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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鼠惑
耗子是东三省常见的动物,其生命力极为顽强,柴禾堆、仓库边、便所里,不管哪个犄角旮旯它都能顽强地生存下去。东边道本就是个土地肥美的地方,在养活了众多流民之外,也养活了这里为数众多的耗子。虽然有些人家用猫捕捉耗子,但耗子抓不胜抓,多年来不仅没有绝迹,反而越活越是旺盛。但在这幽静深暗的地洞里,也没什么吃的,哪里来的耗子呢?董承金手持短刃,一步一步靠上前去,那耗子在与他对视了两眼之后,忽而调转脑袋,一溜烟地向里面跑去了。
董承金追到近前,向何栖云和杨二狗招呼道:“这里有条暗道!”何栖云和杨二狗都跟了过来,顺着董承金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这里有一条狭长的暗道,那耗子刚才就溜到了暗道当中。何栖云搔搔后脑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对啊,刚才从外面走下来的时候我拿火把照了一圈,只看到四面岩壁,没发现这里有暗道呀。”杨二狗倒是不以为然:“那一定是你不小心看漏了。这里面这么黑,松明子也不是多亮堂,你没发现不也正常。”何栖云还是觉得有问题:“我得拿罗经测一下。”
他从背上取下罗经,让杨二狗拿着火把照明,平平端着罗经,观察起牛头针的指向来。只见牛头针在罗经盘面上飞速转动,针尾不住上下轻颤,根本无法定出方位,这罗经竟然一下子失了灵!何栖云大吃一惊,罗经的牛头针都是浸过猫头鹰血的,一般的神煞根本奈何不得,只有在遇到外界强大的神秘力量它才会无法定针。先生这罗经跟随他几十年,经天纬地的活计做了不知多少,每次使用的时候不必用谷黍铺开调节天心(月窟),比世传的徽盘好了不知多少,怎么偏偏在这里出了问题!
@爱上肥波的光头强 304楼 2017-07-03 07:04:00
好几天没来了,一转眼作品已经加精,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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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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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想了想,从暗道中抽步退回斗室:“我看看这斗室里是不是也有问题。”杨二狗和董承金也跟了出来,两个人不懂罗经,但看何栖云的惶急神色,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着了急,显然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何栖云默念了两句灵针咒:“天帝弟子,部令天兵,护我佑我,毋令伤我,视我者瞽,听我者反受其殃,神针举意如吾意,神针不离吾左右。急急如老君律令!”他念完咒语,在空中画了一个天乙司冲符。天乙为最吉之神,此神到处,百难皆消,所以四柱上才以天乙贵人为重,有“官贵禄马见合刑,一举便成名”、“年上贵人,祖业非凡”、“贵人骑马,风流美妓”等说法。
何栖云画完符箓,再去看那牛头针时,见针虽然在罗经上停止了旋转,但针尾仍在微微左右颤动,按照针法十要诀,这样状态的牛头针是遇到了外邪侵扰,也是不能做准的。何栖云暗叫糟糕:“这地洞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罗经无法辨明阴阳方位了!”杨二狗听他这么一说也着急起来:“那怎么办,要不先顺原路回去?”他不待何栖云开口已经按照之前记忆的方位向外走去,但没走出两步便目瞪口呆:刚才他们进来的通道位置现在被一堵岩壁遮得严严实实,岩壁上还画着大大小小的岩画,正是他们在进洞时最先看到的那几幅。他不死心地上前用指节敲了敲岩壁,说明这背后是实打实的大石块子,外面别无通路。他又拿火把向左右一照,发现进门时的通道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唯一能走的,就是那耗子溜进去的暗道。
杨二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下可惨了,我们出不去啦!”董承金向何栖云投来征询的目光,何栖云一咬牙,说道:“是死是活球朝上,老天若是想让咱们死,再怎么求也没用,倒不如趁喘气的时候搏一把!”董承金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率先钻进暗道。何栖云感激地盯着他的背影,这老大哥虽然话语不多,但做事踏实沉稳可靠。这一路若不是靠了他,单凭自己和杨二狗是万万走不到这里的。由此他也感念大掌柜镇八方对世事洞若观火,能把最需要的人派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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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狗见斗室之内方位倒错罗经失灵,状态几近崩溃。何栖云给他鼓劲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些事躲是没用的。再说咱本就是耍浑水钱的,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偏得的了,多活一天就是赚!”杨二狗听他这么说,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脚步也不再拖拖拉拉的了。三个人排成一列挤进暗道之中,这暗道比之前的通道狭窄一些,又多是转弯和斜坡,像董承金这样的大个子需要时常弯腰低头或者侧着身子才能过去,何栖云和杨二狗虽然不需要低头,但也要时时提防左右岩壁上伸出来的石锥。何栖云留神观察了一下,这暗道的石壁虽说一大半出自天成,但两旁也有刀劈斧凿的痕迹,看样子是经过人工开凿,并非全然天然形成。
他们在暗动里走了约有半柱香的工夫,耳边再次传来耗子吱吱的叫声,这次听起来似乎并非一只,而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的暗道分作两条,向左的一条幽深曲折,入口也十分狭窄,耗子的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向右的一条却入口宽阔,地上还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碎末。董承金从地上捏起一撮碎末,用指尖捻了捻,又放到鼻孔边嗅了一下,肯定地说道:“这是南方产的沉香木,我在大掌柜那里见过。看这碎末的样子,像是耗子啃下来的。”原来耗子牙齿生长得特别快,如果平时不咀嚼嘶咬东西它们的牙齿很快便会长出嘴外,所以耗子即便不吃东西的时候也不会闲着,而是铆足了劲儿嘶咬一切可以嘶咬的东西,木头做的桌椅板凳因为硬度适中,是它们最喜欢磨砺牙齿的东西,这一点久在东边道的三人都是了然于心的。何栖云道:“那证明这附近有沉香木做的东西耗子才会光顾。”杨二狗问何栖云:“该向哪边走?”何栖云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他沉吟片刻道:“走左边吧!左边的耗子一直在叫,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于是董承金当先钻进里面,杨二狗和何栖云紧随其后,他们循着耗子的叫声拐了几个弯,耳边耗子的动静越发清晰起来,杨二狗叫道:“咱们这是掉进耗子窝了!”董承金没接他的话茬,忽而道:“我怎么闻到这里面有股怪味?”何栖云用力地嗅了嗅,的确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火燎动物皮毛的焦臭味,可他也说不清原由,只是道:“大概是耗子本身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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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面前的路忽然中断,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面陡崖,陡崖上方却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站在下面可以清晰地听到耗子吱吱乱叫和相互厮打的响动,同时那股味道也更加明显起来。杨二狗道:“我们怎么上去呢?”董承金看了看陡崖,发现崖壁虽然陡峭但上面还有可以着手的岩窝。他将短刀往后背一插,说声:“我先试试吧,我上去了就拽你们上来。”何栖云和杨二狗知道身手远不如他,当下齐声答应。董承金向后退了几步,猛然发足前奔,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置信,他在奔跑之前早已找准了落脚之处,当冲到陡崖前几个大步迈上去,竟然在陡直的岩壁上笔直上冲了七八尺,接着伸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双脚在岩窝上一用力身体又拔高了数尺,攀住了洞口的边缘。他再一腰间发力,终于一翻身上到了陡崖上。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和那件羊皮大氅捆在了一起,然后伏在洞口边缘将衣服递了下去:“抓着它上来!”杨二狗一推何栖云:“九江八,你先上!”
