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安探丸郎》汉代杀手组织“探丸郎”的传奇故事

  一座幽深高峻的山岭深处,树立着一面石碑,上书三个苍劲的大字:终南山。
  终南山为秦岭山脉的一段,西起陕西眉县,东至蓝田县。主峰位于长安境内。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九州之险、天下之阻,历来是名人贤士隐居修行的地方。
  山中,泉水淙淙,羊肠小道辗转盘旋,各种奇异的飞虫和鸟兽时隐时没。一名黑衣人穿过密密麻麻的乔木和灌木,自两块青石之间,借着一线天光快步行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堆乱藤,将前路遮蔽得严严实实。
  黑衣人伸手握住青石上的树藤,往左侧扯动三次,右侧扯动两次,往上提起。前方轰然闷响,山壁裂开,容得下两三人并行。往里行进十余步,一时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挖开的山腹。其中点着牛油巨烛,生活器物一应俱全,俨然一户富贵人家。
  夏子溪与陆公祐坐在洞中,烤着炭火用餐,三匹汗血宝马立在圈中饮水吃草。
  看见黑衣人,夏子溪一阵欢喜,跑过来把住双臂,叫道:“师兄。”
  黑衣人掀开斗篷,露出俊朗的面容,原来是程休昭。
  程休昭坐到席间,接过陆公祐递来的水杯,连饮数口,幽幽说道:“好些了吗?”
  陆公祐道:“师兄,皮外伤,没事了。”
  程休昭把随身携带的包袱递给夏子溪,夏子溪打开,摸出一堆草药,仔细翻检一阵,口中叫着药材的名字,说道:“足够了,有了这些药,十天半月,就能恢复。”
  说着,拿到一边清洗,放到炉火上熬制。
  陆公祐道:“若不是师兄及时赶到,我已经死了。”
  程休昭道:“能救下你们,实属侥幸。我们的秘密据点丢了一个,退路越来越少,以后务必小心。”
  陆公祐道:“溪山庄园住了两个月,刚有些感情就要放弃,可惜了。”
  夏子溪道:“师兄,以后贼人杀尽了,我们还是到溪山的深谷去住。”
  程休昭苦笑道:“子溪好宽的心。我猜测,公差一定到了溪山庄园,仔细盘查。我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夏子溪和陆公祐惊叫起来,问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住处?”
  程休昭道:“切莫低估左仇办事的能力,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夏子溪道:“我们留在家中的信笺、书籍和衣物,岂不是都落到他的手中?”
  程休昭道:“不用担心,我进城前,提前放火烧掉了。”
  陆公祐如释重负,连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夏子溪两眼一红,哽咽说道:“师兄一点不留恋我们的家吗?”
  程休昭道:“办好了事,才能安家。”
  夏子溪咬紧嘴唇,无声抽泣。若干年来,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实在艰苦异常。谁曾想到,命运对他们兄妹这般刻苦,以至于要靠杀人才能得到正常的生活。
  陆公祐道:“师父知不知道我们放弃溪山庄园的事?就怕他又传飞鸽来,落入公差手中。”
  程休昭沉吟半晌,一句话不说,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囊,一口气喝掉大半。
  过了许久,这才幽幽说道:“师父对一切洞若观火,我们不用操心。
  宾主相继走进马场,眼前出现一个高台,台中建有恢弘的检阅台。鱼闲恩当先引路,左仇等人上到高台,分宾主坐下,下人送上葡萄和茶水。
  左仇道:“大总管喜欢饮茶?”
  鱼闲恩道:“我不喜欢。”
  左仇道:“你拿不喜欢的东西待客,太过分了吧?”
  鱼闲恩道:“大谁何来的急,我们并未提前准备各种食材,唯独茶,堆积成山,恰好煎一壶,勉强凑数。”
  左仇道:“你不喝茶,为何茶如山积?”
  鱼闲恩道:“我们每年三次,运茶北上西行,卖给匈奴,交换马匹。”
  左仇奇道:“咦?”
