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里恩城堡，位于纳赛尔（Nazair），在穆尔达奇湖（Lake Muredach）的湖岸上。”芙琳吉拉·薇歌不无得意地断言道。“这就是维格弗兹的藏身之处。这是我在猎魔人骑马出发前从他的口中套出来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抢占先机，先发制人。他不可能在四月之前到达那里。”
聚在蒙特科沃城堡城堡伟岸的圆柱大厅里的九个女人一齐点头，满是赞赏地看着芙琳吉拉。
“里斯·里恩，”菲莉帕·艾莉哈特露齿嗜血一笑，手中把玩着别在长裙上的红玛瑙浮雕。“位于纳赛尔的里斯·里恩。很快就会见面了，维格弗兹先生……很快就会见面了！”
“如果猎魔人到了那里，”凯拉·梅兹沉声说，“他只能找到甚至都已经没有了烧焦味的残骸了。”
“而且也不会找到还有烧焦味的尸体。”萨宾娜·葛丽维希格迷人一笑。
“干得漂亮，薇歌小姐，”希莱·坦萨维耶朝她点了点头——芙琳吉拉未曾料到这个著名的魔法师会做出这个姿势。“堪称完美。”
芙琳吉拉颔首。
“干得漂亮，”希莱重复道。“在陶森特差不多花了三个月……但是一切都非常值得。”
芙琳吉拉的眼神扫过坐在桌子旁的女巫们。扫过希莱、菲莉帕和萨宾娜·葛丽维希。扫过凯拉·梅兹、玛格瑞塔·露克斯安提尔和特莉丝·梅丽金。扫过弗兰西斯卡·芬达贝尔和艾达·埃敏，她们浓妆的精灵之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扫过艾希蕾·阿娜希德，她的眼神躁动不安、满是疲惫。
“正是如此。”她承认道。
情真意切。
***
深蓝色的天空逐渐黑暗下来。凛冽强劲的寒风刮过葡萄园。杰洛特扣紧了他的狼皮大衣，并在脖子上系上了一条羊毛围巾。他感觉很好。做爱让他，如往常一样，让他达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巅峰，精神状况也得到了提升，一扫疑虑不安的情绪，他的头脑此时无比清晰有序、充满活力。他只后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享用这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了。
雷纳特·波伊斯德·弗兰西斯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坏天气要来了，”游侠骑士看着东边说道，寒风正是从东边吹来的。“赶紧走。如果这阵风带来了降雪，如果你们正好在通过山道时碰上了，那么你们就要坐以待毙了。到时候你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神明祈祷——包括你们信奉的神和只是听说过的神——大雪尽快融化。”
“我们明白。”
“起初的几天不归河会指引你们前行的，跟着河流走。你们会经过一个捕兽人交易港口，然后到达一条支流从右边汇入不归河的交汇点。记住，从右边。它的流向会告诉你们去往马卢尔通道的路。如果，上天眷顾，你们设法通过了马卢尔，不要高兴得太早，还有无恩谢（Sansmerci）和万宝龙（Mortblanc）通道在前方等着你们。你们必须连克两道天险，然后才能索杜斯谷（Sudoth Valley）。索杜斯有着温暖的微气候，和陶森特差不多。但是土地贫瘠，无法酿酒……”
他尴尬地住了口，因为他注意到了不满的目光。
“好的，”他哑声说道。“言归正传。卡洛维斯塔（Caravista）镇坐落在索杜斯的尽头。我的表亲住在那里，盖·德·波伊斯-弗兰西斯。请拜访他并告知于我。如果他已经过世，或者是个笨蛋，记住你们旅途的下一步是朝玛格·德拉平原（the plains of Mag Deira）和叙尔特河谷（the valley of the Sylte River）进发。从那里，杰洛特，按照镇上的制图人员给你画的地图走。说道制图人员——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问了他关于城堡……”
“忘了吧，雷纳特。没有这样的事。你什么也没听说，什么也没见过。即便他们把你绑在拷问台上你也得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一个骑手，”卡希尔努力驯服着他的烈马，警告说。“有个骑士从宫殿方向过来了，飞奔而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安格莱姆抚摸着挂在马鞍上的斧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成问题。”
