓重的黑暗,不由心道:“独自回去,反落了单,那倒更危险,反不如一起有个照应,这样更安全些。”计较已定,阿罗回道:“大哥既然亲身历险,小弟怎能丢下大哥置身事外。咱们作兄弟的,当然是要同甘共苦,小弟就算舍弃性命,也陪大哥走一遭吧。”杜林丰闻言大感欣慰,二人继续向黑暗中行去。
  洞里飘起几点磷火。阴森哭号突然变得密集,似乎有千百人加入进来,一起哭喊着:“苦啊,苦啊。”脚下忽然露出一具骸骨,阿罗狠狠一脚踏碎,嘴里骂道:“苦什么苦,早晚都是一死,死了就不苦了,在这里哭丧什么。”
  黑暗一阵搅动,一团黑雾在黑暗中翻腾出现。黑雾里幽幽凝出一个人形。那人眼里,耳里不住向外流出黑漆漆雾水,黑洞洞嘴巴露出半截舌头,满脸尽是怨苦之色。发现杜林丰和阿罗二人,那冤魂忽然露出忿恨神情,尖啸着扑来。杜林丰心里哀叹,只将身形闪开。冤魂直朝阿罗扑去。阿罗释出暗日剑。暗日剑融在黑暗中流去,眨眼就将冤魂包住。冤魂恨恨地扫一眼阿罗,然后化作一团黑雾袅袅散开。
  “该死的下贱小民,活着就是吃苦遭罪的命,死了还要化成冤鬼害人,想找老爷麻烦,妄想。”阿罗开口骂道。杜林丰看那恶鬼形象,该是矿里矿工,活着时饱受苦难,死了也难得安息。心里叹息一声,击退拦路冤魂,两人继续向前。
  坑洞忽然转为空旷,前方出现一块开阔空间。那空间似是天然形成,矿洞打到此处,两者连为一体。空地上密密麻麻倒的都是尸体,杜林丰看得心里一凉,这些人不知何故都死在这里。黑暗突然沸腾起来。幽怨的叫苦声,顷刻间成了愤怒的狂吼。成百上千怨怼的魂灵从岩壁喷涌而出,啸叫着,愤怒地向杜林丰和阿罗扑上。黑雾眨眼就将两人包裹住。
  cpu散热很差,看样导热硅脂干了,等会出去弄点硅脂,又要折腾。换一次硅脂大概管用两三年,要是一直不用管就好了。
  客栈中,众人哭过一阵,回复了气力,又开始厮打。葛鲜仁按捺不住,也加入战团。打着打着,厮打对象已不限于客栈中人,只要身边有人,老道就一把抱住,然后一起翻滚在地。客栈中,似乎人人都与己有仇,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扭打在一处。打跑的小二不知何时领了一帮人冲进客栈,加入混战。更多人向客栈赶来,加入战团。以客栈为中心,集安镇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厮打和哭闹的战团。
  怨气从镇里蒸腾而起,冲上九霄,与矿洞上方更为浓厚怨气混在一起,直欲遮天蔽日。天色为之一暗。厮打的人群忽然停下,人们找出引火材料,做成火把点燃,不须人指引,木然列队,往镇外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财眼巴巴等着,两个时辰过去,杜林丰一点消息没有。老丐躺在地上,不知睡了多久。猥琐汉子不时偷偷打量二人一眼,伸伸脖子将嘴中口水狠狠吞下。天色更黑了。山脚忽然跃起一点火光,跳跃的火光越来越长,渐渐变成一溜,蜿蜒往山腰而来。
  火龙越行越近,有财看出,那是有人向山上行来。猥琐汉子忽然发出嘿嘿笑声,得意地朝山下张望。老丐被汉子笑声惊醒,爬起身,看向山下长龙。山脚突然一震,整个山体都震动起来。老丐大叫一声不好。猥琐汉子嘻嘻笑道:“有什么不好,这不是挺不错吗。”汉子两手突地伸出,分别抓住有财和老丐,对二人道:“你们也进去吧。”有财用力挣扎,不愿被汉子推入坑洞。无奈汉子力大,有财眼睁睁看着汉子将二人拖到洞口,随即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洞底,千百冤魂争相扑来,阿罗急忙施出土遁之术。不料坑洞四壁都被法术封住,地上土石如钢铁般坚硬。阿罗一头撞在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体一阵抖动,阿罗身体硬生生弹起半尺,竟然不曾遁走。怨气如一张大嘴扑来,直欲将二人吞没,杜林丰忙将真气护住阿罗。
  怨气触到真气,随即蒸起一股黑烟。两人很快被黑烟围住。真气在黑烟和怨气浸袭下,渐渐染成黑色。哀怨的哭诉直往二人心神里钻。阿罗脸色涨得紫红,几乎就要哭号出声。杜林丰不断出声提醒,将他惊醒回来。但是阿罗濒临失控的间歇越来越短,就连杜林丰眼前也开始变得血红。
  无边的血色一浪浪扑向杜林丰,愤怒与悲哀交替在心里泛起。阿罗“哇”的一声,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呔!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冤,自该找谋害你等之人讨还冤情,为何围着不相干人讨要。”正危急时,一声清啸传来,冤魂骤然顿住,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眼中血色被啸声刺破,顷刻消散而去,杜林丰如同一瓢清水当头淋下,从头到脚洗涤一清,心神立时回复清明。阿罗嚎声被啸声打断,浑身吓得一颤,也渐渐回复正常。
  停下来的冤魂不知受什么驱使,犹豫一阵又沸腾起来,一起朝啸声来处涌去。
  “唉。你们为何执迷不悟,偏要为虎作伥。”话声刚落,洞里霞光亮起,霞光中人目光炯炯,正是老丐燕霞客。阿罗心里惶惑,老丐居然是如此高手,同行这么久竟然一无所觉,实在是可怕。杜林丰见是老丐,急忙叫道:“老丈小心。”老丐哈哈大笑道:“怎么着,兄弟,嫌老哥老了?”笑声未落,霞光更炽,将山洞照得通明。冤魂在霞光前止住去势,焦急地原地打转。
  刺目的霞光射向洞顶和四角,逼出几个人影。燕霞客哈哈大笑道:“怎么,还不现身,你们就这么不敢见人!”
  三八 大天劫
  岩石在燕霞客的笑声中晃动了几下,一个白袍人身形在洞顶浮现出来,跟着四个壮硕汉子也在四角现出。四人浮在岩壁上,被霞光逼出身形,略微有些狼狈。白袍人手持面金色小旗,对四角发声令,五人一起挥动小旗。不知所措的冤魂苦嚎一声,强行向霞光扑来。
  燕霞客长叹一声道:“你们为何自己不动手,却这般可恶,驱使这些可怜冤魂作恶。也罢,今天我就让他们有个讨债的机会吧。”说罢话,燕霞客手掐法诀,五人手上小旗随即剧烈抖动,跟着砰的一声炸开。
  失去令旗控制,冤魂突然停下。燕霞客大喝一声:“仇人就在那,还不速去。”霞光将五个人形映得通明。冤魂得霞光指引,呼啸一声,向五人蜂拥而去。白袍人见势不妙,招呼一声,向洞外遁走。燕霞客霞光锁住五人不放,指挥冤魂顺山洞向外追。
  杜林丰见五人沿山洞逃跑,犹豫着怀疑其中有诈,阿罗不由分说,拉住就走,嘴里解释道:“别呆着了,快追吧。土遁这玩意只能将身形隐在土里,顺表层遁走,又不能当真钻到土里去。那老丐好高明功夫,居然能将遁在土中之人逼出身形。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听得解释,杜林丰方才丢掉疑虑,全力向外追。
  进来时幽深漫长的山洞,这一会却变得浅了,两人不过几个起落,洞口就在前方遥遥在望。杜林丰飞身从洞里射出,刚出洞口,就觉头上一沉,天上传来巨大压力将身体牢牢压制住,再也飞不起来。仰望黑沉沉的天空,杜林丰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人。那人手持招魂幡,将追出的冤魂尽数吸走。六人在空中遥遥将燕霞客围住。洞口地上躺着一人,正是有财。杜林丰探探有财鼻息,呼吸平稳,想是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
  一只两尾黑狐躺在有财身旁。阿罗蹿上前,一把将黑狐攫住,撕开肚皮,从腹中找出一粒豆大妖丹,不满地摇摇头收起。见杜林丰探询目光,阿罗解释道:“适才那猥琐汉子应该就是这黑狐所化。想不到妖界里那些畜生,竟然把手伸到人间来了。”杜林丰脸色凝重,重又看向天上。
  天空中六人各自占据方位,每人手持一面黑幡,将摄魂大阵发动。杜林丰和阿罗只觉心神动摇。集安镇民众这时已到半山腰,受大阵影响,对空手舞足蹈,直欲飘飞而去。六人在空中得意大笑。领头的白袍人大叫道:“老头,瞧你身手,想来是成名人物。今个有集安镇上万居民为你殉葬,也算对得住你的身份了。只是你的元婴可要好好保护留给在下,千万别浪费了。”其他几人听到这话,一起得意大笑,所有人脸上都露出贪婪妒忌神情。
  燕霞客哈哈大笑道:“小东西,你还嫩了。就这么一个摄魂烂阵,休想奈何得住爷爷我。”六人闻言大怒,合力发动阵法。燕霞客困在摄魂阵中,须发衣袍尽被吸得四面张开。地上民众虽在阵外,但经受不住阵法威力压迫,一个个大声哀号,鲜血从各人眼眶鼻孔中流下。杜林丰心里焦急,但却无力相助,只能眼睁睁看着。
  哀嚎声冲上天空。燕霞客悚然动容,大声喝道:“你们怎能如此歹毒。”白袍人哈哈大笑道:“既能给你送葬,又能给我们添上许多冤魂,这样两全其美好事,怎么能说歹毒。”燕霞客怒不可遏道:“既然你们要将事情做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话,燕霞客一声怒吼,声浪四面八方潮涌而去。地上人闻此巨声,如遭重锤,哭号声登时消失,随即呼啦啦一片摔倒在地,再不见动静。
  白袍人见状,不禁大怒,大声骂道:“臭老头敢说我们歹毒。这一下就让你废了上万性命,白白浪费许多冤魂,你好辣的手段!”燕霞客哈哈笑道:“就是不让你们如意。爷爷耳根清静了,这就来打发你们上路。快将脖子伸出,爷爷一手一个,把你们吃饭玩意摘下当球踢。”
  六人不再多话,合力将阵法发动,向燕霞客攻来。阵法威力立时显现。天空中一时阴风滚滚,尽是鬼哭狼嚎声。燕霞客霞光渐渐黯淡。杜林丰见空中形势,老丐似乎难以支撑,一旦落败,下面这些人个个难以幸免。可受阵法压制,他却难以飞起助阵,只能干着急。
  霞光勉力支持一阵就被阴风吞噬,完全消失。
  白袍人大声道:“兄弟们再加把力,老头快不行了。”手持招魂幡那人忽道:“风帅,待会老头元婴归谁?”白袍人不满道:“云帅,这话留到消灭老头后再说,现在讲这些干什么。”四个魁梧大汉着急喊道:“我们海家兄弟四人出力最大,老头元婴应该归我们所有。”风帅心里不满,脑子一转,对海家兄弟道:“就算老头元婴归了你们兄弟,你们四人又如何分呢?”
