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

  此时众人都在急切的交谈,彼此验证药性,莫问没有参与,因为他发现玉玲珑并没有记录众人分别拿的什么药草,这就表示即便众人不幸中毒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夜逍遥出来了,硬着头皮将药箕递给杂役,然后垂头丧气的站立归位。
  众人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忐忑的等待,药草的药性是否完全中和单凭气味就能辨出个大概,七人之中只有阿九和千岁的药罐飘出的药气还算正常,其他五人不是刺鼻就是呛喉,不问可知全出了偏差。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临近中午时分抽火出药,七人面前各自放置着一只药碗,里面盛放着由众人自行挑选的药材熬制的汤药。
  阿九面前的汤药为茶色,千岁的汤药颜色微重,呈褐色。其他五人无一正色,莫问为灰,百里狂风为黑,柳笙为黄,刘少卿面前的汤药呈瘆人的鲜红色,最惨的是夜逍遥,脸色比汤药还要绿。
  “喝吧。”玉玲珑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都没有端碗,玉玲珑先前一直站在远处,根本不在意众人拿取了什么药物,也不在乎众人熬出了什么东西。
  “真要喝?”百里狂风皱眉看向玉玲珑。
  “自然要喝。”玉玲珑微颦其眉。
  “万一中毒身亡如何了得?”百里狂风咧嘴瞪眼。
  “身为上清准徒,习得医术之后竟然将自己毒死,岂不贻笑大方?”玉玲珑冷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踌躇彷徨良久,始终无人前去端拿药碗。玉玲珑只是在旁冷眼旁观,也不出言催促。
  “区区一碗药,怕它作甚。”最终百里狂风率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其他众人见状纷纷跟随,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之后退回原位。
  他人心中是何所想莫问不得而知,但此刻他是极为紧张的,寻常的汤药不过十几味药草,而众人喝下的却是四五十味,药性掺杂融冲之下有何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汤药起效相对较慢,服药之初众人并没有察觉到不适,半柱香之后夜逍遥率先冲向了茅房,他所拿取的药物主要是水性的,较为阴寒,难免腹泻。百里狂风第二个出现了反应,毫无征兆的仰倒在地,四肢抽搐。柳笙紧随其后,倒地之后口吐白沫。此时站立的还有莫问,阿九,刘少卿和千岁四人,阿九和千岁并无异常,莫问和刘少卿则是恰恰相反的两种反应,莫问阴气冲心,寒气入血,眉发挂霜,浑身发抖。而刘少卿选择的大多是温补药物,药性累加导致虚火燥热,此时血气翻腾,面色赤红。
  “请真人出手救治。”阿九见莫问等人痛苦难当,冲玉玲珑躬身开口。
  玉玲珑挑眉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扔下众人于不顾。
  “莫问,你怎么样?”阿九扶住了抖若筛糠的莫问。
  “我没事,快看看他们。”彻骨的寒意令莫问跑到火堆前颤抖着双手向火堆中添加柴草。
  “热死我了。”就在此时刘少卿尖叫一声跑了开去。
  百里狂风只是抽搐,应该没什么大碍,柳笙的情况相较而言要严重很多,嘴里一直吐着白沫,这是极为明显的中毒症状。
  “这个疯婆子真要毒死咱们。”百里狂风抽搐之下四肢开始蜷缩。
  “莫问,现在怎么办?”阿九对于百里狂风和柳笙的情况束手无策,她不清楚二人先前拿的都是什么药物,自然无从医治。
  “快去找青阳道长。”莫问牙关打颤。
  “我去。”千岁闻言抢先起身,他虽然平日动作缓慢,关键时刻也快的起来。
  “她何至于此?”阿九跑过来帮莫问向火堆添柴。
  “可能是怪罪咱们没有认真听授,也可能是不想让我们感念她的恩情。”莫问双手抱臂咬牙硬撑,若是寻常的寒气可以生火御寒,但此时他是误服药物,体内阴盛阳衰,寒气内生,烤火无用。
  “疯婆子若是害死了咱们,祖师绝不会轻饶了她。”百里狂风抽搐之下高声骂道,四肢抽筋的痛楚绝非寻常人所能耐受。
  “设法救下柳笙。”莫问催促阿九。
  “我不晓得他都服食了哪些药草,如何救得?”阿九焦急的说道。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之际,一位站在旁侧小道童凑到了莫问耳边,“莫道长,你们在殿内挑选药材的时候,我见到李真人往药罐中撒了些许药粉。”
  “哪几个药罐?”莫问抬头看向这个名叫清风的小道童。
  “七个药罐她都摸过。”小道童佯装添柴,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冲那道童点了点头,随即招手叫来阿九,“李真人事先在药罐里下了解药,我等性命无忧。”
  阿九闻言转头看向旁边的道童,道童再度点头。
  “古阳子道长和青阳子道长都不肯来救,这可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千岁自门外跑了进来。
  莫问挣扎起身挪到柳笙身旁,探手试脉,发现其脉象虽然杂乱起伏,搏动还算有力,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受些痛楚,不会送命。”莫问咬牙抵受着彻骨的冷意。
  “我去看下夜逍遥。”千岁闻言转身向茅房跑去,那里正传来夜逍遥的哎呀之声。
  玉玲珑午时不到便离去,当日便没有再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旁人到来,只留下莫问等七人在东殿苦挨,药力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才消退,众人保饱受苦楚却不明白玉玲珑为何下此毒手。
  次日清晨,玉玲珑再度来到,众人念仇记恨,皆不起身,不过玉玲珑随后的一句话却令众人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若不耐受这般苦楚,如何能够百毒不侵…
  众人虽然年轻,但是在诵读了经文,修行了练气法门之后行事还是偏于稳健的,之所以激动的冲出房门是因为玉玲珑的言下之意是众人经受了昨日的苦楚之后已然可以百毒不侵。
  百里狂风此时走路仍然瘸拐,夜逍遥还是弯腰捧腹,莫问脸色青白,刘少卿面红耳赤,柳笙迈步不稳,玉玲珑站在东殿门口平静的看着走相各异的众人自房中挪出,到得殿外列队正位。
  “寻常汤药按君臣佐使不过十几味,四十九味药草各具隐现五行,无人能权衡药性中和消抵,你等先前所服汤药极为博杂,诸多药性沉积体内不得消解,体内存有五行药性便可耐受百毒而不死,日后若是出现先前征兆,便是有毒物临身,当慎而处之。”玉玲珑环视众人。
  “谢真人厚赐。”众人闻言立刻躬身道谢。除了阿九和千岁其他五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中毒征兆,日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反应,便是有人在下毒谋害。
  “世间有坦荡君子,亦有魑魅魍魉,若斗你不过便会想出各种阴邪手段加以谋害,百尺高塔风雨不毁却耐受不住虫蚁暗蛀,你等身负上清诸艺,日后必定招妒惹忌,若无避毒之身恐难行走世间。”玉玲珑微笑开口。
  众人闻言再度道谢,莫问心中抱愧,玉玲珑此时的笑容仍然是右侧嘴角上撇,同样的笑容在昨日看来便是冷笑阴毒,实则并非玉玲珑善变,而是自己心中善恶作祟,智子疑邻之心难除。
  “敢问真人,天璇子摇光子为何能中和诸多药性?”莫问低头问道。
  “乾坤大道,阴阳不亏,他们乃异类成人,但凡异类皆有趋吉避凶之本能,他们二人能辨明诸多药性,用心听授只在其次,主因还是本能使然。”玉玲珑笑答。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玉玲珑所言极是,野外鸟兽无法寻医,若是受伤病痛便只能凭借本能寻找药草自行疗伤,这种本能主要存于野外鸟兽,家中驯养的牲畜本能会大为消减。
  “敢问真人,日后我等若是误服毒药会出现何种征兆,若是似我这般腹痛,争斗之下岂不难觅洁处?”夜逍遥捧腹问道。
  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由于每个人中毒的反应不同,莫问若是误服毒物会感到冷意,刘少卿会感到燥热,其他三人的征兆可不太好,尤其是夜逍遥,动手的时候跑茅房将何等尴尬。
  “便是毒物入体,痛楚也不过先前一二成,不妨事的。”玉玲珑答道。
  夜逍遥闻言如释重负,百里狂风和柳笙也长出了一口粗气,中毒之后若是抖抖鼻翼,吐口唾沫倒没什么,若是倒地抽筋,口吐白沫可就了不得了。
  “真人,我等日后真的不惧毒物?”刘少卿红脸插嘴。
  “你可进殿内取砒石一试。”玉玲珑笑道。
  刘少卿一听连连摆手,砒石又名砒霜,乃剧毒之物,若是吞服即便不死也不会浑身舒泰。
  “日后你等习练了符咒法术,自当行走世间驱邪降妖,积德立功造福世人,此时战乱纷争,妖孽四起,妖孽鬼魅多怀阴毒,若是无法抵御毒气便是寸步难行。”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片刻过后再度开口,“随后你等要学习炼丹之术,五行药草的药气经烈火蒸腾亦有毒性,那熔丹丹砂更是剧毒之物,若是不具耐毒之能亦无法炼制丹药。”
  “请问真人,那丹砂可是银水?”莫问皱眉发问。
  玉玲珑闻言微微点头。
  “为何要以此剧毒之物凝丹?”莫问再度追问,银水是一种白色的事物,形如水,色如银,剧毒,若是误服与吞金后果相仿,都会穿坠肠胃痛苦而死。