飞奔而来的马上的骑手原来是丹迪利恩。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匹马原来是珀迦索斯（Pegasus），是诗人的那匹阉马，阉马很不适应飞速疾奔，而且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好吧，”吟游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好像刚才是他驮着阉马飞奔了这么远一样。“好吧，我做到了。我还怕我不能追上你们呢。”
“别告诉我现在你又要跟我们一起走了。”
“不，杰洛特，”丹迪利恩颔首。“我不和你们一起走。我要待在陶森特这里，和小鼬在一起。就是说，和安娜瑞塔在一起。但是我得和你们告别。祝你们一路好运。”
“感谢公主所做的一切。她还为我们的突然离开找到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我们也未曾与她告别。多少帮我们解释一下。”
“你立下了骑士的誓言，现在你必须完成它。陶森特的所有人，包括小鼬，都会理解的。但是……拿着这个。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丹迪利恩，”杰洛特从诗人手中接过一个袋子。“我们并不缺钱。这没有必要……”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吟游诗人重复。“多一点现金总是有益无害的。更何况，这不是我的钱——这些杜克特（ducat）是我从小鼬的小金库里拿的。你干吗这样看着我？女人们不需要钱。她们为什么需要钱？她们不喝酒，不玩骰子——女人们会因此受到谴责，她们自己就会自责的。所以，两全其美！现在，趁我还没哭，上路吧。当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你得拜访陶森特，回到这里来告诉我发生的一切。我也会为茜瑞画一幅肖像。你保证吗，杰洛特？”
“我保证。”
“好的，这样就好。”
“等等，”杰洛特调转马头，骑马靠近了诗人，从他的夹克里拿出一封密信。“一定要亲眼见到这封信到达正确的地方……”
“芙琳吉拉·薇歌？”
“不。迪科斯彻。”
“为什么，杰洛特？我又要如何送信给他？”
“想方设法。我知道你能做到。那么，保重。给我个拥抱，老傻瓜。”
“给我个拥抱，朋友。我会一直关注你的！”
他们目送他离开，朝着贝克莱尔骑马一路小跑。
天色暗了下来。
“雷纳特。”杰洛特在马鞍上转过身。“和我们一起走吧。”
“不，杰洛特，”雷纳特·波伊斯德·弗兰西斯过了一会回答道。“我是个游侠骑士。但是我不是个疯子。”
***
蒙特科沃城堡伟岸的圆柱大厅内，通常都是明光高照、灯火通明的。但是如今耀眼的光亮被巨大的魔法屏幕上柔和的奶色光芒替代。屏幕上的图像摇摆晃动、时有时无。这一幕使得气氛更添紧张与激动。还有焦躁。
“哈，”菲莉帕·艾莉哈特露出了捕食者一般的嗜血笑容。“我不能亲临真是太遗憾了。一点小小的运动对我有极大的好处。也许再得加上一点刺激物。”
希莱·坦萨维耶向她投去不满的目光，但是没说什么。弗兰西斯卡·芬达贝尔和艾达·埃敏用咒语稳固住了图像并放大了它，使得图像占据了整个屏幕。她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深蓝天空为背景下的黑色山峰，天空中繁星点点，映在一座漆黑而棱角分明的城堡旁的湖面上。
“我仍然不能确定，”希莱说，“派遣年轻的萨宾娜和梅兹去执行这项任务是否合适。凯拉在仙尼德被伤到了肋骨，她也许想复仇。而萨宾娜……好吧，她喜欢行动和刺激喜欢得有点太过了。不是这样吗，菲莉帕？”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菲莉帕断然说，她的声音犹如葡萄干一样酸。“我们已经定下了规矩。只要能够避免，就不要杀害任何一人。萨宾娜和凯拉的小组会蹑手蹑脚地进入里斯·里恩，毫无声息。她们会活捉维格弗兹，并保证他毫发无伤。这是我们定下的规矩。尽管我还是持有那个观点，我们应该先做个示范。这样城堡中的少数幸存者下半辈子就会在睡梦中大叫着醒来，并时时梦到当晚的惨况。”
“复仇，”来自科沃尔的女巫干涩地说，“是平庸、懦弱而小器的人的快乐。”
“也许吧，”菲莉帕漠不关心地一笑表示同意。“但是这依然是快乐。”
“够了，”玛格瑞塔·露克斯安提尔举起一杯闪烁的红酒。“我建议我们为芙琳吉拉·薇歌小姐的健康而举杯，正是由于她的努力才得以发现维格弗兹的藏身之处。说真的，芙琳吉拉小姐，干得漂亮，非常漂亮。”
芙琳吉拉鞠躬致谢，然后也举起了她的酒杯作为回应。她注意到菲莉帕黑色的眼眸中有一丝嘲讽。特莉丝·梅丽金蓝色的眼睛的凝视中满是愤慨。但她没能解读弗兰西斯卡和希莱的微笑。
