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坑缓更 猎魔人长篇小说第五部 《湖之仙女》

旁边桌的众人喧哗着,兴致盎然地摆弄着由做馅饼的生面团球和鱼骨头做成的新的占卜。酒店老板和妇女们则一边喝着酒一边忙着摆弄瓶瓶罐罐。
“那个著名的魅魔,”雷纳特又盛了一些卷心菜在他的盘子里。“是你刚来陶森特时候接受的猎魔人合约上的一个。这之后事情瞬息万变,你也不能摆脱客户。有趣的是我不记得是哪家葡萄酒酿造厂第一个给你委托了……”
“你当时不在场。我是在接受公爵夫人的接见后的第二天接受委托的。当时你未受到接见。”
“这不奇怪。毕竟是私人接见。”
“私人,”杰洛特气急败坏道。“至少有二十人出席了。这还不算像雕像一样毫无感情的侍从、书记、孩童和无聊的小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勒·高夫,他看上去更像个糖果商而不是个管家。许多贵族在沉甸甸的金链子的重压下弯下了腰。还有一些身穿黑衣的人,是议员,或许是法官。来自卡德·麦克维德的男爵饰有牛首盾徽。还有芙琳吉拉,当然啦,她很显然与你的公爵夫人十分亲密。然后是我们一行人,包括了身穿男装的米尔瓦。哦,我表达得有问题。不是我们一行人都在,丹迪利恩不在我们当中。丹迪利恩,或是说朱利安子爵,正懒洋洋地躺在公爵夫人安娜瑞塔旁边的椅子上,得意洋洋得活像一只孔雀。这是皇室的特权。只有安娜瑞塔、芙琳吉拉和丹迪利恩能坐着。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坐。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庆幸我们不必下跪。公爵夫人很专注地听我说话,所幸的是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她只激动地跳起来了几次。当我最终简洁地叙述完了我与弗拉米尼卡的对话,她焦躁地握紧了手。这个手势正如被夸张的那样真诚。这样说可能听起来荒诞相悖,但是相信我,雷纳特,事实就是如此。”
***
“哦,哦,哦,”公爵夫人安娜·亨瑞塔叹息,绞着双手。“你的故事让我感同身受,杰洛特先生。悲伤紧紧地攫住了我的心。”
她抽了抽鼻子,伸出了手,丹迪利恩马上将一块绣有字母组合的细麻纱手帕递到她的手上。公爵夫人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脸颊,以免花了妆容。
“哦,哦,”她重复道。“所以说德鲁伊们对茜瑞一无所知?他们当时无法施以援手?你旅途上一切的努力最终都是徒劳无用?”
“当然不是徒劳,”他答道。“我意识到我并未从德鲁伊们那里得到确切的信息或是线索,即便只是模棱两可的,能解释为什么茜瑞成为了如此猛烈的迫害的对象。然而,德鲁伊们不能也不愿施援。这样的话,我实在没有得到任何新的消息,但是……”
他暂停了片刻。不是为了戏剧性效果,只是在想他能否坦诚地把事情整个讲出来。
“我知道茜瑞还活着,”他干涩地说。“也许受伤了。并且仍然处于危险之中。但是她还活着。”
安娜·亨瑞塔又叹息了一声,然后再次从丹迪利恩手中拿走了手帕。
“我向你承诺提供我们的帮助和支援,”她说。“你在陶森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应该知道我曾经造访欣特拉,我认识帕薇塔并与她建立了友谊,我也认识并很喜欢小茜瑞。我与你竭诚同心,杰洛特先生。如果必要的话,你会得到我们的学者和巫师的帮助。我们的图书馆和书店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我相信我们能找到些许线索,一些蛛丝马迹,指引你走上正轨。不要操之过急。你没必要急于求成。如若必要,你可以作为上宾一直待在这里。”
“我感谢您的慷慨恩泽,”杰洛特鞠躬。“然而,我们必须继续上路了。茜瑞仍处于危境之中。而且我们也同样处于危境之中。当我们在一个地方驻足太久,危险不仅会增长,而且会开始危及我们身边的人。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公爵夫人沉默片刻,有节奏地敲击着丹迪利恩的前臂,像一只小猫一样。
“你的话高尚而又诚实。但是你无须担心这里。尾随你的邪恶会被我的骑士团消灭,无一能够幸免,这点我已经跟朱利安子爵说明了。任何胆敢挡你的道的人最好都小心点。你是处在我的保护之下。”
“我很感激,”杰洛特又鞠了一躬,心里咒骂着他那酸痛的膝盖,连同其他人的膝盖。“然而,我必须向您坦白丹迪利恩子爵忘记告诉您的事。追逐我直到贝尔哈文的潜行者,还有在卡德·麦克维德被勇敢的骑士打败的那个跟踪者,都确实是卓越潜行者公会(the guild of illustrious rogues)的成员,但同时也穿着尼弗迦德配色的服装。”
“这又如何呢?”