  “药草药石遭火焚烧会化为无形,以此物吸附药性才可成丹,若丹药为白,则毒性未除。若丹呈红金之色,才可服食。”玉玲珑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玄阳子所讲的参同契中对于炼丹之术也有粗解,药草若是放在药鼎里加热会干枯燃烧,只有加入丹砂才能吸附药草的药性,此外丹砂可以耐受高温,若是晃动还会自动成为圆形,为炼丹首选,只不过去除其自身毒性非常困难,若是练出的丹药为银白色就是带毒的,不可吞服。
  “敢问真人,丹药与汤药有何不同,我等为何要舍易取难?”阿九问道。
  “不同之处有三,一者丹药药力要强于寻常汤药,一枚丹药可蕴百株药力。二者丹药经受高温之后药性单一,摒粕杂取精华。三者易携带,若是有需可随时服用,无需耗时煎服。”玉玲珑屈指回答。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此时官宦人家和王公贵族皆有服食丹药之风,丹药成为了一种养生延年的奢侈品,丹药服食方便,且药力更强,最主要的是丹药炼制困难,一车药草也不见得能出丹药三粒,物以稀为贵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玉玲珑见众人没有问题,便开始详解炼丹之术,七人每人分到铜鼎一只,这些铜鼎大小不一,雌雄皆有,大者有脸盆大小,小者不过海碗尺寸,皆是古代遗存之物,炼丹之人相信万物有灵,故此认为鼎器也是如此,越是年代久远的器物成丹的可能性越大。
  此外炼丹的规矩极多,以作为丹炉的铜鼎为例,三足铜鼎为乾道炼丹所用,四足铜鼎为坤道所用,人分男女,鼎分雌雄,混用就可能无法成丹。此外越大的铜鼎越不珍贵,越小的铜鼎越难得,前者被认为是叠加大量平常药草药性的器皿,而后者则被视为抽取珍贵药草精华的神器。另外这些铜鼎都算不得上品,只是临时寻找,拿来凑用。
  眼下殿内还有将近七百种药草药石,授艺也只是传授技巧和法门,故此对于药草的挑选并不苛刻,随意拿取几种,加注丹砂就可在下方点火。
  由于炼丹之时会有毒气出现,故此今日并没有道童杂役前来帮忙,众人只能亲力亲为,加柴添火,熔炼煎熬。
  炼丹之初要观察药草与丹砂结合的情况以及诸多反应,所以铜鼎上方并不加盖,大火燃起之后浓烟弥漫,鼎内丹砂毒气四溢,整个东殿烟雾萦绕,众人此时能够耐受毒性尚且被呛的咳嗽连连,看门的瘸子在众人起火不久就被熏的逃了出去,而那些送饭的杂役压根儿就不敢靠近,到了门口又将粥釜给抬了回去。
  炼丹的时辰也不固定,短则一个时辰,长则数日甚至数月,不过眼下众人只是练习,便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个时辰过后除了鼎中的一堆残渣和灰头土脸之外什么也没有落下。
  “你等虽然能耐受毒气却也不能接连习练,往后上午熟记药性起火炼丹,午后跟随司马道长习练武艺。”玉玲珑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躬身应是,玉玲珑微微抬手,转身离去。
  “终于要练武了,走,洗澡去。”百里狂风冲众人摆手喊道。
  “莫问,走啊。”夜逍遥拉了一把正在发愣的莫问。
  “他喜欢跟阿九一起洗,咱们走。”百里狂风笑谑着走开。
  四人走后,千岁也缓慢走开,东殿前只剩下莫问和阿九。
  “在想什么?”阿九见莫问一直出神,看出了他正在思考事情。
  “李真人和轩辕掌教心中所想毫无二致,都不愿我等感念恩德。”莫问摇头说道,玉玲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众人,他们之所以能够耐受药性并得以百毒不侵是因为她事先在药罐里下了某种神异的药物。
  “我们乃上清准徒,若是得蒙祖师收录辈分便要高出他们,他们此时避嫌也在情理之中,好过日后位次颠倒难以相见。”阿九想了想开口说道。
  “李真人先前误解了你,你能辨清诸多药性靠的并非本能,而是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莫问转身迈步。
  “也不尽然,我的年岁要长你们许多,加之常年居于山野,这些药草大多见过。”阿九得到莫问的夸奖,目露微笑。
  “你有此等天分日后定然会是一代圣手,对了,你活了多少岁月?”莫问随口问道,直至此时他不但没见到阿九的样子,甚至连她的年纪都不知晓。
  “不说,免得吓到你。”阿九轻笑。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缓步回房,打水清洗。
  午后未时,司马道长来了……
  司马道长年纪约莫三十七八,身穿浅蓝长袍,瘦高身材,面容消瘦,缓步徒手,从容而至。
  “无量天尊,见过司马道长。”众人待司马道长走近,稽首相迎。
  “无量天尊,恭喜诸位。”司马道长稽首回礼,“我复姓司马,双名风愂,此次是奉上清祖师神谕,前来传授你等武艺的。”
  “有劳道长。”众人再度稽首,道门礼仪森严,司马风愂以无量天尊回礼表示他不是一派之尊或渡过天劫的高手,故此只能称之道长,不能尊称真人。
  “道家弟子通常以长剑和拂尘对敌,可是这两种兵器我并不擅长,,我生平所学只有一套掌法和一门身法,掌法名为擒风鬼手,身法名为追风鬼步,你们用心学习,一年之内当有小成。”司马风愂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微感愕然,司马风愂所说的两样技艺皆带有鬼字,单听名字便透着森然诡异,有悖于道家崇尚的中正仁和。
  “告诉我,习练武艺有何用处?”司马风愂以我自称。
  “杀富济贫。”百里狂风抢先开口。
  “乱世自保。”莫问见司马风愂看他,便出言回答。
  “惩恶扬善。”阿九接口。
  其他几人见阿九答的得体,纷纷仿效,千岁回答的与诸人不同,它说的是健体强身。
  未曾想司马风愂听完之后却缓缓摇头,沉默过后平静开口,“习武只为杀人。”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司马风愂脸上有一道刀疤,样貌不善,此时阴声开口,五官更显阴森,其人不似济世道人,反像杀手死士。
  “世人有听劝者,亦有不听劝者,听劝者晓之以理,导恶从善,此为你等学习经文之目的。不听劝者为害世间,当取其性命,此为你等习练武艺之初衷。”司马风愂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司马风愂此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好,言语阴冷,杀机很重,毫无出家人慈悲之心。
  “你有何疑问?”司马风愂挑眉看了莫问一眼。
  “若是不听劝解,放他自去便是,何须取其性命?”莫问正色说道。
  “修道中人大多只存行善积德之念,却不知除恶也是积德。”司马风愂说到此处微微摆手,“我来此只为传艺,修心明性不归我管。”
  莫问闻言稽首点头,他虽然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说法,但这并不影响他渴望学习武艺的念头,只要学得武艺,如何使用还是由自己权衡。
  司马风垂手自众人面前往返踱步,“阴阳双分,劝杀并施,阳者导人向善,阴者诛邪除恶,二者须分而施之,心存劝诫需宅心相对,若是不得纠改,下手之时绝不留情,世人所说‘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便是此理。”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都没有答话,司马风愂环视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只有百里狂风答话,“道长的意思我听懂了,出言相劝的时候就好好劝,如果他们不听还要去做那坏事,就只能动手杀了他们。”
  “然,与人对阵最忌优柔寡断,一旦下手,必下死力。若是留情,必遭其害。”司马风愂点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莫问也在其列,他明白司马风愂之所以说这番话,为的是让众人在练武之前竖立正确的态度。
  “风本无形,若想擒它,出手当迅疾无比,擒风者顾名思义,出手迅捷,快可擒风。由于掌法所取皆为人身重穴,狠辣夺命,故此名为鬼手,简而概之,此掌法断骨夺命,既快且狠。”司马风愂并无废话,直涉掌法精义。
  “追风鬼步为轻功身法,此身法不遵八卦五行格局,不循九宫星宿位次,大功告成之后,移动时会浮现虚影,迅捷之下无迹可寻,移动之间虚影随身,故此名为追风鬼步。”司马风愂再道。
  作为学艺之人,众人除了点头能做的动作并不多。
  “追风鬼步为施展擒风鬼手之基础,要练鬼手,先学鬼步,自今日起,正转三百反转三百,循环往复,每日十次,何时一炷香之内正反三百而不呕吐晕眩,再去西殿叫我。”司马风愂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闻言全部傻眼,在众人的印象当中练习武艺应该循规蹈矩,循序渐进,没想到司马风愂竟然让众人转圈子,这是哪门子练功方法。
  “道长留步,我们只需每日转圈,不需扎马稳固下盘?”百里狂风转身喊道。
  “扎给我看。”司马风愂转头说道。
  百里狂风闻言双臂回缩,分步直腰,做出了寻常练武之人所常用的马步。
  “你要出恭?”司马风愂挑眉问道。
  虽然司马风愂说话之时脸上并无笑意,但言外之意明显是在讥讽百里狂风姿势丑陋,此语一出,众人哄笑,百里狂风闻言也不羞愧,提股挺身力求姿势准确。
  司马风愂见状皱眉摇头,“寻常武功攻守兼备,实则曲解了武功的本意,练武旨在攻击他人,若是分神防守便沦为你来我往的下乘殴搏,武功只有攻,并无守,即便有守亦是以攻代守,全力进攻可得凌冽,若是分神防守,便会减弱攻势。”
  司马风愂说完,众人尽皆深思领会,百里狂风不明其意,仍然扎马蹲于原处,司马风愂见状森然挑眉,“你似木桩一般蹲在那里,如何修炼追风鬼步?”
  百里狂风一听急忙直身低头。
  “请问道长,我等转圈之时是快些好还是慢些好?”夜逍遥出言请教。
  “为何要慢?”司马风愂转视夜逍遥。
  “玄阳子前辈在教授我等经文时曾说过阴阳太极,和缓悠长,若是将此理用于武学,当是缓慢求稳,后发制人。”夜逍遥说道。
  司马风愂闻言长长叹气,面露无奈,“武功者唯快不破,抢占先机已然不易,怎能让出先机而后谋?”