“开始了，”艾希蕾·阿娜希德指向魔法图像说道。
她们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菲莉帕用咒语降低了蜡烛的光亮。
她们看到黑影飞过崇山峻岭，安静灵活如同蝙蝠。她们打破了编队降落到了里斯·里恩城堡的城垛和城墙处。
“距离我上一次骑着扫帚飞行，”菲莉帕低声喃喃，“大概有一百年了。估计再过不久我就会忘记如何飞行了。”
希莱眼睛盯着屏幕，用一声不耐烦的嘘声令她噤了声。
黑色城堡的窗户里火光闪烁。一次，两次，三次。她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上锁的门和锁链已经在球状闪电的攻击下尽皆粉碎。
“她们进去了，”艾希蕾·阿娜希德平静地说，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看屏幕的人，而是盯着摆在桌上的一个水晶球。“行动小组进去了。但是有点不对劲。有点出乎意料的状况。”
芙琳吉拉的心砰砰直跳，还感到有些反胃。她知道一切都会出乎意料。
“葛丽维希格小姐，”艾希蕾再次汇报，“要开启直接对话了。”
圆柱大厅内的空间突然展开，椭球型的幻象具体化成了萨宾娜·葛丽维希格的样子——她身穿男装，头发由一条缠在前额的雪纺绸围巾系起，她的脸由于伪装的条纹显得黝黑。她们可以看见在女巫的背后是肮脏的石墙和曾是挂毯的破烂布料。
萨宾娜向她们伸出手，她的手套上全是长长的蜘蛛网。
“只有这些，”她猛地打了个手势，说道。“这里全是这些东西！只有这些！见鬼，真是愚蠢……真是丢脸……”
“说清楚点，萨宾娜！”
“什么，说清楚点？”来自卡德温（Kaedwen）的女巫叫道。“我还能怎么说得更清楚一点？你们看不到吗？这里就是里斯·里恩城堡！它是空的！荒无人烟，空空如也！这里就他妈是个空荡荡的废墟！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
凯拉·梅兹出现在萨宾娜的背后，脸上也化了伪装的妆容，她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没人，”她平静地确认到。“居住在这座城堡里。有差不多五十年吧。五十年来，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活物，除了蜘蛛、老鼠和蝙蝠。我们完全突袭错了地方。”
“你们已经证实过这不是幻象了吗？”
“你觉得我们是小孩子吗，菲莉帕？”
“要小心，你们两个。”菲莉帕·艾莉哈特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告诉雇佣军和新人们这只是场演习。他们应该回来领赏。立刻返程。你们得摆出好脸色，听见了吗？摆出好脸色！”
对话用的椭圆幻象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了一个图像。星光闪烁的漆黑天空下的里斯·里恩城堡。湖上倒映着满天繁星。
芙琳吉拉·薇歌盯着桌子。她感觉到脉动的血液冲击着她的脸颊，随时可能会迸发出来。
“我真的……”她终于无法忍受蒙特科沃城堡伟岸的圆柱大厅内充盈的死寂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特莉丝·梅丽金说。
“这座城堡……”菲莉帕没有理会其他人，若有所思地说。“这座城堡……里斯·里恩……我们必须摧毁它。将它完全化为废墟。所有关于这个传说故事或是传统的记录，都要求上交接受严格的审查。女士们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非常明白，”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弗兰西斯卡·芬达贝尔点头道。艾达·埃敏，刚才同样也一直保持着沉默，优雅地哼了一声表示明白。
“我……”芙琳吉拉·薇歌依然有点晕乎乎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事情怎么会这样……”
“啊，”沉寂良久之后，希莱·坦萨维耶说道。“没必要再说什么了，薇歌小姐。人无完人。”
菲莉帕轻轻地哼了一声。艾希蕾·阿娜希德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从根本上来说，”希莱瘪着嘴补充道，“这不过是我们每个人都曾在某一刻经历过的事情。每个人，在座的每个人，都曾在某一刻被男人背叛、利用或是愚弄过。”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