“唔,这只是尼弗迦德人在二十天内征服亚甸的军力的冰山一角,他们同样能在二十分钟之内征服您的公国。”
“这是一场战争,”他坚持道。“发生在贝尔哈文和卡德·麦克维德的森林里的事可能只被视作是反抗行动和皇家部队的殿后队伍的一次溃败。这种事往往会遭到镇压。战争层面……”
“战争,”公爵夫人扬起鼻子傲然打断道,“毫无疑问已经被明令撤销了。我曾就此事写信给我的表亲恩希尔·恩瑞斯。在我的信中,我坚定地要求他停止无谓的流血牺牲。战争已经结束,而且绝对签订了和平条约。”
“并非如此,”杰洛特冷静地说。“雅鲁加河沿岸尽是刀剑相向,杀人放火,血流成河。战争毫无结束的征兆。与您所说的恰恰相反。”
他立刻就后悔了刚才说的话。
“这怎么可能?”公爵夫人的鼻子扬得更高了,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我没听错吧?战争还在继续?为什么我们从未谈论过这些?特伦布莱(Tremblay)大臣?”
“卓越者,我……”一个戴着金链子的贵族跪了下来。“我不想使您担心……沮丧……殿下……”
“守卫!”她尖叫道。“送他去塔楼!特伦布莱大臣你这是玩忽职守!耻辱!管家大人!秘书先生!”
“谨遵吩咐,殿下……”
“让我们的外交大臣立刻送消息给我们的表亲,尼弗迦德的皇帝。我们要求他立刻,立刻停止战斗并签署和平协议。因为战争与不和都是不好的东西!不和会毁灭齐心协力与和谐共处!”
“您的真言十分清楚。”管家说道。即便隔了这么远,他闻起来依然像粉末状的糖,现在他的脸上也是这个颜色了。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先生们?我已经下达命令了。别愣着了,赶紧执行!”
杰洛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贵族们和官员们依旧是紧绷着脸,就好像宫廷上并未发生什么事一样。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只附和公爵夫人。
安娜瑞塔拿起手帕用它碰了碰鼻子尖,向杰洛特微微一笑。
“正如你所见,”她说。“你的恐惧毫无必要。你不必害怕什么,可以在这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遵命,卓越者。”
在这样的沉寂中,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古老家具中的虫子在啃食木头。也能听见远处庭院里马夫对付马匹时的咒骂声。
“我们也想请求你一些事,杰洛特先生。”安娜瑞塔打破了沉寂。“既然你是一个猎魔人。”
“听候差遣,卓越者。”
“是陶森特许多品格优良的女士们的请求。有夜魇侵扰她们的家。一个精怪、女性形象的恶魔、魅魔,非常下流无耻,我们惮于描述她,她折磨着信念坚定品格高尚的配偶们。她在夜晚闯入卧室行下作恶劣之事,我们受过的谦逊礼仪甚至不允许我们说出此间勾当。你作为一个专家,当然应该知道是什么。”
“是的,卓越者。”
“陶森特的女士们请求你了结此等不当之事。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感激不尽。”
“感谢您的信心,卓越者。”
***
安格莱姆发现猎魔人和吸血鬼在城堡的公园里,两人沉浸在漫步和低声细语中。
“你不会相信的,”她说。“你不会相信我要跟你说的事。但是这的的确确是事实……”
“说。”
“雷纳特·波伊斯德·弗兰西斯(译注:此处原文为Reynart de Boris-Fresnes,应与前面的Reynart Bois-de Fresnes为同一人,为避免混淆,译名参考前文),棋盘骑士,和其他的骑士们一起,在国库房间前排队。你猜他们在干嘛?领取这个月的报酬!队伍差不多有半个箭场那么长,其中还有好多穿制服的,眼神疲惫。当我问雷纳特的时候他说游侠骑士不应该饿肚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在开玩笑吗!一个人成为骑士应该是出于高贵使命的召唤!而不是为了每个月的俸禄!”
“不能以一概全,”雷吉斯严肃地说。“相信我,安格莱姆。”
“相信他,安格莱姆,”杰洛特一本正经地说。“别在城堡里东奔西走寻找乐子了,去陪陪米尔瓦。她现在情绪很糟糕,不应该一个人待着。”
“对。大婶现在在生理期内,因此脾气比黄蜂还暴躁。我想……”
“安格莱姆!”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雷吉斯和杰洛特在一片略微凋零的百叶蔷薇前驻足。却怎么也不能继续刚才的谈话了。一个身穿优雅的赭色外套的男人从温室后面走了出来。
“早上好,”他把四角帽扫到膝盖处,鞠了一躬。“我能请问一下哪位先生,感谢上帝,是因他的交易而闻名、名叫杰洛特的猎魔人?”