何栖云抓住董承金递过来的衣服,一面踩着峭壁上的岩窝向上爬一面观察着周围的形势。董承金面向着他,一只手用力抓住衣服另一只手则死死抠住身下的岩石。何栖云虽然身材矮小,但毕竟也是个百来斤的大活人,而那洞口边缘又不太好着力,因此董承金脸胀得通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衣服和何栖云身上,压根无暇顾及其他。何栖云却看得明白,这时洞内涌出数十只大大小小的老鼠,一个个呲牙咧嘴面目可憎。它们溜到董承金身边,在他身边徘徊逗留,显然随时都有可能对他发动攻击。
“董大哥,小心!”何栖云这句话刚一出口,就见一只小猫大小的灰皮耗子跳到了董承金背上,对准他的后脖颈狠狠咬了下去。董承金听到何栖云叫喊,心下已有防备,他在地上一个滚翻单手已从背后将那把短刀抽了出来,余下的那只手却仍是拽着衣服,接着回身一刺正中那只灰皮耗子,一股鲜血登时喷了出来,那耗子吃疼,吱地一声从他身上摔了下来。何栖云手中拽着的衣服这么一晃,险些将他甩了出去,幸而他牢牢抓住一块岩石才没有摔到下面。这只耗子一受伤,其他耗子不但不退,反而纷纷扑了上来,董承金因为一只手要抓着衣服,不能进行大范围活动,他左支右绌地挥舞着短刀,大叫道:“九江八,我支撑不住啦!”何栖云这时离上面还有六七尺吗,他喊道:“董大哥,放手吧,不用管我!”他一边喊着一边奋力向上攀登,董承金又支持片刻,见那耗子杀掉一只又来一只,而且前仆后继源源不断,不得已松开了手,好在这时何栖云也登了上来,董承金用身体遮挡住绝大多数耗子的猖狂进攻,并冲他吼道:“快,把二狗子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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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将那衣服扔下去,杨二狗早就等得不耐烦,看见衣服过来双手抓住便向上爬。何栖云的劲力自然远非董承金可比,他用双手抓住了衣服,脚下死死地钉住地面,仍是感觉一股大力在把自己往下面拖。他既然使上了力便不敢再松懈,一直咬着牙苦撑。好在这岩壁并不算太高,杨二狗铆足了力气,三两步也爬了上来。三人都站在了洞口处,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被耗子包围了,轻易无法移动。杨二狗拔出了宽背砍刀加入战团,三个人大杀一阵,发现耗子杀不胜杀,死了一批又上一批,而最重要的是,三个人今早和黑熊搏斗后就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长途跋涉,身体早就乏了,所以斗了一阵之后三人都是额头见汗后力不继,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而他们身上的棉袄棉裤都被耗子扯开了一道道口子,里面的棉絮四下飞舞,目下虽然还没有人受伤,但照这个趋势下去,以耗子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精神,他们迟早得败在耗子手里。董承金气喘吁吁地喊道:“九江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高招!”
何栖云其实早就在搜肠刮肚地思索对策,先生在传授他技艺的时候,曾经有一天专门说过驱赶耗子等杂兽的法门,其诀云:“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太乙为师,日月为光,禹步治道,杂兽伏藏,百神护我,永除不祥!”然而何栖云屡次在心下试用,那耗子虽然不主动攻击他可还在和另两人缠斗,并且始终没有退去的迹象,看样子此法难以奏功。他还在苦思冥想,却听扑通一声响,原来杨二狗实在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那些耗子见状大喜过望,已有十数只如离弦之箭般扑到了他身上,准备对他大肆抓咬。董承金听到响声虽然想要分身来救,但苦于被耗子缠住了施展不得。何栖云离杨二狗较近,他闻声俯下身体去救,一不小心怀里一件东西坠在地上,正是太初玄武鼎。那些耗子登时停止了嘶咬,齐齐呆愣在原地。但听领头的一只白毛耗子吱吱叫了两声,其他耗子也都吱吱连声,如潮水般从洞口退走,片时刚才围绕三人的耗子走得一只不剩,只剩下满地的耗子死尸证明这场打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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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狗一骨碌从地上翻坐起来,茫然地道:“我没死!那些耗子怎么突然都没了呢?”董承金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指何栖云:“你问他吧。”何栖云将太初玄武鼎重新放入怀里,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说道:“这是先生的一件东西,没想到有这样的效果。”杨二狗道:“什么东西这么神奇?拿来让我也开开眼。”何栖云见太初玄武鼎已经暴露,但自己又不能随意走漏风声,便这样说道:“先生说这东西不能打开,否则必有灾殃,但带在身上辟邪,所以我才偷偷地将它拿出来揣在怀里。先生既然有令,我们还是不要随意打开的好。”他抬出吴绪昌,杨二狗自然无话可说,董承金还说他:“二狗子,不该问的你别问,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奇呢?”杨二狗嘟囔道:“我不也是图个新鲜嘛。”何栖云见气氛有些僵,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不说这件事了。这群耗子不是一般的耗子,刚才我用先生授我的法术驱赶它们,它们竟然不知躲避,足可以看出它们和外面的耗子不一样。这个地方也并不安全,我们还是赶快上里面找有关灭蒙鸟的线索吧。”
三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撕烂的衣服,将露出棉絮的地方用布条重新绑好。他们从山寨出发时原本穿的都是齐齐整整,现在却以破烂得像叫花子,三人相互看看,都是一番苦笑。他们从地上爬起身后,依然是董承金带头走进了面前的深洞,只见里面仍是曲曲折折,十步九环,但比来时的暗道稍微宽敞了一些。刚才和耗子打斗时他们没注意,现在静下心来,鼻中又闻到了那股焦臭味道。道路两边不时会蹿出一两只耗子,但那些耗子只是凶恶地盯着他们,却不敢再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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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董承金说道:“就是这里了!”何栖云和杨二狗定睛看去,见这里是一个天然石洞,面积约有老家的半个打麦场大小,四下里都是聚集成群的耗子,这些耗子见他们进来,都是弓起腰背瞪圆眼珠,显得十分紧张,却没有一只耗子发出声息。那焦臭味道更加浓烈,而且空气也突然变得十分炎热,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有霄壤之别,几乎让他们疑心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董承金眼尖,发现在石洞的一角有一块发出暗红色光芒的岩石,焦臭味道的源头也正在那里。他捂住鼻子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岩石有桌面大小,几近熔融状态,岩石附近热浪熏天,难怪一进洞里就感觉闷热异常。但奇怪的是除了这块孤零零的岩石之外,附近其他的岩石却都是冷冰冰的,和外面的普通石块冰无差别。
这岩石上面有数十只大小动物的尸体,什么麻雀、鹪鹩、野兔之类的都有,还有一只二尺来长的小野猪,正是因为岩石的炙烤才发出了如此大的气味。董承金看到那些耗子紧张的样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些耗子发现这块温度极高的岩石后,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将食材放在上面加工,可能是连他们也觉得这样做食物会更美味一些吧。董承金当然不会与耗子争夺食物,想到这里不禁微微摇头。他正待走开却见何栖云和杨二狗也跟了过来。何栖云见到了石头上的动物也是惊诧莫名:“这些耗子还把东西放在上面,简直是成了精了!”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个仔细,但就在这时,他忽觉怀里的太初玄武鼎剧烈颤动,仿佛心脏突然强力地收缩了一下。他微微一怔,这太初玄武鼎里的阳龙龙脑乃是至阳之物,自古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只有遇到同类的物件阴阳之气相互激荡才会有感应,难道这块岩石和阴龙有一定关系?他待要再凑近一些,却被岩石发出的热浪熏得头脑发胀,他心中一横,索性从杨二狗手中接过宽背砍刀轻触了一下那岩石,却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砍刀柄传导上来,他半边身子登时觉得麻酥酥的,一时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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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狗见他身体僵直,站在那里宛似被施了定身法,便主动上来搀扶他,但手一接触他的身体立刻跳了起来:“九江八,我怎么像被针扎了一下!”但他就着火光去看手上,却压根没什么伤口,他心中惊疑不定,不敢再来扶何栖云。何栖云僵立了片刻,宽背砍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才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杨二狗后退了数步,颤声道:“九江八,你怎么啦?”何栖云涩着嗓子道:“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下子不能动了,刀摔在地上之后就好了。”杨二狗道:“是不是刀出了问题?”董承金走过来将刀拾了起来:“刀能有什么问题?还是这石头有古怪。”他问何栖云:“你看出来什么没有?”何栖云现在只知道这里必定和太初玄武鼎有关,但和灭蒙鸟有什么关系却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再加上四周那么多耗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直看得他心头发毛,他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就说道:“还是去那面看看吧,这里只有这一块石头有问题,但我没找出来什么线头。”杨二狗扫兴地道:“早知道这样当时干脆就走右边了,白被耗子咬了一顿。”董承金瞪了他一眼:“就你怪话多。”杨二狗不吭声了。
