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重发】《Cancer》 正剧向 中长篇

继续继续~~宣宗主的脑残粉企鹅群~~Cancer丶世宗脑残粉:461986453~~
银河来发文啦~~第二章来喽~~
第二章晴天惊雷

十六 责难

四月二十四日夜。
彭格列总部。
本来月明星稀的好天气,却忽然下起阴冷的雨来。
红海畔那朵猩红的雨云,步履蹒跚飘回了西西里岛。
大空特区内,属于彭格列十世的巨大办公桌上,赫然摆放着沾满血污的时雨金时——这是迪诺在现场发现的。一旁静静躺着的是了平交还给纲吉的彭格列齿轮晴之臂镯。
库洛姆在低低抽泣。她无法想象,强大如雨守居然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她开始无端担心起骸大人来。
狱寺手边的烟灰缸堆满烟蒂。自从迪诺归来,他已经连续数小时不停歇抽着烟,没有说一句话。
蓝波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一个人对视。虽则自小在黑手党的世界中成长,也见惯打打杀杀,血流成河,可死亡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他身边,尚属首次。尤其,是那个经常逗他开心的山本大哥。
迪诺终于第二十一次鼓起勇气,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没有找到了平……山本出了这样的意外,他肯定不敢回来了……雨部那几个人也跟着他们销声匿迹。只有山本原来警卫组长罗格?范加德一人回来领罪。”
“嗯……”纲吉陷入新一轮的沉思。虽说是沉思,可他早已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思考能力。无论多努力将把脑子里那根弦给拨转到其他事情上去,可一转眼间,还是会浮现出山本那支离破碎的尸体。
“山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他……他一直是……”纲吉想要安慰一下大家,他是领袖,他不能畏缩,尽管声音在明显地发抖;本想作出些轻松的表情,嘴角又明显往下低垂。
“十代目……”狱寺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一味哽咽。身为近侍,又是六守之首,却不能为首领分忧,甚至连首领的话都接不下去。我这样还能算十代目的左右手吗!他愤,他恨,他也怕。
云雀没有进屋,而是倚靠在走廊栏杆上,默默无语。超直感告诉沢田纲吉,自家云守心情很差,差到极点。
“诸位先请回吧。我想独自呆一会。”纲吉低声下了命令。
库洛姆哭得更厉害了,在蓝波的搀扶下蹒跚着回到二层的秘书长室——那是她常驻的地方,雾守特区只有六道骸可以出入;狱寺隼人将还剩大半截的烟卷摁灭,犹疑地望着自家Boss,也默默无言转身离去;云雀恭弥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爬上栏杆一跃而下,跳进中庭。迪诺急切喊了声“恭弥”,也顺势追了下去。
房间里就剩下沢田纲吉一个人。他怔怔望着时雨金时,上面斑驳的血迹虽已干涸,却依然如此刺目,让他反感不已,他掩住口鼻,开始干呕。
“Chaos.”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忽然浮现在大空特区。
身着黑色紧身西服与明黄色衬衫的中年男子斜靠在门框上,西服帽盖住了上翘的发梢,遮掩不住的是那两卷标志性鬓角,只是与遥远的印象中相比,卷曲得更厉害了。男子右手持枪,正有意无意指向彭格列十代首领。
纲吉抬眼瞥见来者,心中五味陈杂,表面上却不得不故作镇定。“Reborn……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岁月的变迁在这位黑手党界乃至全世界天字一号杀手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彩虹之子的诅咒曾经给予他虚伪而持续的长生不老,彩虹之子代理战结束后,他用短短十年时间,恢复了受诅咒之前的样貌,也取回了巅峰时期的实力。此时此刻,他的生理年龄,大概是四十岁上下,与迪诺相仿。
“我不得不回来给你补课。”Reborn用枪顶了下帽檐,列恩从帽檐的一边爬到了另一边。下个瞬间,他猛然冲到纲吉面前,扬起拳头。纲吉下意识燃起死气炎伸出右手挡住攻击。
“你做什么?”满桌纸片在气流冲击下四散纷飞,露出纲吉惊愕的脸庞。
“不成器的徒弟,靠拳头才能打醒。”手枪在Reborn手里转了好几圈,赫然顶住纲吉前额,毫不留情地训斥起来,“无能,脆弱。骨子里的毛病。”
“这不是我的本意。”纲吉镇定地用手轻轻拨转枪口,面色凝重。
“哼。”Reborn歪过头,鹰隼般的右眼从宽边帽檐下露出,死死盯着纲吉。“还记得你国一时并盛中学举办倒杆比赛,你在高杆上,你的守护者们在下面扶着,是谁最后一个放手的吗?”
“这么久远的事情……”纲吉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迷濛得像是有人于冬日在玻璃上呵出的窗花。“隼人和前辈打了起来。山本是最后一个放开的。”
“你确定?”Reborn冷笑一声,收起左拳,卯足劲的一拳砸在纲吉脸上,纲吉被打退好几步,扶着墙才站住。“山本一个人扶不住了,说了声抱歉,但是他直到你掉进河里都没有放手。现在也一样,废柴纲。”
“你说……什么?山本是不是还没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纲吉捂着脸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内心上覆盖着的那层自己用了十年时间才逐渐罗织而成的硬壳,被Reborn平平淡淡的三言两语便震出裂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蠢纲,我是你的家庭教师,也曾做过山本的家庭教师,是我选中他做你的守护者。我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黑手党界的顶尖高手,成长为废柴纲你可靠的守护者。他死得这么莫名,难道你还想逃避责任?”Reborn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是责备,更有一股肃杀之气。他是认真的,是拼死在责备。
“山本很强,他会顺利摆平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何况笹川前辈和他在一起……我相信他们。”纲吉面对这样的指责,本能反驳着。
“区区一桩绑架案,明知对方很可能下套,居然还放任两名最高干部以身涉险。你这不是犯蠢,是在作死!”Reborn用手扶住帽子,在属于近侍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我没有!我想过其他解决办法,可是真的不想让他们失望,更何况那是京子啊!那是京子……我阻止不了……”最后一层心理防线,被“京子”二字轻易捅破,霎时溃败千里。
“阻止不了?山本武、笹川了平跟狱寺隼人一样,从同学与友人成长为你的守护者,你说一他们绝对不敢做二,身为首领直到守护者出现了死伤还恬不知耻地说阻止不了?没收了了平的臂镯,放任山本私自动用机场组织行动,现在说阻止不了?”Reborn连珠炮般的诘问有如当年黑金之战,狱寺隼人狂风怒岚般的滔天攻势对纲吉的心理防线狂轰滥炸,“我知道,是京子遭遇了不测,知道京子在你的心里永远占据那个位置。十几年前你们还是恋人时,就该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我试图不让你们继续接触,可是你依然背着我与京子交往,你那些无聊的守护者也帮你隐瞒,真以为瞒了我三年到临毕业才被我发现?在这件事上,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乃至埋怨,憎恨,我全盘接受。但你为什么要迁怒到帮你隐瞒的山本身上?真要对此事耿耿于怀,你就不敢派人来取我的命?”
纲吉无言以对,只得任凭Reborn将自己身为首领的尊严与仪态尽数剥除,直至精赤条条;揭开所有伪装,他无助地发现,自己依然如此废柴。那个人子弹一般的眼神总能击穿他最为严密的伪装与防守,直击内心,将他最真实的想法捣烂绞碎磨灭再掏出来,呈现给他。说实话,对这位家庭教师的惧怕,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这辈子也不会忘却。京子的死,果真让他方寸大乱,他不敢想象说出过那样的话:山本在以性命相询,而他居然完全没有感觉。
“哼,你怕是永远也摆脱不了幼稚跟懦弱了,废柴纲。”Reborn冷冷地道,“你以为守护者是什么?他们是用性命与你定下契约的独特存在。一旦形成羁绊,直到死去都会围绕在你左右。你在国中时就有的那些无趣念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打消?山本也好了平也罢,他们没有后悔过跟随你来到这个世界!你要他们去死,他们就义无反顾地去了,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就算你把他们驱逐出家族,他们已经为你沾染了满手鲜血,背负了无尽罪孽,有一星半点可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怕是余生都会在躲藏追杀中度过吧!你若是继续一厢情愿硬要斩断他们与你在灵魂上的纠葛,山本的死,不过是个开头。”
纲吉斜倚在墙上,极为轻微地吐了口气。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反驳老师的话。
最大黑手党家族的教父,彭格列最权威的男人,里世界的巅峰强者,此时被教训得毫无脾气,仿佛回到了国中时的朝朝暮暮。
“山本的父亲,在六年前去世了。”Reborn幽幽叹了口气,“他一直未婚,私生活方面也很检点。想要补偿他,无从下手。”
已经六年了吗……有些早就下定决心忘记的记忆,那些早该被夏马尔抹掉的痛苦往事,有如深潭中的泥泞,在坠石激荡之下隐约浮现而出。纲吉不由得托住前额,“你说的没错,也许。”
“山本的死不可能被长久掩盖;雨之彭格列齿轮一定要找回来的。派人去接手美国分部与雨部的工作,物色雨守的候选者,如果可能的话。”
“如果可能的话?这是什么意思!”纲吉下意识觉得Reborn在挖苦他。
“你又犯蠢了吗?山本武的地位不是你封赏的,是他用十几年时间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以命相搏抢来的,是跟随你出生入死十几年形成的强烈羁绊与无条件信任才紧握的。且不说能否找回雨之项链,就算能找回,雨之项链会不会承认他的下任主人还是两说。”Reborn说话毫不留情,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离开彭格列后,我就没有再关注过这些是非,是巴吉尔把之前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巴吉尔?……没错,Reborn,巴吉尔可以担任下任雨守。他肯定行的,毕竟也是一起并肩战斗多年的伙伴啊。”纲吉听到巴吉尔的名字,蜜色眼瞳上那一层氤氲顿时被吹散了。
Reborn从帽檐下露出犀利的眼神,长期潜伏于黑暗之中的他,向来不轻易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拉长音调缓缓道:“已经做好替换雨守的准备了吗?太草率了。”
纲吉偏过脸,有些不情愿地点了下头,“美国与雨部的事情都非常重要。说实话,巴吉尔适合作为替补雨守,各方面都合适,只是实力上比起山本稍微逊色而已。你不这么认为吗,Reborn?”
Reborn倚靠在窗台上,双手抱在胸前,未置可否,“你是首领,你说了算。了平的驱逐令发出去了吗?”
“当然没有。笹川前辈太不冷静了,他需要的是时间。”纲吉望着桌上的晴之臂镯,摇了摇头。
“那还好,至少你还没有蠢到家。去找了平,晴守一职不能空缺。另外,大战当前,雾守也得尽快找回来。VG不在库洛姆身上,库洛姆也统驭不了偌大的雾部。”
纲吉眨了眨那对已经不甚明亮的眼睛,望着曾经的恩师,低柔嗓音中略带祈求,“Reborn,回彭格列吧。那时候,我当时被迫让你离开家族,也是因为山本与前辈。现在……”
“你是了解我的,废柴纲。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留下或者离开,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我喜欢自由。再者……我还有其他学生在外面。”Reborn压低帽檐,听声音显得有些犹疑,但还是婉拒了。“这次回来,是回访。想巩固一下教学成果。”
“也对……”纲吉极为勉强地嗤笑一声,大概是对自己的嘲弄。他颓然坐回椅子中,心绪不宁。
“总之,就是这样了。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不要忘了,虽然我已经不再为彭格列服务,可我依然是你的家庭教师。”一丝暖融融的安慰之情,从Reborn坚硬如冰的话语罅隙中洋溢而出。
纲吉感觉稍微好受了些。得悉山本战死的那刻,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在元老院、同盟家族与卡鲁卡沙-杰索同盟的多重压力之下,自己已经略显疲态,而山本的突然死亡远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很清楚,近侍与雨之守护者突然缺失,会引起多可怕的连锁反应,更不用说,雨之海指环也由山本在保管。一旦山本的死讯传出,白兰?杰索势必会来讨要雨之海指环,进而威胁撕毁黑金协议。
纲吉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山本如此疏远,即便他杀人如麻,即便他对云雀也动过手,可那毕竟都是为了自己,他一直那么努力地想要保护自己,放弃了如同生命般重要的棒球,义无反顾拿起了剑,为了自己选择了杀手的道路,追随自己没入无边黑暗之中。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什么叫害怕,什么叫抱怨。相反,在每个危急的时刻,他总是故意站在不显眼的位置,微笑着安慰自己,鼓励自己。
纲吉甚至想过,如果其他候选人没有死,如果Reborn没有担任他的家庭教师,他依然是那个废柴,依然在学校里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做着娶到京子的美梦。不会遇到狱寺,不会遇到骸,不会遇到蓝波,不会被了平赏识,更不会收服云雀,可是山本,却总会穿着那身脏兮兮的棒球服,扛着球棒,站在夕阳下,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一面喊着“阿纲”一面向他跑来。
然后无条件地接纳他的一切。
“在你之上的朋友,没有别人了哦,纲。”
所谓生命的意义,所谓宿命的羁绊,世间的纷扰繁杂在那个男孩十三岁那年从楼顶往下眺望的那瞬都是那么地遥不可知。如果失去棒球,他会如何,世界又会如何?没有任何人试图替他寻找答案,除了那个人。
在他十年如一日地身覆黑暗,如弃草芥般夺走无数人性命后,他才发现,原来生命的意义,并非大联盟的梦想,也并非对权钱的追猎,而只在于那个人。除他之外,没有旁物。
没有任何其他理由,生命的意义,已足以让他奉献一切。