“我是。”
“我的名字是琴·卡迪隆(Jean Catillon),我是特洛斯拉城堡葡萄园的理事。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酒窖用得着一个猎魔人。我想问你是否愿意……”
“是什么情况?”
“好吧,”卡迪隆开始说道,“因为这个该死的战争,商人们很少光顾了,所以库存一直在增加,酒窖里没有位置放新的桶了。我们想城堡下面的各式各样的、据说延展千里横跨国土的洞穴、通道可以扩展开发一下。我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洞穴——很大,呈拱状,既不太潮湿也不太干燥,对于储藏酒来说很好……”
“那又如何?”猎魔人有点不能忍受了。
“事实表明有一只怪物蛰伏在那个洞穴里。它烧伤了两个人,一个人被烧得见了骨头,另一个人则失明了,先生,那个怪物喷射或是吐出某种腐蚀性的碱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索普伽(solpuga),”杰洛特说。“也叫维纳诺瑟若(venenosera)。”
“看看,”雷吉斯笑道。“你可以看到,卡迪隆爵士你正和一个行家打交道。一个行家,看起来就像是从天堂里坠入凡间的一样。你有向本地知名的骑士寻求过帮助吗?公爵夫人有一整个团的骑士,而这正是他们的任务类型,是他们存在的理由。”
“这不是他们存在的理由,”卡迪隆理事摇了摇头。“他们存在的理由是保护高速公路、航线和通道,因为如果商人们不能到达这里,我们很快就会破产。再者,我们的骑士骁勇善战——但仅限于在马背上。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事徒步到地下去。而且他们的要价很高……”
他沉默下来。他的表情就好像一个人不吐不快却又不得不三缄其口。神情懊恼。
“他们的要价很高。”杰洛特帮他说完了,但不是有意挖苦。“记下来,我的好伙计,我的要价甚至更高。这是一个复杂的交易。但是如果我们达成了协议,我就会立刻下马然后走到地下去。考虑一下吧,但别考虑得太久,因为我不会在陶森特待很久。”
“你真让我吃惊,”理事离开后雷吉斯就说。“你体内的猎魔人之魂突然苏醒了?你接受这个合约吗?你打算去狩猎那个怪物?”
“我自己也很惊讶,”杰洛特坦承。“我无意识地一时冲动就做出了回应。但是不知怎地我感觉这是我心之所向。不过可以以报价太低为由拒绝。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谈话吧。”
“稍等,”雷吉斯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第六感告诉我你还有更多的生意要上门了。”
杰洛特暗自咒骂了几句。两旁排列着柏木的路上,两个骑士正朝他们走来。他立刻就认出了第一个,白雪的衬底上巨大的牛首图案绝没可能和其他的盾牌混淆。第二个骑士,高个灰发,有着贵族特有的瘦削外形特征,他们就好像是用花岗岩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的服饰上则是蓝色的衬底上有金色的百合交叉成十字。骑士们停在正好两步远的地方,鞠了一躬。杰洛特和雷吉斯鞠躬回敬。四人根据骑士传统在十次心跳时间内都保持着有序的静默。
“请允许我,先生们,”拿着牛首盾牌的男人说,“介绍,帕梅林·德·劳法尔男爵(Baron Palmerin de Launfal)。至于我,如果你们记得的话我叫……”
“德·佩拉克·佩拉恩男爵(Baron de Peyrac-Peyran)。印象深刻。”
“我们有事想要委托猎魔人,”德·佩拉克·佩拉恩男爵说道。“据说与他的专业工作相关。”
“说吧。”
“私下里说。”
“我和雷吉斯先生之间没有秘密。”
“但是贵族大人们要求他们如此,”吸血鬼笑道。“因此,如果可以的话,我去看看那座漂亮的阁楼,没准是个独立厕所呢。德·佩拉克·佩拉恩大人……德·劳法尔大人……”
他们交换了鞠躬。
“我在听。”杰洛特没考虑等十次心跳的时间就打破了沉默。
“是关于,”佩拉克·佩拉恩压低了声音不无害怕地看了看四周,“那个魅魔……那个在夜晚游荡的精怪。公爵夫人和女士们要求你去消灭她。我可以问问她们承诺付给你多少钱让你去杀掉怪物吗?”
