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于常和王帅走出农家小院后,王帅看看前后没人,抹一把汗,“哎呀我的天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说于常,你要是敢回队里说,咱俩友谊的小船就翻。”
“恩恩,我不说,我就看看。”于常抿着嘴又笑的不行了。
“你还笑,这会我还觉得脸涨呢。”王帅特别尴尬。
“没事,不就是胳肢窝掉出块纸巾嘛,又不是姨妈巾……”于常还没说完,王帅小眼一瞪,“你懂的还挺多!”
“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多大点事啊,看看你刚才那表情,跟吃了水泥一样浇筑了,走吧,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能查证的。”于常推一把王帅。
“去哪呢?”王帅愁眉苦脸,“要是做这样的坏事都不能判死刑,真刷新我三观。”
正说着,俩人走到了村小学门口,“你说学校底册会不会有记录?”
“没准,走,进去问问。”于常快走两步去门卫室。
门卫大爷有点耳背,得使劲喊才能听见,刑警队的到小学,还是头一回,看的出来,大爷也有点蒙圈,“你们找谁?找教务处?教务处谁犯事了?”大爷还挺关心。
双方交涉了半天,才进去了学校大门,王帅毕业后再也没去过学校,更别说小学,看起来很新鲜,于常在后面喊,“小心点,纸巾都拿出来没?别再掉出来。”
王帅一听回头瞪他一眼,“掉没了!”
于常差点又笑倒。
学校这边倒是非常配合,虽然十来年的档案了,从资料室翻了半天还真翻出来了,老师不记得那一年学生具体的年龄,毕竟一个班也好几十个孩子,学籍底册上记录的是1997年,发黄的纸让人看着很沮丧,“咱就当没看见行吗?”王帅仰着脸问于常。
“该干嘛干嘛吧。”于常也很失望,但还是麻烦学校帮他们复印了一份。
回到队里一碰头,谢大雷看这几个人的表情,就判断个七七八八。
果然,每一组带回来的信息,除了齐亮亮,都是佐证范晓阳确实不满十八岁的。谢大雷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刚才范家送来的证据,他爹妈离婚判决书,这个日期是1997年11月,写的是育有一子归女方抚养,可以倒推范晓阳是1997年11月前出生的,刚好覆盖了1997年10月出身日这个关键节点,那么这个范围可以推定范晓阳未是1997年11月前出生,结合范晓阳亲生父亲被抓是1996年这个细节,可以初步推断,范晓阳就应该是1997年出生的。
“谢队,子涛还在医院躺着,这么个结果,真觉得心里过不去啊。”齐亮亮的话一出来,王帅、于常都眼瞪眼的看着谢大雷,不用说,这是他们的想法。
32、
“都冷静冷静,子涛是我兄弟,他让人扎了,我也很难受,但是咱干的就这活儿,别说范家请了律师,就是没请,范晓阳要是不满十八,咱知道了,还能跟法院瞒着,你就得毙了他?”谢大雷很少说那么长的句子。
“真要那样,毙了,你们睡得着吗?亮亮,你负责,把收集的证据,还有范家的证据都放到卷里,今天把人移交给检察院。”谢大雷的话一说,大家都沉默了。
“这事儿怎么和涛说?”冯明亮犹豫了下问。
“我去吧。”谢大雷说完站起来,“没什么事的愿意去的,跟我去医院吧。”呼啦一下,除了齐亮亮都站起来了。
子涛的右腹部留了一个十公分的刀口,谢大雷他们赶到的时候,医生正换药,碘酒一擦,子涛就嘶嘶的,但是没喊一声疼,两天功夫,胡子也冒出来一堆,脸也有了棱角。见了谢大雷,子涛还主动摆摆手,脸上堆着一副没事的笑,“都来了,来这开会啊?”
“又贫,不疼了是吧?”谢大雷问他。
“不疼,你看,刀口还没我胳膊长呢。”子涛咧着嘴,露着一口大白牙。
“涛,扎你的主犯,不满十八岁,判不顶头。”谢大雷直通通的把话说出来,病房里刚还热闹的好像有几十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啊?这么寸,死者家属那怎么办呢?”赵子涛这么一问,谢大雷心里点了一百个赞,赵子涛看着粗枝大叶,其实心思很细,他心里不会一点也不想着惩罚这些人,但是他更想到死去的受害者,比他这个重伤的更需要有人付出代价。
“还没去,也是头疼。放在谁家家长身上,也很难接受,我还寻思你这是第一关不能接受这个事儿。”谢大雷讪讪的笑了下。
“怎么会。这又不是大家的错。咱们这个案子就够快了,听说具县的侦察车还侦查到咱大队去了?怎么没让我赶上,抓人啊,串并案啊,都没赶上。”赵子涛说着,失落的表情都快漾出水来。
“这是给你放假呢,好好养着,队里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安心养病吧。”谢大雷把大手往赵子涛的病床上拍了拍,“哦,对了,这几天医生说能吃流食了,你嫂子负责,想吃什么给你嫂子提前说。”
“俩嫂子,我媳妇这几天倒休,也没事,说不定晚上就过来了。”冯明亮插话。
“嘿嘿,真好,一下子回到了大锅饭啊,真希望在这多躺些天。”赵子涛咧着嘴傻笑。
这是唯一一次,案子破了,人抓全了,队里没吃庆功宴。
谢大雷没有和赵子涛说张铮他们办案的内情,因为他从局长那听说,张铮的二等功有党委委员力保,说这是什么敢于争先的精神必须要鼓励,谢大雷当着局长就差骂出来,鼓励他妈个蛋。
赵子涛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也不过是个二等功,张铮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和子涛并排坐,这让谢大雷和吃了个苍蝇一样难过。
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样,不是按照大众的是非观来判断,总有些东西让我们无力回避也无力躲藏,那又如何呢?