十七 迟来的忏悔

Reborn再次习惯性压低帽檐,快步走出大空特区,旋即察觉自己被一柄冒着红色死气炎的小型炮管给瞄准了。
“好久不见啊,Reborn。”熊熊燃烧的岚之炎,映照出狱寺隼人咬牙切齿的面容。
“Chaos。小猫咪的爪子还不够锋利,即便挠到人都不痛不痒。”
“咻”的一声,巨大的红色死气炎光束喷薄而出,伴随着的是Reborn枪中子弹同时发射而出。高纯岚之炎被子弹偏折,直接打穿了不远处雷守特区前的屋檐,吓得蓝波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纲吉第一时间疾步走来,见狱寺正迅速往炮管中装填大量弹药,赶紧冲过去一把拉住赤炎之矢,略带责备地对狱寺道:“隼人,Reborn是来帮我的。你不要这么敌视他。”
“对不起十代目,一想到死去的姐姐我就忍不住……”碧色眼瞳噙满泪水;而今日多年好友战死在外,更加剧了狱寺这一情绪。
Reborn斜眼瞥了眼狱寺,用他独特的嗓音嘲笑道:“你姐姐是你害死的。山本武的死也有你一份。”
“你说什么!”狱寺眼神陡变,浑身冒出亮红色死气炎,好似被激怒的猫将毛发倒竖起来。岚之特区的屋檐与栏杆在高纯岚炎烘烤下开始剥离,逐渐裂解,迅速腐朽。
“隼人,冷静一点!”纲吉虽然维持着首领的冷静与威严,可脸上依然浮现出不安与惊恐。山本的死给他与狱寺的的打击都太大了,他生怕狱寺再惹出什么事端。他扭过脸去朝着自己的老师迅速一摆手。
“真是顽劣的学生,刚才哭着求我留下来,现在又赶我走。Arrivederci.”说着,Reborn一跃而起,列恩化作滑翔翼载着主人飞向漆黑深邃的夜幕。
雨,依然在不断下着,斜风如魔术师的手,在赭色帷幕下肆意摆弄着银丝的朝向,仿佛编织着一张细密罗网,将远处的光影遮断,将网眼笼罩下惶恐的心尽数收罗,然后勒紧,直至绞碎。
岚之腰带毫无征兆地解除了战斗模式,狱寺隼人紧闭那对浅绿的双眼,两行清亮的泪水从脸颊无声滑落,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如送走箭支的弓弦般骤然松弛,继而出现休克反应,直直往后倒去,纲吉赶紧扶住了他,架住他回到大空特区;回头瞅见看见蓝波正一脸无助地望着他,便伸出手,温柔抚摸蓝波那头乱糟糟的卷毛,笑道:“不用怕,进来吧。”
狱寺瘫坐在椅子中,半晌才缓过来。纲吉安慰了一阵蓝波,又让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雷守去请云雾两守。他这时才回味过来,方才面对Reborn时过于失态。他早已成长为一名首领,是彭格列家族核心中的核心,无论发生任何事,他绝不能垮。
纲吉给狱寺披上斗篷,用手背贴紧狱寺的额头。此时蓝波已经转了一圈,一路小跑将库洛姆带了过来,“彭格列,那个可怕的云守走了。”
“嗯。”纲吉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云守始终是这个脾气,但他总会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这件事也是他所坚信,并且不断见证着的。或许此时此刻出现在大空特区对这位最强守护者而言,时机尚未成熟。
“塔梅里克先生告诉我的,云雀先生坐上私人直升机离开了,大概是一小时前。兴许是回日本了吧。”雷守一面汇报,一面把库洛姆让进来。
“Boss……”库洛姆的眼圈还是红红的,连带着脸颊上的红晕也尚未褪去,看来刚哭消停不久,“我来了,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最后几个字如蚊蚋的轻吟,在场所有人都难以听清楚。
“云雀前辈应该……算了。”纲吉把门轻轻合上,走到仅剩的三名守护者中间,将他们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久,手攥成拳,一阵松,一阵紧。“大家……辛苦了。”
“彭格列,辛苦的人是你啊。”蓝波揉了揉头发,闭上右眼,慵懒地回应道。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情感。”纲吉向着三位守护者坦诚相告,一如往昔围坐在被炉中的冬日谈话那般,“你们都视我若值得一生追随的人,而我……或多或少辜负了你们的期许。我是说真的。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痛苦,可我总想着,为了家族,为了彭格列,我们总能撑过去。不过今天山本的死,才让我稍微清醒了些。如果元老院一致驱逐我,让我不带走任何东西滚出彭格列,那我可能无法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沢田纲吉之所以被世人称为彭格列史上仅次于一世的最强首领,并非由于我的英明神武或是天下无双,而是因为我拥有你们这七位守护者。你们才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可是……我已经错失了一位,就在我的眼前,就在刚过去的昨天。我很后悔,很害怕,无助而悲痛的心情,是以往任何一次都无法比拟的。所以现在,我想向你们三位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纲吉说着,伸出右手,食指上的VG抵住心口,向着三位守护者弯腰谢罪。
“十代目……啊!”狱寺的意识尚未明晰,不过他看到自己发誓效忠终生的人居然朝着自己弯腰谢罪,惶恐不能自己。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想要跪地行礼,可身体还是有些不听使唤,斗篷滑落到了地上,人也摔了下来。库洛姆走到狱寺身边想要搀扶,却被狱寺粗暴挥退,换了双膝跪地的姿态朝向纲吉。“对,对不起,十代目。”狱寺不敢直视纲吉的眼神,银色的发丝随着他跪地的动作披散到了地上,如同一张被晒干的海蜇,“对不起。世人称我为彭格列的左右手,我也时常以此自居沾沾自喜。可是我甚至都不能替十代目分担一星半点的忧愁。对不起,对不起……”
“隼人。”纲吉沉静打断了狱寺无穷无尽的道歉,“过去一段时间,我也忽视了你的感受。你要记住你的誓言,要陪我一起看烟火,好好活着,陪着我直到老去,对吗?”
“十代目……”狱寺又忍不住想哭。这份誓言的后半部分,并不只属于他与十代目,还属于已然葬身阿代比耶断崖之下的那个棒球白痴。
“Boss,你言重了。雨守大人的事情……”
“啊,彭格列,你是我们的首领,道歉什么的实在接受不了,很麻烦啊……”蓝波眨了眨左眼,机智地打断了库洛姆的话,示意她别再用山本的事情去刺激纲吉了。“无论怎样,我们还是坚定跟随着你,现在要怎么办,我们等待你的指令。”
“隼人,你先起来。”纲吉示意狱寺不要再对自己磕头了,又转头对蓝波笑了笑,“库洛姆想说的,我明白。山本死了,彭格列如同折断一条手臂。眼下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卡鲁卡沙是否知道山本的死,我们是否应该隐瞒山本的死讯,迅速拔擢出下一任雨之守护者。”
狱寺逐渐低垂下头。无论在理智上如何劝说自己,只要触及感情,他始终接受不了其他任何人来替代山本武。可是,他很清楚十代目的心情。十代目不会比自己更好受,但十代目是个坚强的人,是家族的首领,必须尽快解决以上的问题。狱寺甩了甩脑袋,试图恢复理性,努力把遭遇Reborn的不快忘掉。
“说起来……”狱寺调整姿势,仰面望着首领,“罗格?范加德确实是名优秀的干部。他对那个白痴极尽忠诚,才会冒死跑回来。他告诉了我们很多。现在雨部驻留在巴勒莫的成员全部被扣押中,这件事情还会继续深入调查,我亲自把关。十代目您提出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是?”有那么短暂的瞬间,纲吉的内心动摇了。
“明天立刻向全世界公布彭格列十世雨之守护者的死讯。”狱寺一字一顿地道。
“理由。”
“这是最优解,十代目。”狱寺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些,开始运用他的智慧,向纲吉解释这一切,“我们不知道卡鲁卡沙是否确认山本的死,如果他们已经确认,那无论我们是否公布消息,他们都会立刻发动攻势。如果他们没有确认,而彭格列一反常态向整个黑手党界自揭伤疤,对他们来讲反而是种迷惑。毕竟山本那家伙的强大,在里世界是出了名的。我们布下这个迷魂阵,赌一把。”
“有没有适得其反的可能?”纲吉忧心忡忡。
“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了十代目!”狱寺的眼神,变得无比犀利,绿色的眼眸仿佛在释放光芒,“公布死讯会造成里世界的动荡,‘黑金协定’下的微妙平衡会被打破,势必逼迫急欲洗牌的卡鲁卡沙-杰索联盟为了没有顾虑地发动攻势而花费一些时间来继续稳住阵脚,加上他们会对彭格列是否真的失去雨守加以试探。这是风险极大,但能拖延最长时间的方案。在我看来,是最优解。”
“时间?与艾斯特加涅欧家族结盟的缓冲期吗,狱寺先生?”蓝波不解地问道。
“不仅仅是争取同盟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回失散在外的草坪头、云雀和六道骸。十代目,下命令吧!我们的时间恐怕所剩无几了。”
纲吉还在思索。
“求您了,下命令吧!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守护者与您的羁绊还在,为了彭格列为了您,他们一定会赶回来的!”狱寺有些激动起来。
“可是……你似乎,不相信骸。”纲吉皱着眉,望着自己最亲近的守护者,显得有些迟疑。
狱寺愣住了,有些不敢面对纲吉。难道那天他与山本的对话,纲吉还是听见了?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斗篷,继而又一次抬起头,刚毅无比地对纲吉道:“下命令吧十代目。守护者之间无论发生过什么,都抵不过您与整个彭格列的命运。一切以十代目的利益为最优先,岚部全体与我,一体同心。”
“我明白了。”纲吉这才放下了心,此时的他总算找回了领袖的精神内核,毕竟,彭格列需要他,六守需要他。“库洛姆,我很抱歉,知道你近期过于劳累,山本的事又让你受了惊吓,可事情实在太紧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六道骸可能在什么地方,也许能有精神上的沟通,不管怎样,麻烦你一定要带他回总部。一定。”
“Boss,库洛姆没有什么怨言。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天亮前出发。”库洛姆跪地行礼,转而拉开门向雾之特区走去。
“蓝波,寻找笹川前辈就麻烦你了。我知道雷部不擅长做找人的事情,雨部现在又一团乱麻,动弹不得。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呀咧呀咧,彭格列,你这话太见外了。我也是好久没见到哥哥你这么亲切的模样了。”蓝波有些暧昧地眨了一下眼睛,跪地行礼,不顾纲吉虎着的脸,迈着八字步朝雷守特区进发。
大空特区就剩下了沢田与狱寺。
“隼人。我们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纲吉回到书桌旁,面带忧伤抚摸着时雨金时,“后天得去一趟长老院。”
又要去见那些拉长着一副臭脸的老不死吗?狱寺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看到纲吉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转而换上另一套言辞:“十代目,我听你的。我狱寺隼人,定会倾尽所有保护十代目,保护彭格列。还有,报那家伙的仇。这笔债,要问卡鲁卡沙十倍,不,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呐,山本,对不起。我的道歉,总是来得那么迟,但我知道,你一定听到了,对吗?纲吉闭上眼,用手指探寻着竹刀上那一条条毛糙而深刻的纹路,仿佛还能依稀感觉到山本握过的温热那般。