  听到这话,海老四急道:“三位哥哥,你们修炼日久,功力深厚,就弟弟我功力最浅,这个元婴理应给我。”海老大立时就不高兴,对海老四斥道:“我是老大,有什么东西自然由我做主,老四你还有没有规矩。”海老二和海老三这时也连忙搬出理由,争夺元婴。四兄弟在空中遥遥吵了起来。
  风帅这时插进来道:“你们兄弟四个自己都不知如何分配。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把老头灭了,到时候凭本事,谁先抢到手就归谁。”海老四听了这话,心里首先就不情愿。六个人里属他功力最弱,这样摆明自己是没份的了。海老大连声叫好,偷偷传音给四兄弟,要兄弟四人齐心协力,一定把元婴抢下,老大用其他好处交换。海家其他三兄弟想想,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于是一致答应下来。
  云帅心里暗道风帅狡猾。风帅身手迅捷,敏捷如电,争抢东西,海家四兄弟别想有份。可云帅自也有拿手本事,风帅不见得就能占到便宜。想通关节,云帅也同意了风帅的办法。六人再无不同意见,风帅招呼一声,各人不再保留实力,齐运心诀,将阵法威力发挥到最大。
  阵中阴风肆虐咆哮,直欲将一切撕咬一空。燕霞客难以支撑,身体渐渐拉开,断裂成六块,分向六人飞去。杜林丰看着一阵心疼欲裂,欲待飞起相助,却怎么都飞不起身。天上六人看到飞向自己的一块,心里高兴,老头给扯到自己这边,如此可以省去许多争抢的麻烦。
  燕霞客飞速向六人飞去。风帅、云帅首先发现不对。飞来的燕霞客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没有受控制的迹象。二人大惊失色,顾不得护阵,转身向外飞逃。海家三兄弟见状,跟着明白过来,也转身往外逃。海老四却心思迟钝,心里反而狂喜——他们五个向外飞走,老头元婴岂不归己。没等他明白过来,霞光一闪在身边炸亮。红光刺入眼里,海老四立时失去知觉,眼前世界一黑,一头向地面栽落。霞光追着其他五人一一炸亮,几人口吐鲜血,俱皆受伤。
  看到这突然变化,杜林丰方才放下心。老丐故意示弱,引诱六人全力发动阵法进攻,趁阵法攻击力最盛,而六人防护最弱之时,燕霞客分出六个分身,袭向六人,一举将摄魂阵击破,布阵数人尽皆受伤。
  大阵一破,压制天空的巨大威力顿时烟消云散。杜林丰身上一轻,看见海老四从天上掉下,于是腾身飞起,要将他擒拿。
  海老三见老四就要落到外人手里,心有不甘,身形向下,朝杜林丰飞来,嘴里高叫:“老四,你可千万不要完蛋了,哥哥这就来救你。你要真完蛋了,身体也别便宜外人,金丹就留给哥哥我吧。”云帅见状大惊,远远高叫道:“海老三,你不要命了!还不快逃。”海老三登时醒悟,抛下海老四,掉头逃走。
  几人四散而逃,燕霞客紧追速度最快的风帅不放,嘴里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一个都别想跑。爷爷今天将你们全部拿下,一个个抽筋剥皮,为那些冤魂讨个公道。”话声刚落,天空忽然滚下一个惊雷,直直劈到燕霞客身上。燕霞客身形一个趔趄,停了下来。风帅借这空隙,飞窜而去,眨眼逃得不见踪影。其他几人也很快消失不见。
  天空黑沉沉压将下来。天尽头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杜林丰行动刚刚恢复如常,不料这时天上又迫来巨大威压,压力比先前更加沉重,他不但飞不起来,反而连走动都觉困难。威逼而来的压力压向头顶,让人不得不低下头颅,弯下双膝,匍匐在地。杜林丰心生不服,强行站直身躯。巨大的压迫力毫不留情压将下来。撑不过片刻,浑身骨骼一阵脆响,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重伤之下,杜林丰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摔倒在地,这才脱离庞大压力的威迫。
  阿罗紧紧趴在地上,心里骇然。这威逼而来的巨大压力,赫然就是大天劫的前奏。古往今来的修真者,不过经历九重天劫就可飞升。大天劫却是九九八十一重天劫叠加,而且一重比一重厉害。这燕霞客不知是什么来路,居然引动了大天劫。
  想到大天劫威力,阿罗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一旦大天劫发动,这方圆数里之地都将化为齑粉,再无任何生命可以存活。悲哀不自禁流上心头,阿罗心里哀叹:“想不到老子堂堂大魔王,居然不明不白栽到这么个破烂地方。真是命苦啊。”哀念及此,阿罗再忍耐不住,赶在没命之前,放声破口大骂道:“臭叫花,你自个倒霉短命就是,为何要连累老子跟着完蛋。呜呜,老子真是命苦啊。”骂着骂着,竟呜咽哭了起来,泪花流得满脸都是。
  黑沉沉的天空对阿罗的哭泣没有任何反应。雷声隆隆,浩荡天威将哭声完全淹没。天威之下,人渺小得不如一只蝼蚁,即便是自诩为大魔王的阿罗,一样概不例外。
  杜林丰渐渐苏醒过来,抬头向天空看去。天空黑沉沉的,燕霞客的一缕霞光依然倔强闪耀。不时闪过的电光瞬间将那缕霞光吞没。电光过后,霞光又顽强地绽放出来。
  燕霞客浮在空中,抬头瞪向天空,忽然开口大骂道:“贼老天,臭老天,爷爷干点什么芝麻绿豆事,你都要来插上一手。爷爷就这么招你疼爱?”骂声清晰传到杜林丰耳里。旋即一阵轰隆隆雷声随骂声击来,将骂声吞没。雷声刚过,杜林丰又听到燕霞客声音。燕霞客状若疯狂,哈哈大笑道:“怎么,贼老天,怕爷爷骂你,有本事就让爷爷这张嘴闭上。”
  一道惊雷突然击向地面,几个集安镇平民的身体给击得飞了起来。燕霞客看得一愣,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贼老天,真有你的!爷爷服你,爷爷怕你了。爷爷这就给你老老实实,当死人去也。”话声刚落,天空中那点霞光就湮灭不见,除了偶尔闪过的电光,再不见其他光亮。
  轰隆隆的雷声依旧不断响起,威压示威般在头上徘徊不去。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稀疏下来。威压一点点向上升,越升越高,终于与闪烁的电光一起,变成天空中一点小小亮光。阴沉沉的天空上,穿过惨淡云气,几点稀疏星光悄悄透了出来。大天劫最后那点亮光,渐渐淹没在星光间。
  大天劫终于散去。阿罗心情急转,忍不住破涕为笑,心里一个劲自夸命大。还没顾上擦去眼泪,阿罗突然想起,海老四身体还在杜林丰那边,急忙一跃而起跑过去,只见杜林丰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咽一口唾沫,阿罗心里想道:“傻小子刚才和天威硬抗,会不会已经死了。”走近身,却见他被压碎压断的骨骼正一点点接上,阿罗心里道一声可惜,嘴上安慰道:“大哥慢慢疗伤,我来查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一只硕大野猪躺在距杜林丰一箭之地。阿罗心里明白,海老四原来是只野猪妖。捡起海老四身体,阿罗发现他已毙命。将野猪腹部撕开,掏出一只鸡蛋大小的火红妖丹,打量一番,阿罗直叹可惜,如果等级再高一些,是白色的就好了。想必那海老大应该修成白色妖丹了吧。虽然有些小小遗憾,阿罗还是满意将珠子收起。毕竟海老四这个级别的妖兽,现在还不是他惹得动的,能得到这样的妖丹,他还是相当满意。
  身后传来走动声。阿罗回头看去,杜林丰朝这边走了过来,虽然仍有些吃力,但显然已无大碍。这么重的伤,居然一会功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层阴影涂抹在心上,阿罗既吃惊又嫉妒。
  看一眼野猪的巨大尸身,杜林丰惦记集安镇百姓安危,一瘸一拐走到镇民中挨个检查。除了天雷劈下击死数人外,其他人都安然睡着。燕霞客吼声将众人震昏睡去,这才摆脱摄魂阵影响,救了众人。
  寻到镖局中人,只见葛鲜仁双手乱摇,将醒未醒,杜林丰上前将他唤醒。葛鲜仁揉揉双眼,这才渐渐清醒。想起集安镇上情形,老道不禁奇怪,为何镇上众人如此失态。杜林丰估计镇上民众都是着了摄魂阵的道,这才又打又闹。阿罗看向山顶,但见一股怨气直冲天际,不由叹道:“原来如此,这伙妖怪好生高明。”
  葛鲜仁急忙追问。阿罗解释道:“这煤窑矿工估计都是被打劫卖到此处,人人含冤受屈,自然个个怨气深重,久而久之,竟让煤窑成了怨气汇集之地。这伙妖怪将矿上人夺了性命,矿工们的魂魄成了怨气极重的冤魂。妖怪再将冤魂收集起来。哼,实在是好眼力。”
  看向煤窑上方,天空果然黑沉沉的,杜林丰不解问道:“这些妖怪收集冤魂却有何用?”阿罗咬咬牙,答道:“冤魂含冤受屈,心里怨气就重,死后的冤魂较之普通魂魄更有力量。收集多了,就可以炼制法宝。我们在煤窑中被冤魂所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见这些冤魂的厉害。想不到这样一个烂煤窑居然给弄成了个宝窟。嘿嘿。”说到这,阿罗自觉失言,连忙住口,偷偷瞧向杜林丰,见他没有注意最后一句话,心里暗呼侥幸。
  “那为何要在镇上勾得人又哭又闹?”葛鲜仁想起镇上情形,心里暗道惭愧,又将疑问问起。
  阿罗嘿嘿冷笑两声道:“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先将镇上人弄得怨气大发,再将这些人送入煤窑取其性命。受煤窑怨气浸染,这些冤魂变得怨气深重,较之寻常冤魂,力量不知增进多少,当真是好手段。”听到这,杜林丰狠狠一拳捶到地上,恨声道:“这些妖孽真是好可恨。”
  “对,好可恨!”阿罗急忙附和道。
  问起煤窑这边情形,听道差点引发大天劫,葛鲜仁叹道:“那老丐不知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竟然引动如此天地巨劫。我们与他同行这段时日,居然未受其害,看来还是功德积得足了之故!”杜林丰对这话不以为然,却又无法解释大天劫之事,于是起身查看其他镖局中人。
  见无人留意自己,葛鲜仁悄悄走到黑狐和野猪尸身前察看。黑狐和野猪腹部都开着个大窟窿,显然内丹已给取走。葛鲜仁心下遗憾,猜测到底是何人取走妖兽内丹。正着恼时,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老道心头一惊,回头看时,那人却是阿罗。见他满脸得意,葛鲜仁试探道:“道兄,这两只妖兽内丹不知落入谁人之手?”