  “太极圆环,阴阳互生,若是有快而无慢,有攻而无守,岂不是有悖太极之理?”夜逍遥壮着胆子发问。
  “太极道理不可用于武学,太极阴阳双分确是不假,但攻防和缓并非应对太极阴阳。何为太极?太极阳者,不打,劝救。太极阴者,打,杀之。一旦动手阴阳就已经失衡,如何还能兼顾?”司马风愂耐心解释。
  司马风愂说完再度叹气,随即转身离去。
  “莫问你听懂了吗?”夜逍遥没有听懂司马风愂言语的深意,转而向莫问请教。
  “懂了,打与不打才是太极,一旦要打就只能取其阳刚凛冽,不然便是四不像。”莫问皱眉说道,先前他并不赞同司马风愂的言行,但此时他却感觉司马风愂说的是至理,真正的阴阳就应该是和缓时和缓,狂霸时狂霸,不能相溶时绝不相溶,就如同男人与女子,阳刚与阴柔,必须明分,不然便是不男不女的阉人。
  夜逍遥闻言皱眉咂舌,不问可知还是没有明白。
  “司马道长的言下之意是武功本来就是杀人的狠辣招数,不能心怀慈悲,若要慈悲,可在动手之前好生劝诫,万不可在动手时留情。”莫问再度开口。人的悟性有高低,开悟的时间有早晚,此时他已经不再认为狠辣招数有错,因为他可以自由决定是否使用这些招数,如果确有必要,那就必须狠辣,如果没有必要,仍然可以晓之以理。
  “说的在理儿,对了,你说他让咱转圈子干嘛?”百里狂风凑了过来。
  “想必是那追风鬼步施展之时需要不停旋身。”夜逍遥接口道。
  “司马道长刚才说过,追风鬼步并无固定的移动位置,有些移动位置可能是常人无法耐受的。”莫问说道,既然移动位置诡异,那就不能只是寻常站立,极有可能需要斜身甚至是倒立,司马风愂让众人转圈,可能就是为了让众人适应那些日常用不到的姿势,为日后施展诡异的身法打下基础。
  “我始终感觉有些别扭,咱们是上清准徒,怎么学习的武功都带个鬼字?”柳笙摇头说道。
  这次莫问没有开口,因为柳笙的问题同样困扰着他。
  众人沉默之际阿九轻声开口,“司马道长天生经络闭塞,无法行气,无法行气就无法练气飞升,既然成不得仙,百年之后只能是鬼。”
  “你们有没有发现,教授咱们技艺的这些尊长性情都有些奇怪?”刘少卿插嘴说道。
  经他一提醒,众人回忆之下果然如此,这些尊长没有一个是仙风道骨,了然超脱的正统老道形象。
  “咱们是不是不太受祖师待见?”百里狂风皱眉挠头。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疑惑,片刻过后莫问猜到了其中玄机,性情不一的诸位尊长可以令众人免受传艺尊长的无形影响,使众人在学习技艺的同时保持本真不昧。
  随后要做的事情就是转圈子了……
  转圈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别说三百圈,十圈过后便会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若是再强行继续便会眼冒金星,恶心呕吐。
  与他人一起学艺有利有弊,弊端是传艺的尊长不能因材施教,益处是只要有一人坚持,其他众人就会奋力跟随,此时百里狂风表现出了极强的毅力,摔倒过后重新爬起,呕吐之后继续坚持,其他众人见他如此,尽皆强自支撑,并不懈怠偷懒。
  瘸腿道人带了两个小道童在旁伺候,他们并不明白众人为何忽然之间开始大绕圈子,他们的工作只是将众人呕吐的秽物及时清走。
  众人之中以莫问和柳笙身体最弱,晕眩呕吐的也最为厉害,莫问一直在咬牙坚持,如此认真是因为他感觉值得受这份苦楚,人在旋转数圈之后会步伐踉跄,站立不稳,此时便会下意识的移动脚步力求站稳而不跌倒,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并不受人意识所控制,只是一种本能,司马风愂此举锻炼的便是众人在想要跌倒时发乎本能稳定身形的能力。
  只此一举便与寻常的武功套路分出了高下,寻常的武功需要扎马稳固下盘,归根结底属于静中求稳,而追风鬼步锻炼的是人在移动时站立不倒的能力,属于动中求稳,动中求稳在与人争斗时可以占到更大的优势。
  要想将事情做好,必须自己心甘情愿的去做,若是受人强迫便不会尽心,呕吐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众人自愿为之,无不强自坚持,司马风愂不在旁边鞭策反倒令众人更加刻苦。
  不论研习经文还是修炼武艺都是慢功,世上并无一夜之间成为绝世高手之事,一鸣惊人和一飞冲天之前皆有数载聚势或多年苦修,众人苦练至酉时收效甚微,超过三十圈还会呕吐,不过此时已然无物可吐,只是些泛绿的酸水。
  晚饭抬来,众人无一取食,晕眩之下各自扶墙回房,回房之后莫问盘坐诵经,奈何盘坐之后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尝试几番只能作罢。
  次日上午,玉玲珑来到,众人随之熟悉药理炼制丹药,到了午后再度自行转圈。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上午烟熏火烤,下午晕头转向就是众人白日生活的全部。
  由春入夏,夏去秋来,到得秋叶落尽,白雪初降之时正殿的所有药草都被耗尽,众人虽然没有炼制出可以服食的丹药,却已经熟知各种药石的药性,掌握了大致的炼丹步骤,药草耗尽之后玉玲珑便不见了,连接十数日不见踪影,问前来送饭的老五,说是其带来的包裹还在房中,想必还会回来。
  此时众人早已经将轩辕子留下的小坛先后放于东殿木台,今日放下明晨便会消失,无疑是轩辕子深夜前来取走了坛子,不过轩辕子始终没有再度露面,众人感念其恩却不得拜谢。
  玉玲珑分赠众人的药典也被众人熟记之后当面焚毁,这段时间众人进步最大的还是武功和轻身法术,司马风愂的追风鬼步虽然极为玄妙,但其传艺毫不藏私,每逢指点必道其要,众人正反旋绕不再晕眩之后,他便将众人限于东殿之内,彼此旋绕不可碰到他人,先前旋转只为令众人动中求稳,而将众人限于东殿快速旋转而不可彼此碰触为的则是稳中求准,将下意识的反应提升为随心所欲,落脚从容有度,变位毫厘精准。
  追风鬼步乃学习擒风鬼手的基础,有了追风鬼步诡异的移形换位,学习擒风鬼手并不算难,擒风鬼手以掌为主,拳爪为辅,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手攻击敌手周身重穴,鬼手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八式攻的是死穴,另外十八式攻的是气穴,司马风愂虽然自身不能行气,但其十八式攻击气穴的招式对付的恰恰是练气之人,练气之人体内有灵气流动,只要在不同位置阻断灵气流动或者令其产生震荡,便可达到令对手僵直,失听,晕厥,狂笑等九种奇效。
  众人先前得蒙轩辕子传授练气之法,日夜修行,不辍不惰,体内已然有了些许灵气,这些许灵气为众人带来了莫大的益处,这些灵气平时只在任督二脉游走,并不分散,不过一旦有需,可于瞬间通达四肢,得灵气之助,擒风鬼手施展起来得心应手,勾手冲拳,威猛霸道。
  但凡事皆有利弊,众人体内的灵气也为众人带来了弊端,司马风愂并无灵气修为,故此追风鬼步只是依靠力气而并非灵气,人体自身的力气在加以激发锻炼之后一跃丈许,飞檐走壁并非难事。由于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他所创的追风鬼步便不适合身有灵气的人修炼,因为人体灵气稳居下腹气海,彷如压舱之石,不管船身如何摇摆都不会翻覆,而这并不符合追风鬼步随波逐流的身法精髓,故此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皆是沉稳有余而灵动不足。
  对此司马风愂并未强求,他虽然前来传艺,对待众人却并不亲近,众人对于所学不精也不是非常在意,毕竟道家重中之重是符咒法术,身法武学只是对付常人有效,而符咒法术却可降妖诛邪,驱神驭鬼。
  虽然七人无法将追风鬼步施至妙处,有一人却能,老五可以。
  自司马风愂到来之后,老五便来东殿向莫问求教,莫问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与此同时也告诫老五万不可于明处练习,以免被司马风愂发现,偷艺乃道门大忌,若是被人察觉,后果难料。
  事实证明莫问的担心是多余的,老五在灶间司勺,借此便利,每日去为司马风愂送饭,态度恭敬,伺候得体,加上司马风愂嗜酒,老五是一杂役,无需参加早晚功课,闲暇之时较多,加上身上带有银钱,便不时外出为司马风愂沽酒。
  司马风愂是何许人也,他怎能看不出老五的心意,故此虽不亲身明传,却也没有阻止莫问私下暗授,老五感念其恩,便磕头拜谢,司马风愂念其心诚,怜他乱世之中没有防身之技,便受了他半礼,随后便偶尔指点。
  运势若来,谁也挡不住。司马风愂本想将追风鬼步和擒风鬼手尽数传于老五,而老五只求鬼步,恳辞鬼手,他此举只因对鬼手不感兴趣,但在司马风愂眼里他的举动却成了进退有度,识礼明身,故此对于追风鬼步传授的越发仔细,老五本无灵气修为,追风鬼步正合他学,半年下来已有小成,百里狂风曾与他较技,前往东山往返之间竟然被其落下半程。
  虽然众人习练追风鬼步并无大成,但翻墙上房已然不是难事,只是力道尚且无法拿捏精准,跃上房顶之后中气下沉,落脚沉重会将屋瓦踩碎甚至将屋顶踏破,而此时老五已然可以悄然上房,猫行无声。
  老五少年心性,习得身法之后便前来与众人比试,几位“爷”尽皆败阵,败阵之后羞恼难免,老五若是再来与众人比试身法,众人便会将他轰走,百里狂风气恼之下冲莫问大发牢骚,“我算是明白了,祖师把司马道长派来不是向我等传艺的,而是来教你家奴才来了。”
  众人朝夕相处,同甘共苦,早已亲若兄弟,莫问闻言也并未怪罪百里狂风言语失礼,只是笑而不答,老五有此技防身,日后定然可保安全,即便打之不过,安然抽身也不是难事。
  欢喜老五学艺有成的同时莫问又在暗自担心,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老五在饭堂做饭,吃喝不愁之下虽然身高未增却养的肥头大耳,他又不通练气之法,饱暖之下难免生出春心,此时又有了轻身法术,万一飞檐走壁做了花贼可不得了。
  莫问越想越担心,老五在西阳县就犯有前科,难保不会故态复萌,不过此时身处道观,又不能为他娶亲成家,只能委屈他一些时日。
  心平则气和,气定则神闲,这段时日莫问一直坚持早课晚课,打坐练气,从未懈怠,故此心中并无春心滋生,偶尔得暇出神,想的也是自己故去的家人和林若尘,奈何一直不得外出,老五当日带回的线索便一直无法前往验证。
  近些时日司马风愂一直没有再来,任由众人自行习练,而那玉玲珑已然半月没有现身,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日午后,众人再度聚于东殿外研习武艺,老五来了,照常喊了一圈儿爷,随后拉着莫问走到墙角,“老爷,有什么药能三日之后发作?”
  “你又要做什么?可不准胡闹。”莫问皱眉说道。
  “放心,我不是用在道观里的。”老五咬牙说道。
  “谁招惹你了?”莫问疑惑的问道,老五精于世故,从他的脸上极少看到这种凶狠的表情。
  “没谁惹我,我听说明天胡人的一个大官要到咱们道观。”老五压低了声音。
  “胡人到咱汉人的道观来做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好像是来请道观的道士出山帮忙打仗……”
  老五说话之时并未过分避讳众人,百里狂风闻言快步走了过来挑眉瞪眼,“老五,你说什么?”
  老五先看莫问,见莫问点头方才开口回答“明天会有胡人的大官儿到咱们道观请道观的道长出山帮他们打仗。”
  “哈哈哈哈哈~”百里狂风闻言放声大笑,“胡人霸我家园田地,杀我族人万千,竟然还想请我们汉人帮他作战?”
  百里狂风的笑声惊动了众人,其他五人随即凑了过来追问缘由,问罢之后皆是大骂胡人厚颜无耻。
  “是玄阳子掌教命你们做饭接待的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饭堂主事让我们为胡人准备午饭,想必是掌教的意思。”老五回答。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此时胡人与汉人势如水火,汉人的道观怎么会招待胡人官员。
  “老爷,机会难得呀,有合用的毒药给我一些,我下到他们饭菜里。”老五再度求药。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并未答话,反倒是夜逍遥在旁开口,“睡莲梗三钱,碾粉辅以乌头半钱……”
  “你就别让他惹祸了。”莫问出言打断了夜逍遥,夜逍遥说的是当日导致他腹泻的几种药草,由于药性强烈,服食之后很快就会腹泻,饭还没吃完就开始拉肚子,老五难辞其咎。
  “老五,你知不知晓胡人请无量山的道长出山对付什么样的敌人?”阿九冲老五问道。
  “不知道。”老五摇头。
  “你先回去吧,老实烹炊,万不可生出是非。”莫问抬手遣送老五。
  老五讨不到害人的药物,只能怏怏而出,到得门口处百里狂风追了上去,俯身耳语,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兴高采烈的去了。
  “你给老五出了什么坏主意?”莫问担心老五惹祸,快步走到了门口。
  “没什么,放心好了,出不了大乱子。”百里狂风咧嘴坏笑并不作答,拉着莫问走回院中。
  “真不知玄阳子怎么想的,竟然招待胡人的官员。”百里狂风面露不满。
  “他乃异类化人,在他眼里可没有胡人和汉人之分。”刘少卿接口,此人学习了武艺之后胆气壮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般怕事。
  “天权子此言差矣,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玄阳子掌教自然不能将朝廷大员拒之山外。”阿九皱眉反驳。
  “天璇子想的周全。”千岁点头附和。
  莫问眼见气氛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胡人彪悍善战,兵强马壮,究竟遇到了何等敌人要请道人相助?”