十八 教父的底线

“彻底查抄?”狱寺隼人听到这个字眼,差点把叼在嘴里的棒棒糖给掉出来——那是他烟瘾泛起又怕熏到十代目时,塞在嘴里的替代品,是他请求,或说威逼德佩尔基地长斯帕纳批量生产的。
此时此刻他正陪同彭格列十代首领沢田纲吉在长老院中接受质询。
“没错,彻底查抄。”坐在长老院四十九张座位最前面的,是七位大长老。发话的是曾担任八世首领任期内瓦利亚首席的托里尼奥,也是资格最老的长老之一。
狱寺冷冷一笑,脸颊绷出满满的鄙夷与不恭。“托里尼奥,嗯……先生,据我所知,守护者由于各种原因无法继续留任时,只需替换部分核心干部以及封存遗留档案,并在下任守护者到任后立即解封,也就是所谓的‘换血’。彻底查抄这种做法,只适用于调查公开叛逃者。”
另一大长老,曾担任八世雨之守护者的克劳迪娅发话了:“我们掌握了部分证据,因此才想在此正式提出对彭格列十世前雨之守护者山本武背叛彭格列的指控。”
“没错。我也有证据要提交。”
“那家伙杀的人太多了!作孽太多了!”
“前雨守甚至违反‘缄默法则’去调查梵蒂冈!这种事简直……”
“我附议。”
后排座位的指控声也此起彼伏。
纲吉站在讲台前,稍稍变换姿势,右手紧抓金漆扶手,垂眼注视着地板上铭刻的彭格列族徽。枪,盾,子弹,还有蛤蜊。他放任黑金两色的族徽倒映在他蜜色的眼眸中,虽则仅凭记忆与一支鹅毛笔就可以让他无数次反复勾勒出这个令人生厌的图案,可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标记,却让他感觉越来越陌生。
而他身旁的近侍狱寺隼人则愤怒地望着那些属于过去时代的人物,思维异常清晰,清晰到浮现出每次他与山本陪同纲吉接受质询时的场景。雨部的情报,岚部的执行,如同扼住这些前朝遗老咽喉的有力双手,将他们死死摁在枯朽的座椅中,不敢有丝毫僭越。可眼下情况却发生了变化。这些长老们之所以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指责雨守,毫无疑问,与过去雨守搜集过海量情报有关联。
雨守与长老院的关系一向紧张,这点也让狱寺极为困惑。毕竟山本待人接物颇为友善,可唯独对长老院总冷眼相待。说起来,他们刚进驻到总部时,由于山本的一次私自行动,长老院大多数人居然逼迫彭格列十世将雨守斩去双手,逐出家族。步步紧逼的结果,就是另这位温文尔雅乃至对长老忍让到懦弱的沢田纲吉,站在这个讲台前,对着整个长老院怒吼,咆哮。
六守,是十代目的底线。狱寺无比清楚这一点。
而山本武,也从来不像看起来那样不记仇。狱寺对此亦是了若指掌。
更为蹊跷的是,山本武的死讯是被严格保密的,只有家族核心成员也就是首领与六守知情,此外加百罗涅家族也全部被下达了封口令。这件足以引起里世界地震的大事,连门外顾问首领拉尔?米尔其都还没得到消息,长老们在此时此刻提出要彻查雨守,真的仅仅是个巧合?狱寺缓慢磨碎口中的棒棒糖,努力回想从噩耗传来到今时今日,他身边发生的每件事,每处细节。他需要找一个突破口,需要通过震慑性的对话,将潜伏在这些老家伙中的幕后黑手拎出来——这也是他最惯常使用的拷问方式。
“十代目!”狱寺转向自家Boss,想要代替纲吉来进行反击,不过还没等到他发飙,便被首领包裹着大空死气炎的手给拦住了。
“指控?背叛??”纲吉低低干笑两声。
“没错,背叛罪。” 托里尼奥高声回应。
“你这色厉内荏的老糊涂虫……”狱寺朗声咒骂起来。
“我明白了。”明亮的橙色死气炎毫无征兆地从纲吉额前燃起,伴随着阵阵气浪横扫过整个长老院四十九张席位,刹那间纸片纷飞,炎压迫人;这些自诩见过大世面的长者都被吓住了,其中数位甚至被吓晕过去。
“隼人,帮我搬把椅子来。还有,让塔梅里克过来。”
“是的,十代目。”狱寺抬眼把那些老家伙瞪了一遍,转身走了出去。
“呵呵呵。沢田纲吉,你这算是,威胁本座吗?”托里尼亚捋着胡须,满面堆笑。
“威胁?我是彭格列十世,请牢牢记住。”纲吉一甩白色斗篷,露出内里白色西装,以及手掌间滋滋燃烧的死气炎,“曾身为瓦利亚首席的你应该清楚,对现任守护者指控背叛这样的重罪意味着什么。”
“沢田纲吉,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另一名大长老,担任过九世任期内门外顾问二把手的尼古拉斯对着纲吉发难。
“很好,我奉陪到底。”纲吉抬起双眼,眼神冷峻如阿尔卑斯山的雪崩,将长老们瞬间吞噬。
狱寺将椅子搬了进来,还顺带捎来一张靠垫——他知道十代目长期伏案劳作外加坐着参与各种聚会与谈判,腰椎常有不适。塔梅里克则紧随其后,举手投足依然像一名职业军人般刻板。
“塔梅里克。带上侍卫班所有人手,前往主楼雨之特区进行彻底搜查。还有,通知在美国羁押雨部的岚、雷两部属员,以及驻扎在巴勒莫雨部驻地的大空部属员,全面搜查。无论是账目、货物、目标信息、交易对象,乃至前雨守的私人物品、私生活、私人交往,能查到的全部给我调查清楚。搜集到的证据立刻以全息影像与纸面资料的形式递交到长老院。
“十代目,这可是……”狱寺睁大眼睛,十代目,您真的在怀疑……
纲吉侧目瞥了眼狱寺。
狱寺顿觉失言,羞赧低头不语。
“遵命,首领。”塔梅里克站直行礼,继而快步走了出去。
“那,在此期间,诸位就陪我一同在此等候。”橙色瞳仁扫过面前每位长老,彭格列十世加重了语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提供的证据与搜查结果不符,或者根本无法证明前雨守山本武有任何背叛行为,我将行使首领的特别权力,让门外顾问组织介入此事,对长老院进行彻查。内诬是严重触犯家法的罪行,从来都是严惩不贷,一个都少不了你们的。”
一时间,长老院鸦雀无声。
“唉,人老了,憋不住了。”托里尼亚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哈,欲离席往厕所方向走。狱寺打了个响指,红色火焰从他指尖滑出,如一支精准而致命的飞镖擦过托里尼奥的鬓角,将刻有长老名字的椅背打的粉碎,伴随着这位近侍令人惊惧的两个字:“你敢!”
托里尼亚被吓得不轻,右手在慌乱间扯下一小撮胡须。他战战兢兢将伸出的脚缩了回来。
“沢田纲吉,你这是做什么!想限制我们的自由吗!”尼古拉斯敲着面前的桌子咆哮起来。
“注意一下你的语气,记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纲吉转头看向长老席,又是一阵气浪逼涌而来。“身为首领,我不也跟你们一样困在这里。毕竟是威胁到彭格列十世核心成员的重大指控,我们双方谁都不能离开,避免影响调查结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混迹彭格列那么多年,你居然还能四肢健全地活着;能趴在长老的位置上混吃等死是因为九代首领对残疾人的特殊照顾政策吗?”
狱寺隼人跟随沢田纲吉这么久,头次看到纲吉如此气愤,额前的空炎变得清澈透亮,与双手的火焰相映舞动,炽盛难当,在长老院中散布着骇人的气场。
“唔……听我说两句。”坐在最边上的一位大长老发话了,他被誉为最年轻的大长老,曾担任九代首领的雷守,名叫迦纳什,九代首领退位后,成为六守中唯一一位进入长老院的守护者,也秉承了九代首领的稳健与豁达。同时他还在长老院中有着另一种名声:与十代小鬼最亲近的长老。“十代首领,现在大敌当前,元老院与彭格列核心之间不应再搞这样消耗极大的内部调查,我曾是九代首领的第二任雷守,因此对上任雷守阵亡后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我会努力说服诸位撤销指控。唔……也请十代首领你能平息怒火。”说着,侧过头望着其他长老。他们虽然也面露难色,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由于纲吉的过激反应确实由衷感到害怕而动摇了。
彭格列十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不甚友善的笑容,继而对着迦纳什做了个手势,款款道:“说得太轻巧了。要指控就指控,要撤销就撤销,堂堂彭格列的长老院,说起话来跟街边下九流杂居的酒吧里一样肆无忌惮。迦纳什先生,我并非刻意针对你,实在对元老院这股风气忍无可忍。既然大家都想把事情摊开来明讲,那好,请让证据来说话吧。”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证据也不断被呈递进来。狱寺站在纲吉身后,明面上胸有成竹,一心等待长老们露出窘迫的表情,可心里却是狂风暴雨般激荡。难怪十代目前天会那么严肃地跟自己说要到长老院来办点事,看来十代目已经料到长老们会摊牌。身为近侍,狱寺隼人也第一时间吃透了纲吉的用意,他今天非但安插了岚部的战斗精英在长老院附近,自己也携带武器前来,如果有人胆敢在这个当口想要把事情扩大化……狱寺不由得隔着西服摸了下岚之腰带。
长老们的心理也异常复杂。憋着尿的不说,那几个领头的反复查看了各类报表与实物,可他们越是细致,越是绝望。他们指控的前雨守,案底似乎比他们想像的要干净太多,除了那长长的死亡名单——那是山本武挣得“冥武者”头衔的投名状——雨守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私人账户里只有三位数的钱,没有私人宅邸,没有私军私佣,甚至连妻室都没有。他唯一的亲人去世数年,其他远亲早已断绝来往;所有账目全部是明账,所有开销全部有记录,连雨部那些绝密的资料如何摆放都被列得清清楚楚。满篇长短不一的帐目数字他们都不想去核对。
至于背叛罪,更是没有任何迹象可循。雨守的大部分记录,都只跟首领有关;雨守的手术记录也是寥寥无几,而且,也和首领有关。无论怎么看,这名首领的近侍,整天在首领的眼皮底下,难以产生任何背叛的痕迹。
该死!怎么可能,简妮妲应该做好手脚的!托里尼奥心虚地瞅了眼不远处的迦纳什,可他得到的却是冰凉如剑的目光。
“隼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近四小时的首领呼唤着自己近侍的名字。
“是,十代目。”狱寺谦卑地一躬身。而他身后,塔梅里克已经把雨守特区内本不多的物品尽数搬到了长老院。
“等等!”托里尼奥容易发现新大陆般嚷出声来,“特区的抽屉,柜子,都搜过了吗?”
塔梅里克摇摇头。因为东西很少,四五个人就搬完了,除了被褥、枕头和数件替换衣服,剩下的都在柜子和抽屉里,一目了然。
托里尼奥顾不上什么矜持了,他以与七十一岁高龄不符的矫健身姿飞奔下来,在那堆抽屉中如饿犬刨食般翻找着。不多时,他终于发出了笑声,像疯子那般的笑声。
“啊哈!被我发现了!你们看,这,这一定是雨守为了刺杀十代首领特意留下的!”
纲吉此时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那是要把托里尼奥生吞活剥的怒之天空。