三人顺原路折回到陡壁前,董承金先从上面跳了下去,杨二狗和何栖云也先后沿着岩壁溜了下来,接着他们又返回到岔路口的位置,董承金在前带路,引着大家向右面走去。这条路比刚才的耗子洞可宽敞多了,三人即使并肩行走也不觉得拥挤。三人向前走出一段,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扇石门,杨二狗拿火把照过去,见石门上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古怪符号,内中还夹杂着几个圆圈。两扇石门并非严实合缝,中间有一道手指宽窄的缝隙,石门后面漆黑如墨,却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董承金和杨二狗都看向何栖云,这里面也只有他懂一些星术,但见何栖云起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其他两人均觉莫名其妙。杨二狗问何栖云原因,何栖云说道:“有一些符号我曾在先生收藏的一本古书上见过,是东边道上古时的山民礼敬神仙的专属符号,还有一些符号我也不解其意,但想来内容应该差不多。那些个圆圈我刚才琢磨了一下,和之前我们在最后一张岩画上看到的圆圈应该是一个意思,没准指的就是这里的山神。”董承金道:“这里不会就是老把头的神庙吧?”何栖云缓缓摇头:“这我却也不知道了。”杨二狗急道:“我们是要去里面吗?”何栖云道:“别处没有通路,只能进里面看看了。”杨二狗用力推动石门,但听石门轧轧作响,迎面打了开来,三人举步迈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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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着里面有什么古怪,三人已开始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但很快他们发现这里虽然幽深寂静,却并无什么机关,当下放下了心。杨二狗举高手中的火把,三人看到这里和一般的庙宇并无二致,也是正中供着一尊神像,下面摆有香炉和贡物。那神像是用整块沉香木雕成的,但多处已被耗子咬坏,而香炉上也堆满了尘土,显得破败不堪。何栖云对着那神像瞠目直视了许久,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神像其他部分雕刻都很精致,连衣服褶皱和鞋上的花纹都是极尽纤巧,唯独脸上光秃秃的,除了两道垂下来挡住半边脸的长眉外别无他物,这和岩壁上的画像倒很符合。按董承金的说法,这就是山民景仰的神仙老把头,可老把头又能提供什么有关灭蒙鸟的线索呢?
他问董承金:“董大哥,老把头在民间有什么和鸟有关的传说吗?”董承金道:“老把头其实就是山神,既然是山神自然和鸟有关,但你说的那种灭蒙鸟谁也没见过,至于如何寻找我却也不知道了。”何栖云面向那神像苦思冥想了半饷,仍然不得其解。杨二狗却忽然说道:“九江八,我怎么觉得那幅岩画是在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呢?你看,他们祭祀用的猪没了,我们壶里的酒也没了,他们看到了一个大圆,那或许是老把头显了灵,让他们知道了一些事情,以作为对他们祭祀的回报。而那幅画上还有几根羽毛,而我们现在需要的不就是羽毛吗?”何栖云一听觉得有理,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没有得到老把头的提示,究竟是差在了哪里?”杨二狗想了想,猛然拍了一下巴掌,口中嚷道:“画中的人祭祀了老把头,而我们从进亭子开始压根就没给老把头上香啊。”何栖云一拍大腿:“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给老把头上香!”
香炉在神像前的香案上摆着,董承金把它取下来,用手拂去上面厚重的尘土,又用随身携带的擦枪细布反复擦拭,直到现出内里的黄铜本色来。这香炉上镌刻着几个象征福寿的万字纹,倒是没有特异之处。杨二狗从背包里取出几块烤好的熊肉放在了香案上,想想又伸手入怀,将那熊胆也添了上去。董承金见他将熊胆也放到香案上,侧目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何栖云看二人都在忙活,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他瞥见神像上面落了一层尘土,便凑到神像旁边用棉手闷子掸了掸,让神像显出它的本来面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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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董、杨二人也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杨二狗忽然问道:“你们谁带香了?”董承金和何栖云摸摸身上,齐齐摇头:“出来得急,没带。”杨二狗拍拍脑门:“早知道我就带了。”原来山寨里聚义厅上终年香火不断,入伙的新土匪靠窑的时候必定要进十九炷香,其中一柱敬的是达摩祖师,剩余的则代表四方的十八罗汉。土匪对香火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仰,以致于连退伙都称为拔香头子。三人都知道山寨里各种香烛都有,但是谁也没料到出门会遇到这种事,所以谁都没带,这可如何是好?何栖云道:“礼尽佛不怪。二狗子,把你带的松明子都拿出来。”杨二狗不知他要做什么,便从背包里取出了所有的松明子。何栖云将松明子折成大小相近的十九根,然后对二位兄弟道:“山洞里也没有别的可以替代香烛,就权用松明子替代一下,我也不知道老把头该上几炷香,就和祖师一样规矩吧。”
三人诚心诚意地将松明子插到香炉里,董承金用火石击出火花点燃了松明子。按照绺子里的规矩,上香时的火必须是头火,所以尽管他们举着火把却不能用它来引燃、三人按照以往在山寨时的顺序一字并肩跪在了神像前的空地上,董承金在中,何栖云和杨二狗分列左右。何栖云口中说道:“我等三人不知忌讳闯入仙府,冒犯了尊神多有得罪,还望多多海涵。今我等为救先生,需得灭蒙鸟羽,若尊神有知乞得明示。”说罢三人齐齐给老把头神像磕头。但见松明子升起的黑色烟雾中,神像穆然肃立,那张光秃秃的脸上毫无变化,似乎对他们磕头叩首毫无反应。虽然如此三人却不敢大意,仍是恭恭敬敬地磕完了三个头。董承金和杨二狗都看向何栖云,那意思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何栖云也不知道,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正琢磨要不要起身忽然眼角瞥见那神像无风自动,且前后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董承金最先反应过来:“小心!”他一个伏地打滚,同时双手抓住左右两人向外一带,三人同时脱离了原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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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咣当一声巨响,那神像竟然俯身砸了下来,恰恰落在三人刚才跪的位置。这沉香木神像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木质本身极沉,所以神像砸下来时威势惊人,若是三人还在原地那结果不堪设想。杨二狗从愣神中回过味来,嘴里立刻不干不净地骂上了:“我们是好心给你上香,你倒想谋害爷爷性命,真是岂有此理,我烧了你这块烂木头!”董承金也是惊疑不定:“九江八,莫非是你用松明子代替香烛激怒了老把头,以致惹得神灵发怒?”何栖云自思自己乃是一片诚心,虽然并不了解老把头但对他也没短了半分礼数,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加害自己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倒伏的神像前,见地面已被神像砸出了一个大坑,尤其是神像头部已经深深陷入了地里。他围着神像转了半圈,忽然瞟见坑中隐隐有物。他将董承金和杨二狗都招呼过来:“你们看!”他们两人也都靠了过来,何栖云叫道:“来,搭把手!”三人手抬神像一齐用力,终于将神像缓缓抬起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何栖云轻吁一口气,到坑旁定睛一看,坑中之物乌油油的毫不起眼,一大半埋在土中。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将它拾了起来,却发现这原来是一只签筒,里面存有二十多根竹签,每根上面都有文字。