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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踩脚蹬子的时候他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那汉子对他登时轻视起来,心下嘀咕道:“别看他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毕竟是富人家的公子哥儿,弄了半天原来是个秧子货,只会耍嘴皮子,一上马就全露馅了。”他正如此想着,董承金却催促着马小步快走起来。汉子了呵呵地道:“怎么样,没毛病吧!”董承金大叫一声:“那也得快跑之后才能知道!”他说着在马屁股上狠击一掌,马匹吃痛之下,撒开四蹄向前疯跑,眨眼已冲出了十多丈。
那汉子在后面喊道:“喂,别跑那么快,快回来!”董承金哪里听他号令,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不住地催着黄膘马快跑。他之前摇摇摆摆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此刻骑术尽展,在飞驰的黄膘马上稳控缰绳,当真是去如流星。那汉子初时见他乘马快跑还以为他驾驭不了马匹,可转瞬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急匆匆地跑上两步,忽而想起董承金放在自己面前的小包,又返回身打开一看,见里面哪有什么金银细软,全部都是河滩上常见的鹅卵石。他气急败坏地大吼道:“敢骗你爷爷,我与你拼了!”他从相熟的牙人那里抢过一匹马朝董承金追了上去。可那黄膘马极是神骏,董承金又逃逸在前,他哪里追得上,在赶出了六七里地之后,他终于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董承金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地,在路旁找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何栖云和杨二狗,他将前后因由说了一遍,杨二狗拊掌大笑道:“明白人,这一手可真够漂亮的,白白赚了一匹好马。”何栖云却有些于心不忍:“他卖马也许是家里急等着钱用,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董承金道:“要是有钱我还能不给他?这是一时权宜之计。”见何栖云不语他又说道:“其实之前绺子里有些事情更过分,不仅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要杀人放火,也是大掌柜和先生这几年极力拿三规四局约束,这种情况才少了好多。如今兵荒马乱的,凡事都看开些吧。”杨二狗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这工夫反倒来了劲:“男子汉大丈夫,哪来那么多磨磨唧唧的事!”何栖云无言以对,他会想起了自己在家乡亲眼见到黑五子烧杀抢掠的情景,自己以前是那么恨土匪,可现在却也成了土匪,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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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马匹,他们的脚程加快了许多,在撂帘前赶出了三十多里,这附近却没有村寨,他们找了半饷,只找到一间破烂不堪的土地庙,里面早已人去屋空,别说庙祝就是一个烧火打杂的也没有,而且这庙还四下漏风,站在里面仍能感到冷风肆虐。董承金看了看庙内,说道:“暂且将就一宿,等明天赶回山寨再说。”何栖云和杨二狗没想到别无他法,也只能认可他。三人七手八脚地收集了一些柴禾生起火堆,董承金不知从哪里淘腾出一小抱玉米秸秆充作马匹口粮,三人挤在一处,背靠着背取暖,就像这样眯了一会儿。由于庙里实在太冷,除了风小一些之外和外面并无差别,三人在睡梦之中屡屡被冻醒,但架不住瞌睡劲儿太大,不多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睁开眼时外面刚刚有点亮光,何栖云起身拿小棍子拨了拨火炭,往里扔了几块烧柴,很快火势重又旺了起来。他们将冻出冰碴的窝头和熊肉放在火上加热,勉强又对付了一餐。董承金道:“以咱们的脚程,今天差不多能赶回山寨。”何栖云心道和自己算的时日还差了两天,只怕此去不会顺利,但这想法他只在心里掖着,并没有说出来。
前面走出二十多里便挨近了仁义岭,董承金因为之前随镇八坊东征西战,曾经到过这里,对附近的地理有些印象,他说道:“这岭下有个小村子,叫仁义村,有三五十户人家,都是庄稼把式,过了村口再翻过岭上的盘山道,下去就是花石镇。咱们想回四面梁,从镇里经过是最方便的。”何栖云和杨二狗压根就不了解附近形势,既然董承金这么说那就按他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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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尚未大亮,他们一阵疾驰就来到了仁义村村口。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两户人家的烟囱上升着袅袅的炊烟,显然大多数人家都还在睡梦之中。三人不欲多事,准备径直从村口的大路上穿过去。但就在路过村头一株大杨树的时候,何栖云忽然住了马,指着钉在树上的一块小木牌道:“这里有告示!”杨二狗不认字,问道:“上面写的啥?”何栖云轻声念了出来:“近因东边道土匪猖獗,匪首混天龙胆大妄为,以奸细混入我区为内应,就和四方乌合之众四五十人蹿入我区之内,计杀伤男女一十五口,焚烧房屋五十六间,荼毒生灵淫人妻女,如此恶迹神人共愤,民众惩办呼声甚烈。为保我一方百姓平安,特制路引若干交付百姓,出入区所须行验看,无路引者一律不许入内。区长伍校春示。”他读完之后一拍大腿:“这混天龙早不惹事晚不惹事,怎么偏偏带人来了这边,还杀了这么多人,这前面肯定有人设卡验看路引,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路引,怎么才能过去呢?”董承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这么早设卡子的人还没出来,不过去看看怎么知道!”于是三人按原计划翻过仁义岭,前往花石镇而来。
一到镇上的路口他们傻了眼,这里的百姓肯定是被土匪杀怕了,竟然出资修了两个岗楼,一东一西卡住要路,岗楼上面影影绰绰有人影走动,人影手中明显握有枪支。而岗楼下面却是一道铁栅门,门上仅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孔洞,有两个人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往来行人。旁边还有一扇大门,但却是牢牢紧闭的。这种架势压根不容人硬闯,而且只要一发生冲突镇公所肯定会派来援兵。三人不敢再往前走,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低声商量对策。杨二狗道:“我们长得也不像坏人,要是能抢个把路引肯定能进去。”何栖云道:“二狗子你长不长脑子?那路引上都写明了长相、高矮、口音,别人的路引跟你的不符,抢来也过不去啊。”董承金道:“别急,先看看别人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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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镇上已有早起的人们出门,但他们都只在卡子里活动,没有人走出卡子。半饷才有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大爷挑着扁担从三人旁边经过。眼尖的董承金看清他的箩筐里是两只大鹅,看样子是要挑到镇里去卖。他走到卡子前,老远便被里面的哨兵喊住了:“站住,什么人?”那老大爷放下扁担,毕恭毕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想必那就是路引。其中一个哨兵单手接过,口中唔了一声,看看路引上的文字,又看看他本人:“你上镇里干什么去啊?”老大爷指指箩筐:“家里养了两只鹅子,这不快到年根了吗,想换点钱补贴家用。”哨兵将路引还给他:“这可不行,你做买卖到别处去做吧,现在兵荒马乱的,土匪随时都来,没紧急事就别进去了。”那老大爷对此却并未灰心,他掏出一个铝质烟盒,从中取出一撮烟叶,拿纸卷了一支卷烟递给哨兵:“老总,我家就在岭上住,都本乡本土的,通融一下吧。”那哨兵接过卷烟,又就着他手中的旱烟锅猛嘬两口,吐出两个烟圈,右手食指拇指轻捻了两下,口中却说道:“不行不行,你回去吧。”老大爷会意,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角子递过去,哨兵眉开眼笑地说道:“那仅此一次啊,下不为例。”接着他为老大爷打开小门,老大爷挑着扁担颤颤悠悠地进去了。