十九 秽染厅堂

托里尼奥高举一张包裹在什么东西中已经褪色的彩照,照片里,年轻的十代首领赫然在目。
尼古拉斯掩面无语。这算哪门子证据?照片在雨守的私人物品中被发现,能说明什么?再者说,雨守是首领的近侍之一,他想要刺杀首领无非就是反手一刀的事情啊!不过,这张照片的出现确实有些意外。毕竟,在沢田纲吉于巴勒莫正式继承彭格列首领之位后,六守与首领可以寻找到的照片基本被尽数销毁,包括纲吉与京子并排站在一起的国中毕业照,包括纲吉与京子在高中热恋时无数的合影留念。
一旦进入这个世界,留下照片是要承担极高风险的。
长老院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给我。”
是首领的声音,虽然很低沉。
“雨守的罪证,我们要提交给门外顾问!怎么可以给你!”托里尼奥不依不饶。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纲吉扬起右拳,照准托里尼奥的脸颊便是直接一击。托里尼奥大惊,毕竟是昔日的瓦利亚首席,他飞快使出空炎试图格挡。可年老气衰的他哪能挡得住纲吉毫不留情的一击,大空死气炎瞬间融合,炎压高者将炎压低者尽数吞灭,托里尼奥也被打倒在地。照片与包裹照片的东西一并从托里尼奥手中掉落。纲吉略一弯腰,将它们捡了起来。
那是条褐色的围巾,但保养得并不好,已经被虫子蛀了好多窟窿。
照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应该是Reborn的杰作,拍摄于高中毕业后,他们离开日本来到意大利之前在山本家聚餐,照片中的自己喝醉了,抱住山本不肯放手还吐了他一身,山本则笑盈盈地摸着他的头发,狱寺似乎也喝醉了,红着脸在身后拖拽自己,大哥与迪诺在一旁大口喝酒,蓝波抢走了一平的发夹淘气地在饭桌上跑动,骸与云雀一个用刀叉,一个用筷子,在座位上用餐具打架,库洛姆、小春与京子则与山本的父亲在忙碌。照片背后有两行字,歪歪扭扭显然是山本的笔记,第一行用日语写着“这就是我的家族”;第二行则被涂抹掉了。
克劳迪娅见托里尼奥被击倒,站起来指着纲吉道:“沢田纲吉!你想做什么!在替雨守掩盖罪证吗!”
纲吉的左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又低沉喊了一声自己的近侍:“隼人。”
“在。”
“立即封锁长老院。联络门外顾问。”
“遵命,十代目。”狱寺从内袋中掏出耳机,开始联络岚部精英。
长老院立刻炸开了锅,有几个年纪稍轻的甚至想要动手。狱寺隼人果断走上前一步,释放Systema C.A.I,同时激活了VG。这是他作为近侍需要警戒时的一贯姿态。
“既然你们拿不出证据,我倒是有证据要给你们看。”纲吉从怀里摸出一枚雾属性匣子,利用大空死气炎将其打开。密密麻麻的资料被罗列了出来。“这是山本武调查到的,彭格列高层涉及人体器官贩卖,参与人体改造的资料。托里尼奥先生,尼古拉斯先生,克劳迪娅女士,诸位都是榜上有名,一个不少。”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克劳迪娅阴笑道,“雨守本就有背叛的嫌疑,捏造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也不算……”
“你的影子账户,以及所有中间人,都已经列得清清楚楚。这是你四年以来参与的所有交易记录,二十二页,计三百十九项一千四百九十七件!不简单啊,八代首领的雨守,做的可比被你污蔑中伤的十代首领雨守要多的多,而且过分的多。考虑到你是使用线人最多,也是更换最频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最猖狂的那位,雨部的重点调查对象就是你。”纲吉眉间的褶皱顿时密集起来,橙色的眼睛盯得克劳迪娅心里发毛。
“你说……什么!”克劳迪娅猛然扯去宽松的罩袍,露出紧身衣,一声悠长的哨声在长老院外响起,玻璃彩窗被几条黑影撞破,径直奔向沢田纲吉。狱寺伸出左手将纲吉挡在身后,Systema C.A.I.的防护罩呈正四边形将纲吉严丝合缝地围护起来;继而又拔出手枪,朝着最靠近自己左手边的刺客开了一枪,刺客被打穿头部,倒地身亡。另两人蹬上墙壁,试图从空中直接俯冲向纲吉,狱寺抬手两枪,子弹如长了眼一般洞穿刺客心脏,二人顿时从墙上跌落下来。
纲吉闻到血腥味,一阵不适感从腹中翻涌而上。虽然从早上到此刻尚未进食,可光是这种味道就让他头晕目眩。狱寺解开C.A.I.,冲到纲吉身边,架住首领,将他扶到上风向处,内疚道:“十代目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忘记了,您……”
纲吉伸出左手示意狱寺不要多说什么,可右手依然死死捂住口鼻。狱寺从西服内袋里掏出香草袋递给纲吉。纲吉一把抓了过来,放在鼻前,脸色煞白。
狱寺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被自己击杀的刺客居然又冲到近前,令他有些吃惊,不过身为顶级杀手,又长期担任近侍,他很快反应过来,迎着刺客便是爆裂般的膝顶撞开其中一人,紧接着举枪瞄准另一刺客的太阳穴。
“唰!”
强烈的雨炎如利刃般斩向狱寺右手,狱寺快速反应过来丢开枪,却见枪械被雨炎切碎,那是克劳迪娅的攻击,她私自偷带的兵器指虎中灌注了高纯度雨炎,已然将身旁试图阻挡她的迦纳什击倒。毕竟是做过守护者的一流强者,即便已经退居二线,战斗意识依然不减。
狱寺毫不惊慌,抽回手略一侧步摁住那刺客的额头,快而狠的一记膝顶将刺客直接打懵,又用力将其甩向另一刺客。附着的岚炎在刺客体内发生了爆炸,红色光焰将两名刺客瞬间吞噬殆尽,连残渣都没有剩下。
长老院顿时一片混乱。狱寺瞪着克劳迪娅,高声吼道:“袭击首领,视作背叛彭格列,我会代十代目将你就地正法!其余人等如若在此刻轻举妄动,视作同罪处置!”
事态有些失控,可纲吉此时还在连连作呕,无暇控制局面。他心里很清楚,别说是区区八代雨守,就算在场所有长老一齐上阵都未必能赢过自己这位近侍。论单打独斗,隼人不如山本,可要论混乱局面中以一敌多,寻求胜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自己的老师能比自家岚守做得更出色。
克劳迪娅没有给狱寺太多时间,大开大合攻势凌厉,几下戳刺直逼狱寺要害,可狱寺早已看穿克劳迪娅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他虚晃一步,佯装躲过攻击,故意将纲吉的身形露了出来,而右手从匣子中悄然勾出一枚微型炸弹。克劳迪娅果然转换目标,攻向彭格列十世,却听一声闷响,狱寺被微型炸弹的爆风弹射回来,以出乎意料的诡异角度攻击自己,她被迫用指虎挡住狱寺的直拳,岚雨死气炎迸灭,产生了可怕的冲击波,克劳迪娅被击飞数米,借势连续三个后空翻,才稳稳落了地。
“我劝你不要再动了,”狱寺怒目斜视,高声警告道,“你再动一下,就会死无全尸。”
“小鬼,你知道什么叫死无全尸吗,那就是你马上的样子!”克劳迪娅一个箭步蹿出,雨之火焰沿着指虎的形状形成了巨大的镰刀状,直攻向狱寺。狱寺伸出左手,打了一个响指。
“轰!”红色死气炎忽然从指虎迸发而出,并沿着手臂迅速朝克劳迪娅全身蔓延。老妪发出她所能制造出的最凄惨的嚎叫,仿佛是无数刀剑刮擦着长老院的玻璃那样令人无法忍受。可这鬼吼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体内便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就这样在狱寺的身前不远处被炸成了碎肉与血沫。血污溅了倒地的托里尼奥一身。
“‘噬神炸弹’……”迦纳什脸色凝重,他知道那是狱寺隼人结合岚炎与炸弹开发出的招式,当过量岚炎以特殊炎压注入一小块区域后,就会发生这样的攀爬效应,结合岚炎的分解特性,与狱寺隼人强大的死气炎运用本领,完全可以杀人于眨眼之间。而岚守精准无匹的枪法,令他得以将岚炎附着在子弹头上进行推射,百分之百致命。唯二的解法,除了立刻用不输给狱寺炎压的死气炎抵消之外,就只有果断切除自己的手臂了。彭格列十世的六守,各个都是精通死气炎使用的高手,尤以岚、雨两近侍为甚。
“大长老克劳迪娅公然袭击十代首领,她的下场诸位见到了。还有谁想要出手,我狱寺隼人奉陪到底。”狱寺面露凶神,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长老们被彻底镇住了。有几个甚至被吓尿了裤子。
在众人颤栗的目光中,狱寺奔向纲吉,解开防护罩,担忧地垂下眼眉。“十代目,您没事吧?”
纲吉止住呕吐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挤出些许笑意。
“实在是很抱歉,没收住手,未及留下活口。不过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狱寺朝着纲吉躬身行了个礼,又走向受伤的迦纳什,向他伸出手,不温不火地问道,“迦纳什先生,你还好吧,克劳迪娅那两下子应该打不倒曾身为九代目近侍的你才对。”
迦纳什感激地点点头。可他的手在接触狱寺的瞬间,便如触电般抽了回来。“唔……十世岚守,可以麻烦您收起死气炎吗。唔……”
狱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心的岚炎渐渐熄灭,不过同时也将伸出的手臂收了回来。迦纳什灰头土脸地扶着桌子自己爬了起来。
塔梅里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有些羞赧。身为侍卫长,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长老院旁潜伏了危险的刺客。他刚想起身为侍卫长的职责,还未来得及走到首领身边,却见秘书长巴吉尔手持大空死气炎凭证,带着岚部与大空部的人闯了进来。
“沢田殿下有令,全体长老接受监视居住,等待进一步调查。有反抗行为者,一律视作背叛家族。”
尼古拉斯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一仗,他们太着急亮底牌,怕是输得有些彻底。
狱寺挥挥手,示意塔梅里克先带着首领出去,他来负责善后,四下环顾之时,却发现雨守特区的遗物中有一本《圣经》,这让狱寺感觉到些许异样。那个棒球白痴明明是不信教的。狱寺弯腰捡起那本尚且崭新的圣经,戴上眼镜,随手翻看起来。
“沢田殿下,您不要紧吧。”主楼一层秘书处,巴吉尔与狱寺陪着纲吉。
“没事。闻到那个味道,有些本能地反感罢了。呵呵,说起来真可笑,人人都说我是里世界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可我居然会对血腥味反感。”纲吉的脸依然如纸片般惨白,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嗅觉刺激中缓过来。
“不是这样的十代目……那是因为,您的善良……不,我是说您不善良……不不,我是说……”狱寺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帮纲吉排解。
“狱寺殿下想说,沢田殿下您天性善良,不愿意闻到这样的味道。”巴吉尔接茬道。
“其实我真不想这么做。”纲吉单手支着头,叹了口气,显得特别疲惫。“大战临近,居然还要搞内部清洗。巴吉尔,我是不是特别可笑?是不是没有做一名好首领的资质?”
秘书长方欲接话,却被近侍抢过话头:“怎么可能!那些老家伙早该被修理一顿了!十代目,您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我狱寺隼人用生命担保!”
“对了,沢田殿下,在下有事要想您禀报。”巴吉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嗯?”
“山本殿下想要更换他的机要秘书,让我推荐了一名……”
狱寺皱起了眉,仿佛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巴吉尔,山本,他再也不需要机要秘书了。”沢田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有些无力地打断了秘书长的话。
“在下不明白。”巴吉尔一脸困惑。
“山本……昨天……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什么!”方才还云里雾里的的巴吉尔震惊了,“您说,山本殿下……死了?”
“嗯。我本准备在长老院回来后就找你,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对不起,巴吉尔。”沢田温柔道。
“在下,在下……”巴吉尔惊愕良久,一时失语。
秘书长的反应完全在纲吉意料之中。正如自家岚守永远憧憬着初代岚守加特林一样,巴吉尔始终视自家雨守为偶像,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模仿山本的做事风格,这一切,身为首领的纲吉都看在眼里。他歪过头,朝着自家岚守摆摆手,笑盈盈地道:“隼人,谢谢,我现在好多了。有几句话我想单独跟巴吉尔说,你帮我在外面看一会可以吗?”
“一切如您所愿。”狱寺一如既往地躬身行礼,虽然有些担心,不过还是顺从地快步走了出去。临到外间,他又随手将几名机要秘书带走问话,便轻声带上了门。
“沢田殿下,山本殿下真的死了?”巴吉尔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这不可能……您一定是在跟在下开玩笑……”
“巴吉尔。黑手党的首领从不开这种玩笑。”沢田正色道。
“……”巴吉尔有些难过。在他眼里,山本是近似无敌的存在。撇开几乎无人可敌的实力不谈,比起另一近侍岚守那张扬到极致的杀人方式,山本一向很懂得保护自己。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有些善后的事情,想要让你帮忙,巴吉尔。”纲吉露出迷人的笑容,即便那是经过精心包装之后才展露出来的神情,可依然温暖得令人无法拒绝。
“请……请下令。”巴吉尔顿时站得笔直。
“帮我将彭格列十世雨守山本武的死讯昭告整个黑手党界。”
巴吉尔没有多问什么,他只是沉静地在手头的事件簿中记下一笔。
“还有,我想,能不能请你来接任雨守一职,亲爱的巴吉尔?”纲吉的声音有些发虚。
“这……在下,在下绝对不敢。”巴吉尔连连摆手。“在下,只要站在山本殿下身边,就能感觉到那份无以伦比的强大。他是站在黑手党界巅峰的强者,在下绝对不敢与山本殿下相提并论。”
“巴吉尔,强大如山本的黑手党本就少之又少,历代守护者中也很难找出几个,但我需要的,是能守护我,守护彭格列的人。山本死后,雨部持续瘫痪中,美国分部也陷入争权夺利的动荡。现在我需要能力挽狂澜的人,这个人只能是你啊,巴吉尔。”
“在下……愿意接管山本殿下的部分工作,替沢田殿下分忧。但是雨守一职恕在下实在无力担当!”巴吉尔一反常态地坚持。
“让你为难了。”纲吉不好意思地顺了顺倒垂在额前的发丝。“秘书长的工作,我也会尽快挑选合适的人接手,在这段过渡时期内,你的担子会变得格外重。”
“在下早有了这份觉悟,替家族,替沢田殿下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相信师父也会认同在下的!”巴吉尔的额前燃起清澈的雨炎,蓝色的眼眸透射出异样的坚定。
师父……说的是爸爸吧……纲吉忽然想起自己远在日本隐居多年的父亲,沢田家光。

