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上一起案子提供的信息也不多,谢大雷觉得当时的笔录或许还有遗漏的,安排齐亮亮和赵子涛再去一趟。
赵子涛开着破捷达,呼哧呼哧的借助导航才找到开发区民警说的受害人所在村,到了村口一打听,村民撇撇嘴,嫁别的村了。再问哪个村就不搭理你。
齐亮亮很好奇,怎么这个态度啊,咱又不是来抓人的。
赵子涛扫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村里,有过这样的经历,这女的一辈子算毁了,别人会说,为什么祸害你不祸害别人啊?你看这逻辑,还是受害人的错。
齐亮亮做过本辖区案子受害人的笔录,想起那个无辜的小姑娘,他一下子从已经躺倒收不起来(坏了)的座椅上直起身来,还能这样?
赵子涛狠狠地踩着离合挂挡,你以为呢,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性。
齐亮亮倒抽一口冷气,他不敢想象那个受了那么多折磨的受害人将来还要面对这些遭遇。
经过驻村民警的帮助,赵子涛又在隔着几十公里的另一个村,找到了已经结婚的受害人,一照面,齐亮亮有点懵,请问,这是张梦洁的家吗?
你找谁?一个弯腰洗衣服的妇女抬起头来,满脸沧桑,根本不像户籍信息说的25岁,赵子涛跟了一句,我们找张梦洁,你就是吧?
妇女在裤腿上擦擦手,并没有站起来,眯着眼看着没穿制服的俩人,你找我干啥哩?齐亮亮一时转不过来,还是赵子涛机灵,哦,我们是市里刑警队的,来找你再落实下以前那个事儿。
赵子涛刻意用那个事儿来代替案件,没想到张梦洁一点不领情,从娘家追到婆家,问了那么多回,有用哩?人儿抓着哩?一遍遍的问,这心里的疤瘌好一点就挖开看看,你们警察是不是特别闲啊?
这一顿呛,噎的齐亮亮脸通红。到是赵子涛一点没急,大姐,你看……
谁是你大姐,你那么老,我可不是你大姐。
齐亮亮给气笑了。
您好啊,我们辖区这次又发生一起类似的案件,所以我们得麻烦您再问点情况。
又出事了?这都多少闺女给霍霍了,为嘛你们就抓不住人儿哩?有困难找警察,找你们有用哩?
赵子涛也给噎的上不来气,大姐,啊,不,张梦洁,我们确实需要你提供点案情帮助,这回受害人只有19岁,给祸害的不轻,我们都想早点抓住人。
你们想?想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抓住?你们知道我这一年多怎么过的吗?你看看我现在的这个样,可不都是他们害的,说好的对象散了,只能找个二婚的,进门就给人家当妈,婆婆家还老给脸子看,这事儿是我的错吗?
7、
齐亮亮默默的从背包里掏出辖区受害人的照片,我就想给你看看,你看,这就是刚发的这起案子的小姑娘,只有19岁,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伤的也很重。
只有抓住这几个人,才不会再有人倒霉。
齐亮亮不管张梦洁的态度,自说自话的一番表达,倒把张梦洁镇住了,沉默了一会,她放下手里的湿衣裳,回身在院子里摸出两个板凳,递给赵子涛和齐亮亮,坐下说吧。回程的路上,赵子涛叹口气,要是我家人遇到这个事儿,逮着这几个小子,我非一刀刀剐了他们,用它妈最细的绳子把它小弟弟切下来。
齐亮亮半躺在无法竖直的副驾驶上,一脸肃然,你说,这人怎么能坏到这个程度。
谢大雷从大队窗户就看见捷达进了院,招呼着内勤去食堂热面条,赵子涛刚进办公室,两大盆子西红柿打卤面已经端到了桌子上,赵子涛提着鼻子使劲的闻了闻,真是饿了。
谢大雷努努嘴,出门右转。赵子涛乖乖的站起来去洗手。
俩人边呼噜呼噜的吃面条,边和谢大雷汇报张梦洁那的情况,时隔一年,受害人的记忆没有太大的偏差,但是提供的情况也没有更多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张梦洁没被戴头套。倒是带回来的受害人的态度,让谢大雷半天没吭声,赵子涛捣捣齐亮亮的胳膊,俩人吃面的速度都放慢了。
这样,最近手头的案子都先放放,我特想看看,谁能从咱们大队的手底下溜出去,弄还不住这几个小子,我还不信邪了,先搞这个。谢大雷说完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里,他本来黑漆漆的一张脸更像是块碳。
8、
谢大雷去医院看了看受害人,住院部的主管大夫直摇头,“老兄,这么多年,除了车祸,我没见过伤这么重的,除了要终身挂着尿袋,这孩子以后可能都不能怀孕了。你们可得上点心,太惨了。”
医生拍着谢大雷的肩膀走了,谢大雷接过医生递来的病例,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严重撕裂的字眼出现了好几处,谢大雷没进病房,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看,小女孩蜷缩在床上裹着一张条纹的被单,吊着好几个瓶子,床的中间位置有好几个机器插着各种管,一侧还挂了一个黄啧啧的尿袋。
谢大雷没勇气进去,扭头回队了。
于常归队后,又被派去了技侦,大爷脾气的技侦处,对谁都没好脸色,也就于常那张土著富二代脸还能吃的开。
刚到队里,于常带回一个线索,嫌疑人在柜员机打的那个电话,基站信号找到了,通过技术处理,找到了一个号码。
但是有且仅有一个号码。
就这个,谢大雷已经高兴的要拍桌子了,有了号码是不是可以锁定嫌疑人位置可以抓人了?