这情景被岩石后面的工人看个正着。董承金说道:“他爱财,这就有办法了。”何栖云知道他的银子早已用来买马和骡子了,问他哪来的钱,董承金道:“二狗子委屈你一下,把你的骡子拿出来当路费吧。”杨二狗很不情愿:“为什么是我的?”董承金道:“骡子劲大,他们干活都用骡子。马只适合快跑,人家反倒不稀罕。”杨二狗无奈,只得道:“明白人,我算服了你了,这一路是偏盯着我下手。”董承金道:“还是老规矩,我先去探探路,你们在这候着。”他将枪塞给何栖云:“看好了枪,别的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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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牵着骡子缓缓走到卡子前,何栖云和杨二狗看他和哨兵交头接耳地密议了几句,那哨兵起先满脸不愿意,不住左右摇头,但随着董承金的交谈,他竟也面现喜色,甚至还拍拍董承金的肩膀以示亲热。何栖云对杨二狗道:“还是董大哥有办法,这下肯定成了。”果不然一袋烟的工夫董承金回转来,仍是牵着他那头骡子:“那哨兵已经和我说定了,他今天晚上当班,擦黑的时候叫我们过去,我把骡子给他,他换了钱之后再分给卡子里的其他人。”何栖云问道:“此人见钱眼开,他的话能靠得住吗?”董承金道:“我瞧他趟土子都露脚趾头了,叫他去换双鞋,他还很感激我呢,我瞧来不像是假的。”
因为白天无法通过哨卡,三人索性折回一段,找了个空地歇着。快到傍晚的时候才慢吞吞地靠向卡子。董承金眼神好使,老远就见到早上那哨兵站在路口,向其余二人一指:“就是他,这老小子还挺守信用!”三人走到近前,见岗楼上空无一人,门口也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何栖云见他一双鼠眼不住在董承金身上游走,不放心地道:“其他守卡子的人呢?”这哨兵微微一怔:“哦,都去吃饭了,我也只有借着这时机能让你们进去。”他一边说一边将那扇大门推开:“快进来吧。”三人牵着马随他进入镇里。何栖云看到镇里的主路两旁虽都是店铺,但个个都打了烊,不由又问道:“怎么花石镇这么早都不做生意了?”哨兵脸上挂着笑意:“最近不是有些不太平吗,现在做买卖的都是晚起早睡,日子舒坦得很。”
三个人在他的引导下沿主路前行,一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人,而那哨兵神情中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不仅何栖云觉得不对劲,连董承金也发觉不对了:“路上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他一回头只见那哨兵正如兔子一样飞快地向后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扯起了嗓子大喊:“胡子来了,打胡子呀!”董承金一拍大腿,知道自己一时疏忽,竟被这人给卖了。原来这哨兵早上见董承金身材高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不像普通百姓表现得那么畏葸,便知他并不是寻常之人。虽然董承金一副少东家装扮,可腿脚上有不少污泥草屑,分明是长途跋涉而来,而哪个财主家的少爷出门不是坐马车或者人力车,哪有弄成这样的?还有他亲自来问路,大财主问路时需要亲自劳动腿脚吗?所以凭着这几点,这哨兵就断定董承金非奸即盗,多半是为大队土匪插千的探子,他将情况一汇报,区里便埋伏下人手,专等他们三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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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四面八方都想起了敲锣声:“不要走了胡子!”一队队人马各自从暗处杀了出来,目标直指路上的三人。董承金见此情景,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一指左侧的一条小路:“拐进去!”三人催动坐骑,先后进了小巷。后面的喊杀声遥遥传来,显然追兵马上就到。董承金为避开跳子,专拣偏僻难行的小路走,三人仗着有马,很快便与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可花石镇的小巷环环相扣,内里复杂无比,在转了两圈之后,在前引路的董承金也辨不清东西南北了,只能挑拣没声响的地方胡乱行走。杨二狗这时叫了出来:“明白人,走这边!”董承金虽不明白他是如何判定方位的,但看他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依照他指点的路程奔走。原来杨二狗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刚才却将路线都记了下来,此时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刚刚跑过一个路口就见背后有十来人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跟了上来:“胡子在这,快追!”董承金一手控住缰绳,一手举枪向追兵还击。他这一下发了狠,当真是弹无虚发,连续三枪击毙了三个追兵。对方虽然知道董承金枪法了得,但见他们人少,仍是拼命追赶。何栖云但见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好几次险险打中自己,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尽量将身体伏在马鞍上以躲避子弹。
“从前面过去!”董承金大喊一声,同时在黄骠马后臀猛击一掌,他们前面是镇里另外一处卡子,从这里出去便可奔大路投南而去。这里的卡子虽然没有设立岗楼,但却用石块垒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墙,上面只留了一个单人可过的出口。因为早已过了通行的时间,出口也用一辆独轮车给顶上了。但董承金骑术何等精湛,他击出那一掌的时机恰到好处,黄骠马又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当下发力加速,四蹄如乘风般越跑越快,到那石墙近前身体腾空而起,连人带马越过了那个堵路的独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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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和杨二狗却没这样的好运气了,何栖云骑的是匹还没长成的儿马,而杨二狗骑的那是头笨骡子,这两头牲口冲到石墙近前便收住脚步,任凭主人怎么吆喝也不肯往前挪了。而这时后头追兵的吆喝声越来越近,急得董承金在墙外直跳脚:“马不要了,快爬过来!”何栖云先前只想着像他一样驾着马匹跃过石墙,却没想到自己这匹马压根就不是那块料。得了董承金的提醒后,他和杨二狗手忙脚乱地从马上跳下来,开始往石墙上爬。何栖云动作敏捷一些,当先翻过石墙,杨二狗却慢了半拍,等他翻到一半的时候追兵已到,敌人冲到四五十步远近他还在那扭着屁股卖力地往上爬。董承金急叫道:“别磨蹭,快上来!”就在这时,敌人开枪了。杨二狗哎呦一声,原来他屁股上已中了一枪,险险从墙上摔下来,这时上面却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拽住他,原来是何栖云。杨二狗处在生死关头,也忘记身上的疼痛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一发力竟然也从墙上翻了过去。他因为没有掌握好平衡直接将下面的何栖云压翻了,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董承金躲在石墙的死角处,向里面连发了几枪,枪枪都命中敌人。他见敌人有开门而出的意思,对杨二狗和何栖云说道:“你们骑马先滑,我随后就到!”