只有银河一个人?大家冒个泡嘛,银河一个人好怕怕惹
二十 云销雨霁

翌日凌晨四点差四分。
大空特区依然亮着灯。
纲吉勉强看完几名长老的罪状,又整理了一下晴守出走后那海量被迫中止的交易,正疲倦地用钢笔在纸上胡乱画着。窗外起了风,他不由得紧了紧斗篷,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努力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随口喊道:“山本。”
并无任何回应。
“山本。”
依旧只有风吹过窗台的声音。
“山……”
纲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只剩下一名近侍,而且已经连夜出发前往位于希俄斯岛的基地执行任务。
他缓缓伸出手,理了理被风吹拂而有些杂乱的发丝,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迷惘。本来还谋划着如何让你更远离彭格列,可你居然就这样决绝地一去不回。
这真不是我的本意,山本……
纲吉抽了抽鼻子,从抽屉中拿出了那张照片,连带围巾。
“六年了。想不到,六年后,你和她,就这么相继离开了。”
六年前,笹川京子与在大学同学堂本雄介在家乡并盛结婚。自家晴守视京子若掌上明珠,于是撇下一大堆工作开小差跑回日本。纲吉则刚刚摆脱了Reborn对他长达十年的管教,怀揣着与过去彻底告别的念头,以及同样开小差的心情,纲吉来了个溜之大吉。他依然清楚记得自己回到总部后,发现狱寺隼人居然憔悴得不成人形;巴吉尔告诉他,首领忽然消失的那半个月,岚守几乎不眠不休地找遍了所有分部与同盟家族。
精心隐瞒身份,也未携带任何随从,沢田纲吉开始了他短暂而难忘的探亲假。那是秋日的中午,天气已经略微转凉,纲吉用厚实的褐色围巾遮掩住容貌,远远注视着京子步入婚礼殿堂,心满意足,而又那么怅然若失。眼看着心爱之人收获属于她的幸福,而不必追随自己堕入黑暗,如此说来也算作莫大的宽慰,或许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恩师Reborn不止一次提点过自己,人生不是童话,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结局。
尤其,他过去十年所经历过的一切,即便有着童话般的色彩,也遮掩不住光怪陆离的外表下,晦暗腐朽的内在。无论他愿意抑或不愿意,接受还是不接受,为了他的守护者,为了他的父亲,为了Reborn,他自甘编纂完这本黑色童话。
眼里是已然阔别六年的家乡,鼻中满溢宁静小镇的生活气息,他感觉浑身舒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穿着便服在并盛的大街小巷中穿行。
家,是不能回的,尽管知道家的新址,但他不愿打扰已经更名改姓,变动住所才能安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那对伉俪。他清楚,这得感谢自家云守做了大量工作。暂时忘却身份,纲吉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回到了久违的并盛中学,路过曾经的三浦家,路过笹川家的旧址,最后,他来到竹寿司店前。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寿司店在举办丧事,放眼望去,满堂黑绫。
纲吉有些发懵,他向四周乡邻打听,可奇怪的是大家都避而不谈。最后是位耳聋眼花的老妪告诉他,每天都营业的寿司店,毫无征兆地于数日前忽然开始闭门。之后就传来消息,老板在店内身中数枪,遇害了。老妪轻叹一声,老板是个好人,不知怎么会忽然引来这般杀身之祸。
那是……阿武的爸爸!纲吉心里凉凉的,他拨开人群径直往里走去,却撞在一袭绣着流纹雨燕图样的狩衣中。他顾不得向那位男子致歉,便一头冲进正堂。
果然,正中摆放的,是山本刚的遗照。
纲吉觉得鼻子酸酸的。他终究还是牵连了太多无辜,不仅有自己的父母,还包含了守护者们的亲朋好友。自从与山本玩到一起之后,他受过山本爸爸不少照顾,白吃了他家不少寿司。他在日本留下那最后的美好记忆,也是在这家竹寿司店内。那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喝醉。
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他跪坐在蒲团上,向着山本刚的牌位深深鞠躬致意——并非以一名黑手党党魁自居,而仅仅是以受过照顾的后辈身份。
纲吉不由得感慨起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京子获得了终生幸福,山本则遭遇了巨大不幸,两者如此真实,而且发生在同一段时光中,在同一座城镇里,同一个家族内。
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竹寿司走出来时,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并盛山吞没,只余下半壁霞光。他低着头回走,超直感在此刻告诉他,有人在跟踪他。他紧张地环视四周,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转过街角,他忽然撞见一高个子的青年,穿着连帽风衣,背着竹剑,正呆呆遥望着竹寿司那一大片漆黑的景象。
正是自家雨守。
有家也不能回吗……连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吗……乃至不愿意让自己父亲的死与彭格列有所牵连吗……虽然阿武的笑容,在跟随他去了意大利后就越来越少了,可是这样令人难受到窒息的表情,纲吉只见到过一次,那是自己国一的时候,在并盛中学的天台上。
看到雨守那种失神伤感又无处倾泻的样子,纲吉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山本立刻发现了自己。他有些迟疑地向自己靠近了一步,低低唤道:“纲……”
“……武……你怎么……”
纲吉还没说完整一句话,便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山本的力气如此巨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纲……”山本的下颚压在纲吉肩膀上,从喉头发出了一声呜咽般的叫唤。
纲吉感觉心都要碎了,碎成一片片,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深深依赖着,视若哥哥一样的人,永远站在他身旁给他坚强依靠的人,此刻是那么的需要他。
肩膀上有个硬硬的东西在滑动。那是山本的喉结。他很痛苦,但是哭不出来,也不能哭出来。
纲吉伸出双臂,抱住山本宽厚的背,轻轻拍打着,低声安慰他,“伤心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我是你的挚友,我也一样很难受……不用担心,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坚强的……哭吧,哭过以后会好受很多,真的。”
“对不起,让你为我这么担心。”山本略微侧过了头,几乎是贴着纲吉的耳朵,只用气息在低诉。自己的胸膛,也确实感受到山本不安的心跳,热气呵在纲吉的耳畔,让他觉得山本依然是那么温暖,即便在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刻,山本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
“武……你太逞强了。真的。”纲吉柔声道。
“纲。老爸走了……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山本抱的越发紧了。
恍惚之中,纲吉的脸被山本的头发细致地摩挲着。他闻到了山本的气味。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自从跟山本认识以后,他就经常闻到,乃至自己的衣服上也会沾染一些,说实话他很喜欢这种淡淡的味道,像阳光,像向日葵,像秋天田野中奔跑着的萨摩耶,让他觉得内心敞亮,未来充满了希望,一切不快就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今天发生再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场游戏,明天依然在微笑着向他招手。于是他甚至有点迷恋起这种气味,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似乎那就是他孜孜以求的安全感。
可是,沉溺其中的纲吉,却依稀闻到了另一种味道。那是令他作呕,唤醒他记忆深处那份恐惧的味道。这种味道掺杂在山本原来的气味中,让一切都变了样。
那是,血的味道。
纲吉感到头晕目眩,他慌忙松开手,用尽力气将山本远远推开。他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山本,仿佛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是未曾认识过的陌路。
而且还是陌路之上的穷凶极恶。
山本一脸愕然。茶色的眼中,是懊恼,是失落,是彷徨,是不知所措,还夹杂着一丝绝望。“纲……我……”山本的嗓音越发哽咽。
纲吉发觉自己的过分,但是他的本能却支使着他抗拒血的味道。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晦暗,那是一种沉渣泛起的腥臭。再美好的东西,只要沾染了血,立刻就被玷污了,不再圣洁,甚至有着致命的杀伤力,对他而言就是如此。
而另一些更为灰暗乃至不可见光的记忆,伴随着这种气息,在纲吉的脑海中以最为可怖最为凶残的姿态,淋漓尽致的呈现了出来。
“不是……我……”纲吉完全不知道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作何解释。因为山本每靠近自己一步,自己那发抖的双腿就会自动往后退一步。他确实在抗拒,而且是发自内心地抗拒。
或许他没有忘记,山本为何会双手沾满鲜血。可当时的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只有浑身是血的狱寺隼人。

