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筋一愣,立马明白发生了啥事,脸色呱嗒就沉了下来,瞪眼道:“咋的了,你小子还有脸咧咧?滚回去,再装疯去!”
啥,啥?我一听,瞬间把满肚子委屈化成了暴怒,脑袋一昂:“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了,扫帚打,恶狗咬的,我鞋子都丢了,差点没逃出来,那是人遭的罪吗,我,我不跟你学徒了……”
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一根筋哈哈大笑,那笑声在这漫天大雪中显得诡异而又干巴,令我极不舒服。
“咋的了,你笑话我是废物是吧?你有本事你去骂呀……”我犟劲上来了,梗着脖子怒视着他,半点不客气。
本以为,我这么顶他,他会下不来台转而发怒,不料,他竟又笑了,冲我眯眼点头,道:“好,小子,看你仙爷我怎么玩他们的,走!”
他一挥手,转头就往村里走去。
我娘,他,他还真要去啊,可这一去不就更露陷了吗?我装鬼被那婆娘打了,他再去忽悠,岂不更让人家起疑?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老目卡哧眼的,别经不住打。
我忙叫道:“仙爷,别,别去了,她家有狗,那女人也很凶,压根就不信邪呀……”
一根筋头不回地道:“信不信邪,不是他们说了算,老子让他信就必须信,你瞎叨叨个啥,跟我走!”
这一嗓子,把我的好奇心就提了起来,加上担心他吃亏,两人一块好歹还有个照应,便也硬着头皮,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我俩踩着积雪,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张富贵家门前,见大门紧闭,一根筋冲我一摆头:“踹!”
啥?我一愣,忙摆手示意不敢。
他骂了一声废物,咚咚跨上台阶,抬脚咣地踹了下大铁门,里面关着,铁门发出一阵嗡嗡的闷响。
一根筋也不吆喝,抬脚又要再踹,只听里面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哗啦大开,张富贵媳妇手举着扫帚就冲了出来。
“疤瘌眼,你个泼妇活腻了咋的,敢特么打你婆婆?给我跪下!”
一根筋这猛然一声吼,把那婆娘喊懵了,吃惊地看看他,再瞅瞅我,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是……”
“打鬼降妖逮活人!”一根筋叉腰吼道。
富贵老婆惊愕地张了张嘴,稍一犹疑,转身又往屋里奔去。显然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回屋喊她男人去了。
一根筋也不等,冲我一招手,大步进了院门,晃着膀子往楼里边走边骂:“小福贵,你特娘的给我出来,你亲娘回来了,你小子还敢在屋里睡大觉?不孝的玩意,赶紧出来迎接!”
话刚落,楼门口迎面闪出了一个五十多岁,胖大大的秃头男子,这人就是张富贵。
他当然认识我,也认识一根筋,只是,他打量着我们,面色不阴不阳,凝重异常。
“咋的了,谁是我娘?”张富贵沉着脸,粗声道,“我娘早死了,你们还没忽悠够?上次拿走两千块钱是不是又花上了?实话告诉你们,老子虽然有钱,但特么不是慈善家,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完了,完了,连一根筋这样的高手也要栽了,这特娘的咋下台?
我尴尬的要死,不知该怎么退场。
不料,一根筋却哈哈大笑,冲张富贵一抱拳:“贤侄,算你狠,老子我闯荡江湖几十年,捉鬼降妖无数,没想到栽在你这儿,好,好,祝你好运!”
说完,转身冲我吼一声:“走!”
气冲冲地大步往院门外走去,我也灰溜溜地紧跟而出。
来到街上,一根筋怒气似乎仍没消,头也不回地往村口走,我则仍抱着侥幸的心态频频回头,看张富贵会不会跟出来叫我们,但,直到到了村口,也没发现他从门里露头。
看来真没戏了。
“仙爷,咱……回去?”我沮丧地问道。
一根筋叹了口气,喯直的身子也突然矮了半截,有气无力地道:“回个屁呀,这仗没打赢,咱还有脸回大本营吗,走,先去你家歇歇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我们一老一少,冒着漫天大雪,往十几里外的李家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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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一根筋被怼,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既感到沮丧,又有点幸灾乐祸。
我不行,他也没忽悠成,我俩就处在了一条平线上,他也就没脸骂我了。
冒雪回到我们村,钻进冰冷的家里,我一屁股坐到炕沿上就紧着搬弄查看那只赤脚,十几里冰雪走下来,叫板都被磨破,血糊糊的,生痛。
而一根筋则干脆脱了鞋仰倒在被褥上,闭眼说道:“剩子,生火去,特娘的,这趟白跑了……”
我委屈地问道:“仙爷,咱为啥要去惹那家王八蛋呀,没仇没恨地,这不给自己找事吗?我也不想你这么练我,太磕碜人了。”
一根筋脸皮一抖,骂道:“你懂个屁,练你干啥,这不是为下一个目的打基础吗?别咧咧了,赶紧生火去,生起火来再去你们村大棒槌家买点熟下货,拿瓶白酒。”
我腾地火了,还没把我折腾够?为了你的狗屁金科语录,老子顶风冒雪,挨了打还丢了鞋,脚都出血了,有这么玩人的吗?