杨二狗屁股上中的是鸟铳发出的铅弹,由于受棉裤的阻挡,加上鸟铳的威力有限,那铁砂都只是嵌入他的皮肉之中,倒没造成致命伤害。但这种情况下他已经骑不了马,只能由何栖云将他半拖半抱到马背上俯卧着,何栖云又使出他给吴绪昌牵马时练就的功夫,尽量让马走得又平又稳,不致让杨二狗太受颠簸。
董承金在石墙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只要看到有人逼近石墙就照直搂火,以他百射百中的枪法,那自是一打一个准。里面的人见他如此神勇,终于放弃了捉拿这三个胡子的想法。董承金和他们僵持一会儿之后,估计何栖云和杨二狗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神威凛凛地单手提着枪,从墙根倒退着走了。花石镇的人原指望能抓三个活土匪,却不料一根毛也没捞着,反倒搭进去十来个人,只恨得他们咬牙切齿,将土匪的祖宗都骂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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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时董承金他们已经不可能听见骂声了。董承金从后面追上杨二狗和何栖云后,三人找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董承金找了块布头让杨二狗咬在嘴里,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放在火上烧灼一番,用刀尖将嵌进皮肉中的铁砂一粒粒剜了出来。杨二狗疼得眼泪汪汪,只因嘴里咬着布头无法发声。何栖云对他说:“好在是铁砂,要是一颗子弹就麻烦大了!”杨二狗含糊不清地嘟哝着:“这枪可是没打你!我屁股现在火燎般的疼!哎呦!”他正疼得咬牙切齿,董承金却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好了,都取出来了。咱们路途遥远,也不能太耽搁。我们还是把你放在马上,咱慢慢往山寨靠吧。”
由于杨二狗受伤后行动不便,只能趴在黄骠马上哼哼唧唧,三人的速度明显放缓下来,又迁延了一天方才回到山寨,而这与何栖云此前的预料丝毫不差。他们一到四面梁之后就发现山寨的气氛大不寻常,人人脸色都肃穆得可怕。若是在平时回到山寨总会有人过来打趣几句,可今天除了有几个相熟的土匪低声招呼以外就没别的话了。何栖云找了个关系近的土匪一问,才知道在他们离开山寨的这段时间有很多人突发怪疾,这些人言语诞妄,举动失常,性格暴躁,已经有很多人像点爆了的火药桶一样无故动起老拳,打得彼此遍体鳞伤仍不歇手。山寨里的几位掌柜多方弹压仍是不能禁止,现在山寨上下都为此烦心呢。何栖云听说后忧心如焚,急忙和董承金抬着杨二狗来见镇八方。
镇八方听说何栖云回来,不待传号的土匪出门便倒趿双履出面来迎。镇八方素来倨傲,普通土匪就是想见他一面都得看他心情,其他土匪见镇八方对何栖云这样一个小土匪如此器重,无不纷纷侧目,何栖云却知道镇八方与其说是看重他,不如说是关心先生的安危,所以他一见镇八方,就将此去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内中略去了自己经历的艰难险阻,只说不负大掌柜和其他掌柜所托,找到了灭蒙鸟羽。镇八方以手加额:“天不灭我!先生这么多天一直昏睡不醒,有人总和我说要不换个人来当翻垛子,我坚持等你回来再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捋着胡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何栖云也大为感慨,拜谢道:“大掌柜的如此厚爱,我先替先生谢过,我等誓当结草衔环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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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八方的安排下,董承金带杨二狗去后面养伤,并派了绺子中的郎中霍庆庐给杨二狗敷药。那霍庆庐是江湖游医出身,见杨二狗伤得不重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就去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洒在他的伤口之上。杨二狗有些不放心,说道:“这就完啦?”霍庆庐一向是得过且过,闻言一瞪眼睛:“不这样你还要怎样?”杨二狗道:“我身上这么多伤口,您得给好好治治。”霍庆庐道:“你不还喘气吗?就先这么着吧。”杨二狗一个半拉子小土匪,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翻了两下眼珠不说话了。
而这边何栖云却已给吴绪昌熬下了药。之前他已准备好了伏龙肝和做药引子用的雪水,此刻和灭蒙鸟羽放在小锅中煮沸三次滤去药渣给吴绪昌服下。接着他又取出金梭子,按先生所授盈度术,推二至,寻八节,以四分历所载九曜流转推穴过宫,并在相应的穴位用金梭子连刺数下。说来也怪,之前吴绪昌一直是沉疴不起似睡非睡,这副药才灌下去一袋烟的工夫,吴绪昌的腹中已咕噜噜发出了响声,再过片刻他手脚微微颤动,竟而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在病榻前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何栖云,虚弱地开口道:“好徒弟,你找到灭蒙鸟了!”何栖云激动的涕泗交流,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先生,找到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吴绪昌嘴唇吃力地开合着:“现在全身还是有些麻木,不过应该没有大碍,这一遭可辛苦你了。”何栖云忙道:“先生这话就差了!只要您身体能好起来,做徒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绪昌微微颔首,忽而他想起什么似的发问道:“你去抓灭蒙鸟时,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对先生何栖云没什么隐瞒的,当下将自己和董承金、杨二狗如何找到那古怪的亭子,又是如何在石洞中和耗子搏斗,及至自己拜见老把头神像的事都说了一遍。吴绪昌一直在旁静静地听着,忽而他打断何栖云道:“那地洞里罗经失常,你有没有注意到哪个位置气机有异?”何栖云知道先生问的乃是地脉流转,郭璞《葬经》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即充分说明气在风水上的重要作用,便说道:“地洞里阴阳失衡,气息若隐若现,依稀是您讲过的豹变之象。哦对了,耗子洞里还有一块怪石头。”于是又将那块灼热岩石的异常之处以及自己触摸它的感觉细述了一番,并说了太初玄武鼎在靠近那石头时的异动。吴绪昌闻言竟然激动地坐了起来:“那是火龙涎啊。一阴一阳之谓道。阳者道之用,阴者道之体。阳用阴,阴用阳,以阳为用则尊阴,以阴为用则尊阳也。阴几于道,故以况道,阳尊而神,尊故役物,神故藏用。这是阴龙禀和气机而生的支脉,因火气先到而至,有如我们平时说的唇毡。唐朝时李淳风曾言‘火未燃而先烟,水既往而犹湿’,就是讲的火总是先发而速朽的道理。”
何栖云对这一番话尚不能全部理解,但却知道这火龙涎肯定和阴龙有关,于是问道:“这么说我们可以找到阴龙了?”吴绪昌轻叹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凡五行必求中和,既有火龙涎为余气,自然也必有金、木、水诸龙涎,以此四方之力方能平衡。至于土则可有可无,因万物皆禀土而生,各龙涎之中自带土行。而只有其他三龙涎的位置都确定下来,才能最终定下阴龙龙脑的位置。这阴龙巡行不遵常理,所以火龙涎的位置不一定在南,水龙涎也未必在北。要找到阴龙龙脑,还要多下苦功啊。”何栖云垂手肃立,恭听先生教诲,当下连连点头。吴绪昌看他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悟,忍不住面现微笑。忽而他面色一变:“绺子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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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猎魂幡