“抱歉,先生们,但是这是职业秘密。”
“我们理解,我们理解。”饰有交叉百合的骑士说。“很显然我们在和一个荣誉感十足的人打交道。说实在的,我怕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我们的提议而感到受到了侮辱,但是我必须说。放弃这个合约,猎魔人爵士。请放任魅魔自由。我们不会对公爵夫人和女士们说什么的。以我的名誉起誓,我们陶森特的男人,在数量上超过女人。你会为我们的慷慨而感到震惊的。”
“你们的提议,”猎魔人寒声说道,“实际上与侮辱相差无几。”
“杰洛特先生,”帕梅林·德·劳法尔绷紧了脸,神色严肃。“我会告诉你我们敢提议什么。所以,有关于你的流言。说你只杀那些危及人身的怪物。真正的威胁。不是出于想象,或是出于无知、偏见。让我告诉你魅魔并没有威胁或是伤害任何人。哦,她光顾睡着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略施禁欲……”
“不过只限于成年人。”佩拉克·佩拉恩迅速补充道。
“陶森特的女士们,”杰洛特环顾四周,“如果听说了这个对话是不会高兴的。公爵夫人亦是如此。”
“我们非常同意你的观点,”帕梅林·德·劳法尔嘟囔道。“我们一向主张最大程度的谨言慎行。没有必要去刺激正派古板的守卫。”
“在当地的矮人银行给我开一个账户,”杰洛特缓慢沉静地说。“然后用你们的慷慨使我感到震惊吧。友情提示,想让我吃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们还是会试试的。”佩拉克·佩拉恩自信地说。
他们交换了告别礼。
杰洛特返身去找雷吉斯,当然他已经凭借吸血鬼的听力听到了一切。
“现在,”他正色说道,“你可以争辩说这是不由自主的反射和莫名其妙的冲动。但是你如何解释开一个银行账户?”
杰洛特的目光移向柏树顶端以上的高处。
“谁知道呢,”他说。“也许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鉴于米尔瓦的肋骨断了,可能还不止几天。也许是几周?在这期间捞点外快也无伤大雅。”
***
“所以这就是存有吉安法那里的银行账户的来历,”雷纳特·波伊斯德·弗兰西斯摇摇头。“好吧,如果公爵夫人发现了的话,这就意味着阶层会有新的变动,会有新的配给模式。哈,没准我能升职呢?以我的名誉起誓,你们没有告密者的潜质真是羞愧。现在跟我讲讲那个让你们如此高兴的著名宴会。我一直想参加,大吃大喝一番!但是他们把我送上船,送到了瞭望塔,在寒冷而且灰蒙蒙的群山之中。真是绝望,骑士的命运……”
“盛大而且被寄予厚望的宴会,”杰洛特说,“是经过了精心周密的准备的。我们主要是要找到米尔瓦,她当时被困在马厩中,然后说服她,说她在宴会上出席非常重要,而且与茜瑞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我们几乎是强行迫使她穿上了女性服饰。然后我们找到安格莱姆让她保证会表现得像一个举止端庄的年轻淑女,尤其是要避免使用‘操’和‘屁’之类的词。当我们终于把一切准备妥当确保能够成功,坐下了喝了一杯酒之后,你的糖果商勒·高夫出现了。闻上去就像糖霜一样的味道就像猪膀胱的味道一样迅速扩散开来。”
***
“以我的办公室的人格担保,”勒·高夫嘟嘟囔囔地说。“我想向你们保证在节日宴席上,殿下只有少数几个贵宾席,因此没人能因为安排的座位而抱有偏见。但是因为这里,在陶森特,我们对节日和习俗有特别的关注……”
“说重点,先生。”
“宴会在明天。我依据所有宾客的出身和地位给他们安排位置。”
“当然,”猎魔人正经道。“我们当中最重要的是丹迪利恩。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
“朱利安子爵,”管家皱了皱鼻子说,“是特殊贵客。因此,他会坐在殿下的右手边。”
“当然,”猎魔人又一次一本正经地说。“但是他没说清楚我们的阶层、头衔和名誉是什么?”
“他透露过,”管家咳嗽了两声,“但是只有贵族老爷和夫人们可以使用化名,因此不能透露他们的姓名、阶层和头衔。”
“没错。问题在哪儿?”