  鱼闲恩道:“匈奴为游牧民族,吃肉很多,郁气集结在肚腹、血脉中,若不能用清爽的食材给予消化,就会生病。因此,我们的茶在北方很是畅销。”
  左仇道:“你这是资敌啊,我现在就可以下手拿你。”
  鱼闲恩笑道:“大谁何过于敏感了,我这可不叫资敌,我们有官方执照。茶叶卖出去,换回马匹,两相对消,还有赚头。你总不能指望骑着茶叶和匈奴打仗吧。”
  左仇连饮两杯,咂咂嘴说道:“这样说来,又几分道理。反正,有钱赚的地方,你们做生意的,总能想出理由把事办了。”
  鱼闲恩道:“你看你看,你对我们商人有成见吧,每句话都含沙射影。”
  左仇道:“俸禄微薄,还不是羡慕你们有钱吗?过过嘴瘾,你何必当真。”
  鱼闲恩道:“哈。”
  左仇当下茶壶,举目四顾,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青葱草场,无数骏马扬蹄奔驰,左右和后方,悬挂着名人书画。
  其中一幅,画着一片荒漠,远道而来一群神驹,这样写道: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天神太一赐福,使天马飘然下凡。这天马真是与众不同,它奔驰时流出的汗是红色的,好像满脸红血,此马因而被人们称为汗血宝马。这天马的状态不同凡响,情志洒脱不受拘束,它步伐轻盈,踏着浮云,一晃就飞上了天。它放任无忌,超越万里,凡间没有什么马可以与它匹敌,它志节不凡,唯有神龙才配做它的朋友。
  又一幅,画着巍峨的未央宫,一匹浑身热烈的骏马健步玉阶之下,这样写道:
  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天马徕,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
  天马徕,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徕,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
  天马徕,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
  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天马从西方极远之处来到,经过了沙漠之地。众多的民族和外国都降服了。天马出自水中,长有双脊,皮毛颜色像老虎一样。天马能变化,如同鬼神那样灵异。天马穿越千里,迅速越过无草的区域,在辰年来到东方。将驾着天马,高飞到遥远的地方,无可限期。天马既来,开通了上远方之门,可以上昆仑山去会神仙了。天马既来,龙也将来,可以乘着龙登天门,去观赏天帝住的地方了。
  左仇看得悠然神往,拍着桌子叫道:“武帝真是一个风流天子。连歌词都写得这样美妙。”
  鱼闲恩道:“大谁何知道武帝的诗歌,见过他的书法吗?”
  左仇看着两幅字画,失声叫道:“这是武帝的真迹?”
  鱼闲恩颔首浅笑,不作回应。
  左仇道:“大总管不要骗我。”
  鱼闲恩道:“谁敢在掌握严密情报系统的大谁何面前信口开河。”
  左仇道:“我即使不要性命,也要这两幅画。”
  鱼闲恩听罢,纵声大笑道:“大谁何不要骗我。”
  左仇道:“我心已经发狂,恨不得现在就扯下来拿走,怎么敢在大总管面前信口开河。”
  鱼闲恩眉目示意,左右亲随见状,上前揭下书画,卷起来举过头顶。
  鱼闲恩道:“大谁何,敬请笑纳。”
  左仇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乃朝廷命官,怎么能收受商人的贿赂。”
  鱼闲恩道:“是啊,大谁何是为公职人员,见到珍宝,望洋兴叹,如之奈何?”
  左仇道:“有一个办法。”
  鱼闲恩道:“您说。”
  左仇道:“不出两三天,我一定选一个盗贼,潜入马场,把书画盗走。”
  鱼闲恩无语半天,勉强笑道:“大谁何好手段,好手段。”
  左仇道:“贼偷去,官府捕获,这就成了贼赃。既然成了贼赃,我就可以依照律令妥善处置。处置的过程,必然十分繁琐;处置的结果,一定不了了之。大总管,如何?”
  鱼闲恩苦笑道:“民不跟官斗,大谁何您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左仇摩拳擦掌,笑道:“挂起来,挂起来,等贼来取。”
  牧人吹响号角,远方烟尘滚滚,骏马汹涌而来,汇聚在高台之下。
  鱼闲恩道:“有了画上的马,还需要真实的马,大谁何尽管挑选一两匹,以作衙门办差之用。”
  战马齐聚,俨然大将阅兵,左仇平生一腔豪气,颤声说道:“鱼家的基业,实在庞大。这个马场,足够装备一个军团了。”
  鱼闲恩道:“我家主公虽然是个卑贱的商人,却也一心为国分忧,这些战马,都是替北军养的。”
  驻守长安城北的北军,汉朝常备军的精锐和主力,由中尉统率。
  左仇道:“军队不自己养军马,却交给鱼家来供应,好生奇怪。”
  鱼闲恩道:“我和大谁何一样,都觉得不够妥当。可是,这又能怎样?朝廷就是把这件重要的事交给鱼家来做,宫中还出了明确的诏令,有案可查,没道理的事,也变得有道理了。”
  左仇道:“军马关乎军队的实力,北军的实力关乎国运。我听说,每匹马每年消耗万金,一个万人马队一年的养殖费用,顶得上七八个郡的财政收入。这些钱,就这样落入鱼家的账房,你们主公,真是好大的能量。”
  鱼闲恩道:“收多少钱,意味着多少责任。朝廷用兵之时,战马供应不上,贻误军机,就是死罪。鱼家的收益让人眼红,大家却不知道,这是用命赚钱啊。”
  左仇道:“大总管真是危言耸听。建昭三年,甘延寿、陈汤西域用兵,斩杀郅支单于以来,二十九年,朝廷不曾用过北军出塞征战。鱼家养马,除了无穷的便宜,哪有丝毫的祸患?”