何栖云听吴绪昌突然这样发问,想起回山寨的时候大家的严肃神情,迟疑道:“我也是刚回山寨,只是听说山寨里有些弟兄生了怪病,具体的却也不了解。”吴绪昌咳嗽一声:“快扶我去见大掌柜的。”何栖云焦急道:“您身体还没好利索,这样能行吗?”吴绪昌颤颤地回答道:“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何栖云无奈,只好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吴绪昌很努力地想要直立起身,可惜他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怎样站都站不住。何栖云试着去搀他,却发现他压根无法挪动步子,何栖云无奈,只得将他背了起来。好在吴绪昌并不太沉,何栖云虽然劲力不大,但背着他却也尽可行走。
镇八方见何栖云背着吴绪昌过来,不由惊喜莫名:“先生可是好了?这么多天你一直中毒不醒,可把我和其他掌柜给担心坏了。”吴绪昌虚弱地道:“有劳大掌柜挂怀,刚才我看到寨中气息不对,是不是又有兄弟添病生灾了?”镇八方道:“连日来我便是为此事忧心,自从你昏迷不醒之后,绺子里就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犯了魔怔,也说不上是哪里的毛病。你问他话他也回答,但就是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经常互相看不顺眼,动不动就抡刀弄枪,山寨里为此已有多人受伤。我每天就处理这些事都忙不过来。”
吴绪昌示意何栖云把他从背上放下来,他略一沉吟,袖中的左手快速点了几下,开口说道:“这还是有妖人作祟。上次他在我们寨中施加血魂咒,没有成功之后便又出新招。”镇八方插话道:“跳子那天晚上来偷袭过一次,不过因为我们早有准备,打得他们丢盔卸甲,还击毙了他们的头目萧中孚,所以这十来天并没有跳子过来。”吴绪昌道:“我们的对手上次以人为饵,设下毒计谋诱我中招,可他毕竟对我还有几分忌惮,不敢轻易动手,就设下这样一个局来试探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布的这个局叫七煞返魂阵,利用四面梁天然的地理形势布下奇阵,使山寨恰好处在大阵的阵心上,那些体虚气躁的人容易被外邪带动,就陆续中了他的招。不过他这阵法也只能迷人心智,不像上次血魂咒那样为祸剧烈,大掌柜的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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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八方奇怪地道:“那他这样做用意何在?”吴绪昌道:“这七煞返魂阵布阵成功后,开过天眼的术士就能看见山寨上空有一道黑气直冲云霄。对头认为若我完好无损,必定会想办法破去阵局,那样他很容易就会发现,而现在他见黑气一直聚拢不去,肯定会埋伏下更厉害的后招来对付我们。”镇八方道:“先生,那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先将阵局破去?”吴绪昌道:“此人亡我之心不死,破去阵局之后他必会另生新招,我们在命他在暗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倒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说着他在镇八方耳边低言了两句,镇八方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最后又说一句:“就依先生。”
吴绪昌对何栖云道:“多叫上几个兄弟,带上斧子、砍刀、绳子,随我出去一趟。”何栖云连声答应,到外面招呼了几个相熟的土匪过来,众人听说是为山寨办事,自然毫无二话,他们很快就带齐了吴绪昌交代的东西,有两个土匪还背上了快利枪。吴绪昌中毒未愈,镇八方让黄山屏拨了一顶小轿,由四个土匪抬着他前行,何栖云作为吴绪昌的徒弟,则在轿旁步行听受召唤。
何栖云虽说跟从吴绪昌有年,但对七煞返魂阵并不了解,而且经过了这次寻找灭蒙鸟羽一事,他也知道自己所学与先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借机向吴绪昌虚心求教。吴绪昌说道:“七煞返魂阵算不上什么厉害阵法,只不过力小势大,借势布局而已。就拿我们这四面梁来说,宛似一头灵龟卧于天地之间,秃顶子那里自然是头,南面这离、巽两宫便是尾,泥崴子、头道沟为其足。此山合乎天道,自然有一定生气,但这生气并不聚居于某一点,所以尽管也对生活在其上的人有利,但一般却感觉不到。七煞返魂阵的作法就是通过在特定的阵眼布置一些施过咒语的东西,迫使生气变为煞气,且将其集中在某一点来对附近的人造成伤害。因天干隔七相杀,如辛杀乙、庚杀甲之类,故曰七煞。只不过我们这座山头福泽自厚,便是发凶力量有限,所以布阵之人虽然费尽心机,但也只能有小损而无大害。”听先生一解释何栖云也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管半城如此贼心不死,真是个大祸害!”吴绪昌幽幽叹道:“只怕他图谋非一。”说到这里他剧烈咳嗽了两声,何栖云想要给他捶背,却被他阻止了:“不碍事。到二道山门了吧?掀开帘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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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轿的四个土匪放下轿子,何栖云打起帘子,吴绪昌坐在轿中凝目向外望去。他紧锁眉头,似乎在竭尽心智苦苦思索。何栖云见他几次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忙把耳朵凑上前去,可吴绪昌却什么也没说。正当他焦急的时候,却听吴绪昌语气低沉地说道:“过来。”何栖云忙走过去,听见他用疲惫的语调说道:“到那棵大树下,一定有一块树皮颜色发青,你拿上金梭子,念一段乙奇神咒,用力地扎三下,但不要扎透,然后把树皮剥开,里面肯定有一样东西,不要动它,保持原样就行,做好了来见我。”他说完就将头倚在轿子的横撑上,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何栖云引着几个土匪到了那棵大树之下。这是一棵高大的红松,胸径几有一抱来粗,树皮如龟甲一般生出许多扭曲的裂痕,也不知经受了多少年的沧桑风雨。红松靠近顶部有一大段枝桠斜坠下来,断裂的位置木质已成灰黑色,上面还有焦糊的痕迹,应该是夏天下雨的时候被雷劈过。何栖云绕着大树转了两圈,终于在距离地面两三尺的地方发现了一片暗青色的树皮,这种暗青色是从树木内部透出来的,并非因生长了苔藓形成,它与附近的树皮颜色对比并不明显,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跟从何栖云的土匪见他瞅着树皮出神,便也凑了过来,其中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哎,这好像是一张人脸啊。”何栖云将头转了一下,发现这树皮还真像一张人脸,眼、耳、鼻、口皆备,只不过那双眼的比例比常人要大好多,所以看起来有些怪异。何栖云与那人脸对视片刻,忽然觉得没来由地心慌意乱,他强行忍下这种烦恶感觉,而这时其他人已纷纷捂着眼睛大喊头晕。
答 @浮云闪动 、@13858263567 两位师兄:今天先更新到这里,明天中午继续更新,欢迎两位师兄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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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这才知道七煞返魂阵的布局虽然看似简陋,但施咒之人法术太高,即使是无知无识的一块树皮也能让人晕头转向。因为这块树皮面积太大,吴绪昌又未说明,何栖云并不知道该往哪里扎。他本待去问吴绪昌,但看吴绪昌斜倚在轿子里似睡非睡,他也不好打扰,于是一咬牙抽出金梭子,口中念动咒语:“天帝威神,主灭鬼贼,六乙相扶,天道赞德,吾今所行,无攻不克。急急如玄女律令!”眼见那树皮上的人脸分外诡异,两只大眼珠子似能穿透人心,他便将头两下分别扎到这两只眼睛上,而最后一下他却用金梭子扎在嘴的位置。这三下他都按照先生的吩咐,扎的时候用重手法,重插轻提,却都没有扎透。此时再看树皮上的图案时,觉得他已没有先前那般令人目摇神驰了。何栖云将其他几个土匪也都招呼过来,大家动用凿子等工具,将这块树皮扒了下来。他们惊疑地发现,在树干上趴着一只黄豆大小的虫子,它全身披满洁白如雪的鳞片,且白得耀人眼目,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粒粗盐。有土匪要把它弄下来,被何栖云制止了:“先生说不要动。”大家也就停了手,随他回来见吴绪昌。