我梗着脑袋闷声道:“我脚不敢走了,鞋子只剩下一只,我咋有脸出去……”
一根筋哦了一声,仍闭着眼不紧不慢地道:“按我说的做,自然会有鞋子的,听话小子,仙爷不会害你的。”
我靠,还不害我呀。我拧着头不再吭声,坐在炕沿上就是不动。
“可怜你二叔呀,胳膊没了,至今还躺在炕上没人照顾,你小子不伺候我,总归的买点肉食啥的给你二叔送去吧,赶紧的!”一根筋最后这句陡然强硬起来。
我不敢磨叽了,一半是怕他再发火,另一半是可怜二叔。
便极不情愿地惦着脚来到灶房,往锅洞里填了些柴草引燃,又来到里屋,冲闭目养神的一根筋没好气地道:“买肉没钱。”
“赊着。”一根筋蹙了下眉头,仍不睁眼。
你娘,这老东西比我二叔还无赖呀,原本以为跟了他会好起来,没想到……唉,暂时忍着吧,以后若实在没办法,老子只身流浪去,有腿有胳膊的,就不信混不出饭吃。
我硬着头皮出了门,来到大棒槌家的肉食店门口,低头瞅瞅血糊糊的脚丫子,心里无形中就更加胆怯自卑起来。
说实话,自上次我被鬼魂附身,大棒槌及时找来一根筋为我解了围,我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好感,但心里仍有点怕他,怕他骂我,怕不赊给我猪头肉,那样就更没脸在村里住下去了。
唉,人混到这一步,没爹没娘,狗不理猫不爱的,真是比死都难受。
没办法,硬着闯这一次吧,若讨不到好脸,回去立马就跟一根筋分道扬镳,爱咋咋地。
我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暗沉一口气,抬步进了肉食店。
店铺不大,迎面一个小柜台,房间里还摆着两三张桌子和几个长条凳,陈设简单,屋里也没人,但透过南侧窗户能望见他家西厢房里冒出的滚滚热气。显然,他们正在忙活呢。
“大娘,在家吗?买点猪头肉……”我鼓起勇气,闷声吆喝出了这句话,心里咚咚直跳,但愿大棒槌别在家,他老婆和三妮子对我还是客气的。
但说出来的这句话,像放了个无声的哑屁,没有半点回响。
我犹疑一下,又走到南侧门口,敞开一条缝,冲着西厢房又吆喝了一句:“大娘,我……”
话刚到这儿,忽听隔壁嗷的一声:“谁特娘的,大雪天的来吆喝个啥,耽误老子睡觉。”
我心里咕咚一下,这,这不是大棒槌吗?显然打搅了他午睡。
我嘴一咧:“是我,大伯。”
说着赶紧退回到屋子中间,低头瞅着隔壁房门,心里胆颤的要死。
随着里屋一阵悉悉索索声,房门咣当敞开了,一只圾啦着棉鞋的大脚映入了我的视线。
“你?”大棒槌诧异地问道。
“大伯,俺……二叔让我来赊斤猪头肉吃。”我不敢说一根筋,怕他不给,只好提我二叔,毕竟他去看过他,一个村住着,这点怜悯心应该有吧。
大棒槌打了个哈欠:“你二叔?他回来了?娘的,人事不干的东西,吃屁都多了,应该饿死他……”
他骂骂咧咧地往南侧屋门走去。
我心一下凉了半截,难道他不赊?这特娘的……
“妮子,下货煮好了没有?”大棒槌粗声冲西厢房吼了一句。
咦,我脑子一闪,这么说他是要赊给我呀,好!