“我必须得知道!你们是子爵的客人和同伴,所以你们会坐在靠近桌子一端的位置……在男爵们中间。但是你们当中的先生女士可能位于更高的阶层,这会使你们坐得更靠近公爵夫人……”
“他,”猎魔人毫不犹豫地指着吸血鬼说,而吸血鬼正在不远处欣赏一幅占据了大部分墙面的挂毯,“是个伯爵。但是别提这事。这是个秘密。”
“我明白,”肥胖的男人激动地喘着气。“这样的话……我会安排他坐在伯爵夫人诺图娜(Notturna)旁边,她是公爵夫人高贵仁慈的姨妈。”
“你们不会后悔的,无论是你还是姨妈,”杰洛特绷着脸向他保证。“伯爵在艺术和谈话上的造诣举世无双。”
“我很高兴听到这话。至于您,利维亚之主,我会安排您坐在令人敬仰的芙琳吉拉夫人旁边。依据传统。你抱着她到了桶那里,你是她的……唔……骑士,就是……”
“我明白。”
“太棒了。啊,伯爵……”
“什么?”吸血鬼惊讶地说,他刚从描绘了与独眼巨人战斗的场景的挂毯那里离开。
“没什么,没什么。”杰洛特笑着说。“我们刚才只是在聊天。”
“啊哈,”雷吉斯点头。“我不知道先生们是否注意到了……但是挂毯上的那个独眼巨人,脚部畸形……看看他的脚趾吧。恐怕我不得不说他有两条左腿。”
“确实,”勒·高夫管家毫无讶异地确认道。“在贝克莱尔还有更多这样的挂毯。编织这些挂毯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大师。但是他经常喝醉。不过他确实是一个艺术家。”
***
“是时候了,”猎魔人躲避着另外一桌醉酒的女孩们的目光,他之前玩着占卜消遣取乐。“我们走,雷纳特。结账,准备好马匹我们去贝克莱尔。”
“我知道你为何这么着急,”骑士咧嘴一笑。“别担心,碧眼女孩会等着你的。现在还不到午夜。再跟我讲讲那次宴会。”
“我会告诉你的,我们快走。”
“走吧。”
***
宴席的餐桌呈巨大的马蹄铁形状,此番此景明晰地提示着人们金秋已逝,凛冬将至。在盛满了食物的碗碟中央,是一个个装满野味和各式菜肴的浅盘。有整块的野猪肉、鹿肉、火腿,还有粉红色的片状烟熏肉和派。所有的菜式都搭配了加了调料的蘑菇、越桔和花楸浆果。秋季的时令禽类——松鸡、雉鸡、鹌鹑,装饰有料理好的翅和尾,拌着榛子和獬鸫烤制而成。桌上同样有鱼——鳟鱼和梭鱼,都是从山上的溪流中捕捞上来的。
即便已经是深秋,宴席上却不缺少时令蔬菜。包括了莴苣沙拉,这些莴苣都必须在大雪依然覆盖时收获。桌上的鲜花都已经替换成了槲寄生。
在马蹄铁形状的餐桌中央的贵宾席,也就是公爵夫人安娜瑞塔和她的上宾们所坐的地方,摆放了一个装满了各种饰品的硕大的银色托盘。在鲜花、柠檬片、洋蓟菜心、松露之间,一只苍鹭站立在一条巨大的鲟鱼背上。它扬起的喙衔着一枚金色的戒指。
“我以苍鹭之名起誓!”饰有牛首盾徽、闻名遐迩的佩拉克·佩拉恩男爵站起身举杯大喊,“以苍鹭之名,我发誓守护骑士荣耀、永不背弃!”
此番誓言被回以热烈的鼓掌声。人们开始进餐了。
“我以苍鹭之名起誓,”另一个胡子纠缠错节好似扫帚的骑士喊道。“我发誓守护卓越者安娜·亨瑞塔的疆界至死方休!为表忠心,我发誓将在我的盾牌上绘制一只苍鹭,一年之内我将隐姓埋名默默战斗,当被称作白鹭骑士!祝我们的公爵夫人身体安康!”
“致健康!致幸福!干杯!愿公爵夫人福寿无疆!”
安娜瑞塔头戴钻石头饰,她微微颔首向大家表示感谢。她佩戴了如此多的钻石,如果她走过一扇窗户的话可能会把玻璃刮伤。丹迪利恩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傻乎乎地笑。稍远一点的地方,埃米尔·雷吉斯坐在贵妇之间。他身穿黑色天鹅绒夹克,这让他看起来活像个吸血鬼。他和贵妇们交谈着,贵妇们听得聚精会神。
杰洛特端了盛得满满的一盘鲈鱼和西芹呈给了坐在他左边的芙琳吉拉。她身着蓝色绸缎礼服,颈戴华丽紫晶项链。她从长长的眼睫毛下看着他,端起杯子神秘一笑。
“祝你健康,杰洛特。我很高兴我们座位相邻。”
“别急着下定论,”他的心情很不错,于是回以一笑。“宴会才刚刚开始呢。”
“恰恰相反。宴会已经持续得够久了,你还没有赞赏我。我还要等多久?”
“你的美貌使我神魂颠倒,我一时无法用言语描述。”
“慢慢来,慢慢来,”她笑了,他发誓这是真心话。“我都不敢想照这个速度的话宴会结束时我们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们从……好吧,从我这件优雅的裙子还有蓝色非常适合我开始吧。”
“蓝色非常适合你。但是我得承认我更喜欢你穿白色。”
他从她翡翠色的眸子里读出了挑战。他不敢接受。他良好的幽默感不能延伸至此。
卡希尔和米尔瓦对坐在桌子的两边。年轻人坐在两位年轻的贵族女士之间,也许是男爵夫人,她们一直在与他交谈。与此同时,弓手则和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做伴,绅士阴沉寡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天花留下的伤疤。
再远处坐着安格莱姆,她在一群年轻骑士们中间带头大呼小叫讲故事。
“这是什么?”她挥舞着一把银制小刀咋咋呼呼地说。“一把钝刀?他们是怕我们在宴会上大打出手吗?”