  “若是寻常士兵,绝不会用到道人,对手想必是妖孽异兽之流。”夜逍遥接口。
  “也不知道是与哪国交战?”柳笙说道。
  夜逍遥闻言抬手南指,“晋国崇佛,佛家不擅此术,当不是南朝。”
  说到此处转而指向西北,“凉国佛道皆不昌盛,国力较弱,苟延残喘,想必不敢前来招惹赵国。”
  最后他又指向东北,“最为可能的当是东北的燕国,鲜卑一族多出巫妖,精于驱兽使怪。”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百里狂风疑惑的问道。
  “我离家五年,道听途说岂能不知。”夜逍遥笑答。
  “也不知无量山是否会派人相助。”柳笙再度开口。
  “肯定不会,咱们可是汉人,怎么会帮胡人。”百里狂风高声说道。
  “难说,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夜逍遥摇头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叹气,无量山位于赵国境内,受地域所限还真的不能与胡人正面为敌。
  谈论一阵没有结果也就各自散了,到了此时众人已经不再经常凑在一起演练武艺了,何时习练何种技艺个人可随意安排。
  次日清晨,无量山下传来了马匹的嘶鸣,莫问此时早已起身,闻声之后出门举目远眺,发现来的是一队骑马的胡人官军,人数当有二三百人,这些骑马而来的官军到得山下将马匹留下,然后列队上山。无量山所属道人先前可能知道这些官军要来,见胡人到来并没有惊慌,而是派出杂役带领这些官军上山。
  这些官军来到无量山之后态度还算恭敬,并不蛮横,也不大声喧哗,只是查看道观各处,随后便于道路两侧以及道观各处站立警戒。
  “什么官儿这么大排场?”百里狂风随后而至,皱眉看着那漫山的胡人。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不是赵国人,并不熟悉赵国官员的等级以及配备的仪仗规格,不过观其情形,来人必定不是寻常的州县官员。
  “看守这么严密,别说往锅里撒尿了,便是吐口唾沫也不能够啊。”百里狂风抬手指着饭堂周围的那些官兵。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百里狂风一眼,这家伙做贼三日不打自招,原来昨日是在撺掇老五往来人的粥饭里撒尿。
  随后便见玄阳子掌教率同古阳子和青阳子以及众位道人下山迎接,他们今日所穿的都是高功礼服,极为隆重,很是正式。
  莫问等人见状更加疑惑,翘首相望,静待正主儿现身。
  辰时二刻,山下再度出现了数十骑,这些人并未穿着胡服,穿的是汉人的衣服,最先下马的是驰在最前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魁梧,着暗黄长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颧骨很高,鼻大须长,样貌着实威武,想必是高位武将之属。
  男子旁边的那位女子身着黑裘,在凝神远眺此人样貌之后莫问陡然皱眉,随即便是心惊,“来人可能是赵国皇帝。”
  “什么?”众人闻言尽皆大惊。
  “那男子旁边的女子我先前曾经见过,乃是赵国公主。”莫问出言说道,先前他与老五刚入赵国国境的时候曾经在皇家猎场见过这位黑裘公主,时隔一年她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但仍能看出来人是她。
  “没想到胡人的女子也有这般秀美者。”夜逍遥侧目惊叹。
  众人闻言皆对夜逍遥的话深感不满,不过无人出言反驳他,因为那位身穿黑裘的公主确是漂亮非常,她的母亲可能不是胡人,故此她的鼻子没有寻常胡女那般大,五官精致,粉雕玉琢。
  “莫问,你怎会认识她?”阿九手指山下,此时玄阳子等人已经上前迎接,双方正在见礼,道人不管见谁都是稽首,哪怕是见皇帝。
  “北上途中在猎场偶遇。”莫问回答。
  “看来赵国这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连皇帝老儿都亲自出马来请救兵。”百里狂风语气之中不无幸灾乐祸。
  莫问和其他众人没有接百里狂风的话茬,此时双方已经见礼完毕,无量山的道人前方引路,玄阳子和那中年男子并行,那黑裘公主虽然漂亮美貌,但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稚气尚未脱尽,由那中年男子拉着一同拾阶,最后是数十位携带礼物的随从。
  “有求于人就送礼送金,平日里就抢杀掠夺,变脸倒快。”百里狂风再度冷哼,众人皆不喜胡人,但最为憎恨胡人的还要属莫问和百里狂风,不过莫问是将憎恨暗藏于心,极少外露。而百里狂风是将憎恨显露于外,想起就骂。
  “那个箱子由四人承抬尚且落脚沉重,想必里面放的全是黄金。”刘少卿努嘴说道。
  “莫问,你说玄阳子他们会不会收下金子出山帮助胡人?”百里狂风抬手拍向莫问肩膀。
  “恩威并施,他们没得选择。”莫问摇头说道,赵国皇帝亲临,礼贤在前,重礼在后,皇威在侧,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们若是出山相助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丢尽了上清宗的脸面。”百里狂风长了一岁,不止胡子见长,脾气更是见长。
  莫问回头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接口,夜逍遥接过了话茬,“无量山上百口人,会道术的不过两成,其他众人皆无防身之技,玄阳子有后顾之忧岂敢违逆。我等若是艺成出山,万不可开山立派,独来独往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人若是有了后顾之忧,不管作何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玄阳子等人将那黄衣男子请入正殿叙话,长久未出,众人不得上前,也不知道玄阳子有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
  就在众人西眺正殿之际,身后传来了细微的破风声,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失踪多日的玉玲珑悄然出现,风尘仆仆,面带倦色。
  “无量天尊,见过真人。”众人稽首迎接。
  “福生无量天尊,你等随我入殿。”玉玲珑还礼过后转身入殿,众人闻言急忙跟随。
  玉玲珑进殿之后自袖中抽出一卷纸绢递予莫问,“你等已然学完歧黄之术,当接受第七关验考,此乃七种疑症,各取一张前往处置,此时就去,不得超时。”
  莫问接过那卷纸绢,发现纸绢有七张,分别写有病症的表象和病人所在的州县位置,在下端还规定有回返的时间,原来玉玲珑失踪的这段时间是前往各处寻找疑难病症去了。
  莫问随手分发,与此同时屏息细看病人所在的州县,前几名患病之人距离此处都不算远,限定时间也只在两到三天,这无疑是玉玲珑刻意为之,为的是让众人免受辛劳。
  分到最五张的时候莫问看到了令他心跳加速的两个字“邺城”,准时五日……
  莫问毫不犹豫的留下了这张纸绢,自从老五带回了林若尘的线索他便一直苦寻出山的机会,而今终于等到了,学习了追风鬼步之后前往三百里外的邺城至多只需一天半的时间,往返用掉三天,还有两天可以自行安排,这无疑是前去寻找林若尘的最佳时机。
  “药草花费不会很多,只需带够这几日的盘缠,你等身上可有银钱?”玉玲珑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少量的银钱众人还有。
  “早去早回,路上切莫招惹是非,以每日午时三刻为最后时限,”玉玲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随后加重了语气,“到了地头需谨慎拿捏,权衡处置。”
  “是。”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玉玲珑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可以动身。
  众人施礼离殿,各自回房收拾。
  “莫问,你要前往何处?”阿九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莫问。
  “我要前往邺城,无法与你同行。”莫问并不停步,先前在分发纸绢的时候他看到阿九去的地方在此处正西。
  “你要救治何种病症,可有把握?”阿九关切的问道。
  “七分把握。”莫问尚未来得及观看纸绢上记录的病相,只能随口敷衍。
  “那你路上小心。”到得莫问房外,阿九停了下来。
  “你也小心,”莫问推门进屋,进屋之后感觉对阿九过于冷淡便转身探头,“你身上银钱可还够用?”
  “够了,快收拾吧。”阿九带有面巾,看不到神情,不过单听语气也能看出她此时很是欢喜。
  莫问转身回房,揣上银钱和匕首随即出屋,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携带。
  众人此时尚在房中收拾,莫问快速出门向正殿方向行去,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此时正殿区域有大量官军看守,仓促前往恐遭其盘查。
  一瞥之下发现清风正在不远处清扫落叶,便喊上他一同前往饭堂,有小道童相陪,那些胡人官军并未过问,莫问快速来到饭堂找到了正在淘洗粟米的老五。
  “你当日是在何处听到琴声的,详细说与我听。”莫问急切发问。
  “老爷,你要出去?”老五反问。
  “是的,李真人派我们外出治病,我得了五天时间,恰好前往邺城。”莫问说道。
  “那些护院凶的狠,你孤身前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说道。
  “你在此处烹炊怎能擅离,快告诉我琴声所在,而今我已习得武艺,当可自保,你无须担心。”莫问再度催促。
  “那好吧,当日晚间我们住在东城的隆泰客栈,琴声是自客栈北面传来的,你找到客栈之后再向北寻上半条街,便可看到一座宅院,门口有两棵大槐,门匾上有五个字。”老五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他不认字,自然不知道门匾上写的什么,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莫问听罢转身就走。
  “老爷,这里还有一些银两。”老五跟了上来探手入怀。
  “我带有盘缠,五日后回来,你好生做饭,不要惹祸。”莫问快步离去,黑三留下的金块他早些时日给了老五,此时他身上还有那块金饼和一些碎银,要买一妇人绰绰有余。
  “老爷,那些胡人很凶的,你千万小心,别硬闯。”老五不放心的在后面高喊。
  此语一出,周围站立的胡人尽皆转头怒视,老五不明所以,愕然愣住,莫问急忙出言训斥,“还不回去为国人烹炊,你这混账东西。”
  莫问后半句是冲着身旁一胡人说的,如假包换的指桑骂槐,见到这些胡人士兵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西阳县的情景,心中怒气几不可遏。
  那胡人也不愚笨,看出了莫问是在骂他,吹胡子瞪眼想发怒,莫问不愿多生是非,快速穿过正道,自东山小径下山。
  “莫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我一等。”百里狂风要前往闵州,前期同莫问顺路。
  “我路程较远,怎么敢慢?”莫问施出身法快速前行。
  “那也不急于一时,你这般赶路,会吓到路人。”百里狂风自后面吼道,众人所学的追风鬼步一旦施出,前后摇摆,左右飘忽,并不直行,若是练到极致,当是移形换位,洒脱飘逸,但此时众人修行不足,移动之间仿若蚂蚱乱蹦,快是快了,姿势却着实怪异。
  莫问闻言也感觉如此赶路不太妥当,便缓了下来,与百里狂风快步前行。
  “不带拂尘也就罢了,你竟然连换洗衣物也没携带。”百里狂风打量着两手空空的莫问。
  莫问闻言摇头一笑,并未接话。
  “你帮我看看,这可能是何病症?”百里狂风将自己的那张纸绢递给了莫问。
  莫问随手接过看了一眼,“当是积食腹坠。”
  “何解?”百里狂风的医术是众人之中最差的一个。
  “当下金性药石。”莫问说道。
  “金性药石有两百多种,如何下药?”百里狂风追问。
  莫问此时本无心思去想这些,闻言耐着性子再度仔细看了一下病相,“李真人所选病人必定不是寻常疾病,你当选酸气浓重的药石,越酸越好。金性药石本就呈酸气,正合此症。”
  “甚好,到得前方镇子,我请你喝酒。”百里狂风拿过那张纸绢揣入了怀里。
  “杯中之物少碰为妙。”莫问随口说道,酒可活气,又可散气,对于修行而言弊大于利。
  “似你这般活的太是无趣,这些人中你我最是投缘,今日定要喝上几杯。”百里狂风拍着莫问的肩膀。
  “你与谁最不投缘?”莫问笑问,古人云,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谈论他人本不对,不过百里狂风心机不重,坦诚交谈倒也无妨。