我心里一阵感激,但没想到,三妮子娘穿着脏兮兮的围裙从西厢房里奔了过来,说还没熟透。
隔着窗玻璃发现了我,似乎明白了是我要,遂推门进来,我忙问了声好。
女人眼尖心细,一眼就瞅见了我一只脚光着,奇怪地问道:“茂盛咋的了,你咋没穿鞋呢,哎呀,这大雪天的,你要把脚丫子冻下来呀……”
我脸腾地热到了脖子,低头紧把光脚往后缩,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三妮子娘忙去里屋拿出一双旧棉鞋来让我穿,还要给我弄热水洗脚。
这样的待遇,令我感动心酸的要死,涕泪如雨,趔趄着挣着不好意思让她动手,自己蹲身把那双显然是大棒槌的旧棉鞋穿上了,感觉左脚辣辣地痛,但也硬忍着。
大棒槌则站在一旁皱眉看着我,一声不吭,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里屋。
他一离开,我拘谨的心情稍有了点宽松,低声问三妮子娘,猪头肉熟了还早吗?要不我等会再来吧。
她说也行,还要半个钟头的工夫呢,你也不用来了,大冷天的,等熟了让三妮子送去就行。
我遂谢了,急急逃出了这尴尬之地。
我不愿空手回家看一根筋那丑陋的老脸,更怕他再埋怨我,便踩着积雪,缩着脖子来到了二叔家。
一进院子,见满地平白一片,厚厚的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冷清异常。
咦,二叔他……
就在这时,忽听屋里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呀,唉,终于有陪我拉呱的了。”
听那口气,既哀伤又激动。
我进了里屋,他缩在被窝里一见是我,眼睛一亮,忽地坐了起来:“剩子?你,你咋回来了,不是跟着徐大仙学徒吗,咋的了,一枝花同意来照顾我了?”
我脸皮一抖,也不敢回他的话呀,就说一根筋不放心你,特意让我回来看看你。
又见炕角放着的冷碗冷筷,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麻利地拾掇下去,往锅洞里填了柴火,生起。
二叔却不依不饶,在里屋紧着问我们这两天的动向:一根筋教你啥本事了,去没去一枝花家?一枝花啥态度?她爹娘病好点了吗?
我蹲在锅灶前,越听越心酸,泪水模糊了双眼,也不敢说实话呀,就呜噜着说一根筋正在想办法怎么劝动一枝花来伺候你,你也别急,他肯定会有法子让你俩在一块。
二叔听了激动地连嚷好,催着我赶紧回去,向大仙问好,求他快点行动,只要把这事撮合成了,他给大仙当牛做马都行。
唉,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自己,说这话无用啊。
我不敢再跟他磨叽,怕三问两啦的露了馅,就说了声,急急跑出了门。
其时,雪停了,风也止了,整个世界一片雪白,有狗在雪地里撒欢,见我走来,一溜烟地窜了。
我硬着头皮回到家里,见一根筋躺在炕上睡了,呼噜声连天。
便暗暗舒了口气,来到灶房蹲在锅灶前,忐忑地等候三妮子送猪下货来。
对于三妮子,我前面说过,我在她面前是自卑的,既渴望以后能娶到她这样的媳妇,又不敢奢望是她。人家有爹有娘的,家庭也富裕,哪能看上我这个孤苦伶仃的穷小子?
退一万步讲,即使她愿意嫁我,她爹娘也决不会同意,尤其大棒槌,那两只牛眼能吓死个人,他要我去学徒只不过是想弄个不要工钱的奴隶罢了,最多也就是可怜我,跟女婿那种概念绝不会划等线。
我呆呆地蹲在灶前,木木地看着锅洞里的火星闪闪灭灭,脑子混沌一片,心绪低落到了极点,在可预见的未来,肯定还是灰暗无光的,这日子,唉……
突然,院门闩呱嗒响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见一个穿着呢子蓝短大衣的女孩出现在了院门口。
这不是三妮子嘛。我心里一紧,忙站了起来,瞪眼张嘴地望着她进了院子,竟半点反应没有。
“茂盛,在做饭呀……”三妮子问着,就到了门口,“你咋没在你二叔家,俺娘让我把猪头肉送他那去了,热乎的,刚出锅,我还以为你在那呢。”
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没拿东西,心里一下子慌了,也怪我,先前担心大棒槌不赊给我,就诌了二叔,没想到……
“喃,俺娘让我捎二十块钱给你,让你买点吃的。”三妮子伸出手来,掌心那张纸币卷成了条。
我不知该接好,还是不接好,咧嘴挠头地连说不用。
她不乐意了,说你害羞?让你拿,你就拿着,怕啥。说完硬塞到了我手里。
“走吧,快去你二叔家吃饭,还有一斤猪大肠呢,喷喷香。”三妮子也不害羞,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忽听里屋传来一根筋沙哑的声音:“狗剩子,你在跟谁说话呀,特娘的早回来了也不叫醒我?猪头肉呢,还热乎不?”