“这些刀,”芙琳吉拉解释说,“从卡洛琳·罗伯塔公主(Princess Caroline Roberta)时代就在贝克莱尔使用了,她是安娜·亨瑞塔的祖母。卡洛伯塔(Karoberta)很讨厌客人们在餐桌上用刀剔牙齿,因此圆头的刀就是告诉你别用这个剔牙。”
“的确不能,”安格莱姆表示同意,然后促狭一笑。“幸运的是,他们还给了我一把叉子。”
她假装把叉子放进嘴里,但是杰洛特投来威胁的目光阻止了她。坐在他右边的骑士用响亮的假声放声大笑。
杰洛特拿了一罐鸭肉冻将它呈给了芙琳吉拉。他看到两位年轻的男爵夫人热切地看着卡希尔,而卡希尔则十分努力地想要尽量不冷落任何一个。他看到年轻的骑士们团团围在安格莱姆身边,给她递食物,因为她的蠢笑话而开怀大笑。
他看到米尔瓦一边切碎面包一边盯着桌布发呆。
芙琳吉拉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太遗憾了,”她靠近他耳语道,“你那个守口如瓶的朋友。好吧,这种事在安排餐桌座位时时有发生。骑士风度并不是德·拉斯塔马拉男爵(Baron de Trastamara)的强项。”
“也许这样反而更好,”杰洛特平静地说,“一个垂涎三尺大献殷勤的廷臣可能会更糟。我了解米尔瓦。”
“你确定吗?”芙琳吉拉迅速地扫了他一眼。“这是不是只是以你之心度他人之腹?如果是,坦白地说,有些残忍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倒了酒。他意识到现在是澄清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的时候了。
“你是个女巫,对吗?”
“我是,”她娴熟地隐藏起了极度的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感受到灵气,”他没有细说。“我有过类似经验。”
“先把话说清楚,”她说。“我无意欺骗任何人。另一方面说,我也没有义务展示我的才能或是获取一顶尖帽子和黑斗篷。为什么他们必须用我来恐吓小孩子们?我有权利隐姓埋名。”
“我不否认。”
“我在贝克莱尔是因为这里有已知世界上规模最大、藏书最丰富的图书馆。除了大学,就是这里了。但是大学把守着通往书架的路径,而在这里,我是安娜瑞塔的亲戚、朋友,我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令人羡慕的地位。”
“在接见的时候公爵夫人认为你们也许会在图书馆或是档案室里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别被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愚弄了,她一贯如此。但是你们可能会在本地图书里找到点什么。只要你们知道去哪里找。”
“如此简单。”
“你的热情真是极富感染力,鼓励了我继续这段对话,”她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我猜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对吗?”
“你还想要榛子松鸡吗?”
“我以苍鹭之名起誓!”一位坐在马蹄铁末端的年轻骑士站起身,他的一只眼睛绑上了一条邻座的人递过来的肩带。“我发誓除非剿灭塞万提斯街道(the passage of Cervantes)上所有的匪贼,否则绝不取下这条肩带!”
公爵夫人朝他点了点头,头饰闪闪发亮。
杰洛特希望芙琳吉拉不再深究这个话题。但是他错了。
“你不相信我或是信任我,”她说。“你对我造成了双倍的伤害。不仅仅是因为你质疑我愿意帮忙的诚意,而且你不相信我有帮忙的能力。哦,杰洛特!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和雄心!”
“听我说……”
“不!”她举起刀叉作威胁状。“不要为你自己辩解了。我无法忍受一个总是有这样那样理由的男人。”
“那你能忍受什么样的男人?”
她眯起眼睛,但是依然保持着拿着刀叉随时准备刺出去的姿势。
“这个名单可就长了,”她慢慢说,“但是我不想跟你深入讨论。我只会说那些占据名单高位的男人们甘愿追随爱人直到世界尽头,他们不屈从于恐惧而且蔑视危险。即使毫无希望也从不放弃。”
“那名单上其他位置的人呢?”他情不自禁地问。“是你喜欢的男人吗?他们是否也同样疯狂?”
“真正的男子气概不就是,”她嘲笑地摇摇头,“疯狂和风度的正确结合吗?”