谢大雷琢磨着不能打草惊蛇,这么手法利索的几个人,抓一个就会惊一窝,一旦飞了就很难再抓回来。
他跟于常安排,对已知的号码进行监听,从他们的日常中再摸摸线索。
队里其他的人手,又把案发现场的路线和痕迹扫荡了一遍,就差把那块麦子地挖回来分析化验,厅里借来的模拟画像手也到了队里,但是受害小姑娘实在不能回忆案发,仔细追问当时的场景,小姑娘就会大喊大哭,考虑到对当事人的保护,这个做法只能放弃了。
转机出现在第六天,被监听的号码里出现一段对话:
你干嘛呢?
刚子输液呢,咱们是不是得买点水果去看看?
看屁啊看,被人弄着怎么办?
弄着嘛呀,好几天了,谁找你啊
没看成哥进去了,还不知道说出咱们来没有,草,我听说被打的小子一个脾都摘了,妈的,重伤了会判刑的。
判刑?草,咱们干的事够他妈比的判多少回了。
行了别说了,去不去吧,不去看,以后还怎么一块玩?还不都是一起玩大的。
去就去吧,我身上没多少钱啊?
草,抠唆玩意,上回分的你麻痹的都花了?
就他妈那俩钱,够干嘛的?
行了行了,你去大刘镇口等我吧,我最多半小时到,他们在镇医院呢。
听起来,嫌疑人好像参与打架惹了麻烦,而且团伙中还有一个人被抓了。
9、
谢大雷看了看时间,距离电话挂断已经过去了3分钟,他在犹豫这个电话涉及到的三个人,都是打架时的什么成员,和辖区的案件有多大的关联,这俩通话的很可能就是一个团伙的,但是抓住的那个是谁呢?
被掌控的号码之前的通话记录特别的杂,光是送外卖的就有4个常联系的。在作案前的4小时内,都没有高频号码出现。
不管怎么样,都得去大刘镇看看,最起码是一波打群架的小痞子。蚂蚱也是肉不是。
谢大雷出动了刑警队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抓捕队,连协勤都捎上了,铐子、警棍、枪,队里的装备也全出动了,七辆车把大刘镇卫生院围上的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外人看这就像一群亲戚来看病人。
片警已经和医院进行了沟通,此时正带着副院长在一个诊室等,副院长拿着这几天的输液单一张张看,只有一个叫张建刚的人,是头天晚上来的,皮外伤,脑袋上缝了5针,说是在场子干活时被零件砸的。
此时就在二楼的输液室,刚换完药。
谢大雷亲自带着人上去,推开输液室的门,一共五个人,都是小伙子,一个脑袋上包纱布的,还有一个手指头裹纱布的,五个人都回过头来看谢大雷,对视的功夫,其中一个板寸已经开始往门口挪,谢大雷的大嗓门喊了一嗓子:都别动,枪子不长眼啊,说着故意腰上拍了一下。
其实,枪里并没有子弹,动用枪支的规定对使用者很严格,子弹和枪分开保管,如果使用了,开一枪不管打中没打中,都得写开枪报告,这还不算,如果打中了嫌疑人,还得接受检察院调查,万一不幸打偏了,伤及无辜,还可能会脱制服。
种种麻烦,大家都不愿意用枪,宁愿拿着警棍肉搏战。
板寸还是跑到了门口,距离谢大雷不过五米远,统共输液室也没多大,俩门前后也就这点距离,后门早被齐亮亮和赵子涛堵住了,板寸刚推开门,就让散打全省第六名的赵子涛给放倒了,摔得地上哐当一声响,板寸的哎呦声像谁猫被踩了尾巴,这一下把其余几个镇住了,谁也没敢动,特别顺利就把5个人全戴上手铐,王帅还特意走过去帮输液的小子提着输液瓶,谢大雷看着别扭,一把给薅下输液器,疼的这小子嘶嘶了两声,谢大雷眼一瞪,又给憋回去了。
10、
审讯进行的异常顺利,输液的小子叫李和平,和前案无关,是整起打群架事件的导火索。
三天前,李和平一伙的在范大胡同吃饭,喝酒喝多了就吵吵,隔壁桌的嫌他们吵,让他们小点声,李和平喝高了,一个啤酒瓶子扔过去,就把对方砸出血了。
对方是一个公司的人在聚餐,也有十来个,双方轮凳子打起来,李和平这边都是些社会上的痞子,打架的好手,对方都是大学毕业生,打人都不知道朝哪打,这么一来,对方很吃苦不说,很快落了下风。
被打的一方有三个人受伤,一个脾已经摘了,另两个身中多刀,好在都没生命危险,但是伤情鉴定重伤肯定是够了,混战中,饭店先报了警,砸了个稀巴烂,警察赶到的时候,就摁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被饭店扣住的,饭店也不傻啊,砸成这样,找谁赔啊?