幸亏这地下干燥,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侵袭,这签筒和竹签还都基本完好。他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老把头并非要害他们,而是要借此机会为自己指明出路。他默念着灭蒙鸟的名字,开始摇动签筒,不多时一支竹签从签筒中掉了出来,他俯身拾起,见上面写的是这样几句辞:“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毋恤其孚”。翻过来却是一句诗:“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何栖云在吴绪昌的督导下,早就背熟了易经本传,就连十翼——系辞上下、彖上下、象上下、序卦传、说卦传、杂卦传、文言传他也是了如指掌,所以一看到这竹签上,自然知道这正面的一句出自《泰》卦九三爻的前半句爻辞,此爻当阳气已尽阴气渐升,所以前两句才会说“平”和“陂”、“往”和“复”的循环对立关系,后两句则说明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坚持不懈最后一定会无咎无悔。那后面的诗何栖云虽然不知道出自何典,但看字面意思,却似乎说某人重游某地旧人难觅,心中怅惘难平。这正反两面的话从字面上肯定是不搭界的,但老把头既然指示此签,那必定大有深意,何栖云禁不住轻轻念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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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爻辞是用欧体字书写的,字体瘦长挺拔笔锋刚毅,深得欧体法式严谨结构险劲的传承,何栖云一边念一遍仔细看那十六个字,初看之下觉得这些字笔锋错落,虽然也得很美观却也无特异之处,但细看之下就发现这些字的落笔轻重有别,有的字稍为浓肥,如虎踞高岭,有的字则稍为纤秀,如猿啼荒山。而运笔的方式各字也有差别,有的字如长矛大戟直落而下,而有的字则笔走龙蛇蜿蜒缠绵。在观察琢磨了约有一炷香的工夫,何栖云终于确定,这十六个字中有四个字与其他字有一定差别,尽管这差别可以忽略不计,但若从大局上比对这四个字都各具特色,不符合行文的运笔习惯。它们分别是前三句的三个“无”字以及第四句的“毋”字。这四个字连起来读音是无无无毋,恰好都是“吾”的音,只不过音调上略有不同。
何栖云是皇极派出身,而皇极派最重声音唱和。皇极派观物本于北宋大儒邵雍的《皇极经世书》,这是一部经天纬地的奇书,也是象数集大成之巅峰。作者邵雍更是了不得,他不仅是近千年来最有造诣的象数大师,同时也是三千年来配享孔庙的唯一一位非官员。他在《皇极经世书》中提到的声音唱和,声以天为阳,从十干;音以地为阴,从十二支。声有清浊,皆为律以吕地;音有辟翕,皆为吕以律天。这四个吾字连读,正应开音浊和律四之二,若再把无字有声者和去体数不用者加入,则日辰为无妄,始交升。时则以春行冬,春承冬竭,自消而长;卦则易否为泰,天地交合,万物化生。于物为飞之草,性之体,于人为士之商、仁之智。
何栖云细细回想先生的平日教诲,终于推演出这四个字在皇极数中的含义,若按时令来说,现在尚属大寒月令,以春行冬的话分毫不差,若推之方位,则按先天卦后天数,乾取九,震取八,坤取一,巽取二,迈禹步是直走九步左转八步倒退一步,再斜向右上穿两步。可见设置这签筒的人不仅知道有人要来,而且早就算准了时间。何栖云不仅悚然惊动,此人能做到天人交接,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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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拍董承金的肩膀:“有线索了,快跟我走!”董、杨二人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两人一路走来,早就习惯了他忽喜忽怒、忽狂忽悲的神态,对此是见怪不怪。何栖云微合双目,神色刹那变得极为严肃,右手当胸领了一个四纵五横的剑诀,口中念道:“禹步相推登阳明,一气混沌灌我形,天回地转陟七星,蹑罡履斗觉通灵,恶逆摧伏妖魔群,众星助我斩妖精,我得长生游太清。”随着咒语的念动他缓缓按禹步移动。原来皇极派作事皆以禹步,初移一步不在九步之数,然相因仍之,一步七尺合二丈一尺,故曰见迹禹步,乃成摄济之卦。有口诀称:“巽双离只坤单步,震亦依依兑是双,艮上独行坎只立,天门归去望天罡。”这里之所以没有乾方,是因为天门为亥,也即初始是从乾方出发。何栖云依着刚才推算出来的步数,按九八一二的次序反复移动,董承金和杨二狗对此懵然不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
三人按照禹步前行,不多时竟然出了刚才的石门,沿着原路退向岔路口。杨二狗皱了一下眉头,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董承金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不敢作声了。这通道虽说可容数人并行,但以何栖云的步幅来说并不十分宽阔,杨二狗看他微闭双目,并不去看脚下,步子迈得很缓却很大,好几次堪堪撞到墙壁上,但神奇的是每次都能恰好避开岩壁,后来也就放下心来。
他们经过了漫长的跋涉渐渐又逼近了岔路口。这时何栖云满面通红,仿佛如醉酒之人一般,头顶一束白气笔直地冲向上方,踏出去的脚步歪歪扭扭也不如先前坚实,董承金和杨二狗禁不住替他捏了把汗。此刻他们已来到了岔路口,董承金正在疑惑究竟该去往何处,蓦地发现原先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岩缝,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去拜祭老把头之后才出现的。也就在这时,何栖云的双眼也缓缓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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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潜龙勿用
何栖云睁开双眼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就是老把头给我们指的路。”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显然刚才的踏罡步斗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他在董承金和杨二狗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看二人都在担心地望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我第一次用禹步,先生又不在身边指点,难免会多费力一些,以后用的纯熟了自然会好很多。”杨二狗包里还有不少黑熊肉,当下拿出几块分给众人:“大家都累了,先坐下吃点东西歇会儿。”何栖云接过黑熊肉干嚼了两块,勉强吞咽下去,对两人说道:“我得躺桥眯一会儿,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话音一落他就是鼾声连天,把杨二狗和董承金都看得目瞪口呆。杨二狗担心地道:“他不会有什么状况吧?”董承金毕竟年长几岁,他说道:“九江八是太累了,就让他睡一会儿吧。你要是累了也躺一会儿,我替你们守着。”说实话杨二狗也真累了,他看了一眼何栖云,见他闭着眼睡得正香,便说道:“那我也躺一会儿,等我醒了之后再换你躺桥。”董承金道:“你就放心吧。”杨二狗躺在地上,见他将短刀抽出按在膝上,一手紧紧地握住他那杆爱枪,心里踏实多了,很快便也进入了梦乡。
等杨二狗睁眼醒来却已是三四个时辰之后了,他借着松明子微弱的火光,看到董承金仍然保持着他睡前的姿势,只不过眼睛里多了不少血丝,他打了个呵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明白人,真是对不住,刚才抻严了也不知道时辰长短,竟让睡了这么长时间,我来替班,你躺一会儿吧。”这时何栖云翻了个身,也缓缓睁开眼睛:“聊什么呢?这么热乎。”董承金苦笑一下:“都醒了,咱也别耽误工夫,上路吧。”杨二狗歉疚地看着董承金:“明白人,真是对不住,害得你一直没得到休息。”董承金道:“都是老杆子了,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要是诚心想感谢我回山寨后请我吃一顿蒜泥白切肉就行了。”那蒜泥白切肉是将五花肉煮熟后切成能透过人影的大块薄片,然后蘸上蒜泥、辣椒、盐粒子拌的调料,那滋味入口难忘,是许多土匪最喜爱的下酒菜。杨二狗见他如此说,自是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回去之后不仅要请你吃蒜泥白切肉,还要加上酸菜炖血肠、酥白肉、爆肚条,要是还不够,再加上两条糖醋鱼,你看够不够?”董承金还没答话,何栖云咽了一口唾沫,抢着说道:“二狗子,你是成心馋我们是不是?要是现在这些好东西都摆在我面前,我保证一个人造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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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就在说说笑笑之中钻进了那岩缝。这岩缝仅有尺许宽窄,高度有只有六七尺,像董承金这样的大个子,只能驼腰屈背,侧着身子向前挤,那样子别提有多难受了。何栖云和杨二狗因为身材瘦小,感觉还能好一些,但同样被岩壁卡得透不过气来。三个人后来学乖了,伏在地上慢慢地向前爬,但这样蜷着身体像蠕虫一样前行同样不好受,而且速度也快不起来,杨二狗气喘吁吁地说道:“九江八,你确定是这里吗?我现在气都喘不上来了。”何栖云对此十分有把握:“咱们给老把头上了香,他指给咱们的肯定没错!”