吴绪昌听何栖云说完虫子的样貌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何栖云问他接下来去哪里,吴绪昌道:“这才只是阵法的一个阵眼,要想把七煞返魂阵的奥秘全部摸清那就必须将所有的阵眼全都找到。”何栖云听罢又问:“那其他的阵眼都在哪里?”吴绪昌道:“这要眼到、心到、意到,你慢慢去领悟总会有发现的。”
在先生的指点下,七煞返魂阵的其他阵眼也陆续被找到,它们有的藏在山石之下,有的卧在冰雪之中,还有的高挂在鸦巢之上。而下咒的法器也是千奇百怪,有点着了的煤油灯、灌满烈酒的木葫芦,还有一只漆成黑色的木刻神兽,它张着大嘴,口中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辨。吴绪昌说那是狴犴,传说中是龙神之子,性情刚猛嗜杀。而这个地方恰好有一块带有尖角的大石,镇在这里可使大石的尖角煞威力倍增。但凡遇到这些法器,吴绪昌都只让何栖云用金梭子在附近扎两下,却不让他随意移动法器的位置,何栖云也都按先生的吩咐一一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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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绪昌本就身体虚弱,这一番折腾之后更是气喘吁吁,身上虚汗直冒。何栖云于心不忍,对他说:“先生如果累了就回山寨歇着吧,有事我替您跑腿。”吴绪昌摇摇头:“对头已经不给我们留时间了,为了彻底底解决这个麻烦,我就是再难也得坚持。”他说着一指前方:“那里还有最后一个阵眼,也是这七煞返魂阵的核心所在,只要将它钉住就问题不大了。”何栖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淡蓝的天幕下有一道浅绯色的烟气拔地而起,其气氤氲连绵,盘旋缭绕隐隐在空中结成一个太极圆晕。太极晕在风水中并不多见,通常是极少数大吉之地才会有的特殊征候,其状若隐若现,所以又被称为掌模,很多风水流派都以识掌模为入门的基本判断依据。既然连何栖云这种修为尚浅的人都能看到,那证明这处阵眼不像之前的那样暗藏,竟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何栖云偷眼去看吴绪昌,见他面色凝重,嘴唇不住上下颤动,应该是在念加持术法的咒语。吴绪昌从来是事无愆滞到手便决,如今却如此郑重其事,可见这阵眼的布置委实非同小可!
等到他们走近时终于发现,发出这烟气的竟是一杆大纛,这大纛约有一丈来高,上面的大旗足有五尺见方,正迎风猎猎招展。旗上四周绣有行云、霞霓、山川和日月星辰,正中却是一个模样古怪的兽头,它头生双角,目露凶光,颔下逆鳞丛生,正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说它像龙吧,它头上的角却并非鹿类带有枝桠的长角,而是介于牛和羊之间的笔直犄角。说它像蛟吧,它身上却又披着鳞片,而且它的形象和蒲牢、貔貅、螭吻、狻猊、狰狞等异兽都有一定差距,但它的目光却十分犀利,伴随着北风猎猎的吹动,那兽头仿佛活物一般,直欲从旗上扑下来择人而噬。
“这是——猎魂幡!”吴绪昌失声叫道,这一下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他说完这句话便斜仰在轿子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先生,您咋地啦?”何栖云忙抢上去问。
吴绪昌紧咬牙关,半饷才说道:“你知道那旗上画的是什么,那是獍啊。獍是一种很凶残的神兽,传说它一出生就要吃掉自己的母亲,所以人们才会将枭獍连用,比喻那些凶贪残忍之人。这管半城用它来作猎魂幡,看样子不仅是想让山寨里的弟兄迷失心智,更想操纵他们为其所用。”何栖云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呢?”吴绪昌道:“你把金梭子全部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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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将金梭子全部交到吴绪昌手里。这金梭子一共九枚,上次处置杜老憨时也只用了五枚,先生那时还说多了,现在他一上来就是九枚全用,可见先生已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
吴绪昌示意抬轿的土匪将轿子抬起来绕着猎魂幡行走。何栖云担心先生安危,紧紧跟随在后。那四个土匪都是身体壮健的汉子,刚才抬吴绪昌在山路上行走也能健步如飞,但说来也奇怪,当走到这猎魂幡下的时候,四人扛在肩上的轿子却仿佛陡然加沉,他们的肩膀都被压得向下一颤,人人脸上都是肌肉抖动,并且面色红胀,很显然这时他们已使出了全力。但即使如此他们却走得并不快,跟随在后的何栖云能感觉到他们步履的沉重,那样子似乎他们的腿上凭空加了数个铅块,连脚步都不能轻易抬高。不过跟随在后的何栖云却没感觉到什么异常,自己在后面走路和平日里并无差别,他暗想这一定是先生和猎魂幡较上了劲,因为先生全身悬空,压力才传导到这四个土匪身上。
随着他们转动圈数的增多,这四人的步伐越来越慢,每个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在数九寒天之中热气蒸腾。他们脚下的积雪也早变成了泥水,每走一步都要深深地陷进泥里,行走变成了艰难无比的跋涉。面对这种情形,领头的土匪情不自禁地喊起了号子:“一二三哪,加把劲哪!”其余的三个人也应和道:“加把劲哪,向前冲哪!”何栖云几次想要上前帮忙,但想到先生的吩咐却又将腿缩了回来。就在土匪们的吆喝声中,吴绪昌出手了。何栖云在轿后只看到轿中金光闪动,一束笔直的金练向那猎魂幡飞去。因为距离很近,何栖云看清那金练原来是用九枚金梭子首尾相继而成。何栖云将金梭子递到先生手里时,这金梭子还是彼此分离的,不知先生用了何等法术,竟然让金梭子组成了一个连贯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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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梭子在空中上下盘旋飞舞,夭矫有如长龙,它不时会逼近猎魂幡,精确而又稳定地在猎魂幡的旗杆上轻啄一下。渐渐地何栖云也看出来了,先生手持的金梭子每次刺在旗杆的时刻都依据黄钟律吕十二音律,按照加三分减三分的原则予以增减。他初始时定的节律为黄钟八十一数,加三分即是将八十一分成三份,每份为二十七,再在原数上加二十七即为第二节律一百零八,然后又以一百零八为基准,仍分成三份为三十六,从一百零八扣除三十六得七十二数为第三节律。以后按照先加后减的次序推算,直到将十二音律循环一遍后周而复始。何栖云知道时机把握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常人就是差一两刻也绝难分辨清楚,可先生现在做的都是在一呼一吸的息数间把握出手的强弱缓速,这难度简直匪夷所思。而随着金梭子和猎魂幡的交错碰撞,猎魂幡也在不住轻轻摆动,上面的獍首随大旗来回摇摆,发出怪异而低沉的吼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何栖云毕竟有一定功底,面对这声音尚可以勉力忍受,而那几个抬轿的土匪却没这样的好运了,他们一个个弓着身子表情怪异,面颊上的肌肉不住轻微颤抖,皮肤上的毛孔都大幅度地翕动着,甚至已隐隐现出了血珠。
“撑住啊!”四人之中领头的土匪大吼一声,将肩上的轿杆又抬高了几分,其他三人虽然脚步踉跄,闻听此言却也仍是拼尽全力,努力将已经压弯了的腰脊重新挺直。看他们那摇摇晃晃的样子,何栖云真担心他们会一个支撑不住而将轿子扔出去。但幸好这几人都是心志坚毅之士,虽然遇到危难仍是矢志不改,何栖云看到他们背上厚重的棉衣全部被汗水打湿,最外面已结成了一层薄冰,便如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知道他们已经将潜力发挥到了极限,这股精神力量虽然强劲,只怕也只能支撑片时,若是先生不能尽快攻破猎魂幡那就真的麻烦了!