“你们就这么喜欢群聚吗!”
纲吉还没有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便听到身后传来自家云守愤怒的声音。紧接着,自己就被一把拽住,青色的连帽风衣将自己与云雀暂时隔离。
那是山本飞步冲向自己,将自己拽到身后。继而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着红色的血沫,在幽暗的路灯光下划过一条瘆人的弧线。
“弱者之间相濡以沫的情谊,令人作呕。”沢田纲吉从山本身侧探出头来,惊觉云雀恭弥正用莫可名状的眼神盯着自己,那是怎样锋利的眼神,似乎能把自己扎透。手上的浮萍拐已经露出了倒刺,其中一根还沾染了血。
“云雀,你在做什么!”山本的呼吸极不均匀,心跳过速,额角也冒出了汗。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能救下纲吉,自己只是下巴被划伤,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或者说,是云雀有意露出了破绽。
“分明是一匹狼,为什么要甘心做一条狗?”纲吉被云雀身上冒出强大的紫色的死气炎逼迫得几乎张不开眼站不住脚。他感觉到了自家云守的愤怒,而且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狂怒。
“云雀,别闹了,你要当着纲的面,与另一名守护者产生私斗吗?”山本一边掩护着纲吉,一边缓缓往后退。
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我不承认如此软弱的草食动物是我的首领,也不承认如此无能的剑客敢与我并称守护者。我只想将你咬杀,山本武。”云雀猛一蹬地,加速从右侧冲了过来,山本大喊一声“纲”,把纲吉拉到了身体的右侧,用左手护住头部,可云雀早看出破绽,攻上三路,山本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棍。背着的竹刀被打落在地,人也整个向后飞去,头撞到了路边的墙上。
街上的行人吓得四散逃跑。
“云雀前辈!”纲吉被山本拖拽,没有受伤,但也险些摔倒。他踉跄着跑到山本与云雀之间,用身体护住已经意识模糊的山本,大声嚷道:“云雀前辈,为什么要针对武!他已经很可怜了,他的父亲刚刚去世,甚至都不能回家去看一眼……”
“就这样?你依然如此幼稚,草食动物。”云雀挥出浮萍拐指向山本,语气中越来越多掺杂了愤恨与焦躁,“弱小者连自己选择死法的权利都不配拥有,还说要守护谁,说要为谁报仇,可笑。站起来,山本武,你不是并盛中学打架排名第二吗,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獠牙?”
“前辈你别再说了!求你了!”纲吉都快急疯了。他想起那也是一个秋日的下午,吊着石膏的山本武,垂头丧气地站在楼顶。
“纲……快跑。云雀不是冲你来的……”山本捂着胸口艰难说出这几个字,尽管下巴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殷红,嘴里又激出了不少鲜血。
“不,不行……我要是走掉的话,……你会被杀的,武!”纲吉有些抓狂了。为什么,自家云守会如此疯狂地攻击雨守?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既然这么想保护他,那就先从你开始咬杀。”
这是纲吉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半点印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头很晕,脸高高肿了起来,好几颗牙也有些松动,睁开眼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雪地之中,有些凉。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眼前,从头到脚几乎无一处不受伤的山本武。
山本低垂着头,用时雨金时强支着自己的身躯,但也只是极为勉强地半跪着,仿佛只要再有一阵风吹过,他就会一头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雪地上满是血迹,触目惊心。
纲吉失声喊了起来:“……山……山本!”
山本武略微抬起了头,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满脸的血,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都流出了鲜血,仿佛是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纲吉被吓的哇哇怪叫,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抱歉,纲……我,尽力了,但是,我没有……赢……抱歉……”
山本用尽力气,从怀里掏出浸透了自己血液的雨之项链,低垂的手,甚至无法托举的再高一些。“我……违反了私斗……禁令,请没收……VG。”
话没说完,便瘫软下去。
血,从山本武的身下冒了出来,渗透到了雪里,沁入了纲吉的心中。
纲吉很想把山本搀扶起来。但是,瑟瑟发抖的他没能做到。
山本被送进了抢救室。
纲吉伤的不算很重,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做了简单的处理,便刻意躲避警察的视线。可是,直到他离开日本,都没有警察来找麻烦。
他是明白的,明白自家云守做事的风格。他试图联络云守,可得到的消息只是来自草壁哲矢,说云雀也身负重伤。而彭格列十世守护者私斗的丑闻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私斗间牵扯到十数名无辜平民的伤亡更让纲吉难以接受。他开始愤恨自己的无能。
当山本排斥Reborn的时候,他没有作声。
而现在山本又对云雀动了手,他也无法阻止。
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早已悄然成长为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数年来若隐若现的担忧,终于在残云血雨的景致衬托下变成了现实。自己最亲近最依赖的守护者,难道真如云雀所说,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匹狼?
不,不会的……
他惴惴地赶往医院探望山本,望着山本空荡荡的病房,才察觉他或许是唯一一个会去探望山本的人。而山本似乎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他依稀记起在这里举行过的继承式,当时的山本奄奄一息,而且医生判断他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
对一名棒球手来说,这是职业生涯的终结,这是漫长复健生活的开端,或者与轮椅相伴一生的起点。
可是对一名杀手来说,这就是死刑。
他甚至想到过,如果山本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瘫痪,他会不会求Reborn给他一个痛快。
他不敢想下去了。
直到他有次坐在山本的床边,望着那把他永远不会离手的时雨金时犯了困,打起了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肩头竟然披上了一件带帽风衣,而山本依然在“昏迷”之中。
他难过地哭出声来,捶打着自己的膝盖,憎恨自己的软弱。他居然莫名怀疑拼命护着自己的守护者。
更因为他发觉,山本终究是心冷了。
不管雨守想要心灵的慰藉,还是寻找倾吐的对象,自己都不该那么粗暴地拒绝他;他从没有索取过,只此一次。更何况山本十年来只拒绝过自己一次,而且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愿,是Reborn的命令。
当年的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柴,没有朋友,功课很差,经常被人欺负。而他,是炙手可热的棒球明星,人缘很好,高大帅气,言行阳光满溢。
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是剥去所有的伪装,依然是一个废柴。而他,已经为自己放弃了所有,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自己却再也不愿拥抱他,甚至靠近他。
为什么会这么软弱?
也许云雀前辈是对的。因为软弱,才无法离开别人的保护;因为软弱,才会那么害怕失去。
必须要变强。
他把风衣脱下,拿在手中,又摘下脖子上已经有些弄脏的褐色围巾,一并挂在衣架上。天气又转凉了。希望你围着它,能让你冰冷的心,稍微暖和一些。
他又从怀里摸出尚有余温的雨之项链,放到了山本的枕边。
雨守之职,舍你其谁。
离开日本之前,纲吉又一次去了竹寿司店。店已经易主,买家准备把它扩建成一家服装店。纲吉看到已经破土开挖的后院里,被挖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木箱子。箱子里是两件蓝白相间的球衣,一顶印有HR的棒球帽,一副手套,还有一根球棒。
纲吉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对不起,山本。有些事,我心里明白,但是原谅我无法接受。至少是现在的我。

“啪嗒,啪嗒……”晶莹剔透的泪串,从纲吉浅狭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流过白皙的面颊,滴砸在那张照片上,又迅速的滑落到围巾里,然后,消失不见。
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无论是京子,还是山本,抑或那些快乐的岁月。
“嘀铃铃铃铃……”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纲吉收回思绪,将照片与围巾锁进了抽屉,深呼吸了几下,又尝试了发音,这才接了电话。
“你好,沢田纲……”
“小鬼你可真会胡闹,居然把长老院给闹了个底朝天!历代首领都没你这个胆。”才接通,对方就铺头盖脸的骂了过来。
“拉尔,我正要找你。”纲吉平静地回答道。