  “皆不投缘,夜逍遥倒是不错,可他是个好色之徒,柳笙咋看都像个妇人,刘少卿胆小如鼠成不得大事,千岁是个木讷的王八,很是无趣,阿九,对了,你定然见过阿九模样,快说与我听,她是何模样?”百里狂风笑问。
  “我何曾见过。”莫问摇头开口,说罢看到路旁有一簇枯黄的山竹,便走过去折了一根下来。
  “你要作甚?”百里狂风疑惑的打量着正在以匕首削整竹子的莫问。
  “做支长笛。”莫问回答。
  “道人不许吹笛。”百里狂风说道,道士除了进行法事的乐器之外不允许吹弹霏靡之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削制长笛并不为吹奏解闷,而是另有用处,到得邺城之后若是那宅院再有琴声传出,他便可以以笛声回应,先行确认院中之人是否是林若尘,然后再设法营救,如此这般总好过贸然前去叩门询问。
  竹子并不容易削制,但此时莫问已然有了些许灵气修为,操用匕首力道很稳,挖孔并未将竹节挖裂,贯通之后吹奏试音,由于没有笛封,音色不尽人意,勉强能用。
  由于心中急切,莫问便没有与百里狂风同行,到了镇子之后先行离去,有人处就快步疾行,无人处就施出身法,一路上并不休息,晚上无月也不影响赶路,些许的灵气修为令他可以在夜间清楚视物。
  上午巳时出发,次日四更时分莫问便赶到了邺城郊外,循着梆声找到更夫问路,五更时分便找到了老五所说的隆泰客栈,此时已然有早起之人开始忙碌营生,莫问沿街向北,行不过三四里果然找到了那处宅院,宅院很是宽大,占地不下十余亩,宅院门上的门匾写的是“征虏将军府”。
  莫问并不熟知赵国官职,故此不明白征虏将军是多大的武官,不过根据宅院的大小以及八尺院墙来看,这个征虏将军应该是个不小的官职,不然也不可能住这么大的宅子。
  昼夜急行令莫问很是疲惫,此时宅院内漆黑一片,冬日凌晨极为寒冷,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敲开了客栈的大门,要了一间上方避寒安身。
  由于怀有心事,莫问虽然困乏却并未合眼,林若尘被胡人掳走已经一年了,这段时间必定饱受屈辱,吃尽苦头,倘若这次能寻到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出火海,妥善安置,待得三年期满,携她一同返乡。
  天亮渐亮,街道上行人渐多,莫问起身外出,赵国虽是胡人建国,却崇尚道家,邺城为国都,街上不时可见道人,故此莫问行走街头并不招人侧目。
  再度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宅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大门左右并无士兵把守,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下人在打扫门口的落叶, 由于大门内竖有影壁,故此看不到宅院内的情景。
  莫问本想去向那下人打探消息,不过刚刚举步便停了下来,那人是将军府的下人,倘若回去告诉主人有道人前来打探宅中女子,难保不会生出难以预料的变故,此法不妥,不可为之。
  于门外苦等也是不行,一者难免招人怀疑,二者官宦人家的女子平日极少出门。经过半柱香的斟酌之后,莫问做出了决定,先行接受考验去医治病人,待得日落之后改换行头,夜探将军府……
  心念至此,莫问自怀中掏出那张纸绢,纸绢上详细写明了病人所在的位置,他在前往无量山之前曾经与老五在邺城游荡了数日,这上面所写的一处建筑他恰好知道,在北城,距离此处有二十几里。
  纸绢上关于这个病人的病相只有寥寥数语“双十,卧床百日,体生黄脓恶疮。”大致意思是说病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因病卧床半年,身上长满恶疮。这种疾病极为棘手,肮脏污秽,寻常大夫根本不愿出手救治,不过莫问倒是没有多想,大步前往。玉玲珑寻找的这些病症自然是极为棘手的怪病,不过她既然派众人来医就表示此病有治愈的可能。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病人所在的北城,按图索骥找到了那座宅子,这是一户专事舂米研磨的人家,宅子不小,门外的墙上贴有寻医布告,布告已经被糊上了数层,表明主人寻医已经有些时日了,布告上描述的病情与玉玲珑纸绢上的记载大致相仿,不过后面多出了悬赏一项,赏钱为白银二十两。
  此时购买一个年轻女子只需三两白银,二十两几乎可以买到七个年轻女子,对于一个以舂米研磨为业的人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走到门前抬手敲门,其实若是按照道门礼仪,道人是不可以敲门的,只能在门口念诵道号无量天尊。
  片刻过后大门被人自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红绿色的衣服,脸上擦有米粉,五官还算周正。
  “无量天尊,见过善人。”莫问稽首开口,僧人称俗人为施主,道人则以善人称呼。
  “小道长何来?”年轻女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贫道粗通歧黄之术,见贵府有人抱恙,便前来结个善缘。”莫问说道。
  “快请进。”年轻女子侧身抬手,将莫问请入院中。
  这座宅院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住人的房舍,后院是舂米的磨坊,此时磨坊里有夯声传出,想必有人在磨坊劳作。
  “我儿住在东厢,道长请随我来。”年轻女子转身向东走去。
  莫问跟随在后微感疑惑,纸绢和布告都说患病之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女不足三十,竟然以母自居,想必是继母。
  院子不大,年轻女子走到东厢推开了房门,房门一开,一股恶臭陡然冲出,气味浓烈,刺鼻呛喉。
  年轻女子开门之后并不入内,而是掩鼻站于门旁,莫问看了她一眼,迈步进入了东厢。
  东厢分为两间,北侧一间卧房,南侧一间书房,书房的书桌上还放着书籍,北侧的卧房挂有门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整个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和浓重的药气,不问可知这户人家一直在试图治愈那名患有恶疮的男子。
  莫问进入房间之后并未犹豫,撩起门帘进入北屋,来此之前他已经知道病人身患恶疮,故此在见到那位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时并未吃惊,此人身上的恶疮甚至比他想象中要轻微一些,恶疮最大者不过指甲大小,只是很多地方已经破皮流脓,故此房中气味才如此难闻。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莫问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并闭上了眼睛,莫问太年轻了,不像是懂得医术的大夫。
  道士治病也免不了望闻问切,见到此人第一眼莫问就看出此人并非肺腑染疾,而是外毒内侵,毒只存于体外,尚未侵入五脏。
  “我来替你诊脉。”莫问移步走到床边。
  “此疾会危及他人,切莫靠近。”年轻人将双手藏于被中。
  莫问闻言摇头叹气,单听他这句话就知道此人被庸医误诊了,他只是中毒,并非感染瘟疫。
  “发病多少时日了?”莫问转身冲站在门外的年轻女子问道。
  “已有三月。”年轻女子回答。
  莫问闻言暗皱眉头,三个月时间太长,若不诊脉很难确定外毒内侵到何种程度。
  “你所得疾患并非瘟疫,而是外毒,你先前可曾去过不洁之处?”莫问转头冲那年轻人问道。
  “何为不洁之处?”年轻男子低声发问。
  “朽木遍地之所。”莫问说道,恶疮所流脓水黄中泛绿,此毒当为木属火性。
  “平日只在家中劳作,未曾去过那不洁之所。”年轻男子见莫问神态从容,不由得对他高看了一眼。
  “发病之前的三日你都去过何处?可能曾见过奇异的毒虫?”莫问再问。这名男子恶疮之中带有腐臭,他先前曾经闻过腐尸的气味,与这名男子身上的气味不同,这就表明此人中的是动物之毒,若是朽木恶气,不会发出这种气味。
  年轻男子闻言出神回忆,片刻过后开口说道,“那几日也只是在磨坊劳作,没有出门,也没见过毒虫之属。”
  年轻男子说完,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屋并关上了房门,冲等候在外的年轻女子抬了抬手,“带我去磨坊一观。”
  后者一听急忙在前方带路,莫问在后跟随,他先前只是在山中学习歧黄之术,纸上谈兵并不自信,而今下山出手救人方才发现自己已然胜出那些庸医甚多,这一令庸医束手的恶疮在他看来不但不难确诊,甚至不难治愈,只需找到毒物立刻可以解毒。
  磨坊是一处很大的木屋,正中是磨盘和筛架,东侧是夯槽和石锤,西侧是存放谷米的小木屋,北侧堆放着大量的柴草,此时屋内夯锤旁正有一花甲老者在踩踏夯锤。
  “这位小道长是为状儿瞧病来的。”年轻女子冲那老者说明了莫问的来意。
  “道长慈悲,若是能救小儿性命,银两香油绝不短少,若用米粮也自管拿取。”老者一听,立刻走了过来哀声拱手。
  “长者放心,贫道定当尽力。”莫问点头过后走进磨坊四处找寻,这处偌大的木屋当有不少年头了,建造之初所用的皆是圆木,后期鼠咬虫蛀便以木板修补,如此一来难免存有缝隙,另外此时已然入冬,即便有毒虫也尽皆蛰伏,故此他找了半个时辰亦无所获。
  “挖出火坑,点燃柴火。”莫问冲那老者说道。老者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外出寻找农具挖坑。莫问随即又看向那年轻女子,“去药铺买回雄黄,当需两斤。”
  那年轻女子闻言点头答应,转身而去。
  老者很快自房屋正中挖出了一处三步见方的火坑,随后根据莫问所指堆柴点火。
  “道长此举何意?”老者冲站在火坑旁的莫问问道。
  莫问先前连夜赶路,难免疲惫困乏,此时受到火烤,困意更重,闻言强打精神出言回答,“你这磨坊常年存粮,难免会有虫鼠窃居,虫鼠又会招来毒蛇,若贫道所料不差,令郎当是蛇毒外侵引发的恶疾。此时已然入冬,毒蛇蛰伏,当架火升温,以雄黄将其自藏身之处熏出。”
  “可是老朽从未在这房中见过毒蛇。”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磨坊出现捕鼠蛇虫当在情理之中,若无毒蛇反倒于理不合。
  没过多久那年轻女子便买回了雄黄,莫问接过那包雄黄扔入火坑,瞬时白烟弥漫,蒜臭刺鼻。
  “此烟有毒,吸之咳喘,你二人在外等候。”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
  二人闻言急忙转身出屋,年轻女子站于门外,那老者则走出大门告知乡人冒烟只是熏虫,并非失火。
  玉玲珑先前传授的皆是纲要法门,学得医理之后可辩查明窥,比那些死记药方的大夫要高明太多,莫问此时成竹在胸,料定可以熏出那条藏于暗处的毒蛇。
  由于用药较重,片刻过后老鼠便纷纷自暗处钻出向门外逃去,吓的那年轻女子尖叫跑开。
  老鼠跑净之后便是虫类遭殃,这些虫子不懂逃避,被尽数熏毙。
  又过了片刻,莫问终于等到了正主儿,一条一尺长短的绿纹红蛇自存放粮米的小屋游了出来,由于天气寒冷,游动的并不快,被莫问以头打死挑出了门外。
  绿为木,蛇属火,火为红,这条毒蛇红绿相间,应该是正主儿无疑,可是这条毒蛇似乎太过寻常,只是常见的种类,那名男子年轻气旺,怎么会被这么一条寻常毒蛇的毒气所伤。
  怀揣疑惑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不见再有毒蛇游出,老者担心雄黄烟雾熏坏米粮,便在得到莫问同意之后填上了火坑。
  蛇毒入侵由外而内,要想排毒则要由内而外,将红花毒蛇烤干研碎服引,那年轻男子随即腹泻不止,腹泻便是排毒,排毒便是对症,待得下午申时,年轻男子身上的脓疮已然消退大半并出言求食,想要进食就表明毒性开始消解。
  虽然老者一家和乡人皆以神医圣手大加称赞,但莫问始终感觉此毒解的太过容易,不安之下便在此处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发现年轻男子的病情并无反复,这才收下谢礼离开了磨坊。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离开磨坊之后莫问快速回返东城,一日之内将玉玲珑指定的病人医好,扣除回返的一日还可在邺城停留三日,时间够用了。
  回返途中莫问走的并不快,一直在沿途寻找可更换的衣物,他所穿的道袍前后刺有阴阳八卦,必须用寻常衣物遮住。
  沿途布店倒是见过几个,不过布店只出售布匹绢绸,并无成衣。要寻他人晾晒在外的衣服也不能够,此时布匹昂贵,寻常人家缺布少麻,衣服金贵的紧,无人会晾晒于外,无奈之下只能将道袍反穿,拆散道髻改为束发。