“女士们先生们,男爵们骑士们!”管家勒·高夫站起身,双手举着一个巨大的酒杯高喊。“在此盛举之下,我要祝愿我们最最安宁祥和的夫人身体健康,公爵夫人安娜·亨瑞塔!”
“福寿无疆!”
“万岁!”
“公爵夫人寿比南山!”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管家放下酒杯,向侍者示意,“现在……麦格纳兽(Magna beast)!”
四名魁梧的侍者肩上扛着一个托盘走进了大厅,盘子里盛满了巨大的烤肉。
“麦格纳兽!”其余的宾客们齐声欢呼。“万岁!麦格纳兽!”
“那个野兽是个什么鬼?”安格莱姆大声表达出她的疑惑。“除非我知道它是个什么否则我不会吃的。”
“它是一种鹿,”杰洛特说。“烤鹿。”
“而且不是普通的鹿,”米尔瓦清了清嗓子说。“这头鹿大概重七百磅。”
“很接近了。它有七百四十磅重,”坐在她旁边的男爵嘶哑地说。这是宴会开始以来他第一次说话。
也许这是一段谈话的开始,但是弓手脸红了,她的眼睛盯着桌布,而且又开始切碎她的面包了。
但是杰洛特记住了芙琳吉拉的话。
“男爵大人,您是不是就是,”他问,“狩猎了这头野兽的开心的猎人?”
“不是,”男爵回答。“我的外甥,是一个优秀的神枪手。但是这些是男人们的兴趣爱好,可以说……抱歉,我不是说女士们现在……”
“用的什么弓?”米尔瓦问,她依然盯着桌布。“我很肯定至少是七十磅的弓?”
“双弯泽弗弓,”男爵缓缓地说,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层压制作,由紫衫木层、金合欢层、煤灰和黏合筋腱叠成。七十五磅力。”
“张力呢?”
“二十九英寸,”男爵说得更慢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一张好弓,”米尔瓦开心地说。“它可能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鹿。如果弓手非常优秀的话。”
“我,”男爵不知为何有点愤慨地低声说道,“能在二十五步外射中一只雉鸡。”
“二十五步的举例,”米尔瓦抬起头,“我能射中松鼠。”
男爵明显乱了方寸,他开始风卷残云地吃喝起来。
“一张好弓只是成功的一半,”他期期艾艾地说。“可以说同样重要的还有上好的箭。对我来说最好的……”
“祝卓越的安娜·亨瑞塔健康!祝朱利安·德·勒特霍弗子爵(Viscount Julian de Lettenhove)健康!”
“干杯!”
“……然后她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安格莱姆又讲完了一个愚蠢的笑话。年轻骑士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名叫奎琳(Queline)和妮奎(Nique)的男爵夫人,嘴微微张开,睁大了眼睛双颊绯红地听着卡希尔说话。在宴会餐桌首端能听到雷吉斯和更显赫的贵族们的声音。对于杰洛特来说——即便他有猎魔人的听力——也只能在到处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分辨出只言片语,看起来他们在谈论幽灵、斯提嘉(strigas)、魅魔和吸血鬼。雷吉斯拿着一把银制叉子比划着,争辩说对付吸血鬼的最佳方法是用银,而且只需轻轻一碰就绝对会对吸血鬼造成致命伤害。那么大蒜呢?其中一位女士问道。大蒜同样有效,雷吉斯接着说,但是只是社交层面上的尴尬,因为大蒜那难闻的气味。
走廊上,管弦乐团演奏着轻柔的乐曲,小提琴手、长笛手、杂耍者和吞火者们展示着他们的技艺。小丑试图逗笑大家,但是安格莱姆比他们做得更好。接着来了一只熊——每个人都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安格莱姆变得有些沮丧——她没法和这样的东西一争高下。
公爵夫人突然暴怒,其中一位男爵由于其鲁莽的言语而失去了宠幸,被护送去了塔楼。除了受害者以外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了一点点伤感。
“别这么快就离开,”芙琳吉拉·薇歌从杯中抿了一口突然说。“即使你很想逃走,但是他们不会。”
“请不要读我的想法。”
“抱歉。你的想法如此强烈,我不由自主地就读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听过这话多少次了。”
“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次我知道了这点。请吃点洋蓟吧,它们是健康食物而且对你的心脏有好处。心脏是男性的重要器官,当它正常工作时就是第二重要的。”
“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地位和狂热。”
“精神品质应当与生理品质携手并进。这样才算完美。”