二十一 海之索求

里世界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地震,而震源则来自于彭格列的高层。被誉为仅次于一世的最强家族,发生了局部的坍塌。
山本武的死讯迅速在地下世界传播开来,无论是黑道大佬,还是街头混混,乃至各国军警,政要首脑,对于这个消息的反应都极为强烈。更有人预言,这将是里世界秩序崩溃的开端。
其实对沢田纲吉来说,这一切早就开始了,远早于山本与笹川奔赴开罗,也远早于史卡鲁交出奶嘴。
“沢田,我问你,山本武真的死了?”拉尔直入主题。她也是刚刚才得到了消息,顾不上休息,立刻联络了彭格列最高首领。
“拉尔,我已经被这个问题问烦了。”纲吉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悦。
“这……不大可能吧。”拉尔少有地露出了一丝迟疑。
“你当过军人,又做了二十多年的黑手党门外顾问,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吗?死的是谁都不奇怪。”纲吉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他异常敏感的内心,极为抵触任何人谈及山本的死,因为每次询问,都仿佛是对他的一种拷问。
“谁干的?”拉尔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还不清楚。目前看来与卡鲁卡沙、雨部本身还有长老院都有关系。”
“长老院……沢田,你是认真的吗?调查整个长老院,这会让彭格列颜面尽失,而且会引发混乱与内斗。”拉尔对沢田纲吉的做法表示了否定,语气一如既往地强硬。
“拉尔,我希望,从今往后,在任何事情上,你都能支持我。因为,彭格列这架马车已经不知不觉行驶到了沼泽中。”纲吉郑重其事地道,“大敌当前,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长老院那些家伙只会添乱,甚至还可能有通敌行径。另一方面,无论你多么反对,彭格列都必须与艾斯特拉涅欧家族结盟。”
电话那头的拉尔重重叹了口气。与Reborn教授一切,授课完毕即悄然离开不同,拉尔对纲吉一直是有着某种前辈照顾后辈的微妙心理,即便纲吉早已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黑手党党魁,她依然觉得纲吉不过是个小孩,与他的父亲沢田家光始终差距遥远——纲吉手下那些守护者也一样,仿佛永远都是一群拖着鼻涕的小鬼。因此每当纲吉做出什么决定,她总要找出各种理由来挑刺,进而否定。然而,只要了解到纲吉的决心,她又会怀着“不听我的你迟早会后悔”的念头,不再进行任何劝阻,乃至鼎力相助。
“艾斯特拉涅欧,又是艾斯特拉涅欧。你到底向我,向你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守护者们隐瞒了什么?”拉尔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亲爱的拉尔,你是门外顾问首领,应该比首领更善于理清其中的内幕,而不是直接向首领质询。”纲吉依然不肯松口。
电话另一头的拉尔缓缓叹了口气。CEDEF,门外顾问组织,成立于彭格列初代与二代交替时期,彭格列初代为了限制彭格列二世而专门成立的特殊机构。黑手党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的组织,因此无法长久地与世俗世界有着正常的交流。但毕竟世界的光明与黑暗面从来就是镜子的表里两面,相互依存又永远不可相互碰触。出于这个目的,门外顾问组织的真正职责才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那就是以黑色世界与世俗世界的联络者与转达者身份,往返于政府、民间与黑手党高层之间。
这是彭格列三世定下的。当时的欧洲,正值大革命时期。民族主义国家在迅速形成,瓜分世界的狂潮第一次被掀起。而无法插足其中的黑手党,便通过门外顾问这一特殊组织向各国政府表达自己的意愿,并在各大国相互倾轧的边界与缝隙中寻找到渗透世俗世界的突破口。
正因为组织的成立与运行颇有有效,彭格列成为了令欧陆君王都不由得礼让三分的强大组织。其余黑手党也纷纷效仿,成立类似门外顾问组织的相关机构。
而此任彭格列门外顾问组织首领拉尔?米尔其,有着深厚的政府与军队背景。正因为此,相较于她的前任沢田家光,拉尔在欧陆政坛乃至联合国都有着更为强劲的影响力,被誉为“长袖善舞”的彭格列二号人物而比起另两位A+级干部——近侍岚守狱寺隼人与瓦利亚首席Xanxus——更广为人知。
拉尔沉默了一阵,试探性地问道:“与人体器官交易有关吗?”
纲吉未置可否,而是转换了话题,“或许你应该去问问可乐尼洛,问问他最近NATO在莫斯卡之后有没有开发其他新型士兵?”
“……居然如此固执,与你的懦弱真是完全不搭调。随你的便吧,沢田纲吉。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拉尔说完这句,便重重挂断了电话。
拉尔?米尔其,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是哪次不是在帮我。这十二年里,你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啊。纲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微微一笑。
耳机中传来B级联络请求。纲吉很清楚,允许越级请示S级首领的B级干部,除了侍卫长塔梅里克,就只有秘书长巴吉尔。
“沢田殿下,在下巴吉尔,非常抱歉深夜打搅。杰索家族的首领此刻正在前厅等您,他想要立刻见您。”
“……知道了。让他稍微等一会,我换件衣服。你在楼梯口等我。”
纲吉不由得摇头。白兰?杰索,你来的还真快。看来,里世界持续失血的伤口,注定会从黑金协定上破开。
纲吉换上了白色西服,独自一人来到前厅。
一名同样穿着白西装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前放着一杯咖啡似乎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白兰警惕地眯缝起那对弯弯如月的眼睛。左眼下的刺青,也蓦然扭曲起来。
“嗯哼~这不是小纲吉吗~”白兰?杰索将翘起的二郎腿优雅放下,侧过了身,但并未站起来。身后的石榴与桔梗也都不怀好意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彭格列十世。
“白兰?杰索。别来无恙。”纲吉在白兰的对面随意的坐了下来,额前燃起大空死气炎。身后的侍从刚凑上来想问点什么,便被纲吉扬起的右手阻挡住了。
“什么嘛~小纲吉跟我真是越来越疏远了呢,见面就亮火焰~明明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呐。”白兰的脸上漾满了笑意。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随性而至,深更半夜赶来巴勒莫,也不怕吃闭门羹。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谈吗?”纲吉丝毫不想跟白兰表示出任何一点亲近。
“彭格列,你最好注意……”桔梗似乎有些不满,方欲牢骚两句,却见对面的纲吉猛一抬眼,强烈的气浪夹杂着大空死气炎在高挑的会客厅中爆发开来,桔梗当场被吓出一身冷汗。
“应该注意的是你。丑话说在前头,‘黑金协定’是你的护身符,桔梗。你很清楚你对我家岚守做过什么,也很清楚触犯过彭格列六守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只要协定被撕毁,我第一个要的,就是你的命。”纲吉的声音阴沉而有力,充满了威胁。
“不要吓我家近侍啦~”白兰做了个手势,示意桔梗不要再多嘴激怒对方。
纲吉这才将目光转回杰索家族的首领身上,语气越发冷淡,“那,说说吧,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诶~心情似乎不大好呢。但我的心情可不错哦,小纲吉。”白兰转回头,用不阴不阳的语气挑拨着。
“彭格列失去雨守的事情,对你来说,真值得这么高兴?”沢田纲吉忽然收起了方才阴森恐怖的表情,转而摆出一幅笑脸,如此地不掺假,让白兰一时摸不着头脑。
“小纲吉误会了。我一直很中意山本君,几次三番想要请他加入我的家族做我的守护者呢~难为我花那么大力气救了他一次,结果还是被小纲吉你弄死了,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纲吉丝毫不受他的挑衅。
“所以~山本君死了,我来要回他所保管的东西~”白兰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句地念道。
“‘黑金协定’中并没有写明保管者死亡后应该归还雨之海指环的条文。”纲吉交叉着双手,看了一眼桔梗与石榴,又道,“如果你们拿回了雨之海指环,你们准备用它来做什么呢?继续之前的那些勾当吗?”
“哼!我们可轮不到你们来管。彭格列不过就是个靠着自己的势力压迫其他家族的恶棍而已。”石榴对着纲吉愤怒的嚷了起来。