  到得将军府外是二更天,将军府周围并无高过将军府的建筑,两棵大树此时树叶也已经掉光,藏不得人,无法在院外查看将军府内的情形。
  老五曾经说过将军府内有多名护院,既然能担当护院自然是习有武艺的,莫问有信心敌过这些护院,却没有不被其发现的把握,若是到得夜深人静时护院必定警惕,此时不过二更天,护院想必还未曾出动,即便出动也不会过于紧张,因为寻常的蟊贼通常会在三更之后下手,少有二更出动者。
  想及此处,莫问决定现在就翻墙入院。如此大宅,必然有后花园,自后花园进入当可借助花园内的草木隐藏身形,况且冬日寒冷,想必也不会有人前往花园。
  墙高八尺,这自然拦不住他,莫问蒙上面巾之后踏地借力掠上院墙向内观望,发现先前所料不差,自己所在的西北方向正是花园所在,花园内寂静无声,当是无人。
  莫问先前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心中难免紧张,深深吸气安定心神之后方才跃入院中,自暗处悄然南行。
  此时宅院的结构基本相似,大院的前厅是主人待客的地方,中院是主人及其子女居住的所在,子女通常居住在东侧,而下人则居住在西侧。中院之后是后院,后院住的通常是主人的女眷,后院再北便是花园,府中女眷极少外出,茶余饭后便会到花园散心。
  这处宅院的花园并不很大,方圆不过百丈,花园与后院之间有一道院墙,到得院墙处,莫问发现花园距院墙三尺处有一道隐不可见的细丝,细丝上每隔数步便有一铜铃,若有蟊贼夜间自此处经过,模糊朦胧之下必然碰触丝线发出声响,届时护院便会循声前来加以捉拿驱赶。
  不过这种方法防范的只是寻常蟊贼,对于可以夜间视物的修行中人并无效果,莫问悄然避开丝线翻墙而过,悄然进入女眷居住的后院。
  后院的建筑相对分散,两座楼阁坐落左右相隔十几丈,五处小院分散各处,彼此并不相邻,此时富贵人家通常会取有多名妻妾,这些楼阁院落居住的当是主人的妻妾之流。
  这七处楼阁宅院此时都有灯光,偶尔还会有女子的声音传出,莫问环视左右无人,悄然向最近的一处院落闪去,这些小院的院墙很是低矮,翘足便可查看内情,不过此时是冬天,门户是关着的,窗纸也糊的很厚,在院外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此时院门是开着的,院内也无人,莫问壮着胆子自正门闪至有灯光透出的屋外,为免戳捅窗纸时发出声响,便学那蟊贼之法以沾有唾沫的手指润开窗纸,侧目内窥,发现屋内有一女子正在对烛发愣,此女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颇有姿色,偶尔发出的叹息表明其怀有心事。
  见此院并无林若尘,莫问立刻抽身而出,再探其他宅院,这些院落中的女子皆是汉人,穿着绫罗绸缎,都有丫鬟侍奉,极尽安逸奢靡。
  连探五处院落,并不见林若尘踪影,此时只剩下东西两处楼阁,这两处楼阁皆为上下两层,住的当是地位较高的妻妾。
  莫问此时位于后院西侧,便先行前往西侧楼阁,楼阁房门虚掩,他刚刚靠近房门便听到房中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我家夫人去了大夫人处,待她回来,我便告诉她。”
  “多谢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随后便是开门的声音,莫问急忙闪身暗处,与此同时皱眉注视着门口,先前开口的那个声音他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房门打开之后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先后走了出来,前者提着灯笼,后者出门相送,到得门口,提着灯笼的丫鬟去了,另外一丫鬟转身回返。
  那丫鬟先前一直以背对他,故此莫问并未见到她的模样,待她转身之后方才看了真切,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林若尘当日陪嫁的那个丫鬟。
  看到此人,莫问心神巨震,丫鬟在此,林若尘必定也在此处,原来老五并未听错,先前弹奏半曲凤求凰的真的是林若尘。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莫问激动之下自藏身之处现身,探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那丫鬟见到他并未面露喜色,而是骇然大惊,瞠目结舌。
  “你家小姐呢?”莫问急切追问。
  丫鬟闻言并未回答,而是深深吸气,想要张嘴尖叫。莫问见状急忙探手捂她嘴巴,丫鬟嘴巴被封不得尖叫,却是闷哼不已,极力挣扎,此时提着灯笼的那个丫鬟还未走远,莫问恐其闻声回返,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丫鬟随即晕厥瘫软。
  莫问先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喊叫,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蒙有面巾,丫鬟将他当成了歹人。
  冬夜严寒,他将那丫鬟抱入屋内放上阳床,阳床位于朝阳窗户内侧,是丫鬟休息的场所,睡在此处可为主人把门,也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放下丫鬟之后莫问快步上楼,发现林若尘并不在此处,楼上东侧摆放着大量的成匹丝绢,正中区域是一处偌大的床铺,说是床铺也不贴切,因为那里只有华美绵软的被褥并无床榻,房间西侧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的是水果和点心,一架桐木古筝竖放在摆放水果和点心的木几旁侧,琴弦宽松,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弹奏。
  莫问此时根本无心打量房间陈设,匆匆一瞥便转身下楼,本欲为丫鬟解穴探问却不能够,司马风愂传授的擒风鬼手极为狠辣,封穴容易,解穴甚难,非灵气外放不可立刻奏效,而此时他尚做不到灵气外放。
  无奈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两个丫鬟的对话,林若尘当是去了另外一座阁楼。
  心念至此,莫问快速出门,身法连施来到东侧阁楼,他耳目清明,听到东侧阁楼二层有声音传出,凝神细听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林若尘。
  虽然心中急切,他却不敢贸然闯入,倘若惊动了她人,他便很难将林若尘带走,最为妥当的方法便是等林若尘离开此处时现身相见并带她离开,此时已经过了二更,用不了多久林若尘当会回房休息。
  想及此处,他便藏身于暗处,焦急等待。
  由于练气之法已有小成,莫问便能够听到楼上二人的低声谈话,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二人的谈话内容竟然是床帏私语。
  “将军好生难哄,百般逢迎皆不得意,倒是妹子聪慧,深得他喜,你我情同姐妹,可否说与姐姐知道,怎样才得他的欢心?”此乃大夫人所言。
  “姐姐陪伴将军已近十载,深得夫君所爱,小妹初至,将军新奇之下难免去得多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故。”林若尘说道。
  “你我知心,姐妹情谊胜那双生,妹子怎得藏私?”大夫人笑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实非小妹藏私不说与姐姐,姐姐当知道将军行事威猛非凡,小妹承恩受露几不可支,哪里还有气力婉转逢迎。”林若尘说道。
  “我已人老珠黄,妹妹就算说与我知,我也难得将军的恩宠,只求不得将军抛弃,便感知足,求妹妹怜悯。”大夫人哀求。
  随后房中便没了声音,片刻过后林若尘低声开口,“将军偏好男风,然男童年长生须,终不得长久,还是女子好些,只需多食香油便得后庭洁净,若无秽物,将军自然欢喜。”
  大夫人闻言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就在此时中院传来了男子醉酒之后的叫喊声,林若尘闻声急忙起身告辞。
  莫问并未在林若尘回返西楼时现身相见,他此时浑身僵硬,心寒如冰,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结发妻子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日的誓言早已抛之脑后,沦为胡人胯下之物尚不知耻。
  片刻过后,一摇摇晃晃的高大胡人自中院走入后院,径直走向林若尘所在的西侧楼阁,叫骂声再度传来,“这贱婢为何不起身伺候?”
  “已然睡熟,叫她不醒,我扶将军上楼。”距离较远,林若尘的声音很是细微。
  莫问仍然站立未动,他想不明白林若尘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是什么令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荣华富贵还是锦衣玉食,亦或是苟延求生。
  呆立良久之后莫问自暗处走了出来,但他并未离去,而是颤抖着走向西侧楼阁,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自古至今不乏忍辱而后谋者,他希望林若尘亦是如此。
  但是上房之后见到的各种丑态令他遍体生寒,杀机顿生,几乎便要冲入房中痛下杀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感觉林若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难辞其咎,若是当日能保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跨冲骑压和浪声求怜停歇之后莫问木然离开,翻出高墙之后取出了那支竹笛,强定心神闭目吹响,男儿行事当有始有终,就算已无琴声伴合,他仍要续完那曲凤求凰……
  凤求凰本为求爱之曲,曲调契合欢愉,但此时被莫问吹来却充满了悲哀,哀伤之下笛声难免偏悲,且曲调自中途起始,极为突兀,此时已然临近三更,突如其来的笛声立刻招致了院中阁楼上胡人的大骂,“何人于墙外哭丧,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胡人喊声过后,数位护院便自各处向此处跑来,莫问并未受其干扰,吐气吹奏,缓慢行曲。
  片刻过后,院内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嚷,“快快关窗,好生寒冷。”
  莫问闻声知道林若尘已然听到笛声并推开了窗户,但他并未停止吹奏,他之所以闭目吹奏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而此时天色黑暗,林若尘即便推开窗户也看不到他的样子。
  曲调一起,先前种种立刻浮上心头,林若尘当日被胡人掳走的情景,与老五北上寻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虽然饱受辛苦他却并未放弃,可悲的是林若尘放弃了,先前林若尘与那胡人行欢之时他一直在窗外冷眼旁观,可以断定林若尘的神情和语调绝非勉强违心,她已然彻底臣服于那丑陋粗鄙的胡人,一心只想如何讨好,即便胡人见不到她面孔时,她脸上的表情也并无憎恨和厌恶。
  此时已然有护院赶来,这些护院异常凶狠,跳出院墙便挥舞着钢刀向他冲来,到得近前,挥刀就砍。
  莫问正以双手抚笛难以出手,便施出追风鬼步忽闪躲避,人虽动,曲不乱。
  凤求凰全曲本不长,残曲只剩下了全曲的三成,莫问缓慢吹奏,曲调悲凉,他悲的并不是林若尘的变心,而是为自己感觉可悲,北上途中他与老五露宿荒野忍饥受冻,受人抢掠几乎丧命,日夜赶路令得脚底水泡从未断过,但他从未叫苦退缩,这是为人夫君该做的事情,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林若尘令他失望了,哪怕在与胡人行房时林若尘的脸上有一丝勉强他也会说服自己原谅这个可怜的女人,可是她没有,她是心甘情愿的。
  随后又赶来了数名护院,联手围攻于他,莫问此时尚做不到听风辨位,无奈之下只能睁开眼睛移位闪躲。见数位护院联手也未能将他制服,院内阁楼上再度传来了胡人的叫喊,“真是一群废物,快去前厅喊胡麻校尉前来射他。”
  一曲凤求凰此时已近尾声,莫问吐气逐渐加重,这倒并非移位之下呼吸不畅,而是他心中怨气正在加重,他对得起林若尘,可是林若尘对他不起,林若尘忘记了新婚当日的誓言,不配做他莫问的妻子。
  怒气一旦浮现便越来越盛,片刻过后笛声之中隐藏的悲哀逐渐变为了愤怒,曲调终了,竹笛随之碎裂,留下了一道尖利刺耳的余音。
  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这是司马风愂当日的教诲,笛声一止,莫问立刻出手,这些护院皆有取死之道,杀之不枉。