幸好这狭窄的岩缝距离并不太长,很快便进入了一个相对较大的空间。杨二狗从地上爬起来,举起火把四下照照,发现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但面积并不大,仅有两三丈方圆。他向前迈了几步,忽觉脚下一滑几乎栽倒。这时一只大手有力地托住了他,原来是董承金见他不稳从旁拉了他一把。董承金说道:“小心,地上有冰!”杨二狗拿火把一照地上才发现,地上果真积了一层薄饼,整个岩室概不例外。因为岩室本身并不平整,所以冰层的厚度也不均匀,有的地方深达数尺,只能看到冰层靠近上侧的白色冰花,下面则完全不可见,而有的地方却露出了下面的岩石,一点冰霜也无。杨二狗嘟囔道:“真是奇怪。这地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冰呢?”何栖云道:“地上有水就有冰,这有什么奇怪呢?”刚说完他脚下也来了一跤,摔得他呲牙咧嘴,半天才爬了起来。
董承金叹道:“一看你们就没经验,在冰上总是不稳当,看我的!”他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然后绑成布条,叫何栖云和杨二狗绑在鞋上。杨二狗边绑边问:“那你呢?”董承金道:“我不需要,这边还有路,还得往前走走。”他说着率先穿过岩室走向岩洞的深处,虽然他脚下并没绑布条,但走得十分稳当,何栖云和杨二狗跟在后面,觉得绑了布条之后比之前防滑多了,但却仍不能像董承金走得那样从容,不由对他都是十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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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岩洞幽深绵长,但脚下始终有冰,三人至此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岩洞里有一条地下暗河,就是从刚才的岩洞内透出地面,只不过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而结上了冰,他们现在走的其实就是这地下河的河道。他们沿着河道一路前进,大约走了一里多路,前方忽然变得十分开阔,杨二狗拿火把上下一晃,发现这里是一个有山寨聚义厅大小的岩洞,四面的岩壁上都有流水冲刷的痕迹,脚下的冰面看起来十分厚实,不过冰层下面隐隐传来流水的哗哗声。杨二狗吃惊道:“这下面居然还有活水?”董承金说道:“看来这地下的暗河不止一条,这是有别的暗河注入到了这里,由于表面上已经结了冰,那下面的水反而不结冰了。”
因为别无他路,三人只能从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杨二狗边走边说道:“这地方也真奇怪,地底下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呢?”董承金说道:“二狗子你这就是没见识了,这东边道附近全是山,一年降雨降雪就没停过,这明沟暗汊不知道有多少,有点水有什么稀奇?那长白山顶上有个池子你知道吧?那儿据说是九瑶仙女洗脸梳妆的盆子,一年四季雾气腾腾,但水却是拔凉拔凉的,即使是在大夏天的也能冻得人直打哆嗦,从上面看下去水深不可见底。我听山里的老杆子说,这池子的水能通到东海,那关二愣子还说他在里面看见过游龙呢!”关二愣子是山寨里的一个老土匪,比董承金入绺子还早十来年,但他除了侃大山外别无所长,所以在绺子里的地位反而不如董承金。何栖云和杨二狗一听就来了兴趣:“这游龙怎么回事,快点说说!”
董承金拗不过,就将关二愣子的故事说了出来。原来关二楞子上长白山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大清还没亡,他和几个关内来的淘金客到处找金脉捞沙金,不知不觉就进了山里。因为不识路径,他们兜兜转转竟然上了山,看到了山峰上飞流直下的瀑布。那瀑布水量充沛,从悬崖之上直落数十丈,溅到下面的水潭中金玉交鸣,琼屑四下飞溅,端的是人间胜景。同行的人中有好奇的,说山上能淌下来这么多水,上面肯定有蓄水的地方,不如上去看看。于是几个人一鼓作气,越沟涉涧,终于登上了山顶,看到了群山环抱之中一爿辽阔的水面。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这水呈现出明润的蓝绿色,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不多时山上升腾起了云雾,就在云雾之中有眼尖的人看到水面上波浪起伏,有一物在水中起起浮浮,它露出水面的部分长有七八尺,脖颈细长,和传说中的游龙没什么分别。这几个人担心神明降罪,面对游龙的方向齐齐拜倒,口中连连祷告,但那游龙似乎对他们毫无兴趣,在自由自在地游了一会儿之后就沉入水中了。奇怪的是,龙入水之后空中的大雾也消散了,依旧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董承金最后还援引关二愣子的一句话:“古人说‘云从龙,风从虎’,真是丝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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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差”字还在口中忽听一声低沉而怪异的断裂声从旁边传来,原本看起来坚实无比的冰面上竟现出了一道长约数丈的裂纹,而裂纹的一端正绵延到杨二狗的脚下。他大惊失色,叫道:“二狗子,别乱动,这冰面快塌了!”杨二狗也不知是没听清他的话还是想挪一个地方,他向旁边迈出了一步,但听喀啦啦一声响,那裂纹像蛛网一样绵延开来,密密麻麻地遍布丈许以内的全部地方。这一下他可傻了眼,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董承金叫道:“你慢慢趴下,别站着,向我这面爬过来!”杨二狗双腿颤颤地直打哆嗦,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想要按董承金的嘱咐去做,但那冰面经他这一番折腾已吃不住这股力道,只听一声令人心悸的炸响,杨二狗脚下的那片冰面四分五裂,杨二狗如石块一样向下坠去,杨二狗整个身体都没入了下面冰凉刺骨的水中,手中举着的火把也被下面奔涌的河水浇熄了,顿时三人眼前一片黑暗。幸而董承金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他看见杨二狗在水里咕嘟嘟喝了两口冰水,勉强把头露出水面,青紫着脸说了一句:“救我!”身体就又向下沉去。