  嘿嘿一笑,阿罗随手甩出一颗豆大妖丹。葛鲜仁慌忙伸手接住。阿罗教道:“吞下它,将精元储到丹田,然后慢慢吸收炼化。将灵魂卖给老子,你小道童就能捞到这样便宜好事。”葛鲜仁点头称是,急忙吞下妖丹,依阿罗所授,盘膝坐在地上,专心炼化。
  有财这时悠然醒转,对所发生事情他是一无所知,询问杜林丰发生了何事。杜林丰只是含糊应对,不敢说出事情真相,害怕吓到这些凡人。有财提起宝胜之事,杜林丰又返回煤窑,将寻得到的数百矿奴尸身运出。有财一一辨认,却找不到宝胜尸身。想到那日宝胜向己求救的惶急面容,有财忍不住失声痛哭。
  镇上人逐渐苏醒过来。众人犹如做了个恶梦,想起之前的打闹,个个奇怪不已,至于为何出现在煤窑口,更是难以明白。几个死了家人的镇民,见到亲人死去,咿咿呀呀哭起来。镇民们奇怪猜测过一阵,络绎结队下山回家。
  望着蜿蜒向下的火龙,愤意悄悄在杜林丰心里萌生。
  第四章 妖界
  三九 妖魔头
  妖界,迷沼森林。
  金鸡岭下山花烂漫。岭上孤零零一块巨大岩石兀立山头。岩石接地处凹进一块,形成一处天然遮风避雨的小洞府。一只巨大的锦毛山鸡趴在里面干草堆上,时不时翻翻身下鸡蛋,发出满意的咕咕叫声。岭下野花被压倒弯曲一线。一只大花蟒悄无声息游来,钻进一簇灌木丛里,静静打量石下山鸡巢穴。
  再有几天,小山鸡就可以出壳了。洞外阳光明媚,蝴蝶飞舞。锦毛山鸡望着外面的天地,真想跳跃出去,在阳光下飞舞一番。十多天不吃不喝苦熬,锦毛山鸡早已耐不住寂寞,小心打量一番,终于展翅飞了出去。山鸡跳到岩石上,金鸡岭下安静祥和,看不出什么危险迹象。前后左右观察一阵,山鸡扑打一下翅膀,放心朝林中飞去。
  花蟒抓住机会,从灌木中游出,直朝山鸡巢穴溜去,到了大石下,将头伸进洞,信子一伸一缩探向那一窝鸡蛋。就在这时,花蟒尾巴一紧,身子被人倒揪着扯了出去。花蟒脖子一张,怒气勃发,回头看去,怒气顷刻烟消云散,只剩浑身寒意,嘶嘶几声,终于挤出几句话:“妖魔头,是你。我自在找食,干你甚事!”
  山鸡巢外,一个英俊妖异小伙,盯着花蟒邪邪一笑,道:“大花蟒,我自在找食,干你甚事。”上下估量一番花蟒体型,小伙啧啧赞道:“不错。红烧、清蒸、煲汤,全都有了。”听了这话,花蟒恐惧得缩成一团,突然一仰脖,张开大嘴,朝小伙咬来。小伙另一只手迅如闪电伸出,一把抓住花蟒七寸。花蟒空张大嘴,却再动弹不得。
  小伙制住花蟒,将花蟒身体甩皮鞭般往地上抽了两抽,然后好奇地向洞内张去。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山鸡蛋。不错,比你这家伙的粗皮好嚼多了。我老人家人老牙朽,还是吃点不费牙口的东西才是。”说罢话,小伙一把将花蟒甩开,远远丢到丛林里。花蟒道声侥幸,匆忙游得无影无踪。
  伸手拿起一个鸡蛋,对着天上日光细细打量,蛋壳里鸡雏已经成形,小伙嘴里赞道:“倒是挺快的。不过这么几天,又要出来一窝小妖精了。照这速度下去,森林里岂不到处都是小妖。到时候,嘿嘿。”
  “妖魔头,快放下我孩儿。你若伤了一个,我就和你拼命。”锦毛山鸡这时出现,飞扑着赶过来尖声叫道。妖魔头邪邪一笑,不满道:“不就是只鸡蛋,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和我拼命吗。”锦毛山鸡不由分说,猛扑上来,两只翅膀不住拍打,钢钩般的喙瞅准空子就往小伙眼珠啄来。小伙不住后退,躲避撕咬。
  拉开一小段距离,小伙将鸡蛋丢还山鸡。山鸡慌忙接住。小伙嘴里咕哝道:“还你就还你,还真要拼命啦。”山鸡小心检查鸡蛋。小伙脸上突然又浮现出邪异笑容,假装正经道:“不用看了,你的孩子好得很。我说山鸡小妹,以后带孩子可要尽心些,不要让人偷去一个两个还不知道。”山鸡听了这话,慌忙往巢穴里看去,将干草堆上鸡蛋反复数过三遍,不见有差,这才放下心,看向小伙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凶狠。
  小伙这时忍不住笑道:“小妹,数清了没有。将来我回来看孩子的时候,可一个都不能少啊。好好养大孩子,那时我再来,一天一个,红烧、清蒸、油炸,咱们换着样。要是少了一个,我老人家少吃到一只,那可不答应,小妹屁股就等着挨板子吧。”
  山鸡听了这话,怒睁双眼,又想扑打上来。小伙哈哈一笑,转瞬跑个没影。山鸡呼哧气了半晌,方才骂出声来:“死妖魔头,臭妖魔头,你一定不得好死。呆会老天就会五雷轰顶,把你劈个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转生。”
  晴朗的天空日头高照,天空清澈得不见一丝云彩。平静祥和的天空,看不出一点惊雷霹雳的迹象。入云岭崇山峻岭,山高林密。唤作妖魔头的小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岭下。天空平静如常。山鸡召唤的五雷不知第多少次爽约未至,小伙依旧平平安安。
  刚要往岭上行,一队小妖嘈杂行来,小伙忙藏起身形。领头小妖腰间插面小旗,旗上绣着“天字乙组”四字。十多个小妖嘴里聊着闲话,叽叽喳喳走了过去。小伙不禁皱皱眉头。这伙小妖虎豹狐狼都有,看样就是巡山的喽啰。迷沼森林里的妖精一向依族群结伙,少有不同种群结伙在一处。
  几千年前,曾有人间修真借口降妖,在净空星上拓展门派势力。妖界群妖那时曾联合起来,出现过一次妖界不同种群的结盟。与人间修真对峙几十年,妖界凭着数量优势略占上风。人间修真损失不少弟子,却始终无法站稳脚跟,得不偿失下,退出净空星。从此妖界与人间达成默契,群妖墨守迷沼森林,与人间相安无事。人间修真也不再有哪个门派冀图在净空星上拓展势力。
  群妖生性散漫,妖盟自那之后无人理会,没多久自行解散。不料现在妖界居然又出现一股结盟的势力。没有强大实力,就难以将散漫的妖聚集起来,想到这伙小妖背后的强大实力,小伙精气神立刻提了起来。好久没有尽情玩过了,这次一定要好好闹上一场。
  靠着山石林木掩护,小伙悄无声息上到山腰。山腰一处开阔平坦场地,平地后一个巨大洞口。洞口上歪歪斜斜刻着天君宫三个大字。小伙绕过空地,避开喧闹的小妖,爬到洞口上方,由洞顶潜入天君宫。曲折行过一段,躲过几队小妖,山洞开阔起来。开阔处,山洞顶部镶嵌无数明珠,将洞内映得通明。四处堆放的水晶玛瑙,映衬着明珠光芒,将山洞装扮得晶莹剔透。
  海老大盘坐在一块巨大水晶石上,端起一个玛瑙碗,狠狠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打个酒嗝,道:“老四现在还没回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海老三叹口气道:“老四那颗金丹多半没了,可惜喽。”听到金丹二字,海老大和海老二都露出遗憾之色。
  趁三人说话,小伙借水晶玛瑙掩护,悄悄爬到海老二身边,将酒坛偷偷拿走,钻到一处角落,仰脖将一坛酒喝得干干净净。放下酒坛,小伙看到洞壁上水珠落下,地上积了好大一滩积水,心里鬼主意猛地冒出,脸上忍不住露出诡异笑容。
  将地上积水灌进酒坛,酒坛不过大半满。小伙眼珠转了几转,捂嘴一笑,又往酒坛里尿了几下,这才满意将酒坛放回。
  几兄弟还在说话。海老大狠狠一掌拍到水晶石上,嘴里怒道:“这下可好,咱们海家四天君,刚往人间走一遭就变成三天君。那老头好生可恶。”说到那老头时,海老大的怒意竟变成恐惧的颤抖,忍不住又端起酒碗。碗里酒已干,海老大大声吆喝,小妖匆忙跑出来,为三兄弟满满将酒倒上。三人大口灌酒。海老二精细一些,喝出酒味有些不同,皱眉问道:“老大,你这是什么酒,不过开封口这一下,酒味怎么就淡得和水一样。”
  听了这话,小伙忍不住,大笑出声道:“乖乖,小子嘴巴还是不够清楚。老人家我的尿怎么会淡得和水一样。难不成人老了,尿出来的也是水不成。”海老大惊恐问道:“你是何人?”小伙哈哈大笑道:“三头骚猪,少了一个就不认识老人家我了。”说着话,疾风扫出,眨眼间一人脸上扇了一掌。
  海家三兄弟腾腾退后几步,三人脸上都印着个红红手印。看清来人,海老大微微放心,大声回骂道:“毕勰你个妖魔头少得意。放到从前,我们海家兄弟还敬你三分。如今就凭你一人,休想从我们兄弟手上讨得好去。”毕勰听他说得猖狂,愣了一愣,鄙夷道:“到底是拉山头的人,说话都不一样了。你们海家兄弟不过几日不见,居然出息了。我今日就要好好领教领教你们的本事,少废话,快动手吧。”
  说话间,三兄弟身上现出厚重铠甲,将三人护得严严实实。三只巨大狼牙棒游弋在海家兄弟身前。小伙毕勰看得一愣,冷冷道:“怪不得你兄弟几个口气如此大,原来是有法宝撑腰。就算如此,我老人家一样在你们三个猪头上敲出油来。”说着话,毕勰旋风袭向三人,一人又劈上一掌。