而先生的金梭子这时却已经慢了下来,何栖云正将目光由抬轿的四个土匪重新转回到轿中,忽地只见轿子轻轻一颤,吴绪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溅到那獍首之上。獍首仿佛如中雷殛,一直呼呼作响的嘶吼戛然中断,那面大旗在前后扭动了两下之后终于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而就在此刻,那抬轿的四人也如遭重击,四人同时被震得飞出,跌在地上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身,轿子在空中直落而下,跌入猎魂幡下的泥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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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何栖云从后面扑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吴绪昌在轿中仰躺着,嘴角仍是不断沁出血丝:“这猎魂幡好生厉害!若不是我用金梭子封住它的窍门,只怕我们在场的人一个都走不脱!”何栖云道:“先生,既然猎魂幡已经破了我们把它放倒吧!”吴绪昌却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先不要动,他管半城有千条妙计,我自有一定之规。接下来我也要让他瞧瞧我的本事!”何栖云素来知道先生一贯谦和,他这句话说得如此傲然,想必心中已有必胜把握。他按照先生的吩咐,当即起轿回四面梁。之前那四个抬轿的土匪因为身受重伤,此时尚需别人扶持前行,所以给吴绪昌抬轿的换了另外四个人。吴绪昌坐在轿中,对那几个受伤的土匪说道:“你们也不要害怕,这不是被术法所伤,而只是被猛力震伤的。回山寨之后你们找一块白布,上面贴一板豆腐,豆腐上盖一层朱砂,然后在豆腐下面加热,注意不能断火。等白布染成了红色之后,将豆腐一块块取下来,切成薄片贴在后背上,只要看到豆腐颜色变了就换上新的,直到豆腐颜色再也不变为止。”那几个土匪点头答应。
吴绪昌一行人回到山寨后仍是先来找镇八方商量。镇八方听说吴绪昌不辞艰险,将七煞返魂阵全部破去,不由笑道:“好!先生大智大勇,令人佩服!”吴绪昌续道:“这阵法已然不起效用,可以医治那些着了道的兄弟。”他冲何栖云道:“拿纸笔来!”何栖云跑去他的卧房,将他常用的笔墨纸砚拿来,吴绪昌挥笔写下了一个方子:五花龙骨半斤、代赭石二两、铁红一斤、蛇床子两斤、川椒半斤、百部半斤。他边写边说道:“用这方子中的药材熬水,让之前中了病的兄弟都用这水洗身上,半天时间肯定痊可。”镇八方点头道:“先生多费心了。刚才听其他兄弟说,今天破猎魂幡时先生受了伤?碍事不碍事?”吴绪昌道:“没啥大碍。我现在就动身前往石洞。您切记我的嘱咐,不要让兄弟们动那些阵眼上的东西。”镇八方道:“先生多虑了,我早已传下令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动!”吴绪昌点头道:“好!”他转身望了望外面,对镇八方说道:“这次还需要二十个弟兄,要手脚灵活眼力活泛的。”镇八方道:“我将卫队分一半给你,再从山寨里挑几个枪法好的,这次都随你去。”吴绪昌道:“多谢大掌柜!”说着招呼何栖云:“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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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和先生的这一番对话如同猜哑谜,何栖云初时也不甚了然,但听到后面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先生要去的竟是上次黑猫钻入的那个石洞,之所以不动阵眼的法器那自然是为了迷惑管半城。可他凭什么一定认为管半城就在那石洞里呢?
何栖云正如此想着,那二十号大汉已经走了进来。镇八方的贴身卫队都是从土匪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杆子,无论是枪法、骑术、唇典都是样样精熟,而剩余的那几人也是全山寨数得着的好手,有人擅长通臂拳,有的擅长洪拳,还有的轻功出众。而在这一拨人中,何栖云惊喜地发现董承金也在里面。他喊了一声“董大哥”,董承金憨厚地朝他笑笑,仍是将那杆汉阳造斜挎在背后。因为这是在大掌柜面前,何栖云不敢太过放肆,也只能以目向他示意。接着他又将目光扫向其余诸人,转瞬他就发现随吴绪昌破阵的人一个也没来,那自是吴绪昌为防泄密而有意让镇八方对人员做了调整。
一行人收拾停当,就在镇八方的目视下上了路,吴绪昌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只能半躺在轿中由四人抬着前进。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这支由二十二人组成的土匪小队点燃了几束松明子权作照明之用。因为此去是要执行重大任务,所以尽管这些土匪都是不折不扣的老杆子,但人人心下仍然都有些紧张,于路并没有人交谈。
当走近云中龙的势力范围后,吴绪昌吩咐众人熄掉火把,排成纵队快速前行。这天晚上炉子还没到升起的时候,不过定盘子倒很多,借助星光的微芒可以隐隐绰绰地看出几步远近。此时董承金的目力又发挥了功用,他自告奋勇低走在最前,遇到不好走的山路时就以手势向后面的人示警。因为吴绪昌和何栖云上次已经来过,所以他们不费劲地就靠近了云中龙的老巢宽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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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正在前面快步走着,忽而他高举左手,做了一个暂停前进的动作,并且迅速在地上伏了下来。其他土匪都训练有素地先后卧倒,抬着轿子的那四个人有些麻烦,不过他们很快也找到一个深沟将轿子放了下来。轿子刚刚放妥就见前面一点昏黄的光影越移越近,再过片时又听见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众人听他们的对话知道这时云中龙例行巡风的土匪,当下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以免被这二人发现。事实上以战东道的庞大实力,压根就不会怵云中龙,但不经允许就到宽甸子来,却有在别人锅里搅勺子的嫌疑,实是江湖大忌。只是战东道现在要办的这事实在太大,而战东道的大掌柜镇八方又不想让混天龙知道机密,所以权衡再三才出此下策。