“二狗子,抓住了!”黑暗中一物笔直向杨二狗飞去,却是董承金见情况危急将羊皮大氅掷向杨二狗,而他本人则俯下身体趴在冰面上,减小冰面的受力,试图将杨二狗拽出来。杨二狗又从冰窟窿探出头,他也听到了董承金的话,本来反应比别人慢半拍的他一伸手竟也捞住了羊皮大氅的一角,董承金抓住另外一端奋力地向上拉扯。何栖云见冰面滑溜溜地浑不受力,赶忙从后面拖住了董承金的脚腕,两人一齐用力,勉强让杨二狗的半个身体探出冰面。可这时冰面再次发出一声裂响,董承金和何栖云趴的位置冰面也在不断开裂。董承金红了眼睛,扭头对何栖云道:“九江八,快松手,咱们不能都去见佛祖!”何栖云一心想将杨二狗救出来,他咬着牙大吼道:“祖师面前上过香磕过头,我不能扔下你们独活!”董承金嘶哑着嗓子:“九江八,你再不松手我可不客气了!”何栖云道:“说啥我也不松!”董承金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他见何栖云死活不愿撒手就奋起全力,抬脚向何栖云踹去。黑暗中何栖云无处躲闪,被他踢个正着。但因为董承金俯伏在冰面上,再加上何栖云死死抱住他的脚腕,这一脚并未用上力,何栖云虽然吃疼却并未松手,只是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哼。董承金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软,叹道:“九江八,你这是何苦呢,这下三个人全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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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时何栖云即使松手也晚了。他们下面的那块冰在反复的踩踏下早已承不住三人的重量,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恍如耳边想起了一声惊雷,那一大片冰齐齐向下陷落。原本在上面的董承金和何栖云也纷纷坠入水中,而冰面下的暗河水流湍急,他们入水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水流冲刷而前,三人先后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人从昏迷中醒过来,见周围绿草茵茵,林木葱茏,一条清可见底的河流在身旁哗啦啦奔涌,周遭的一切恍如琼林仙境。三人都是惊疑不定,杨二狗使劲拧了一下大腿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他们看看身旁的河流,估摸着自己是被河水冲到这里来的。可现在外面正是冰天雪地,这里又是哪儿,怎么会温暖如春呢?何栖云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拍拍怀里,太初玄武鼎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再转头一看,罗经、干粮等物也都在,只是尽数被河水打湿。其他两人也纷纷点检了一下携带的东西,发现身上之物并未缺少,三人相互询问之后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地下那条暗河水流那么急,可三人连一块名字都没丢,这也太奇怪了。何栖云取下罗经,仔细地擦着它表面的水渍。这罗经上的牛头针颤颤悠悠的,依然难以指明方位。何栖云叹了一口气,自从掉进亭子下面的石洞罗经就失了灵,现在他也没办法借助罗盘推算星数了。
由于三人的衣服都吸了不少河水,穿在身上又冷又冻,在董承金的提议下,三人用砍刀砍了些柴禾,在岸边生起火来。他们将衣服放在火堆旁烧烤,同时取出熊肉和干粮吃了起来。杨二狗说道:“才出来没几天,就死里逃生了三次,九江八,你说我们是不是命大?”何栖云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前我推算过,我们要经过三次危险才能找得到灭蒙鸟,而老把头又指引我们来这里,我想我们应该快找到灭蒙鸟了。”董承金一边嚼着熊肉一边单手将汉阳造拆解开来:“枪里也进水了,得晒晒里面的水气。”杨二狗嘴里正含着一块窝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明白人,你对这杆枪比对什么都上心。”董承金说道:“没了枪我就是废人一个,这枪是我的第二生命,哪能不好好爱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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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这一餐三人的衣服也差不多烘干了,他们将衣服穿好开始寻找灭蒙鸟的痕迹。他们沿着河流走了一小段,发现这里其实是群山间的一处谷底,由于四周的群峰高耸入云,遮挡住了从北方刮来的冷气,所以这里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快看,这里有温泉!”杨二狗指着一处雾气腾腾的地方叫了出来。董承金和何栖云走上前去,只见那地下泉水不断上涌,淡翡翠色的泉水中不时翻滚着大朵的气泡,咕嘟嘟的几乎沸腾。他们放眼望向四周,见周围还有数处温泉,他们终于明白,地表的植物之所以长得葱葱茏茏,全是因为这附近有很多热气腾腾的温泉,加上谷底的特殊地形,竟而在严寒之中漾出别样生机。董承金说听绺子里的老杆子讲过,这附近的山有很多都是火山,能往外喷发火焰,就像《西游记》中的火焰山一样。现在这地上有这么多温泉,没准脚下就是一个大火山。何栖云和杨二狗对这些所知不多,只觉得董承金见闻广博,当下连连点头。
三人从这些温泉旁穿过,不多远就是一片林木稀少的灌木丛。这些灌木稀稀落落,普遍都在半人多高,但长势却极为旺盛,有的灌木叶片呈现出饱满的浓绿色,可见这片地一定十分肥沃。“这里有狗枣子藤!”杨二狗叫了出来,狗枣子是东边道山上常见的一种野果,果实有红枣大小,滋味酸甜可口,但比圆枣子要差一些。杨二狗肚中的馋虫天生就比别人多,所以即使这藤蔓上并没有果实,甚至连花也没一朵,他还是忍不住嚷出声来。董承金和何栖云早就习惯了他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两人听他大呼小叫都没有搭理他。杨二狗自讨没趣,讪讪地从一株柳毛子下面钻了过去,董承金跟在他后面,忽而指着他后背对何栖云道:“他后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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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他提醒何栖云也看到了,杨二狗背上的是一个蚕蛹大小的虫子,它全身肥滚滚的,泛着奶白色的光泽,在那里晃首晃尾地扭动着身体,便像是一枚剥了壳的熟鸡蛋,应该就是刚才杨二狗从柳毛子下钻过去时树上掉落下来的。何栖云也不认识,他冲杨二狗喊道:“二狗子,你背上有个虫子!”杨二狗伸手上后背一抓,将那虫子抓在手中,他看那虫子肉乎乎的,饶有兴味地道:“就这种虫子也配来吓我,九江八你也太小瞧人了!”他左手平摊,右手食指来回拨弄那虫子,一边逗还一边说:“蜗了蜗了牛,先出角后出头,房子背在背上走,一走就是九千九!”可惜这虫子不是蜗牛,它见杨二狗伸手来逗,便将身子蜷成一个肉球,任凭杨二狗怎么弄它它都不再伸出头来。杨二狗怒道:“你这个鸡蛋虫,也太不好玩了。”他口中虽如此说,但看那虫子长相特异,一时也舍不得将它弃掉,便只顾捧在手心里赏玩。
“二狗子,你有没有出息,都多大了还玩小虫虫!”董承金和何栖云走了过来,见他只顾逗弄那鸡蛋虫,忍不住出声讥讽。杨二狗刚要张口反驳,忽而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刷拉拉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中走动。三人立时都警醒起来,这块地方他们从未履足,究竟是否安全谁也不知道,可不要碰上什么危险事物才好。董承金伸手去背后去取汉阳造,何栖云也将手伸向腰间的配枪,但就在这一刹那,面前的几棵小树有如飓风刮过般齐齐从中折断,一个庞然大物如风一般从三人面前掠过,三人感到呼吸一滞,杨二狗手掌还未缩回就觉手心遭受了一下重击,那只鸡蛋虫被掠走了!