  三兄弟身躯微微一晃,然后若无其事站稳。毕勰手掌却给铠甲反击之力震得红肿。头一次让毕勰吃到如此大亏,海家兄弟得意万分,一起哈哈大笑。海老二得意狞笑道:“死魔头,有我兄弟在,你的好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识相的乖乖跟我们兄弟混,不然小心将你从森林里抹去,今后妖界就不再有你妖魔头这号人物。”说着话,海家兄弟驱动狼牙棒,将毕勰牢牢封住。海老大不耐道:“妖魔头,快点向我们跪下,以后就在天君宫里当个将军,我们也不亏待你。老子要不是看你有点本事,哪会和你如此废话,早将你妖丹挖出来了。”
  一丝血色冲上眼里。毕勰嘿嘿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蠢货,只配喝我老人家的尿,让我老人家下跪,做梦去吧。”海家兄弟想起喝尿的羞辱,勃然大怒,三根狼牙大棒劈头盖脑砸来。毕勰困在战圈里,身形虽快,可无法逃脱狼牙棒追击,瞬息间身上就给击中几处,血淋淋全是伤,口中鲜血不住喷出。海家兄弟见着毕勰惨状,心里得意。
  “想不到人间法宝如此好用,以前不可一世的妖魔头给打得如此狼狈,今后的迷沼森林,还能有谁是我的对手。”想到这里,海老大心里痛快万分。
  毕勰两眼此时涨得通红,酣战中,突然长啸一声,一颗白金色珠子从嘴里喷出。珠子流星般袭向海家兄弟撞在身上。海家兄弟虽然有铠甲护身,但依然抵挡不住珠子撞击,三人腾腾退后三大步,一张口,鲜血哇地喷出。身上铠甲忽明忽暗一阵,终于支撑不住,隐回身去。三只巨大狼牙棒失去真元力支持,叮当一声掉落地上,显出原形,不过是三只一指长宽的小棍子。
  白色珠子飞回嘴里,毕勰脸如金纸,强撑着向洞外飞。小妖们眼睁睁看着毕勰飞出,不敢阻拦。海家兄弟运息几转,伤势稍稍平复,将地上各自狼牙棒收回。毕勰这时在洞外大声叫道:“三只蠢猪,我老人家和你们没完。洗干净各自脖子,好好等着我老人家刀子吧。”
  海老三急道:“老大,老二,咱们今天绝不能放了这妖魔头。你们看到他的妖丹没有,已经是白金色的。咱们要是炼化了,说不定直接就可以飞升。他如今身负重伤,咱们趁机要了他的命,绝不能失了这机会。”海老大急忙发令追击,三兄弟一起追了出去。
  那毕勰身形好快,就这一下,已是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海家兄弟顾不上妖界规矩,风驰电掣追在后面。四人一前一后从迷沼森林上空飞过。地上妖精被人侵过头顶,气势汹汹飞起来想找麻烦,待看清飞过之人,一缩脖子,又躲了下去。毕勰全力向西,飞了差不多一天,伤势沉重,体力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往地下掉去,落地前隐约看到几十丈外一条小溪,刚砸到地,就奋力爬去。刚刚爬进水中,人就昏了过去。溪水带着毕勰,载浮载沉,缓缓向西流走。
  海家兄弟落在后面好大一截。追了一天反而越落越远,三人已觉倦怠。毕勰突然从天空消失,三兄弟飞在天上举棋不定。看着脚下茫茫林海,想到要在这密林中找人,三人心里一阵发麻。伤痛和倦怠渐渐说服贪欲,商量过一阵,三兄弟决定回去。想起漫漫归途,兄弟三个心里就是一阵叫苦,早知如此辛苦,还不如不追了。如果不是眼红其他兄弟独吞毕勰妖丹,自己早就回去了。
  三兄弟唉声叹气回到天君宫,风帅匆忙迎出,询问发生了何事。听完海老大描述,风帅奇怪问道:“这毕勰却是何人,为何有个妖魔头的绰号?”海老大解释道:“这妖魔头是咱们妖界出名的坏蛋,谁都怕他,却都不敢招惹他。偏偏他又多事,隔三岔五就找人麻烦。我看咱们这森林里,人人都被他欺负过。寻常之人欺软怕硬也就是了,这毕勰偏生看不得人得意,谁若是长了本事,出点名气,他一准寻上门来折腾,非将人羞辱一番方才罢休。咱们好端端的迷沼森林,自打出了这妖魔头后,就给弄得乌烟瘴气,无一日安宁。他就是咱们迷沼森林的第一号魔头。”
  @繁华落幕当为何物 2016-04-05 21:46:00
  @青山外斜阳 564楼 2016-03-31 22:37:00
  来说说各位都是几天来打一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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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看呢,作者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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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好几天没见了。
  风帅若有所思听完海老大之话,忽然问道:“妖魔头为了何事寻上门来闹事?”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海老二想过一阵,回答道:“我看他多半是眼红教主赐予我们法宝,是以上门闹事。”
  听到海老二如此解释,风帅眉头皱到一处,道:“这事怎么这么快就让人知道了。你们说集安镇那老头会不会寻过来?”三兄弟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惨白。风帅想过一阵,决定道:“妖魔头既然寻得来,那老头自然也寻得来。我看这样,咱们不能在天君宫呆下去了,先到其他地方躲躲,避过风头再说。那老头道行太深,只有教主才能对付,咱们还是等教主来了再说吧。”几人商议妥当,将几句话交代给小妖,然后匆忙出门,躲避风头去了。
  溪水蜿蜒几十里,汇入一条大河。大河浩荡向西,大约五六百里后,注入一片大泽。毕勰昏昏醒醒,将一缕残存神念牢牢锁住妖丹。妖丹贪婪吸吮天地精气。受天地精气滋润,伤口渐渐止住流血。进入大泽,毕勰猛地清醒过来,一头钻入水下,一动不动躺在水底,小心听上面动静。除了偶尔飞过的飞鸟,水面上再无其他声息。静静等了一个时辰,没有发现危险,他这才借水向大泽西遁去。
  出了云中泽,渐渐可以见到人烟,毕勰并不停留,直直向西飞去。人烟稠密起来,前方云中镇遥遥在望。毕勰躲进一处树林,将身上残余血迹清掉,又缝补一番衣服破洞,待收拾整齐,这才往镇上行来。
  云中镇是前往云中泽的最后一个大市集,往来探宝的淘金客和过往行商都在此处盘桓,因而镇上人口稠密,市面颇为繁华。毕勰轻车熟路进了镇子,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晃眼看到一个美妇。那美妇却是认得的。美妇紧紧偎着个书生,二人神态亲密,一边说话一边往镇外行走。毕勰看到两人,精神不由一振,顾不得身上伤重,悄悄尾随在后。二人对话,一一落入耳中。
  书生向美妇问道:“娘子,你家在何方,要多久才能到。”美妇声音软侬,腻声道:“相公,奴家家居所在虽远,但却山水秀美,就和那神仙所在一般,相公见了一定喜欢。”书生欢喜道:“当真如此么。有佳人如许相伴,每日徜徉于神山秀水之中,我俩岂不是一对神仙眷侣。得妻得家如此,我王生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毕勰听了心里偷笑,不过是只骚狐狸和狐狸窝而已,哪来的神仙眷侣神山秀水。
  二人一路私语,行出镇来。毕勰见前后无人,正好行事。
  一阵黑烟突然笼罩下来,一声霹雳也似巨声从空中传来:“赵玫儿,你好大胆。又跑到人间勾引男人。”美妇一阵慌乱,急忙拿手帕往王生脸上一挥,王生软绵绵昏倒在地。美妇哀声求道:“不知哪位前辈大驾光临,能否现身一见。晚辈和这书生可是真心的,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女子一辈子感激不尽。”毕勰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赵玫儿听到,脸色顿时一变,放声道:“原来是你这只死狼儿戏弄老娘。有种自己现身出来,少在老娘跟前装神弄鬼。”毕勰放声一笑,也不现身,掀起一阵旋风,将地上王生卷起,如飞而去。赵玫儿知道无法追上,好端端一桩美事坏掉,心里恼火,站在原地撒泼骂道:“死狼儿,臭狼儿,没种狼儿。坏老娘好事算得了什么。你若有种,拿出手段让老娘跟了你,这才算你本事。”
  四十 锄妖卫道
  骂过一阵,赵玫儿忽地省起,恍然道:“怪不得这阵子老娘相公没几天就丢了,原来是你这不开眼的魔头拐去了。哼!世上男人千千万万,你拐去一个,我就再找一个回来,看你能怎么着。这人间的男人啊,既体贴又温柔,知书达理还有灵气,哪像你们这些长毛畜生,净是些肮脏货色。人间的男儿啊,随便挑出一个就胜出你们这些畜生百倍!”