因为四下里阒然无人,所以这两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但听其中一人道:“他娘的六彪子越来越神气了,我今天看他穿了一身狐皮袄,还挂了一把张嘴蹬,他不就是一个棚炮头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阔绰?”另外一人却嘘了一声,随即古怪地笑出声来:“你小子知道个屁呀!人家六彪子能干的事你能干吗?”先前那人道:“有啥不能干的?上次打花石镇,我一口气杀了三个人,他六彪子也才杀了一个,凭啥说我不如他!”另一人笑道:“说你是个蠢蛋你是真蠢啊。六彪子那点儿微末本领谁不知道,可他压花窑的本领了得呀,连大掌柜也对他青眼有加,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我曾听确切消息说,从花石镇回山寨的那天,六彪子就进了大掌柜的房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出来!”先前那人说道:“六彪子长成那熊样,大掌柜能看上他?你别埋汰人了。”后头那人道:“大白龙死了有日子了吧?大掌柜再怎么着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她能不想汉子吗?六彪子人是不咋地,可他实诚啊。大掌柜叫他往东他不往西,叫他打狗他不撵鸡,就这样你说能不讨大掌柜的欢心吗。”说到这里两个人一齐放肆地笑出了声,嘻嘻哈哈地提着灯一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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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的何栖云听到这番话却是臊得满脸通红。尽管他不太明白男女之事,但从这两个土匪的言语中也听懂这六彪子和混天龙蒋茗有了一腿。他想起蒋茗头一段时间上四面梁时那英姿勃勃的样子,心头不知怎么还有几分失落。在从关里逃出来时,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包括最疼最爱他的母亲。母亲给自己的爱已经永远地逝去了,别人再关心他照顾他,也不可能像母亲那样无微不至毫无保留。来到战东道后,绺子里是一群整天舞刀弄枪、三句话不离粗口的糙老爷们儿,他能看到的女人无非是瑟瑟发抖的肉票,这些女人都是些极俗极蠢之人,和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相去甚远,自然也让他起不了半分亲近之感。唯有蒋茗姿容绝俗,俏丽的瓜子脸上永远是那样一副冷傲的神色,却又有一种神秘而令人迷醉的气息,让他禁不住心生孺慕。他也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出于单纯的喜爱或是敬仰,但又隐隐认为这好像不太对劲,因为蒋茗毕竟不是战东道的人,和他们还是存在分歧的。不过他只把这种感觉深切地埋在心底,便是像杨二狗这种亲密玩伴也不敢说,因为怕遭来他们的耻笑。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为此而愣怔了片刻。
他正想着心事,蓦地却是腰眼一疼,原来那两个云中龙的土匪已经走远了,旁边的土匪见他没有动作,便提醒了他一下。何栖云急忙收起心事,暗想幸亏现在是晚上,没人能看到自己脸红。吴绪昌坐的小轿已经走出了十多步,他急忙小跑着跟上。
不多时他们就进入了之前黑猫引他们来的原始森林。这地方即使是白天也不好走,何况在这黑不隆咚的夜里,其他人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多倒还好说,可苦了那四个抬着轿子的土匪。这轿子虽然并不宽敞,但在树枝密布的森林中行走起来仍然极为困难,轿子的顶部和侧面不时会与树枝剐蹭,稍有不慎反弹回来的树枝便会抽到抬轿子的脸上,这几个人都是苦不堪言。后来在吴绪昌的命令下,他们舍掉了轿子,改为几人轮流背着吴绪昌,这样虽然每个人负担重些,但因几人可以相互轮换,所以反而觉得更加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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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半个月山里虽然连续下了几场雪,但他们上次来的痕迹还隐约可见,所以顺着积雪下隐隐现出的凹凸不平,他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个山洞。因为这山谷背阴,洞口又是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面,所以即使有光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吴绪昌叫随从的土匪上亮子。有人点起了松明子,何栖云伸手接过,站在吴绪昌的身边为他照明。吴绪昌借着亮光向洞里望去,视线可及之处只有从洞口吹进来深浅不一的积雪,再有就是大大小小的岩砾和碎石,上次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张大轱辘的尸体不见了。
因为张大轱辘死因特殊,再加上死后被下了血魂咒,所以在山东口发现他的尸体后吴绪昌并未将他运回山寨安葬,只是将他留在了这里。他本是一个农家把式,和云中龙的土匪没有啥瓜葛,混天龙蒋茗自然更不会下令去安葬他,那么是谁将他的尸体从这里运走的呢?
第十二章 斗法
眼前的山洞幽邃深长,洞口宛似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不时有阵阵阴风吹来,让人不自觉地遍体生寒。吴绪昌让何栖云在洞口转了一圈,观察有无异常。何栖云不敢马虎,仔细查探一番后回说这里一切如旧,没有什么异常。吴绪昌唔了一声,对众人说道:“咱们进去看看吧。”
他们先后从外面走入山洞,这山洞是口小肚大,一进来走不多远就发现内里比想象的大得多,而且因为山洞里没有风,所以反倒比外面要温暖一些。何栖云拿着松明子四下一照,这石洞岩壁略成拱形,构成岩壁的大小石块有如刀劈斧斫,显然是天然形成的,不过地上有尚未燃烧彻底的柴禾和灰堆,看样子有人曾在这里生火做饭。董承金等人也四下勘察了一番,不多时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压在大石下的人偶,董承金把它交给了吴绪昌。吴绪昌指着这人偶对何栖云说道:“这儿果然便是管半城的落脚之处!”何栖云看那人偶约有人的中指长短,有胳膊、腿和脑袋,但脑袋上却光秃秃的没有刻出五官,便问道:“先生,此话怎讲?”吴绪昌说道:“血魂咒在修习的过程中要不断推行经脉,其源流本于《黄帝内经》,与我们皇极派并无二致,只不过它堕入邪术,用透骨针刺穴操纵他人以致业障非轻。这人偶上井、荥、腧、经、合都被用透骨针扎出了小孔,而其他穴道却都一无所动,证明此人的本领已到返璞归真的境界,除了管半城之外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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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说对头就在眼前,无不精神大振,他们全神戒备,有人甚至将枪栓拉开,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状况。不过接下来的路都还算坦途,而且山洞空荡荡的没什么阻隔,所以一路走来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大约又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他们已走到了石洞的尽头,眼前是一面厚重的石壁,董承金走上前去,拿指节轻轻叩了两下,扭转头示意大家这后面并无道路。这时何栖云却发现石壁的一角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排列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他细细一数,石堆共计八堆,大小石块共计六十四块,正合卦之大小成数。因为吴绪昌眼神不济,何栖云特地凑到他身边低声指给他看:“先生,你看!”