等那物跑过去后三人才看清,那是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巨大奔鸟,它外形绝类农村常见的大鹅,只不过是青尾红羽,那双粗壮的腿迈起来健步如飞,一步抵得上人的两三步,即使是小腿也足有碗口粗细。它虽然长着一对翅膀,但那翅膀又短又小,看样子即便拍动翅膀也不会起飞。它向着温泉那边急速奔去,眨眼离三人已有十数丈远近。何栖云忽然想起灭蒙鸟属水的断言,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腔子去,大声喊道:“快追,这就是灭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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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闻言举起汉阳造向灭蒙鸟勾动了扳机,但听咔哒一声,这一枪却是个臭子,没有射出去。何栖云一着急,捡起一块石头就向灭蒙鸟扔去。他小时候在家曾经放过羊,羊群之中经常有些羊吃着吃着草便越走越远,脱离了羊群的范围,这时就需要在它面前扔一块小石头让它回来。久而久之何栖云练就了一手投石本领,同村的小伙伴送一外号“投石大王”,而这一块石头他是用尽全力打出去的,当真是脱手如飞羽,去势若流星,不偏不倚正中那灭蒙鸟头上的冠羽。灭蒙鸟也被打懵了,它停下脚步仰天桀桀怪叫了两声,这声音有如钝刀锉在花岗石上,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三人听得烦恶欲呕,都忍不住掩上了耳朵。灭蒙鸟四顾之下,终于发现了捣蛋的原来是这三个体格矮小的两足动物,它一面扬声怪叫,一面发足向三人冲来。由于它个头高大,冲过来的势头便像是一驾载了二十麻袋粮食的大马车,从二十丈开外奔过来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它认定何栖云是罪魁祸首,所以冲向的首要目标就是何栖云。
何栖云见情势不对,一闪身躲到了一棵大叶杨后面,这是附近能找到的唯一一棵大树了。但岂料那灭蒙鸟奔到近前,抬起一只粗壮的爪子便向杨树踢去。它本身携着万斤巨力而来,这一踢威势惊人,只听咔的一声,树的上半截受不住力,从中折成两截,上半截缓缓向后歪倒。何栖云跳到一边,正待伺机去拔它的羽毛却见那鸟已冲自己奔来。他暗叫不好,向旁边的灌木丛跑去,这灭蒙鸟哪里肯放,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过这时它却突然颠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原来杨二狗见何栖云危急,奋不顾身地扯住了它尾巴上的几根长羽毛。灭蒙鸟吃痛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扭转头向杨二狗啄去。杨二狗被它这股大力带得摔了一个跟头,却仍是死揪着鸟羽不放。董承金见距离太近不敢开枪,唯恐伤到了杨二狗,他将枪往背上一撂,抽出短刀趁灭蒙鸟不备,将它翅膀尖的几根羽毛都削了下来。董承金得手之后大喊一声:“二狗子,顺风,扯呼!”因董承金在灭蒙鸟翅膀上动了刀,灭蒙鸟转过头来啄董承金,杨二狗那面的压力就减轻了。杨二狗趁机猛一发力,将灭蒙鸟尾巴上最长的一根红羽毛拽了下来。他乐颠颠地边跑边喊:“九江八,我拿到了,快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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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蒙鸟这下可真发了怒,它不顾一切地冲三个人追过来,董承金从背上取下汉阳造,咣咣连开两枪。因为刚才削了它几根羽毛心生歉意,不忍再伤它性命,所以有意把枪口抬高。饶是如此,这两枪在空旷的山谷中反复回响,威势仍是十分惊人。那灭蒙鸟见董承金手中黑洞洞的玩意儿能向外喷火,终于悻悻然地停了脚步,竟然不再前追。董承金放缓了脚步,边跑边对何栖云说道:“这鸟很有灵性,我没打死它。”何栖云点头道:“这羽毛是用来给先生治病的,先生虽然术法通神,但一向是慈心为本,咱们这么做先生肯定很高兴。”他将杨二狗和董承金递来的羽毛珍而重之地收好。董承金跑了一段之后发现灭蒙鸟并没追来,停下脚步问何栖云:“我们怎么出去?”
董承金一问何栖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来的时候是顺着暗河漂过来的,所以压根就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而且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高山,该向哪一个方向走才不致迷路呢?何栖云想了想,对董承金道:“我需要到最高的那处山峰上观察一下地理形势,你们要不现在下面候着,等我有结果了再来找你们。”董承金道:“在下面也不一定安全,到上面也不一定危险,不就是多走一段路吗,我们何必在下面等着呢,都一块上去吧。”杨二狗也是同样的观点,他素来胆子不大,此时唯恐何栖云和董承金两个人丢下他不管,所以董承金一号召他毫不犹豫地就向山上爬去。
整个山谷好似一个巨大的饭盆,而他们所处的位置相当于盆底,这周围的群山粗看起来触手可及,而实际上却颇难攀登,好几处都是董承金抢步先上,而后将何栖云和杨二狗一个个拽上去。三人经过了这几天的艰苦跋涉,早就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所以尽管山路难行,他们还是登上了北面这座目力可及的最高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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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和谷底完全是两种天气,不仅奇寒彻骨,而且风力奇大,如果稍有不慎便会被大风吹得脚步不稳。何栖云为求观测准确,便背靠着董承金和杨二狗两人极目远眺。这里群山叠嶂,奇峰竞秀,星峰剥换却不依寻常九星之法,有从廉贞少祖山直接跳到破军父母山的,也有从贪狼剥换为左辅的,这让他分辨峦头更为困难。好在吴绪昌是不世出的名师,他在传授何栖云修行的时候从来不拘泥刻板的理论,就拿六爻来说,何栖云虽也将《阐奥歌章》、《碎金赋》、《天玄赋》、《黄金策》等读的烂熟,但真正到实际运用的时候,还是要根据外应的变化和自己灵机一现的点悟。所以尽管这里的山峰变换不依常理,但何栖云根据先生所传的《补龙水神图诀》中的挨星口诀还是完成了对附近峦头的观察。
可光有峦头还不行,还需要对其理气以辨诸数,目下虽然罗经无法指明方向,但红光子还明晃晃地悬在半空,这就可以作为立向的依据。原来吴绪昌曾对何栖云讲过定太阳出没时刻长短歌,歌云:“正九出乙入庚方,二八出兔入鸡场,三七发甲入辛地,四六出寅入戌方,五月生辰归乾上,仲冬出巽入坤方,惟有十月与十二,出辰入申仔细详。”简单说来就是二月的春分和八月的秋分中气平分,这两天无论在何处皆是出卯方入酉方,其余时间则需要根据位置的不同酌行加减。何栖云将一把松明子竖直放置在罗经的天心,拿手指比量出长短,然后从天盘上读出日影的方位和长短,根据刚才的歌诀可以推知时辰,两者相较便能比出方位。
这边何栖云尚在背靠着二人仔细推演,那边的两人却已被冷风吹得哆哆嗦嗦,连上下牙都冻得直打架,可为了能让何栖云专心致志地计算,他们又不敢抱怨,只能面向着彼此苦笑不已。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何栖云总算在背后喊了一声“大功告成”,那两人顿时如闻玉旨纶音,齐齐转过身来,问道:“怎样?”何栖云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四面梁的艮宫方位,大约相距三百八十里。”董承金吃惊道:“这么远?我还以为就在四面梁周围百八十里地范围呢,那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已快到东洋人占领的日据区了吗?”何栖云道:“我只能算出方位,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可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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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面色紧张地道:“这附近可并不安全,高丽人被东洋鬼子打怕了之后,立刻便调转枪口,还无耻地宣布这一带为间岛地区。我曾听绺子里的老杆子说,这些二鬼子比鬼子还狠,当把头压榨起人来,那是死了人也不偿命啊!”杨二狗听他这么一说也紧张起来:“那我们怎么回去呢?”何栖云道:“那山脚下有个葫芦口,这里的河流就是向那边去的,水聚之处生气汇集,那后面保证有村镇。”董承金经验老到,他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然后再想办法回山。”
他们计议已定,就向葫芦口的方向走去。期间何栖云一面走一面观察天上的红光子,忽而他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天上出神。杨二狗不明所以,也抬头看向天空,但只看到红日高照,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此外就没有别的了。他问何栖云:“九江八,你又发什么癔症呢?”何栖云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天空,他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过了这长时间!”杨二狗被他这句话弄糊涂了,问道:“咱们这才出来了两三天,什么这么长的时间啊?”何栖云说道:“从太阳行经的方位加上刚才的推算,我们现在的时间比预料的差了一个符头,也就是整整五天时间。”奇门遁甲之中拆补局要找符头,也就是日干为甲或己的那一天,因为五日为六十个时辰,时辰干支正好遍布一个花甲子,所以才有“五日都来换一元”的说法。