  鱼闲恩笑道:“大谁何知道就好,有些事,不能说透。”
  左仇道:“好,我不说,看马。”
  鱼闲恩回顾左右,换了一种威严的声音,说道:“大谁何要看马,尽管把耐寒、性稳、力大的河曲马牵来,任大谁何挑选。”
  河曲马,一种古老而优良的马种,因产地处于黄河上游拐弯处,故以河曲为名。
  数十名马夫牵着战马前来展示,前前后后来了十批。左仇看了一阵,兴味索然,拿手指敲击桌面,表现得不屑一顾。
  鱼闲恩挥挥手,马夫又牵来一匹神驹,行礼说道:“此马产自乌孙,请大谁何品鉴。”
  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到乌孙,回程时,乌孙国王猎骄糜派遣使者,携带数十匹骏马前往中原。汉武帝得到乌孙马,十分高兴,赐名乌孙天马。
  这已经是当世一等一的坐骑。
  左仇索性闭上眼睛。
  鱼闲恩侧过身子,试探着问道:“大谁何好高的眼界,竟然没有一匹看得上的。”
  左仇道:“还有吗?”
  鱼闲恩道:“不敢藏私,好马都过了一遍。大谁何不信,亲自到马厩一看便知。”
  左仇道:“我不去。”
  鱼闲恩道:“那我真的尽力了。”
  左仇道:“你怕我买不起?”
  鱼闲恩道:“岂敢岂敢。大谁何的俸禄,不要说买马,把这马场买了,也是足够的。”
  左仇道:“你又取笑我。我哪里买得起整个马场,我看得上的马,我三年的俸禄,连一匹都买不起。”
  鱼闲恩道:“大谁何说笑了,哪有这么贵的马。”
  左仇凑到鱼闲恩面前,冷峻说道:“我不买,我也买不起,大总管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我连一根毛都不碰,看过一眼,立即就走。”
  鱼闲恩何等聪明,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还是装着平静,故作疑惑,轻声说道:“大谁何莫打哑谜,你到底要看什么马?”
  左仇道:“汗血宝马。”
  当年,武帝为了得到汗血宝马,同时让大舅子李广利立功封侯,不惜牺牲十万人的性命。
  张骞出使西域归来,汉朝对西域诸国有了深入的了解。每年,数千使者互通往来。武帝从西域获得了各种中原没有的珍奇,骏马、鸵鸟和葡萄。
  武帝尤其喜欢西域产的宝马,一开始,得到乌孙的马,惊为“天马”。后来,他又得到了大宛宝马,更是喜爱。
  后来,使者告诉武帝,这些“天马”,不过是大宛的二流好马。大宛国真正的神驹名叫汗血宝马,产于贰师城。
  武帝的好奇心和占有欲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他马上派出使者,带上金银财宝,以及一尊金马,去大宛交换。
  使者带着各种宝贝,到达了大宛。说明来意后,大宛王与贵族商议起来。这些年,靠着与汉朝交易马匹,他们得了不少财宝。使者带来的金马并不能让他们动心。汗血宝马更是他们的国宝,他们不愿意轻易交易。拒绝了使者的请求。
  武帝派的这个使者,是个脾气暴烈的武夫。看到大宛王拒绝他,控制不住脾气,出言无状,当着满朝贵族的面摔碎了金马,拂袖离去。大宛王非常愤怒,不能忍受汉使的侮辱,命人途中杀死使者,夺去财物。
  武帝得知使者被杀,雷霆大怒。曾经去过大宛的人告诉武帝,大宛国小兵弱,只需三千人,便能打下来。武帝决定发兵远征大宛。
  李广利带领六千骑兵,以及各地少年组成的数万军队讨伐大宛。大宛距离汉朝有一万多里,途径各国都不肯提供食物。为取得补给,汉军必须一路采用武力。如果攻不下各国的城池,就得不到食物。远离本土作战,路途艰险,后勤补给又毫无保障,推进十分艰难。
  到达大宛东部的郁成城时,汉军只剩数千人。攻击郁成的过程中,又损失严重。连郁成都拿不下,打下大宛就更没有希望了。李广利带兵返回。
  收到李广利的战报,武帝大怒。下达严令,凡进入玉门关的者,杀无赦。
  此时,汉朝刚刚在与匈奴的战争中遭遇大败,两万士兵覆没。朝臣建议撤回征伐大宛的军队,专心对付匈奴。武帝认为,如果连小小的大宛都拿不下,西域诸国哪里还会看得起汉朝?他严惩主张退兵的大臣,调集人力物力,继续征讨。
  这一回,汉朝给李广利征调了六万士兵,十万民夫,数十万牛马、骆驼。同时。又调集了十八万军队,驻扎在国境线上防备匈奴。这次征讨大宛,全国骚动,民众、官吏苦不堪言。
  西域各国受到震动,主动提供补给。汉军顺利抵达大宛,包围国都。大宛贵族杀死国王,献出了宝马,与汉军议和。李广利挑选了三千多匹汗血宝马带回国内。汉军仅有一万多人返回故乡。
  武帝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汗血宝马,李广利顺利立功封侯。汉朝借此在西域建立了霸权。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痛。国内民生凋敝,十万将士埋尸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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