  先前医那男子恶疮之时莫问曾暗惊自己的医术已在玉玲珑的传授之下变的极为高明,此时亦然,一经出手,他立刻发现这些凶煞的护院根本就不堪一击,擒风鬼手施出,五人毫无招架之力,一旋之内尽数倒地,他取的皆是死穴,倒地之后必死无疑。
  这是莫问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五人,但他并未惊慌失措,反倒感觉极为兴奋,此时的他再也不是当日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乃上清准徒,日后将是集上清诸多妙法于一身的道门高手,这些胡人不知死活,胆敢持刀冒犯,死有余辜。
  杀机一起,便难消遏,莫问连杀五人之后愤然怒视着还在阁楼窗内大呼小叫的胡人,想及先前所见的丑恶一幕,杀机再盛,冷哼一声揉身上墙,自墙头踏足借力快速扑向阁楼的西窗。
  那胡人见状大叫一声转身就逃,撇下了愕然站在窗内的林若尘。
  林若尘此时只穿了小衣,双目圆睁,神情惊骇,事发突然,她已被吓的呆了。
  莫问怒视着这个他曾经为之吃过无数苦头的女子,右手屈指成爪,直取其颈部廉泉重穴,林若尘自然无法避开,只能坐以待毙。
  就在即将触到林若尘肌肤之时,莫问咬牙收手,他看到了屋内的古筝,林若尘曾经多次弹奏过半曲凤求凰,这表示那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只是二人之间虽有夫妻之名却无肌肤之亲,感情并不深厚,在被胡人优待之下她便移情他人,这不能怪她。此外,求生乃人之本性,林若尘也只是走了大多数女子都会走的那条路。
  虽然蒙有面巾,莫问却知道林若尘认出了他,因为他自林若尘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惭愧。这些许惭愧令他心中一软,再无杀她之心。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感到右臂剧痛,扭头侧目,发现右臂已然被一利箭射中,抬头远望,发现数名胡人正自南侧向阁楼疾奔,跑在最前的是一手持弓箭的独眼胡人,此时又在搭箭开弓。
  见到这名独眼胡人,莫问刚刚消弭的杀意轰然冲脑,此人的样貌他至死都不会忘记,正是此人在西阳县射杀了他的母亲,抢走了林若尘等人。
  怒吼过后莫问离开屋檐向那独眼胡人冲去,双方此时距离较远,那独眼胡人再发一箭,莫问狂怒之下早已忘记了闪躲,但追风鬼步诡异飘忽,换位之间安然躲过,那独眼胡人见状再度抽取箭矢,却没有机会再度挽弓,因为莫问已经冲到近前抓住了他的咽喉。
  “你可还记得我?”莫问狂怒之下大失方寸,甩手扯下了自己的面巾。
  那独眼胡人闻言并不答话,而是甩弓砸向莫问面门,莫问以左臂挡住,与此同时拔出右臂箭矢,凝足灵气插进了独眼胡人的顶额,“胆敢箭杀吾母,当诛,当诛,当诛……”
  每喊一声,他便会将箭矢自独眼胡人的额头拔出再度插入,红白飞溅,骇人心神,周围数名胡人见他如此凶戾,皆不敢上前,纷纷奔逃他处。
  林若尘背叛了他,他并未落泪,但此时他却落泪了,母子连心,母亲遇害令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而今大仇得报,终于可慰母亲在天之灵,可是即便杀了这恶人又有何用,母亲再也不得活过来了。
  接连拔刺十余次,那独眼胡人已然面目全非,莫问甩手扔掉了那具尸身和箭矢,低头打量着溅在身上的鲜血脑汁,这些污秽之物并未令他感到厌恶,反倒令他心气渐平,这是杀母仇人的血,这是坏人付出的代价。
  此时将军府中已然传来了紧密的锣声,这无疑是在召唤附近的官军前来围捕,莫问很清楚自己的武艺不足以在万军之中逃生,便快速转身想要翻墙离开,一瞥之间却发现林若尘正自房中跑出向东闪躲,便闪身而至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若尘见状惊慌后退,莫问并未追赶,而是探手入怀取出了他一直藏于怀中的那块红绸和那根银簪扔到了她的面前,这块红绸是在郊外野地寻获的红裙碎片,簪子是自胡人当日住过的房间所得,这两件事物可以清楚的证明她被掳走之后她那未曾与之圆房的夫君曾冒死北上沿途寻找,她应该明白她背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扔下这两件事物之后莫问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与林若尘对话,林若尘与胡人交合的场景将是他一生的梦魇,他可以不杀她,却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的瓜葛。
  翻过院墙之后莫问向北侧闪去,避过了正举着火把自南侧跑来的官兵,他也并未再在城中滞留,而是连夜出城,在野外栖身。
  此次的箭伤比在青阳县的那次要严重许多,箭头已然刺到臂骨,先前强行拔拽令得伤口血流不止,简单的包扎之后莫问便强忍疼痛自野地里寻觅草药,搓碾敷药,自我疗伤。
  经历了先前的剧变,莫问心境久久不平,一面是为母报仇的如释重负,一面是对结发妻子背叛的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凶戾之心的畏惧,玄阳子掌教曾经说过“小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此语乃道家真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发起狠来会如此好杀。心藏如此恶念,为何之前并未察觉。修道中人当心存宽和,杀伐有度,先前之事事出有因,有情可原,日后定要压制凶心,宽厚待人。
  由于回山时日尚早,莫问便没有急于回返,寻觅溪流清洗了道袍,又在沿途找了些药草为自己治伤,外伤的医治相对简单,止血生肌的药草并不难寻。
  第五日的辰时,莫问回返无量山……
  回山之后莫问发现无量山下停着一辆马车,老五与几个饭堂的道人正准备驱车出山购买米粮。
  “老爷,怎么样,找到夫人了吗?”老五见到莫问,立刻向他跑了过来。
  莫问抬头看了老五一眼,长叹过后摇头开口,“没有。”
  “你也别沮丧,等咱们出山之后再找吧。”老五出言安慰。
  “不找了,这种兵荒马乱的岁月她不可能活下来。”莫问摇头说道,老五一开始就不赞同寻找林若尘,现在看来当初真的应该听老五的。
  “是啊,是啊,对了,老爷,我刚才见李真人去了东殿,她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老五本来就不喜欢林若尘,见莫问放弃寻找立刻表示同意。
  “办妥了,无量山派了何人出山相助胡人?”莫问随口问道。赵国皇帝亲临,无量山不敢也不能拒绝,故此他便问无量山派了谁,而没问派人没有。
  “青阳子道长随他们去了。”老五皱眉摇头,随即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情无量山做的好没骨气,司马道长都被他们气走了。”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莫问平静开口,青阳子生性和善,明通世故,与胡人打交道不会将事情搞砸,无量山派他出去是有道理的。至于司马风愂的离去倒并不一定与此事有关,众人学会了擒风手和追风步,司马风愂已然尽职,随时都可能离开。
  “快走吧,别让几位道长久等。”莫问说道。
  “老爷,我还有消息告诉你,那几位爷可能都没能完成李真人交给的任务,脸色都不好看。”老五说道。
  “你可知详情?”莫问皱眉问道。
  “他人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二爷和三爷好像将病人给医死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老五所说的二爷和三爷指的是百里狂风和夜逍遥,而百里狂风的医人之法是他指点的。
  “知道了,快走吧,出去莫要惹事。”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转而与饭堂的道人稽首打了招呼,这才转身拾阶上山。
  刚进东殿大门,恰好见到阿九自西院出来。
  “出什么事了?”阿九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没什么,李真人呢?”莫问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九转身跟随,“在东殿,你身上有药气和血腥味,你受伤了?”
  “在邺城遇到了杀我家人的那个胡人,便出手击杀了他。”眼见被阿九看破,莫问也懒得遮掩。
  “伤的重不重?”阿九看向莫问的右臂。
  “不妨事,没什么大碍。”莫问摆手开口,推开房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阿九随后跟了进来。
  “我要更换衣服,你且避一下。”莫问说道,先前他只是简单的清洗了道袍,里面的衬衣和小衣皆沾染有大量的血迹。
  阿九虽然关心其伤势,但男女有别,闻言只能退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莫问脱下道袍,将沾有血迹的内衣换下,然后重新穿着道袍,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百里狂风的声音,“阿九,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莫问回来了,正在房中更衣。”阿九说道。
  百里狂风可不管他更衣不更衣,走了过来推开房门大步而入,冲着正在系扣的莫问高喊“好你个莫问,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那人经不得医,断了气了。”
  “是何症状,你如何下的药?”莫问将血衣卷起掖于被下。
  “那人腹胀如鼓,我听了你的,以陈年臭楂十斤熬汤一碗,谁曾想病人服下痛苦不堪,一盏茶的工夫竟死于非命,害的我差点吃上官司,可让你害得苦了。”百里狂风走过来抓着莫问的双肩摇晃叫嚷。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百里狂风所说的臭楂又名山楂,因开花时奇臭无比故名臭楂,用此物治疗腹胀积食是对症的,怎么会治死人。
  “那病人是何许人也?”莫问问道。
  “是一六十多岁的老妪,无儿无女,家徒四壁。”百里狂风说道。
  “如此贫穷,怎会腹胀积食?”莫问自言自语,贫苦人家吃饱尚且不能,怎么会吃的腹胀。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那人腹中可能并非米粮,而是白土积存,白土遇到金性酸药便会粘连肠胃。”
  “对呀,她家中确有白土。”百里狂风恍然大悟。
  “下药之前当辨明病症,我先前所说只是疗治五谷积食,未曾想她所食并非五谷,老无所养,何其悲苦。”莫问叹气摇头,此时人的寿命都很短暂,六十岁便是老人,七十岁便是高寿,一孤身老人无处觅食,饥饿之下竟然吞食了不能消化的白土。
  “哦,那便不能怪你,对了,你那病人可曾治愈?”百里狂风问道,他对于没能通过第七关考核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即便通不过这关考核,仍是上清准徒,仍可学习符咒法术,无非得不到祖师亲传。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百里狂风和阿九在后跟随,三人一同前往东殿,到了殿外二人留步,莫问孤身入殿。
  “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真人。”莫问冲盘坐在东殿法台上的玉玲珑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邺城那人你如何处置了?”玉玲珑出言问道。
  “回真人问,那年轻男子为外毒内侵,我辨明病症之后以硫磺将害人毒虫熏出,用以药服,自内而外排其毒气,病人眼下已无大碍,七天之后当可下地,半月后当能痊愈。”莫问躬身开口。
  玉玲珑闻言面色转冷,直视着莫问,并未开口接话。
  莫问见她这般神情,知道自己的处理出了偏差,但回顾前事,辩症用药似乎并无不妥。
  片刻过后玉玲珑收回视线,摇头叹气,“错了。”
  “敢问真人,我错在何处?是辩症有误,还是下药差池?”莫问疑惑追问。
  “你辩症下药并无不妥,你错在不明是非。”玉玲珑再度摇头。
  “真人何出此言?真人命我等前去救治众人,我疗其疾,救其命,何错之有?”莫问不解追问。
  “我何曾命你们前去救人?”玉玲珑抬高了声调。
  莫问闻言皱眉回忆,玉玲珑所言不差,她先前的确没有命众人前去救人,只是让众人接受考验,众人临走之际她还特意叮嘱众人,‘到了地头需谨慎拿捏,权衡处置’。
  “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玉玲珑平静的问道。