  正说着话,远远行来一个俊俏后生。后生唇红齿白,赵玫儿眼光一扫瞧见,芳心顿时大动。待后生行近,赵玫儿哎哟一声,装作崴了脚,往后生身上倒去。后生慌忙抱住。赵玫儿娇声道谢。后生怀中偎着如此美人,心里早就晕晕乎乎,糊里糊涂紧紧抓住,不待赵玫儿开口,已经答应将美人护送回家。赵玫儿满脸娇羞幸福,紧紧偎在后生身上,二人一个身影,往镇上行去。
  毕勰一阵风卷走王生,见他身上衣服光鲜,扒下自己收好。王生肌肤细滑,这时露在外面。毕勰看在眼里,心里恶念一生,将他身上衣服扒个干净,撕下一块白布,在王生手腕上咬个口子,就着鲜血,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大字“狐狸精偷人,贪淫好色者戒”。干完这一切,寻到一处闹市,毕勰将王生光溜溜扔下,不管身后轰动,一溜烟跑个没影。
  小心躲进处荒僻园子,毕勰静静趴在暗处,耐心观察了两个时辰不见有人,这才一溜烟钻进一间破屋,平平托起角落地上一堆烂布头,露出下面一个盖子。掀开盖子,毕勰又耐心观察一番,确信下面没有动静,方才蹿了进去。那堆烂布头又平平移了回来。整个过程,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扰动。下到地洞,毕勰小心倾听外面动静,半晌没有声响,方才又在地上掀开一个盖子。进到下面一层地洞,他这才算放下心,身形一晃,化作一只巨大银狼。银狼舔舔身上伤处,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这一段日子,葛鲜仁心里一直都不痛快。好端端一份走镖工作,既挣银子又没风险,偏偏就这样给辞了,非要来锄什么妖,这杜公子也真是的。虽说降妖除魔是我辈修仙者分内之事,可做事也总得掂掂自己斤两,就咱们这点本事,小妖都能一口吞了仨。现在枉丢性命,将来为祸世间的大妖魔出世又有谁来管?
  像是知道葛鲜仁心事,阿罗领着来到云中泽附近,就再不肯向东。每日里三个人到处晃悠,找些寻常猫妖鼠妖来灭。杜林丰颇不耐烦。阿罗振振有辞,说这些人间活动的妖精才是真正害人玩意,那些妖界里的老妖,连门都不出,如何害得了人。若要锄妖卫道,匡复人间正气,就该从消灭人间这些妖精做起。杜林丰听得有理,专下心来,每日到处寻找鼠洞蛇窟,寻那成了精的小妖来灭。
  三人锄妖成果大半让葛鲜仁独享,芝麻绿豆大的妖丹不知给老道服下多少,葛鲜仁功力短短日子就暴涨几十年。他这才品出味来。原来降妖有这等好处,怪不得修仙者的本分就是降妖。每降一次妖就可以大补一回,这样修炼岂不迅捷许多,登仙之途也变得坦坦荡荡。捞到许多好处,葛鲜仁心里不再疙疙瘩瘩,反而时时催着杜林丰不要懈怠,要多将天下苍生放在心里,为人间降妖除魔。
  这一日,三人来到历下村,刚进村口,就听村妇大声哭叫。杜林丰上前询问,原来这村妇张大婶养的生蛋母鸡一月间丢了十多只,光昨天一晚上就少了三只。葛鲜仁精神大振,能偷生蛋母鸡的,多半就是成精的老鼠,这一下买卖来了。拽着杜林丰,老道赶紧来到鸡窝。
  地上血迹殷然。葛鲜仁沾点到鼻尖嗅嗅,然后四处打量。东院墙处地上躺着几根鸡毛。葛鲜仁眼睛一亮,拉住杜林丰就往东行。草丛中偶尔看见几片鸡羽毛,葛鲜仁心里笃定,领头继续追踪。行过一里地,前面一个小小山丘,葛鲜仁绕山丘急行一圈,然后确定道:“那妖的巢穴就在这了,咱们仔细找找。”
  山丘草木繁密。阿罗眼尖,不过半刻就发现一处洞口。洞口只露出碗口大小,其他部分尽为杂草掩盖。葛鲜仁当先扑上,放出拂尘,将拂尘化作镰刀,唰唰就将洞口杂草除个干净。洞口有水桶大小。葛鲜仁趴下身,往里张上一张,黑乎乎不见动静。他也不多话,又将拂尘化作锄头,片刻将洞口挖了有一人多高。
  光线射进山洞,两只绿幽幽眼睛忽隐忽现。葛鲜仁回身让出洞口,推一把杜林丰,催道:“杜公子,该你了。”杜林丰小心走进洞口,绿幽幽的眼睛紧紧盯着。杜林丰定神看去,洞底一只巨大狸猫,脊背高高弓起,浑身毛发根根直立。杜林丰喝道:“妖孽,你为祸人间,还不纳命来。”话刚说完,又见狸猫身后还护着一窝小猫。小猫体型大过寻常,显然是生下就已成精的小妖。
  看清洞内情形,杜林丰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还有一窝小妖。”葛鲜仁外面听得清楚,急忙道:“杜公子还不快点动手。咱们除恶务尽,绝不能放走一个。”狸猫喵呜一声,突然发出人言,悲愤道:“你们这些天良丧尽的魔头,老天迟早要将你们轰得尸骨无存。”
  狸猫居然口吐人言,诅咒自己是魔头,杜林丰不由一愣,辩道:“妖孽,你为祸人间,当然死有余辜。我替天行道,前来除你,为何反污我为魔头。”狸猫尖声道:“魔头,我不过天地间良善精灵,从不逾越天地规矩,何来为祸人间之说。你们杀气腾腾上我门来,坏我家园,扬言灭我全家,不是魔头却又为何!”杜林丰气得一滞,怒道:“妖孽,历下村张大婶家下蛋母鸡是不是你偷的,这不是为祸人间却是为何?”