吴绪昌让背负他的土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石堆默算片刻,对何栖云道:“这是用中州派寻龙诀排出的河洛璇玑阵的第四十九变局,号曰雨霁沧江,为丁奇同直符任星临休门遇丑未日时,出师宜出坎宫,坐坤宫,可夺寨焚粮,用计伏兵者大胜。你只要记住天左旋、地右旋,按口诀就能走过去,过去之后应该在地上显出一个圆圈,你咬破右手食指,滴三滴血上去,应该就有路径出现。”
何栖云点头表示明白,他在心中默念着口诀:“龙对山山起破军,破军顺逆两头分,右廉破武贪狼位,叠叠挨加破左文。破巨禄存星十二,七凶五吉定乾坤。支兼干出真龙贵,须从入首认其真。”他以禹步在这八堆石块间穿行,有时眼看已经没有路了,忽然又是柳暗花明别生蹊径,当走出这河洛璇玑阵时,所行步数不偏不倚也是六十四数,正合九宫八卦九星八门八神十干十二支数的总和。当他踏出石块阵的一刹那,脚下站立位置的岩石果然发生了颜色的变化,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由暗黄棕色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并且这血红是从脚下一点点向外扩散开去的,仿佛静止水面投入石块后一圈圈向外漾开的波纹。最终血红色岩石边界固定下来,形成了一个六尺远近的圆周。何栖云见先生推算不爽毫厘,心中暗暗称叹。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微一用力,指尖已破了一个口子,他将渗出的鲜血滴落到了地面圆周的中间。
(正文)
众人听说对头就在眼前,无不精神大振,他们全神戒备,有人甚至将枪栓拉开,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状况。不过接下来的路都还算坦途,而且山洞空荡荡的没什么阻隔,所以一路走来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大约又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他们已走到了石洞的尽头,眼前是一面厚重的石壁,董承金走上前去,拿指节轻轻叩了两下,扭转头示意大家这后面并无道路。这时何栖云却发现石壁的一角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排列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他细细一数,石堆共计八堆,大小石块共计六十四块,正合卦之大小成数。因为吴绪昌眼神不济,何栖云特地凑到他身边低声指给他看:“先生,你看!”
吴绪昌让背负他的土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石堆默算片刻,对何栖云道:“这是用中州派寻龙诀排出的河洛璇玑阵的第四十九变局,号曰雨霁沧江,为丁奇同直符任星临休门遇丑未日时,出师宜出坎宫,坐坤宫,可夺寨焚粮,用计伏兵者大胜。你只要记住天左旋、地右旋,按口诀就能走过去,过去之后应该在地上显出一个圆圈,你咬破右手食指,滴三滴血上去,应该就有路径出现。”
何栖云点头表示明白,他在心中默念着口诀:“龙对山山起破军,破军顺逆两头分,右廉破武贪狼位,叠叠挨加破左文。破巨禄存星十二,七凶五吉定乾坤。支兼干出真龙贵,须从入首认其真。”他以禹步在这八堆石块间穿行,有时眼看已经没有路了,忽然又是柳暗花明别生蹊径,当走出这河洛璇玑阵时,所行步数不偏不倚也是六十四数,正合九宫八卦九星八门八神十干十二支数的总和。当他踏出石块阵的一刹那,脚下站立位置的岩石果然发生了颜色的变化,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由暗黄棕色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并且这血红是从脚下一点点向外扩散开去的,仿佛静止水面投入石块后一圈圈向外漾开的波纹。最终血红色岩石边界固定下来,形成了一个六尺远近的圆周。何栖云见先生推算不爽毫厘,心中暗暗称叹。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微一用力,指尖已破了一个口子,他将渗出的鲜血滴落到了地面圆周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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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说对头就在眼前,无不精神大振,他们全神戒备,有人甚至将枪栓拉开,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状况。不过接下来的路都还算坦途,而且山洞空荡荡的没什么阻隔,所以一路走来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大约又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他们已走到了石洞的尽头,眼前是一面厚重的石壁,董承金走上前去,拿指节轻轻叩了两下,扭转头示意大家这后面并无道路。这时何栖云却发现石壁的一角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排列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他细细一数,石堆共计八堆,大小石块共计六十四块,正合卦之大小成数。因为吴绪昌眼神不济,何栖云特地凑到他身边低声指给他看:“先生,你看!”
吴绪昌让背负他的土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石堆默算片刻,对何栖云道:“这是用中州派寻龙诀排出的河洛璇玑阵的第四十九变局,号曰雨霁沧江,为丁奇同直符任星临休门遇丑未日时,出师宜出坎宫,坐坤宫,可夺寨焚粮,用计伏兵者大胜。你只要记住天左旋、地右旋,按口诀就能走过去,过去之后应该在地上显出一个圆圈,你咬破右手食指,滴三滴血上去,应该就有路径出现。”
何栖云点头表示明白,他在心中默念着口诀:“龙对山山起破军,破军顺逆两头分,右廉破武贪狼位,叠叠挨加破左文。破巨禄存星十二,七凶五吉定乾坤。支兼干出真龙贵,须从入首认其真。”他以禹步在这八堆石块间穿行,有时眼看已经没有路了,忽然又是柳暗花明别生蹊径,当走出这河洛璇玑阵时,所行步数不偏不倚也是六十四数,正合九宫八卦九星八门八神十干十二支数的总和。当他踏出石块阵的一刹那,脚下站立位置的岩石果然发生了颜色的变化,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由暗黄棕色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并且这血红是从脚下一点点向外扩散开去的,仿佛静止水面投入石块后一圈圈向外漾开的波纹。最终血红色岩石边界固定下来,形成了一个六尺远近的圆周。何栖云见先生推算不爽毫厘,心中暗暗称叹。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微一用力,指尖已破了一个口子,他将渗出的鲜血滴落到了地面圆周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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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说对头就在眼前,无不精神大振,他们全神戒备,有人甚至将枪栓拉开,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状况。不过接下来的路都还算坦途,而且山洞空荡荡的没什么阻隔,所以一路走来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大约又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他们已走到了石洞的尽头,眼前是一面厚重的石壁,董承金走上前去,拿指节轻轻叩了两下,扭转头示意大家这后面并无道路。这时何栖云却发现石壁的一角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这些石块排列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他细细一数,石堆共计八堆,大小石块共计六十四块,正合卦之大小成数。因为吴绪昌眼神不济,何栖云特地凑到他身边低声指给他看:“先生,你看!”
吴绪昌让背负他的土匪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石堆默算片刻,对何栖云道:“这是用中州派寻龙诀排出的河洛璇玑阵的第四十九变局,号曰雨霁沧江,为丁奇同直符任星临休门遇丑未日时,出师宜出坎宫,坐坤宫,可夺寨焚粮,用计伏兵者大胜。你只要记住天左旋、地右旋,按口诀就能走过去,过去之后应该在地上显出一个圆圈,你咬破右手食指,滴三滴血上去,应该就有路径出现。”
何栖云点头表示明白,他在心中默念着口诀:“龙对山山起破军,破军顺逆两头分,右廉破武贪狼位,叠叠挨加破左文。破巨禄存星十二,七凶五吉定乾坤。支兼干出真龙贵,须从入首认其真。”他以禹步在这八堆石块间穿行,有时眼看已经没有路了,忽然又是柳暗花明别生蹊径,当走出这河洛璇玑阵时,所行步数不偏不倚也是六十四数,正合九宫八卦九星八门八神十干十二支数的总和。当他踏出石块阵的一刹那,脚下站立位置的岩石果然发生了颜色的变化,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中由暗黄棕色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并且这血红是从脚下一点点向外扩散开去的,仿佛静止水面投入石块后一圈圈向外漾开的波纹。最终血红色岩石边界固定下来,形成了一个六尺远近的圆周。何栖云见先生推算不爽毫厘,心中暗暗称叹。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微一用力,指尖已破了一个口子,他将渗出的鲜血滴落到了地面圆周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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