  “那青年男子德操有亏,我救了大恶之人。”莫问摇头叹气,先前施救之际他一直想不通为何那男子年轻气盛却会遭受那条并不厉害的毒蛇侵扰,此时联想先前所见终于恍然大悟,那户人家老夫少妻,父老子壮,其子与继母有染,二人于磨坊小屋苟且之时男子阳气低迷,故此遭受了毒蛇的毒气侵染。淫为万恶之首,此子所为有悖伦常,丧失孝道,为大恶之人,自然不可出手救治。玉玲珑先前所考并非只限于医术,还有对医德的考核,而他恰恰拿到了考验医德的这道题目。
  “切莫以为治病救人皆是善举,活善人才为功德,活恶人乃是罪孽。”玉玲珑说道。
  “牢记真人教诲。”莫问躬身受教。世间有些错事可以改正弥补,有些坏事一旦做出将难以回头,那男子所行之事便是难以回头之事,为天地所不容。
  “下去吧,唤天璇子进来。”玉玲珑冲莫问摆了摆手。
  莫问再度冲玉玲珑稽首施礼,转身怏怏而出。
  阿九此时就在殿外,莫问出来之后转头示意其进殿,阿九点头之后迈步进入。
  “你也没有通过考验?”百里狂风一脸的幸灾乐祸,人都喜欢有人陪着自己倒霉,百里狂风也不能免俗。
  “那年轻男子德操有亏,我不应该出手救他。”莫问耸肩甩脱了百里狂风搭上他肩膀的右手。
  “我将人治死没通过考验,你将人救活了也没通过考验,早知如此咱们就该交换一下,我去杀那年轻男子,你去救那可怜的老妪。”百里狂风咧嘴笑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此时其他众人听到了二人的说话声,纷纷出门与莫问相见,众人皆未通过这第七关考验,除了千岁和阿九,不过千岁虽然将人病患治好却因下药过重导致对方失聪,如此一来就只有阿九一人得以过关,玉玲珑先前所说的那尊炼丹神鼎自然就归了阿九所有。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阿九手捧黑紫木盒出了殿门,这一尺许木盒里盛放的无疑是那炼丹的鼎器。
  玉玲珑随后而出,环视众人,“你等即便不得蒙受祖师亲传,也不可妄自菲薄,断了上进之心,要知道阴阳存于心中,自悟亦可证道。”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
  玉玲珑轻轻颌首,转身向外走去。
  “李真人,你这是要走?”夜逍遥出声问道,众人皆听出了玉玲珑的言外之意,却只有他一人开口。
  玉玲珑闻言并未答话,也未止步,缓步向门口走去。
  “李真人,可有再见之日?”夜逍遥再喊。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瞠目,夜逍遥色胆包天,竟然口出无礼之言。
  未曾想玉玲珑闻言并未恼怒,只是回头横了夜逍遥一眼便移步离去……
  “还不去送她一程?”百里狂风揶揄夜逍遥。
  “不瞒你说,我确有此意,只是怕她毒我,待得他日修为大成,我定要前去寻她。”夜逍遥正色开口。
  此语一出,众人反倒没有再嘲笑他,此人虽然好色成性,却敢作敢当,不失男儿本色。
  “可惜我等再也得不到祖师亲传,唉~”刘少卿叹气摇头。
  “你遇事就跑,习得追风鬼步便够了,再学其他也无用处。”柳笙打趣。
  “诸位自请,我先回房。”莫问稽首冲众人打过招呼,迈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九,快跟了去。”百里狂风笑道。
  阿九本来就想跟随莫问离开,闻声转身看了百里狂风一眼,哼过之后快步跟上了莫问,留下了身后一片哄笑。
  “我久居山野,这器物要了也无用处,送予你。”阿九将手里的木盒递向莫问。
  莫问转头看向阿九,微笑过后抬手推开了那个木盒。
  “我是真心送予你,你若推辞就是瞧我不起。”阿九再送。
  莫问见状知道阿九误会了,他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没能通过考验得到炼丹的神器,而是始终无法自林若尘的梦魇中摆脱出来。
  “我内心苦闷与此无关,快收起来吧。”莫问摇头说道。
  “你这次出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阿九关切的问道,莫问归山之后显得忧心忡忡,既然不是因为考验之事,那就必定有其他的缘故。
  莫问没有开口接话,缓步走至房前推门而入。
  阿九未得他的邀请,站立门外,踌躇进退。莫问见状侧身于门边,阿九见他有相邀之举,微眯双目快步跟了进来。
  “阿九,你虽是异类成人,我却从未轻看于你,一直视你为知音,此番出山我遇事颇多,心中苦闷,想说与你知。”莫问走到桌旁坐了下去。
  阿九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移步走到莫问对面坐了下去,“所遇何事,令得你如此烦恼?”
  莫问见阿九并未恼怒,这才放下心来,知音一说取自伯牙子期的典故,指的是不涉及男女私情的挚交友人。
  “老五前段时间出山购买药草,意外获得了林若尘的消息……”
  “林若尘是何人?”阿九插言问道。
  “我一直寻找的那位女子。”莫问不愿再以贱内称呼林若尘。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安静的等待莫问讲述。
  “老五当时并不确定弹琴的是她,而那时候我们尚未学习武艺,邺城离此处有数百里,短时间内也难以往返,故此我虽然得到了消息却一直未能前往邺城探查,前几日李真人命我等出山,我趁机赶到邺城找到了她。”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她出了意外?”阿九问道。
  “她已心甘情愿屈身于胡人。”莫问叹气开口,先前之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耿耿于怀,难以消解。
  “你气愤之下杀了她?”阿九再问。
  莫问缓缓摇头,“我在那将军府中遇到了当日杀害家母的胡人,我杀了他和另外几名护院,并未伤那胡人将军和林若尘。”
  “不惜一死保全贞洁的女子极是少见,寻常女子都会忍辱偷生,你宽怀大度留她性命是仁者之举,不过你为何不杀那胡人将军?”阿九问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莫问再度叹气,他并非不想杀掉那丑恶的胡人将军,但是此人一死,林若尘将失去依附,下场势必更加悲惨。
  “此事你处置的很是妥当,并无过错,心中苦闷何来?”阿九问道。
  “未经官府明断便擅夺人命,不合规章礼法。”莫问说道。
  “道士行事只遵天道,心怀善念,杀伐果断,不能限于孔孟迂腐礼义。”阿九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若是追溯年纪阿九当有数百岁了,她的见解还是极为正确的。事实上他本身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先前的杀戮之举与早年所学的儒家中庸之道背道而驰,故此心中纠结。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这几日一直后悔不已。”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没有接话,而是侧目看他,等他自说。?????????????????????????????????????
  “她被胡人掳走之后,我与老五北上寻她,途中找到了她遗留的两件事物,那日在将军府遇到她时,我将那发簪和红绸扔到了她的面前,旨在让她明白我一直在寻她,是她对我不起。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之举极为不妥。”莫问说道。
  “有何不妥?”阿九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莫问的面前。
  “她若见到那两件事物定会惭愧无地,我担心她羞愧之下会寻那死路,倘若真的寻死,我岂不害了她的性命。”莫问说道。
  “羞愧自是难免,不过她既然屈身于胡人,想必不会寻死。”阿九轻声开解。
  “当日我若能保护她周全,她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寻她之时我便料到她会失身于胡人,但我并未心生隔阂,谁知前往将军府见到了她与胡人的百般丑态,令我如鲠在喉,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我恨其品行有亏,却又怜其遭遇悲苦。”莫问闭目摇头。
  阿九闻言仍未接话,她虽然年岁长于莫问,却一直活于山中,并不比莫问多知世故,此外莫问心思聪慧,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个诉苦的友人而并非指路的长者。
  “她进入将军府之后曾多次弹奏过我们新婚之日弹奏的曲子,可是当我赶去相救,她竟然与胡人苟且尚不知耻,同为一人,缘何心性改变如此之大。”莫问再度叹气。
  “她本是寻常女子,寻常之人行平常之事,不对也无错。你们缘分既尽,你可休书一封,断去名分。”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我与她并未圆房,休书可免。我此时倒是庆幸将军府中那一干人等并不知道我是寻她去的,不然她势必要受到迁怒牵连。”莫问摇头说道。
  “你与林姓女子并无夫妻之实?”阿九惊讶的问道。
  莫问闻言面色微红,摇头作答。
  “既是如此,你们便不是夫妇,你千里寻她乃是圣贤之举,而她先前并未交身于你,移情他人也就不足为奇。”阿九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与阿九的交谈令他舒缓了内心的苦闷,与此同时也让他理清了头绪,林若尘只是他人生的过客,彼此并不相欠,日后也无瓜葛。
  “大仇得报,你该欢喜才是,别再想了。这器物你真心不要?”阿九眼见莫问神色转晴,指着桌上的盒子转移了话题。
  “不要,即便寻常鼎器也可成丹,不过我倒好奇此物是何形状?”莫问侧目打量着那个木盒。
  阿九闻言探手掀开了盖子,取出里面的器物递给了莫问,莫问探手接过,发现这是一只四足雌鼎,确切的说并不是鼎,而是有些类似煮食的釜,鼎口呈圆形,鼎身比农人吃饭的海碗要大上少许,鼎身黄中泛红,左右两侧各铸有一条小巧游龙,两只龙头便是两只鼎耳,鼎内透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
  “我之前并未打开盒子,没想到是只雌鼎。”阿九不无遗憾的说道。
  “正合你用,天意如此。”莫问笑着将那丹鼎还给了阿九,他先前一直心境难平,经过与阿九的一番谈话心结松缓,不再怨恨林若尘,也不再为自己抱屈。
  “你歇息一下,我先回房。”阿九接过丹鼎起身告辞。
  送走阿九之后,莫问前往东山温泉沐浴并清洗了血衣,回返东殿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放了一碗汤药,不问可知是阿九送来的。
  午饭时夜逍遥问那送饭的道童,得知玉玲珑已经在午饭之前离开了无量山。
  当日晚间,天降大雪,三更时分,莫问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众人的脚步声他早已熟悉,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急切,并不属于另外六人和东殿的杂役。
  莫问疑惑之下便披上衣服推门查看,发现屋外已经无人,雪地里一串脚印消失在东殿门口,来人想必是进了东殿。
  “莫问,刚才是何人进了东殿?”住在对面的夜逍遥推门而出。
  “未见其人。”莫问迈步出屋,踏着积雪向东殿走去。
  夜逍遥随后跟出和他一同前往,前行之时莫问发现地面上的脚印有些怪异,脚印之间的距离远超常人的步伐间隔,根据脚印来看进入东殿的应该是习有轻功的练武之人,可是练武之人的脚步声不应该如此沉重。
  “外面的大门是关着的,此人是翻墙而入。”夜逍遥回头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莫问闻声止步,疑惑的看向三丈外虚掩的殿门,三更半夜翻墙而入,来人定然居心不良。
  夜逍遥见莫问止步,也随之停了下来,冲着东殿出声喊道,“是何人藏于殿内?”
  夜逍遥话音刚落,东殿大门便被人自里面拉开,一中年男子迈步而出,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黄袍,面无表情,其所穿黄袍与高功道袍有些类似,不过刺绣很是杂乱,人兽皆有,此外他头上也并不是道髻,而是俗人的发髻。
  “他穿的是何种等级的道袍?”莫问转头看向夜逍遥。
  未曾想转头之下却发现夜逍遥面色煞白,牙关打颤“那,那,那不是道袍,是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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