  听了此话,狸猫不由尖笑出来道:“魔头,就为吃了几只母鸡就说我为祸人间,你好道理。世上人吃了不知多少鸡鸭鱼肉,牛羊猪兔,他们岂不罪大恶极。”葛鲜仁听到这,忍不住插进来道:“那些不过是食物而已,吃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狸猫愤声道:“你们吃的不过是食物,我养孩子吃了就是妖孽。这样强词夺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魔头,我跟你们拼了。”
  一阵旋风随声席卷向杜林丰。杜林丰却木木站着,仿佛忘了出手。阿罗和葛鲜仁在后面着急,却让杜林丰挡住,下不了手。狸猫见有空子可钻,卷起一窝小崽,飞窜出洞口。阿罗和葛鲜仁正待追赶,却都被杜林丰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窝妖精逃走。葛鲜仁心疼损失,不住口责怪杜林丰放纵妖孽,杜林丰只是黯然无语。
  打这以后,杜林丰于锄妖这件事上一直不太上心,妖豆的收获数量急剧减少。葛鲜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又想不出什么好招。阿罗见那些绿豆大小妖丹不过都便宜了葛鲜仁,自己捞不到太多好处,而今杜林丰显然懈怠,不愿出力,反而还有意捣乱,这样下去终不是个事,于是不时琢磨着该换些什么花样,干些什么新鲜玩意才好。
  云中镇这一段日子里流言四起,最为香艳的一条是狐狸精偷汉。这几乎就算不上谣言了,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俊俏后生昏睡在街上。最近一次最为轰动,那后生竟然赤条条的,光天化日下给丢到大街上。后生身上的布条子,让狐狸精的名声顷刻传遍。每说到这故事,无论说者还是听者,心里都痒痒的,要是那丢大街上的是狐狸精就好了。都说狐狸精美艳非凡,可没什么人见过,如果那赤条条的换作是狐狸精,大伙可就开眼了。
  狐狸精的传说,不过添些饱暖之余的遐思,水怪的传闻就直接关系到许多人的生计了。云中泽的渔民这些日子都不敢进泽打渔,纷纷传说出了水怪。水怪在泽中兴风作浪,不知吃了多少人。那些不信邪的渔民擅自出泽,可都一去不回,这下就再没人敢去打渔了。一段日子不能打渔,渔民生计都成问题。大伙一合计,就在镇上贴了告示,召请法力高深的有道之士进泽灭妖。
  告示在四乡八村贴出,赏银颇为丰厚,引起好大轰动。每日都有大伙人围在告示前谈论,可就是没人敢去揭那榜文。
  这一日,三人来到云中镇。刚进镇子,葛鲜仁就被榜文吸引,看清榜文暗暗叫好,一把将其揭下。围观人见他仪容非凡,是个有道高人的样子,都不敢怠慢,马上有人带领三人往孙老大家而去。葛鲜仁瞅到空子,悄悄对杜林丰道:“杜公子,水怪伤人性命,坏人生计。这样妖怪咱们是责无旁贷,一定要出手的。”杜林丰已决心锄妖,听了葛鲜仁话语,只是默默点头。
  孙老大是这次张榜的负责人,听道有人揭榜,欢喜难以自禁,急忙好酒好茶端上来款待三人,又将目睹水怪的渔民兰小三找来,给高人介绍水怪情况。兰小三喷着唾沫,向三人描述水怪。
  水怪出现时,风浪大作,附近渔船十有八九给风浪打翻。水怪浮出水面,跟座小山一般,打翻的渔船和落水渔民都被吸了过去,无人能够逃生。兰小三幸好离得远,见情况不对,拼命往回跑,这才逃得性命。听到这里,葛鲜仁手捋长髯,安慰众人道:“各位放心,山人准备几日,收拾好法器,就为大家将此妖孽除去。”
  告辞出门,葛鲜仁脸色苍白,悄悄道:“不得了了,山人这次惹大麻烦了。这妖怪厉害,非咱们所能降服。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别将性命枉自丢在这里。”杜林丰却战意高昂,下定决心要会会水怪,安慰道:“道长不必担心,合咱们之力未必不能一战,就算到时不敌,林丰拼着性命也要保道长平安。”葛鲜仁却是放心不下,数度以目暗示阿罗。阿罗掂量水怪实力,自己逃掉性命问题应该不大,是以对他眼色只是装作不见。葛鲜仁心里忐忑不安,几乎就想独自溜走。
  第二天一早,杜林丰找孙老大借了条渔船,三人坐船进泽。有胆大的渔民自愿为三人领了一程,接近地头时,指明方向就匆匆打转回去。水面辽阔,三面不见边际,身后地面景物也渐渐蒙眬起来。天尽头处,水天相接为一线。悠悠天地间,空荡荡只有这一叶扁舟。孤独寒意忽从葛鲜仁心底泛起,寒意越来越盛,凝在心里竟然成了深深恐惧。
  抬头仰望天空,天地悠然广大无边,杜林丰心怀一宽,忍不住纵声长啸,直欲将水天尽收心胸。声浪远远向着天尽头处传送出去,几只游鱼惊得跳出水面,在湖面打出几朵水花。水波晃悠悠远远荡了出去。啸声惊得葛鲜仁一颤,心跳急剧快了几分,心里忍不住抱怨,这不是在招惹水怪吗。
  怕什么,来什么。葛鲜仁急骤的心跳还未平复,湖面上就隐隐传来风雷之声。轻柔的微风突然咆哮起来,眨眼间狂风大作,平静的湖面翻起滔天巨浪。渔船无助的在水面上随波浪起伏,顺着波浪飞速向风雷起处流去。前方乌云黑沉沉压将下来堆在水面,天地都黑了一块。
  船行似箭。水流越来越急,带着渔船飞驰向那处黑洞洞天地。杜林丰双脚紧紧扎在船头,稳住船身不让倾覆。葛鲜仁得空,往那昏天黑地看去,心里大吃一惊。那山一般巨大黑影,竟然就是水怪庞大的身躯。水怪大嘴如山洞般黑洞洞张着,水流被尽数吸进水怪深不见底的嘴里。葛鲜仁惊得汗毛竖起,这样顺水流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不及多想,他放出拂尘,招呼都忘了打,驾着就往来路飞逃。
  老道这一飞起,引起水怪注意。水怪看到天上有人飞动,将黑洞洞大嘴抬起,向天上吸去。一股飓风呼啸而起,将前方一切往回拉扯,老道顿时滞在空中,再向前不得。葛鲜仁拂尘虽非凡品,但他却功力有限,不能尽数发挥。风势浩大,老道真元力运到极处,脸颊涨得通红,依然抵挡不住飓风吸力,努力一阵支撑不住,连人带拂尘向水怪大嘴飘去。
  眼见葛鲜仁顶不住水怪吸力,杜林丰心道一声不好,急忙纵身而起挡在葛鲜仁身前。风却好猛,将两人一起送向水怪。杜林丰见状,拉住葛鲜仁,想将他拖出飓风。不料老道吓得傻了,只是一味靠在杜林丰身上,忘了自己催动拂尘。怪兽一声巨吼,天空成了沸腾的旋涡,四面八方的风都旋转起来,向水怪汇集。飓风得旋风助力,威势大增。杜林丰抗不住风压,一点点往怪兽方向飘去。水面少了怪兽吸力,这时反倒平静下来。阿罗小心躲在渔船上察看动静。
  形势迫人,杜林丰咬咬牙,发力将葛鲜仁往外推。老道惊醒过来,拼老命催动拂尘向外挣扎却仍然挣扎不脱。杜林丰无奈,放弃向外,不退反进,顺着风势迅疾朝怪兽飞去。怪兽眨眼到了眼前,山一般压迫过来。杜林丰放出飞剑。飞剑一闪,射入怪兽大张的嘴,在怪兽嘴中转一个弯,脖子上刺个洞,又从洞中飞出。怪兽吃疼不住,摇头狂吼。那股吸住葛鲜仁的飓风登时乱了。阿罗抓住机会从渔船飞出,一把拉住葛鲜仁,两人挣脱旋风,远远飞出方才停下。葛鲜仁惊魂难定,犹觉不够安全,又远远飞出一截,确信脱离危险,方才悬在空中观战。瞅见二人脱离危险,杜林丰这才放下心专心迎战巨兽。
  巨兽脖子上穿了个碗口大洞,鲜血汩汩流出,水面染红了一大片。这碗口大伤口若放在人身上,那是触目惊心,可在怪兽山一般庞大的身躯上,不过和针尖一般大小。水怪伤口肌肉不住蠕动,很快将伤口封住。流出的鲜血渐渐变得粘稠,触到空气,变成黑乎乎的硬疙瘩,将伤口完全堵住。仅仅片刻,水怪伤势就还原大半。
  知晓飞剑厉害,怪兽将头缩回身躯,小心躲避,只是不停召唤风雷袭向杜林丰。杜林丰穿过疾风,飞到怪兽背部上方,将飞剑化作一把大锤,狠狠向下砸落。大锤正中水怪背部。轰的一声响,水怪庞大的身躯深深向下一沉,随后又没事般浮了起来。杜林丰这一击虽然力道凶猛,但怪兽背部坚硬,圆弧形的外壳将这一击之力导向全身,是以一点未受伤害。杜林丰见状,又将飞剑化作锋利长矛,向怪兽背部刺下。
  金戈交击的刺耳声嘎吱响起,长矛刺在水怪背上,沿着脊背往下滑落,激起一线乱闪的火花。长矛虽然锋锐,却无法贯穿而入,只是歪歪斜斜沿着厚壳弹开。杜林丰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怪兽防御力如此惊人。怪兽背上长的尽是同样硬壳,这样的攻击压根就无法攻破。杜林丰一时手足无措,怪兽稳居不败之地,这该如何是好。杜林丰彷徨无策,怪兽却一刻不闲放出风雷袭向他,杜林丰只得在怪兽背上纵跃闪躲,一时间落了个干挨打的局面。
  天底下动物大多腹部柔软,虽然落了下风,杜林丰思绪却一直没有闲着,想起这点,躲过追逐不放的风雷,一头向水下扎去,想从下方攻击水怪肚腹。怪兽发现杜林丰入水,立时旋转身躯,在湖上掀起滔天巨浪。水流形成巨大漩涡,杜林丰身不由己,给水流拉向漩涡中心。待稳住身形,辨明四周景物,他惊喜发现,自己已被漩涡带到了水怪身下。他急忙放出飞剑,往水怪腹部刺去。刺耳的金戈交击声再次响起。杜林丰沮丧地发现,水怪腹部也是同样的硬壳。
  水怪浑身上下竟然刀枪不入!