“呀~石榴你这次可没有说错哦~”白兰面带微笑地发出赞许,扭头看着石榴。
“山本在埃及出了变故,他的尸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纲吉一面说,一面冷静地注视着白兰,细致捕捉着那头银发之下一厘一毫的表情变化,“杀害他的,是你们杰索的盟友,卡鲁卡沙家族。”
白兰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要一个解释,你就恬不知耻地来巴勒莫问我要戒指了?”纲吉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茶几。
“什么嘛,我可没有为了要回戒指而故意谋害山本君啦~”
“不要说是你们的海指环,就连我彭格列的雨之项链,也并不在我手里。对我的回答满意吗?”
“那,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可以等,慢慢等,直到你找到为止。”白兰又眯起眼睛,摆出了笑脸,“小正呢?至少可以把小正还给我,对吗?”
“入江正一是自愿加入的彭格列家族。作为首领,我不会允许他擅自脱离家族。”
“说什么呐,小纲吉。”白兰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小正不是作为那份所谓协议的附属人质,被你们彭格列擅自囚禁的吗?”
“白兰?杰索,彭格列十世说话从不说第二遍。”纲吉寸步不让。
白兰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哦?那这么说,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纲吉不语。
“什么嘛~不想给的话,直说就行了。”白兰似乎有些动了气,嘴角倒挂下来。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中任何一种,“如果彭格列不想给的话,我们会……”
就在此刻,白兰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直奔他的后心,他惶恐地扭过头,瞥见一抹蓝色的火焰在大厅深处转瞬消逝。白兰睁大了眼睛,双手紧贴裤腿,微微颤抖。
“你们会……如何?”纲吉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异样,只是维持着他优雅的坐姿,端起那被白兰不屑一喝的咖啡,垂下眼,声平气和地继续发问。
“……”白兰稍微稳了稳情绪,恢复了之前那种充满挑衅的表情,而且更进一步提高了嗓音,“我们就自己拿回来呗~我想,尤尼酱也会很高兴的~”
“尤尼?”纲吉放下咖啡杯,冷笑起来,“尤尼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白兰,如果你真的准备再次与彭格列为敌,吉留涅罗即便不与彭格列联手,也会跟黑金战争中一样保持沉默的。”
“那,就这样吧。”白兰摆摆手,石榴与桔梗都跟随着他朝外走去。
“难得来一次,不再多坐会吗?说不定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纲吉没有变换坐姿,甚至连吩咐侍从送对方出门的礼节性表示都没有。
“谁知道呢~小纲吉,与你谈话真是件令人相当不愉快的事情。”白兰临走到门口,重重的扔下这句话。
“沢田殿下。”巴吉尔从大厅深处跑了出来,额前还有尚未消散的死气炎。
“辛苦了,巴吉尔。”沢田站起身,对巴吉尔和善地露出笑容。
“不,在下清楚,还差得很远。在下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模仿山本大人的皮毛。”
“你做的很出色。不要总把自己与别人相比,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相比山本,我更欣赏巴吉尔你的细心机敏。”沢田示意巴吉尔不要太拘束,又压低声凑近问道,“我还想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做我的雨之守护者吗?”
“在下不够资格。”
二十二 瞽岚

与此同时,远在爱琴海上的希俄斯岛。
岚部部长在基地短暂逗留之后便乘坐快艇前往附近海域拦截敌方舰只,此刻基地内只有少量战斗员与中级干部留守。指挥室的门旁,两名岚部属员正在窃窃私语。
“副队长,这次是什么任务?部长大人居然亲自前来。”
“希腊一个小家族与卡鲁卡沙有一笔不大的交易。根据情报,是E级任务。”
“E级?可是部长大人是A+级干部啊,而且还身为近侍……”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部长大人执行任务自然有他的用意,也是首领的意思。”
年轻的后生喏喏。可很快又管不住嘴了,“下午基地长刚训过话,说……雨部部长……死了?”
“嗯,死了。”被称为副队长的年长者还想多说两句,可他的眼神骤然变了,继而朝着自己对面的后生挤眉弄眼起来。
“雨部部长的仇家太多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干我们这一行的……”
后生猛然察觉到身后有一股可怕的气焰在逼近。他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到了身穿便装的岚守。
“干我们这一行,你有什么不满?”狱寺眯起眼,右手习惯性地伸向怀里。
后生当即瘫倒在地,甚至被吓得失了禁。另一人也赶紧跪了下来,浑身筛糠般发抖。没料到自家部长这么快就回来了,要知道岚守与雨守是近二十年的生死之交,两人同为国中与高中的同学,同陪彭格列十世经历过无数严酷的战斗,同样是黑色世界中屈指可数的杀手。换做平时,这种背后议论,岚守也不会当回事,可眼下,雨守刚刚去世。自家部长的心里,听到他人非议雨守,会是怎样的想法?
狱寺的手缓缓从怀里抽出,拿出的不过是他钟爱的香烟。他习惯性地用嘴叼住烟卷,继而从外面的口袋摸出打火机,熟稔地拨弄了几下,点着了烟,骤然深吸一口,那一星亮红几乎瞬间烧掉了半支烟。他垂下眼,压低声道:“立刻给我滚。还有这个新人是谁带的,让他滚过来打扫干净。”
跟随在岚守身后的基地长喏喏,赶紧挥手示意把后生给拖走。
岚守暴躁地踹开指挥室的门,将满身匣子随手丢到了一旁的桌上——匣子是满的,他扑了个空,或者应该这么说,脱离了雨部的情报,他的岚部变成了瞎子。紧随其后的数名警卫分列在指挥室两侧,顺手带上了门。
狱寺脱下了外套,重重倒在椅子上,碧绿色的眼眸出神凝望着眼前漂浮着白色雾气。压抑,无比的压抑。自从得知了那个棒球白痴的死讯,他以一天四五包烟的速度排解着自己的苦闷,可依然感觉到压抑;好容易逮到一个发泄的机会,想到公海上痛痛快快搞点爆破,杀点人,可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捞到。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本雨守遗留下来的圣经,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依然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当然,本该什么都没有,那个白痴虽然总是一副大脑脱线的样子,可做起事来一向滴水不漏,这本书上他断然不会做任何标记,但绝对隐藏了什么秘密,至少,是想对他进行一些提示。
联想到昨天长老院发生的事情,狱寺似乎理出了些许头绪,雨部是负责侦查与情报工作的,好比彭格列的神经,而身兼雨部部长之职的雨守则是神经中枢。雨守在此刻出了意外,也许是巧合,但有人想要对雨守下手,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那个白痴不止一次夸赞过他那名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可巴吉尔又说雨守正准备更换秘书。这里面绝对有隐情。那个白痴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现在暂时没有新的雨守上任,而雨部又从来没有副部长,这使得彭格列的情报获取线路一下子断了。眼下岚雷雾晴大空五部都抓了瞎,云部倒是有顶替的能力,可他们的部长,那个比UMA还UMA的中二之巅……想到这里,狱寺苦笑着吐出一口烟。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云雀恭弥这样的男人打交道。身为近侍,整整十二年时间里,他没有处理过任何一起云部的内务。
十代目,对云守实在是太骄纵了。
啧,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十代目对六守,一向都是很爱惜的。除了……对山本,有些怪怪的。
一名岚部C级干部敲响了指挥室的门,不经意打断了狱寺的思绪。他略带着一丝胆怯向自家部长汇报道:“部长大人,雅典支部有消息传至近侍,说目标出现在比雷埃夫斯P9号码头集装箱区旁的堆垛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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