谢大雷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忆着刚给具县马青川打的那个电话,许超的母亲因刺激过度心律不齐住进了医院,许超的父亲也一夜之间白了大半个脑袋的头发。
只生一个好的政策下,50多岁的老两口,后半辈子就要这么孤独的面对了。王秀菊和他们请的律师,也没有错,律师干的也是该干的活儿,王秀菊救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可这一切,谁该来负责呢?
如果不是及时抓了,下一步他们三个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第一起案子没及时抓捕的接警民警,该不该给相应的处罚?
事情都不可能按照谢大雷的思路去进行,他也知道自己设想的完美世界只存在脑洞。日子还得过。只不过,只不过,人性有时候真TM恶。
尾声,范国斌判决书20年,范名起15年,范晓阳死缓2年。
明天开始更新第六个案子。以后也给它们起个名字。第六个案子就叫《无尸之案》
大案纪实之六:无尸之案
1、
刑警队很久没过过这么太平的日子了,赵子涛强烈要求受伤的事儿保密,到底还是让家里知道了,怪只怪电视台的来采访,忘了给打马赛克,王帅说是子涛的脸太大,挡都挡不住。
子涛妈妈来的那天,一进楼道眼圈就红了,对迎在楼道的谢大雷他们像没看见一样直直的推开病房门就过去了,谢大雷伸着一只大手,尴尬的在空中没接着对向来的温度,倒是感受到了冰锥一样的寒冷,也理解,谁家的孩子谁家家长不心疼。
谢大雷跟进病房,准备好听子涛的母亲数落,结果人家什么都没说,就跟子涛爸爸说要转院,回家去治疗。
子涛让谢大雷他们先出去,一家三口在病房里说了一个多小时,子涛的爸爸开门叫谢大雷他们,“谢队长,不好意思,我爱人脾气比较急。”
“没关系,很理解,子涛是我兄弟,我都心疼,何况是您二位。”谢大雷诚恳的说。
“刚才我们商量了下,考虑到回到家,照顾的更好,孩子我们先带回去养伤,在这也挺麻烦你们,等病好了,再让他回来上班。”子涛的爸爸一番话,听起来是和谢大雷商量,其实已经决定了,难道人家孩子带回家还得经过谢大雷同意吗?
谢大雷小眼神看着子涛,嘴里已经很礼节性的说,“是是是,我们队里送您三口回去?”
“不用了,楼下有车,这边也有救护车,我们这就办手续转回去。你们也挺忙,该忙忙去。有事情咱们再通电话。”子涛爸爸说着,招呼过一个年轻利索的小伙子,交代了几句,小伙子出去了,整个过程,子涛妈一句都没说话。
半个多小时后,护士来帮忙把子涛转移到一个能推动的病床,一行人送子涛一家下楼,年轻小伙子已经把车停在了住院楼的楼前,还麻利的下车先去扶着子涛的病床,帮忙推上120车,又转回来给子涛父母开车门。
谢大雷看着那辆据说明星要加价才能买到的埃尔法绝尘而去,也开始理解赵子涛什么都不愿和家里说,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谁都面临着买房娶媳妇的这些问题,到底是有了家庭支撑才能去实现个人梦想,还是在奋斗的过程中不忘初心?