  怪兽这时发现敌手所在,巨掌突然挥出往身下击来,正中杜林丰胸膛。一股大力击在身上,护身真气瞬间裂开破碎,杜林丰胸前巨疼,肋骨根根俱碎,内腑尽受重创,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哇地喷出,身体流弹般飞向天空。怪兽巨大头颅这时陡然伸出,张口吐出一个馒头大小丹丸。丹丸流星般飞向杜林丰撞到身上。杜林丰身躯一颤,几乎让丹丸洞穿。丹丸随即吸住杜林丰,往怪兽嘴里飞回,带着杜林丰投回嘴中。
  见此情形,葛鲜仁惊得又远远飞出一段,然后才想起旧日阆原交往情形。故人之情不禁涌上心头,老道眼里热泪夺眶而出,嘴里哭道:“杜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四一 屠龙英雄
  阿罗跟着飞了过来,脸上阴晴不定变幻着神色,心里既高兴又可惜。葛鲜仁看见他,如同见了亲人,一把抱住,哭诉道:“道兄,杜公子让水怪吃了,就这样没了!今后我们可如何是好?”阿罗不耐道:“傻小子没了就没了,不是还有老子。你小道童前途都着落在老子身上,有什么好担心的。”葛鲜仁眼泪汪汪,阿罗心里不由鄙夷。想起杜林丰,心里的那一半高兴,这时完全变成可惜:“唉,多好的宝贝。干活是苦力,打架是打手。这么好的宝贝没了,实在太可惜喽。”
  水中怪兽这时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湖面上风雷大作,水汽直冲上天。阿罗和葛鲜仁一惊,又远远飞出一段,确认怪兽没有追来,这才定下心回头打量。
  波浪起伏中,怪兽庞大身躯不时露出水面。阿罗看得分明,脸色大变,嘴里咕哝道:“赑屃,原来是赑屃。怪不得如此厉害。”葛鲜仁听得分明,脸色唰地变得灰白,喃喃道:“原来是条妖龙。杜公子,你的命道为何如此背啊。山人却实在命大,竟能从妖龙嘴里逃生。”
  赑屃在水面翻腾一阵,突然疯狂地直线朝阿罗和葛鲜仁这个方向扑来。二人惊得掉头就跑。赑屃刚奔过一程就慢慢停下,浮在水面再不动弹,只是随着水波上下晃动。一个黑点从赑屃口中喷出,无力地掉入水中。
  良久不见动静,阿罗一点点飞回,小心观察。葛鲜仁躲在阿罗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水面上黑点渐渐看得清楚,原来是个人。水波载沉载浮将那人和赑屃推到了一处。葛鲜仁眨巴两下眼睛,认出水中人,惊喜地叫出来:“杜公子,那是杜公子。”杜林丰手无力地朝这边挥了一下。葛鲜仁兴奋叫道:“老天有眼,杜公子还活着!”阿罗心里猛地一震,原先的十分惋惜立刻有七八分变成沮丧。
  葛鲜仁不再迟疑,当先往赑屃飞去。阿罗急忙赶到前面。赑屃了无生气浮在水面,鲜血不住从大张的嘴角流出。杜林丰仰面朝天睡在水上,胸脯扁扁塌陷下去,身上依然血淋淋的。葛鲜仁欢呼一声,扑上去查看伤情。阿罗毫不犹豫,从赑屃嘴角钻入腹中。葛鲜仁猛然想起,丢下杜林丰,不安地守在赑屃嘴边。
  好一阵后,阿罗才从赑屃嘴里钻出,手上捧着一颗碗口大小妖丹,脸上露出满意神情。葛鲜仁涎着笑脸上前讨要观看。阿罗一翻手腕,却将妖丹收起。葛鲜仁又羡又妒,勉强笑道:“恭喜道兄了。道兄炼化这颗妖丹,功力想必可以直接突破元婴期了吧。”阿罗含糊答道:“这个,我却不用炼化妖丹。”听到这话,葛鲜仁不由跃跃欲试。见老道神情,阿罗明白过来,安抚道:“小道童不必着急。这个妖丹太大,你还炼化不了。咱们一步步来,先从小丹炼起。这颗妖丹我另有用处。”
  听了这话,葛鲜仁明白妖丹没份,不甘心地飞到赑屃身上,上下打量赑屃尸身。都说龙的全身都是宝,葛鲜仁仔细观察,想方设法要找出一件两件来。杜林丰让两人忘到一边,一时无人理睬。
  杜林丰给击成重伤,吸进赑屃腹中后,蒙荒气护住身体,这才没被赑屃马上炼化。赑屃腹中柔软,杜林丰勉强运飞剑在里面砍了个七零八落,赶在护体真气被炼化前杀死赑屃,方才侥幸逃出生天。这一战实是极险,杜林丰本无胜望,全然是个被动挨打局面。赑屃不知蒙荒气玄妙,仓促将他吸入腹中,却无法立刻炼化,这才给了杜林丰反败为胜的机会。虽说打赢了这一仗,但结果不过是个惨胜而已,杜林丰自身受创前所未有之巨,躺在水面上一直昏昏醒醒。
  阿罗打量赑屃尸身一阵,一直未见杜林丰动静,回头看去,杜林丰仍然昏昏噩噩睡在水面上。恶念陡然从心里升起。暗日剑盘桓在手心,阿罗犹豫着,是否该趁杜林丰昏迷时将他一剑杀死算了。水波轻柔地推动,杜林丰双目紧闭,身体随着转了一小圈,直直面向阿罗。阿罗心里突然一阵发毛,似乎看到杜林丰眼睑后冷冷的目光。
  “这小子会不会装死,好借这机会试探老子?嗯,这点不可不防。”顾念及此,阿罗悄悄收起暗日剑,暂时将心头恶念推开。“这小子不是立下欠债字据了吗?”阿罗突然想起那纸契约。只要十年不还钱,杜林丰的一切就属于阿罗。阿罗有意不提欠债还钱的事,杜林丰也不曾想起,因而一直没有还钱。
  “算了。反正这小子迟早逃不脱我手心,留着性命让他给老子卖力倒也不错,杀了反倒可惜了。”阿罗终于将恶念彻底丢开。
  虽经一场大战,渔船却没有伤到分毫。阿罗将船拖来,把杜林丰抱到船上。葛鲜仁仍在上下丈量赑屃外壳,寻思可以用这壳做个什么法宝。阿罗招呼一声,二人放出各自法宝,拖着渔船和赑屃尸身缓缓向陆地行去。见老道依旧心有不甘,阿罗安慰道:“龙肉和外面这层硬壳都是好宝贝。肉回去咱们分了,这壳就归你吧。”葛鲜仁心里这才平衡下来。可他的储物空间有限,这样山一般硬壳如何收藏,老道想起这个就头疼不已。
  船行速度越来越快。阿罗心里畅快不已。湖面的风呼呼吹过耳旁,他心里忽然一动,为何现在速度变得如此之快。转头向赑屃看去,赑屃大半浮出水面,青烟从硬壳四边冒出,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空气中。阿罗猛叫一声苦,怎么没有想到这茬事,急忙飞进硬壳。葛鲜仁莫名其妙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晌,阿罗方才沮丧地捧着一捧封得严严实实的龙肉飞出。原来,龙是天地间最灵异生物,一旦丧命,肉要不了多久就会化掉。阿罗费尽力气,也只保住这一小捧。葛鲜仁听了顿足嗟叹,好在后面如山的龙壳还是自己的,总算没有血本无归。
  船行甚速,湖岸遥遥在望。葛鲜仁站起身,掸掸身上不知有还是没有的灰,背住双手,迎风峭立船头遥望陆地,道袍在风中飘飞,猎猎作舞。
  岸边早就等满密密麻麻的人群。山一般高大的龙壳巍巍出现在湖上,湖边人群一阵慌乱,潮涌般往回跑去,片刻不见一个人影。葛鲜仁站在船头多时,等的就是欢呼迎接人群,近得岸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心里不由失望,一屁股坐到船头,懒得再作姿态。杜林丰这时醒来,吩咐阿罗找个僻静地方疗伤。葛鲜仁不放心龙壳,独自守在船上。
  逃走的人见龙壳到了岸边就不再前进,这才止住慌乱。渐渐有些胆大家伙止不住好奇心驱使,探头探脑往回察看。葛鲜仁郁闷地坐在船头。几个鬼鬼祟祟人影落入眼底,他急忙站起,大声喊道:“站住,这妖龙是我所杀,龙壳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动。”几个人闻声吓了一跳,看清情形后,疯了一般往回跑。葛鲜仁这才放下心。
  @雪鸿2012 2016-04-07 11:47:00
  阿杜舍命救出老葛,他却只顾寻宝,至昏迷的阿杜不顾,真是鲜于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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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就是这个意思。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没过多久,潮水般人群蜂拥而来。葛鲜仁吃了一惊,这些人疯了不成,公然来抢龙壳,还有没有王法。老道又跳又叫,不许人群靠近。人群不理他拦阻,直扑上船,几个壮硕小伙合力扛起葛鲜仁,将他高高举起。湖岸顿时爆起惊雷一般呼喝:“英雄,英雄!”葛鲜仁这才明白,急忙扶正头上冠带,将手高高举起,频频挥动,向欢呼人群致意。
  几个小伙扛着老道向人群中跑。葛鲜仁每经过处,人群都爆出一阵欢呼。小伙走得匆忙,葛鲜仁来不及交代派人看守龙壳,老道正得意时猛然想起这事,忙焦急地向身下喊话,要他们找人看守。震耳欲聋的欢呼淹没喊话,没人听见交代,葛鲜仁不停叫喊安静,疯狂的人群一见他开口就响起更热烈的欢呼。葛鲜仁急得满头冒汗,行过一阵方才想起,这样巨大龙壳没人能够搬动,自己是急糊涂了。想通关节,老道方才放下担心,端正坐在人肩上,安心挥手捋须,专心享受英雄凯旋的光荣。
  盛举四面传开,十里八乡的人汇集到云中镇,争相观看龙壳和屠龙英雄。葛鲜仁好酒好肉,每日沉浸在人们的膜拜中。为了纪念这一壮举,各方名流踊跃捐资,准备修一座屠龙英雄庙。画师将老道容貌活灵活现记录下来。待材料准备停当,庙宇开工建设时,人们这才想起,那日揭榜锄妖的是三人,另外两人容貌已无人记得。众人商议后,都觉得三人应该是仙人下凡,因为只有仙人才有屠龙法力。葛鲜仁姿容脱俗,自是仙人无疑。仙人身边总有托琴的童子,还有坐骑仙鹤。于是三人塑像就以葛鲜仁居中,左边一个托琴仙童,右边立一只长颈丹顶鹤。