杨二狗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旁的董承金却已听懂了:“你是说我们在山洞里虽然看起来没待多大一会儿,但外面其实整整过了五天?”何栖云点点头:“正是如此。每年的冬至那天日头最矮,以后每过一天会升高一些,现在从我刚才测量的红光子高度,外面确实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杨二狗仍是不解:“那多出来的几天去哪了呢?”何栖云耐心地向他解释:“哪儿也没去,只不过那石洞构造特殊,里面的一个时辰相当于外面的好几个时辰。上次绺子里请小红班演三打白骨精还记得吧?那太上老君不是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嘛,这里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同一个意思。”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来之前我曾经占得一个《坎》卦,预示着我们需要十二天才能将灭蒙鸟羽带回山寨,现在已经过了九天,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了。”董承金和杨二狗都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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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从山岭上下来,顺着河流的出口找到了葫芦口,转个弯过去向前走不多远果然见到了一个小村庄。董承金对二人道:“你们先在这儿留一会儿,我过去探探情况。”而人知道他身手最好,便坐在一个背风的旮旯等他。董承金将枪卸下来交给二人道:“这枪太打眼,我不能背,你们替我看着。”何栖云拍拍胸脯道:“董大哥你就放心去吧。”董承金从进山到现在还没睡一个囫囵觉,他揉了一下满是血丝的眼睛,向小村庄摸了过去。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董承金转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二人看他戴着一顶瓜皮帽,穿着一件半新的夹袄,脚上也新换了一双棉鞋,打扮俨然一个农村土财主,不由惊问他是哪儿来的衣服。董承金将包袱扔在地上:“快换上吧,这里还有你俩的。刚才我上村里找到这村上最有钱的地主家,跟他说我是海龙的客商,来这里做买卖被胡子打劫了,和随从都走散了,跟他换了几件衣服,连你们的也给换出来了。”何栖云道:“他没看出啥空子吧?”董承金道:“他一看到我这一身破烂衣服就知道我是长途跋涉来的,我再拿出几块碎银子,那上面有宽城子大通钱庄的钤记,不由得他不信。我就用这银子和他做的交换。”何栖云笑道:“只说我们平日里做胡子,今天你也扮了一回被胡子抢的人。”三人齐声哄笑,哄笑声中杨二狗将衣服抖开往身上套:“哎,明白人,我们两个的衣服怎么像长工?”董承金笑道:“我都扮成老财主了,就只好委屈你们二位一下,扮个跟班跟着财主,外人看到也不会起疑。”杨二狗不情愿地道:“你怎么不扮跟班,让俺扮个财主?”董承金道:“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这尖嘴猴腮的样子,说你是少东家你自己信吗?”杨二狗有些恼火,但一想实情的确如此,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董承金在旁笑过一通之后,又说道:“各位,我可打听了,从这走不出三十里就是龙县,县里肯定有卖马的地方,我们多买几匹马,骑着回山寨也痛快些。”杨二狗狐疑地道:“你身上就那点银子,不都换衣服了吗,哪来的钱买马?”董承金诡秘一笑:“你们到时候瞧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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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强闯花石镇
三个人赶到龙县县城已经日影偏西了。龙县是边境市镇,离东洋人占的朝鲜和北方的苏联都不远,当地的居民以越境而来的高丽人为主,因为他们并没有在国内得到居住许可,所以他们属于三不管身份,就是张大帅也奈何他们不得。何栖云和杨二狗都是在农村长大的,没啥机会见识大世面,这一进到城里就好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那真是开了眼了。杨二狗看看路边那些卖洋火的、卖年画的、烧炭的、烤地瓜的,只觉一切都透着新奇。若不是董承金催促,他非得玩到天黑不可。
不过等他们赶到马市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十分冷清,只稀稀落落站着十几个牙人和卖主,没有想象中熙熙攘攘的情景。很显然这阵儿绝大多数卖主已经将牲口脱手,而买主也已经赶着牲口回家了。剩下的这十几位之所以还愿在冷风直中瑟瑟发抖的坚持,无非是为了能多换几个角子打壶酒喝。董承金穿戴像个有钱的主,因此一进入马市便被围住了:“掌柜的,您买马?来看看这面的枣红马,口轻还带崽子,开春就是俩,绝对是赚大发了!”“这骡子劲大,干活最好使,您要买就买骡子!”董承金任凭他们说得天花乱坠,脸上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任凭谁也无法看清虚实。
他走走停停,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匹黑色的儿马前面。那卖主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卖力吆喝,只是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口中,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看董承金过来,便问道:“您要买,这是匹儿马,驮不了重东西,等长成还得个半年。”董承金心说我这是驮人的又不是驮物的,儿马不儿马的有什么关系。他问那卖主要多少钱。卖主说道:“看您也是实诚人,一口价八两银子!”董承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颇为沉重。他从里面摸索了一下,摸出一大锭银子甩给卖主。卖主见那银子约有十两上下,拿牙一咬成色十足,忙点头哈腰地道:“您稍等一下,我拿秤称一下。”原来卖东西的都自备称银子的小秤,专称散碎银子。何栖云和杨二狗没想到他竟有这样一锭大银,一下子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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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却见董承金大度地一挥手:“找什么找,都是散碎小钱,多的算爷今天赏你的!”这下可把那卖马的乐坏了,他一迭声地道谢:“谢爷赏钱!”董承金回过头,对何栖云道:“这马便先牵去遛遛,看合不合手。”说着他冲何栖云挤了一下眼睛。何栖云会意,牵着马就朝外走去。转过头来董承金又买了一头骡子,这头骡子她也是实价付钱,并无半分讨价。买完骡子后他又打发杨二狗去外面试着骑骑,杨二狗也不废话,骑着骡子就出了马市。马市里众人见他出手慷慨,手里又攥着个沉甸甸的小包,一下子都沸腾了。他们问董承筋是否还需要马匹,同时不断推销着自家的牲口。董承金嘴上模棱两可,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而他其实早就相中了马市尽头的一匹黄膘马,这马筋骨结实,膘肥体健,是这个马市最好的一匹马,不过他并未因此声张,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地踱了过去。
黄膘马的卖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满脸胡茬,一副精悍之色,站着比董承金还高半个脑袋。刚才董承金买两头大牲口的事他都看在眼里,见董承金不急不慌地走来,便粗着嗓子道:“小哥,买马?俺这马可着实不赖……”董承金截住他的话头:“知道你这马不错,看这马毛色水光溜滑的,就知道没少精喂,马肚子上没啥赘膘,肯定平时也常出去遛,这马脑盖子滚圆,耳朵直立,四条腿前短后长,一看就是匹能跑快的好马。”那汉子没想到他能一口气说出这匹马的诸多优点,不由上来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真是行家呀!俺这马在这好几天了,只是没遇到一个识货的。这样,俺也不胡乱要价,一分钱一分货,四十两银子你牵走。”
董承金看着马的前蹄,忽而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钱倒是不多,不过这前腿上怎么有个小坑呢,不信你看看。”中年汉子也弯下了腰:“哪里有?”董承金指给他看:“就是这里!我这马买回去是要当快马用的,别耽误了正事!”卖主终于也发现了那小坑:“唉,就是这个地方肉没长匀乎,不碍事。”董承金却坚持己见:“你这么说空口无凭,我得试试。”那汉子也和他较上了劲:“你试,要是这马跑不快算俺的!”董承金将那小包往他面前一搁:“先帮我看着,这玩意儿都绑马身上太沉。”汉子不虞有他:“你自便!俺今天就要让你知道这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