“人无完人。”
“我们不是在争论。你应当试试。你猜如何?我会吃榛子松鸡的。”
他突然迅速地在她的盘子里切开了那只禽类,她惊得颤抖了一下。
“别这么快就离开这里,”她又一次说。“首先,你无须这样做。再者,你并不是身陷险境……”
“当然不是,”他突然大喊。“尼弗迦德会因为公爵夫人的一封抗议信就吓得畏首畏尾。如果他们冒险前来,他们就会被眼睛绑着肩带的和对着苍鹭起誓的骑士们打回老家。”
“在这里没什么能威胁到你,”她无视他的讽刺说道。“陶森特被认为是童话之地,愚蠢而又无能,这也多亏了聚集于此嗜酒而且鲁莽的国家里的可持续发展的经济。鉴于此,没有任何人重视这里,但是这里却被准许享有相当的特权。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是最杰出的酿酒者,如我们所知生活中没有了酒就会变得极其不安定。陶森特没有间谍、特务或是秘密行动。陶森特不需要军队,只需要眼睛绑着绷带的骑士巡逻,因为陶森特从未受到过攻击。看你的表情,我猜我没有说服你。”
“完全没有。”
“真遗憾,”芙琳吉拉眯起眼睛。“我讨厌办事做一半或是承诺说一半。这都不是应该只完成一半的。所以我告诉你——莱布尼(Riebrune)完美者福科·阿特维德(Fulko Artevelde)以为你死了,有逃犯告诉他说德鲁伊把你活埋了。福科正极尽所能掩盖此事。如果这件事曝光,就会引发葬送福科职业生涯的调查。当他看到你还活着的时候就为时已晚了——他在报告中所说的内容已经盖棺定论了。”
“你知道的真多。”
“我不否认。所以关于尼弗迦德人将要施加迫害的争论可以消失了。现在没什么迫使你迅速离开此地。”
“有意思。”
“但事实就是如此。从陶森特出去有四条路分别通往世界上四个不同的地方。德鲁伊们不会告诉你任何事而且也拒绝合作。山精灵已经消失了……”
“你真的知道很多。”
“你已经说过了。”
“而且你想帮忙。”
“但是你拒绝了我的帮助。你不相信我的意愿真诚。你不信任我。”
“听我说,我……”
“别为自己辩解了。再吃点洋蓟吧。”
又有人对着苍鹭起誓了。卡希尔赞赏着男爵夫人们。安格莱姆醉醺醺的,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她说话。脸上有疮面色潮红的男爵,沉浸于箭术和狩猎的讨论之中,甚至开始和米尔瓦调情。
“请,我的女士,尝尝野猪火腿吧。怎么说呢……它们来自我庄园的森林,它们整个群落都在那里栖息。”
“噢。”
“族群中有一些强壮的野猪可供狩猎……也许什么时候……你可以来,然后我们可以,怎么说呢,一起去狩猎……”
“但是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米尔瓦乞求地看了一眼杰洛特。“还有比狩猎更重要的任务。”
但是当她看到了男爵脸上非常失望的表情之后,迅速补充道,“其他情况下,我都是很乐意去狩猎野猪的。”
男爵立刻就振作了起来。
“就算不去狩猎,”他兴奋地说,“至少也可以来参观一下。我十分真诚地邀请你们所有人来我的庄园做客。我可以给你们展示,怎么说呢,我的收藏品,包括狩猎的战利品、弓、剑……”
米尔瓦垂下目光看着桌布。男爵拿过一盘禽类呈给了她,然后续满了她的杯子。
“请原谅我,尊敬的女士,”他说,“我不是,怎么说呢,一个有趣的餐桌伴侣。我既不熟悉宫廷的礼仪,也不是伶牙俐齿……”
“我,”米尔瓦腼腆地承认道,“自幼在森林中长大。我喜欢平静和沉默。”
芙琳吉拉在餐桌下紧紧地抓住了杰洛特的手。杰洛特直视她的双眼。他猜测不到眼眸之中隐藏着什么。
“我信任你,”他说,“我相信你的意图真诚。”
“你没说谎吧?”
“我以苍鹭之名起誓。”
***
城市的守卫一定是抓住了机会好好庆祝了一番圣诞节,因为他走路都是飘忽忽的,他用戟敲击示意,含混不清地声称现在是十点钟,实际上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好一会了。
“你得一个人去贝克莱尔了,”雷纳特·波伊斯德·弗兰西斯在他们一离开酒馆的时候就说。“我得待在这座城市里。晚安,杰洛特。”
猎魔人知道他的朋友和某位女士有些风流韵事。而那位女士的丈夫常年在外经营生意。他从不谈论这些,因为男人从不谈论这种事。
“晚安,雷纳特。注意斯寇芬。别让它溅出来了。”
“它已经冻住了。”
它确实已经冻住了。街道黑暗而空旷。月光洒落在屋顶上,在悬挂于屋檐的凝冰上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洛奇的马蹄跌声在道路上回响。
洛奇,杰洛特在前往贝克莱尔宫殿的路上想道,一匹漂亮的灰色母马,来自安娜·亨瑞塔以及丹迪利恩的礼物。
他催促着他的马前进。加速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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