  屠龙英雄庙落成开放之日,四乡八野轰动了一阵。云中镇乡亲看过仙人塑像,都觉仙童有些眼熟。原来云中镇镇长存了些私心,将自己八岁儿子送给画师画像。那童儿圆脸大耳,塑像师傅照着画像将泥像塑出,仙童就此成了这般模样。
  阿罗寻到一处荒废园子,将杜林丰安置其中。杜林丰将息十多日,渐渐复原。葛鲜仁惦记阿罗身上那块龙肉,享受完人间荣光酒肉,匆匆寻了过来。龙肉是世上美味,阿罗让他多寻些佐料和其他配菜,准备好好大快朵颐一番。葛鲜仁出去寻找配料醇酒,阿罗在破园子里挖灶烧水。杜林丰伤势未愈,一时当不了苦力,阿罗也就没有支使他干活。
  天色刚黑,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汉循着烟气走进园子。流浪汉黑乎乎脸上两只明亮眼珠提溜乱转,不住往阿罗身边那一大堆肉菜看来。阿罗正要将他赶走,却被杜林丰止住——同是江湖沦落人,这废园子谁住不得。
  流浪汉靠坐在墙角,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堆食料,不时将口水吞下。
  看了半天,流浪汉忽然开口道:“可惜啊,可惜。你这食材虽然丰富,可是却少了一味香料实在失色不少。如果有这一味香料,一定可以做出世上无双美味出来。”阿罗冷哼一声道:“大爷什么美味没有吃过,你说的香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流浪汉不服道:“你若不信,就将你的锅和灶借我用用,我就用这香料为你烧一锅世上最鲜美的汤出来。”
  忙乎好长一阵,阿罗早就不耐,这时好奇心起,将锅灶让给流浪汉,让他烧那鲜汤出来。流浪汉珍而重之拿出一小截黑乎乎干枝,指给阿罗看,道:“看好喽,就是这宝贝。”说完,将干枝丢入锅里。阿罗半信半疑看着。
  锅中热气腾起,流浪汉深吸一口气,陶醉道:“真香啊,要是再能有些油就好了。”阿罗虽不觉有异,但好奇心起,想看个结果,就将油递了过去。果然,流浪汉刚将油倒入锅里,香气就溢了出来。流浪汉盯着阿罗身边那堆配料喃喃自语道:“如果再放些盐,葱,那就再妙不过了。”阿罗闻到香味,心里多信了几分,顺手将一堆香葱、香菇、八角、茴香、盐之类配料推过去。流浪汉也不推托,大把将配料丢进锅,废园中立刻腾起浓郁香味。
  看着热气腾腾一锅热汤,流浪汉摇头叹息道:“这样美味香料,却只能烧出一锅鲜汤,实在是大材小用。要是把那些青菜、萝卜、粉丝都放进去,吸了这香料美味,青菜都能香过猪肉。”阿罗见流浪汉那锅汤置办得内行,自己干脆靠到一边,好奇地看流浪汉忙乎,听到这话,只一挥手,示意自便。流浪汉毫不客气,将一堆菜蔬丢入锅里。
  流浪汉目光又看向那堆鸡鸭鱼肉,自言自语道:“要是再有些肉,那就不负如此美味了。”阿罗听得不耐,大咧咧道:“别啰嗦了,这些食材任由你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美味。”听了这话,流浪汉不再多话,将鸡鸭一起丢入锅里,又拿过一把菜刀,将鱼细细切成薄薄鱼片,一片片小心放入锅中。
  园子中一时香气弥漫。
  “哇。真香,好手艺啊。”葛鲜仁循着香味,抱着两坛老酒急忙走进来。
  阿罗大声道:“小牛鼻子快来。将老酒打开,咱们一起尝尝这天下无双香料烧出的美味。”流浪汉却不着急开锅,眼巴巴盯着阿罗道:“无双香料配上无双美味,那才叫完美呢。”阿罗顿时醒悟,小心取出龙肉交给流浪汉。流浪汉眼睛瞪得溜圆,口水滴滴答答掉了下来。
  刚将龙肉放入锅里,园子里立刻充满一股奇异香味,流浪汉得意道:“如何,无双香料配上无双美味,这锅里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菜肴了。大家快来,这顿算我请客。”阿罗一瞪眼,流浪汉马上赔笑道:“咱们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共享美味。”葛鲜仁抢先下手,首先捞起一块龙肉塞入嘴里,美味立刻勾住魂魄。不待咽下嘴里的,葛鲜仁赶忙又捞向锅里的。几人也不客气,一起将老酒干尽,一锅美味连汤灌下,这才罢休。流浪汉醉醺醺抹抹嘴巴,满意告辞而去。
  阿罗忽地想起,还没问那香料为何,急寻流浪汉,却四处不见踪影,可惜得连声嗟叹。杜林丰冷眼瞧流浪汉做作多时,不过为骗些吃食,所以一直未曾点破,这时见阿罗犹未醒悟,不由笑出声来。阿罗见他发笑,愣了愣突然明白,心里恼火,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葛鲜仁明白过来,不住口埋怨二人,平白无故让骗子骗去一餐龙肉,这亏吃得实在太大了。
  流浪汉出了废园,抹去脸上黑灰,得意地露出一脸邪邪笑容,正是躲在地洞里养伤的银狼毕勰。阿罗寻到的这处废园,刚好是毕勰躲藏之所。杜林丰在此疗伤,早惊动了毕勰。毕勰在暗处观察良久,见三人准备聚餐,耐不住馋虫勾引,装作流浪汉出来,骗了这一顿美味。毕勰远远绕了一圈,又悄没声地偷回来,重新躲进地洞疗伤。
  转眼杜林丰伤势痊愈,葛鲜仁惦记龙壳,催促他去将壳炼炼,要不想法收藏起来也好。三人趁着夜深无人打扰,飞到湖岸。远远葛鲜仁的心就提了起来。湖边空荡荡的,山一般黑压压的龙壳怎么没有瞧着?飞到地头,葛鲜仁前后左右多旋了几圈,然后才满脸焦急地落下,带点哭腔道:“杜公子,龙壳怎么不见了。咱们出生入死得来的东西,可不能这么平白无故说没就没了。”
  吸引无数游客,记载葛鲜仁无限荣光的龙壳居然平白消失了。老道疑心龙壳是让潮水带走的,借着水遁,一直行出几十里都没见着,这才垂头丧气返了回来。
  “妖孽,一定是哪个不开眼妖孽将龙壳偷了去。这些妖孽简直是太放肆了,咱们的东西也敢偷,屠龙英雄的称号难道是浪得的不成。杜公子,咱们这就杀进妖界去,好好给这些小妖们长点记性。”葛鲜仁见杜林丰屠得妖龙,胆气大壮,早就不满足于那些芝麻妖丹,一心要再玩得大些。见杜林丰一直沉吟不语,葛鲜仁没敢将调门再往高提,只是眼巴巴瞅着。
  龙肉那日差点化完,杜林丰琢磨,龙壳消失会不会和这有关。在沙地上不停走着,杜林丰小心查看,希望能找出点线索。一个小小龟壳静静躺在地上。杜林丰伸手捡起。龟壳沉甸甸的,用力捏上一把,龟壳浑然没受力一般。杜林丰拿到眼前,仔细端详。阿罗眼睛一亮,伸手夺过,敲打一番,面露喜色,就想将龟壳收起。
  葛鲜仁注意多时,赶紧将阿罗拉住,要过龟壳观看,询问来历。阿罗犹豫一阵,想到杜林丰一向偏向葛鲜仁,这件宝贝自己多半没份,索性大方让给他算了。考虑清楚,阿罗笑道:“小道童,恭喜你了。这龟壳就是那丢失的龙壳,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好缘分。”葛鲜仁不解地看着阿罗。
  “赑屃的壳也是天地灵物,不加炼制,日子久了也会化作礁石之类俗物。这次所获龙壳,不知何故,化解速度更快,却并未化作石头之类死物,反倒是直接消散。天幸的是,还留下这么一点。你可别小看这点东西,都是去芜存菁后的精华,材质更胜从前。只要稍加炼制,就是一件了不起的防身法宝。小道童,你发大了。”阿罗笑呵呵恭喜道。葛鲜仁听得心花怒放,赶紧将龟壳收起。
  龙壳的失踪,不仅让葛鲜仁虚惊一场,也轰动了云中。香艳的狐狸精却紧跟着吸引走一切注意力。云中镇又有俊俏后生让人赤条条扔到大街上。降妖的榜文贴了出来。张榜的是云中镇有名的花花大少井幕戎。降妖的目的却是舍身饲狐,教化狐妖从一而终,别再如此喜新厌旧。
  四二 狐情
  花花大少的一番美意,并未得到狐狸精善报。井大公子没过多少时日,也给赤条条扔到大街上。较诸其他几个被弃的后生,井幕戎情形更为凄惨,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修养一个月,才算回复过来。对被弃前发生的事,他浑浑噩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见了美貌女子就惊慌嘶叫。井幕戎的遭遇,让狐狸精的故事不再香艳,一时变得鬼气森森。人们纷纷传说,狐狸精始乱终弃,都是为吸取男人精元修炼妖功。年轻后生人心惶惶,对面生妇人再不敢多搭理,美貌佳人成了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
  云中镇乡亲这时对狐狸精害怕起来,纷纷寻找屠龙英雄出手,却不知屠龙英雄已经到了五百里外的泽西镇,当上采矿的矿工。
  杜林丰斗赑屃一役,飞剑无天地之力相辅,只能靠本身锋锐迎敌,遇到赑屃厚壳,竟然束手无策。伤势刚好,他就着急将飞剑重新修炼,欲将攻击阵法炼制进去。阿罗却不肯拿出收集的上品矿石。没有上品矿石作阵基,强力阵法就无法炼制进去。杜林丰将阿罗提供的下品矿石用自身真力重新淬炼,淬炼后矿石品质大为提高,可数量却减少到原先千分之一,根本不敷所需。杜林丰手上没有材料,心里只能干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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