另一个是被挨打的一方摁住的,都跑了这打不能白挨啊?
这么着,抓住了俩人,其余的几个,在大刘镇卫生院扣住了5个,还剩下两三个小喽啰。
早就获知的手机号,属于被抓的5个中,一个叫王建的,挺黑的一个男青年,看起来和大街上的其他青年没什么区别。
在把王建带到谢大雷隔壁审讯室的路上,赵子涛把手铐紧了紧,王建咧了咧嘴没敢喊,赵子涛拍了拍王建的后脖颈子,那可是一个体重170斤的散打第六名的巴掌,拍死头牛够呛,拍死头羊还是差不离的。
王建一个趔趄,他的眼神已经不像刚被带到大刘镇派出所时那样淡定了。
谢大雷和冯明亮亲自坐在了审讯室,和俩铁塔一样,拉着脸,刚让王建吃了点苦头的赵子涛和齐亮亮一边一个站在王建身旁,这架势,一般嫌疑人享受不到。

这是谢大雷办公室的破沙发。已经好几年了。领导来,上面就盖个垫子,自己人坐就这样。
12、
王建?谢大雷问。
是,我叫王建。
5月9号天擦黑到后半夜,你干嘛去了?谢大雷又问。
王建抬头扫了一眼,没吭声。
7300块钱,花完没?谢大雷其实是在炸他,谢大雷也没想到,王建并不是那个去取钱的家伙。
王建没抬头这回, 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人呐,干了坏事,总是心里有鬼,小说里动不动说谁谁被戳破,脑门子冒汗,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多发,除非这个人是爱出汗的体质,更多的是这个人眼神、表情、肢体动作不正常了。
冯明亮捅捅谢大雷,俩人不再说话。
房间里有点闷,谢大雷故意把门窗都紧闭,制造一种压抑逼仄的气氛,灯光也设置的异常暗,这是一场心理战,DNA鉴定还需要点时间,谢大雷更想尽快拿下王建,好找到他的两个同伙,毕竟现在的证据只有DNA,还不一定和王建的配对。
审讯室故意挂了个表,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听起来让焦虑的人很烦躁,比如王建,手稍微一动,铐子就哗啦啦的响,他也不敢动了。
王建的户籍信息显示,这家伙没有前科,中学没毕业,无业。负责王建所在村的片警说,王建家条件在村里还算不错,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父母说起来是务农,但是村里已经没地可种,靠近海城城区的村子,都征地盖了房,王建家的老宅在拆迁范围,补偿了一部分钱。
半小时过去了。
15分钟又过去了。
谢大雷站起来,作势要走,这稀里哗啦一拉椅子,王建有点紧张了,谢大雷数着步子慢慢的走,快到门口时,他也有点泄气了,剧情到这里,电视剧一般都这么演,嫌疑人突然喊,我交代,我坦白。
但实际上,王建很清楚自己犯的什么事,他更清楚,一开口,就再也出不去了。人,都会侥幸心理,王建也不例外,他还在想,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谢大雷回到办公室,摸着下巴琢磨,怎么尽快的打开王建的嘴,他不时的看看表,DNA最快也得第二天天亮才能出来,这一宿的变数不少,因为他不确定被抓的成哥是不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你一定会问,谢大雷为什么不直接到抓了成哥的那家刑警队问问?
因为根据属地管理,只有另一方证明自己的案情重于对方案情,案件才会移交,这期间,谢大雷没权限去把别家刑警队的嫌疑人提出来讯问。
被抓的5个参加打架的痞子中,还有一个是王建的同伙,这个倒是通过手机号码很快就能通过甄别找出来,问题是如何让这几个人开口,确保3个嫌疑人都能抓在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