太难了,太难了。谢大雷自言自语的摇着头,过好当下吧,娘要嫁人天要下雨,随它去吧,能做的无非是做好自己,工资上交老婆发钱,想到钱,他想起昨天局长签字拨给队里五千块钱的奖励,琢磨琢磨最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他决定晚上拉着兄弟们去河堤上烧烤,弦绷的太紧了容易断,网上不是说,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2、
夜晚很漂亮,这个季节也没雾霾,居然能看见星星。几箱子啤酒一搬出来,这帮小子就炸锅了,只听见噗嗤噗嗤开易拉罐的声音,炭火微红,肆意的舔着网格上的肉串,谢大雷看看烤的差不多了,赶紧抓过来一串,这会可不讲究尊老爱幼,手稍微慢点就只剩下口水和签子。
河水缓缓地流着,发出轻快的哗啦声,一帮小子笑着闹着,易拉罐每次撞击都发出砰砰的闷响,炭火偶尔蹦出一个火星,远处还有家庭聚餐的小孩子咯咯的笑。
真好,谢大雷心里说了好几个,真好。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把王小莉从她闺蜜聚会的饭局上拽来,这个时候,他孤独的像个小男孩,特别需要家人,让他也感觉,所有的美好不那么缥缈,世间万物都是触手可及。
谢大雷居然睡着了。
冯明亮拿着两个翅膀过来给谢大雷的时候,谢大雷已经轻轻的打上了鼾,手里还捏着半根肉串,齐亮亮想叫醒他,冯明亮比划了一个嘘,没让。
可冯明亮和齐亮亮刚回到炉子旁,就听见身后手机响,紧接着谢大雷声如洪钟的喂了一声接起了电话,没办法,刑警队的人都这毛病,睡多死,电话来了,都是马上就醒,连缓冲都省了。
冯明亮没听谢大雷后面再说话,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谢大雷面无表情一直听着电话里说,冯明亮看看手表,快十点半了,这个点来电话,不是媳妇就是工作,显然,如果是媳妇儿,谢大雷一定不是那个表情,小伙子们不清楚,冯明亮还是知道谢大雷的底的。
“行,我过去看看。”谢大雷说完这句,把电话一挂,冯明亮心说,篝火晚会结束了。果然,谢大雷站起来伸个懒腰,招呼大家,“开工啦,又来活了。”
冯明亮听谢大雷口气不悦,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其实齐亮亮他们都眼巴巴的等着谢大雷说呢,“咱刑警队以后改寻人小队得了。村干部找不着了。”
于常一听乐了,“嘿,我们村村干部现在巴不得竞争对手失踪呢,省的投票了,还得给选民送金龙鱼和大米去。”
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王帅最瘦,几乎坐在了齐亮亮怀里,倍委屈的冲谢大雷抱怨,“头儿,咱队里什么时候添个车啊,你说一刑警队的人,让执勤的交警因为超员扣了,说出去多丢人。”
“没事,把你留下处理超员,我们接着去办案。”谢大雷稳稳的回复,齐亮亮差点笑岔气,“借这点功夫,我说说刚接到局长的电话内容,大刘庄,就咱们大队马路对面那个村,村支书不见了。说起来挺搞笑,家属找了一天,一直到纪委打听,怕被弄起来,这村支书的媳妇是局长爱人的远房表姐,派出所最近都上流动人口登记的任务了,腾不出手来,咱们这这不刚消停了一天,捷报上去,任务下来,这事儿就到咱们这了。”
谁都听出来了,谢大雷不高兴,不愿意当领导这种破烂亲戚的小丫鬟。但还有句怎么说来着,人在江湖……
3、
刚到大队,车都没停好,好几个男的女的就围上来了。
谢大雷有一点比较好,从来不把情绪带到工作里,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工作,不管是领导派的还是真正的案子。
谢大雷挺客气的把失踪的村支书的媳妇请到办公室谈。
“你说说情况,人是什么时候找不着的,怎么个找不着。”谢大雷对面的这个妇女,看起来快40了,眼角皱纹很多,皮肤也不好,可能是因为老公失踪了着急,嘴角还起了几个泡。
“8号,那天振汉去大队了,说好了晚上回来的,第二天孩子的姥姥要去医院,振汉说开车去,结果吃饭的点也没回来,他以前也老是回来的晚,我给孩子弄好饭吃了又看着她写完作业,振汉还没回来,打电话也没接。”
“打电话是几点?”谢大雷插话。
“打电话,大概是7点不到。”支书媳妇说,看谢大雷没再打断,她又接着说,“过了几分钟,我觉得奇怪,除非喝酒喝多了,他一般不会不接电话,我又打,这会就关机了。我寻思是不是没电了,就等着。可等到十一点了,也没回电话也没开机,我就发毛,给村大队的其他几个干部打电话,都说没跟振汉黑夜吃饭,他们也没注意振汉和谁出去的,干嘛去了。”
“我也没睡啊,一晚上胡寻思乱想。光怕出事,熬到天亮,振汉还是没回来,这不就赶紧发动家里人去找,手机一直关机。”支书老婆说。
“你们还去纪委找了?”谢大雷直接发问。
“是,村里一直矛盾挺多的,诬告的事儿也有,怕纪委的带走去调查,托了好几拨人去打听,昨天才打听着,市里没这回事,省里的弄他一个小村支书干啥?”振汉媳妇说。
“振汉在外头有人吗?”谢大雷这一问,把振汉媳妇问愣了,“没有,应该没有吧。”
听的出来,第二句有点勉强,不那么自信,谢大雷从户籍信息里调出薛振汉的信息,开始理解振汉媳妇的话,薛振汉只有36岁,可他的媳妇看着比他大显然不是一点半点。
“以前出过这种事儿吗?好几天不见人?”谢大雷再问。
“没有,我们要孩子晚,孩子今年刚上2年级,每天都是他去接送,没出过这事儿。”振汉媳妇说。
“这几天你们都去哪找了?”谢大雷还问。
“亲戚,附近县的亲戚,打不通电话的都让人去问了,他几个常有走动的同学、哥们家,都找了,还通过你们派出所的给查了住宿信息,也没有。也没地方找了,就报警了。”振汉媳妇一脸热切的看着谢大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