我晕,这老东西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这特娘的咋办?
而三妮子一愣,惊异地看向我:“你家还有人在?亲戚?”
我只好红着脸说是我仙爷。
她不知道“仙爷”是谁啊,但既然家里有客,就不能硬让我走了,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低声道:“那我走了。”
转身刚出门,忽又回头道:“要不你再去俺家拿点猪头肉吧。”
来客人了,总不能啥菜不置办吧?她想的很周到。
我忙摆手,示意她别多话了,这已经赊了一次了,还有脸再去讨?
不料,一根筋听到了三妮子的话,在里屋高声叫道:“狗剩子,谁来了,快让她进屋吧。”
这下,连三妮子都走不了了。
她倒也大方,转头冲里屋说道:“仙爷,不了,俺家里还忙呢。”
“忙?大雪天的忙啥?”一根筋问道。
三妮子道:“家里还煮着下货呢,俺娘让赶紧回去。”
“噢,你是大棒槌家的妮子吧?进来进来,我有话问问你。
三妮子一皱眉,这咋还叫起她爹的外号了,忒讨厌。但也不能不进屋呀,只好沉着脸来到里屋门口,极不情愿地叫了声“仙爷”。站在那儿也不进去,做出随时要走的架势。
“妮子,你今年多大了,还上学不?”一根筋在炕上不紧不慢地竟盘问起来。
我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替她解围:“仙爷,人家还忙呢……”
一根筋呵呵一笑:“你这小子,我问她呢。”
三妮子只好说了。
转身刚要走,一根筋又吐出一句:“回去跟你爹说,徐大仙来了,让他过来喝酒。”
我靠!家里吊毛没有,喝个屁呀。
三妮子走了,我冲一根筋就发起了火,说人家真来了咋办?家里除了几捆柴草,冷水都没几瓢,咱这不自己找难堪吗?
一根筋眯眼奇怪地望着我:“我说小狗剩,你脑子让驴踢了,还是吃了枪药了,特娘的老子还没问你要猪头肉,你反倒埋怨起我来了,你小子真以为我耳聋眼瞎还是咋的,你没鞋子,我说自会有人奉上,猪头肉也赊出来了,你们一个穿鞋一个吃肉,老子白费了顿脑细胞,不但吊毛没捞着一根,反而还赚了你一顿狗屁呲,啥玩意呀,赶紧烧火热炕,老子要喝酒吃肉!”
他骂骂咧咧了一阵,随手抓起炕上没了毛的笤帚,没好气地打扫起灰尘来。
我被他这一顿臭骂驳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来到灶房继续添柴烧炕。
不一会儿,大棒槌竟真来了,而且还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竹篮,一手拎着两瓶酒,兴冲冲地进了屋。他竹篮子里是一个铁盆,盛着满满一盆猪头肉和猪肝猪肺猪耳朵口条啥的,香气扑鼻。
我娘,一根筋还真料事如神呀,我不由得对他有些敬畏起来。
他和大棒槌坐在炕上吃喝到半酣,又提出了一个令我差点吓死的话题:要大棒槌把三妮子嫁给我,当然是等我们以后都长大了。
我本来坐在炕沿上伺候着他们顺便蹭吃蹭喝,一听这话,吓的“嘚”的一下,差点栽倒炕下,急三火四地跑到灶房里,心里咚咚狂跳着,惊恐地等待大棒槌火山爆发。
不料,大棒槌不但没暴怒,反而哈哈大笑道:“老哥,有您做媒,我还有啥话说?”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兄弟,干了!”一根筋的声音陡然提了八倍。
只听咣当一声,酒杯撞击,接着就是咕咚、咕咚仰脖下灌的声音。
我瞪眼张嘴愣在那儿,跟做梦一样,傻了。
我娘,这,这……真事咋的,他俩不会是开玩笑吧?
“剩子,过来,给你未来的老丈人敬杯酒!”一根筋的突然一嗓子,把我惊的一哆嗦。
想进去,又怕大棒槌突然跟我翻脸,不进去吧,又馋三妮子。犹豫一小会,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特娘的,该死该活吊朝上,就算他们在开玩笑,老子也得装傻充愣地过去冒冒险,再说,万一是真的呢?
抱着这么个想法,我红着脖子进了屋,哆嗦着给大棒槌敬了酒。
大棒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地喝了,然后一瞪赤红的牛眼,冲我骂道:“小子,今天守着大仙,我可把话撂这儿,你一定要听你仙爷的话,他能耐大着呢,等你学成了本领,老子就招你入赘做上门女婿,若跟你二叔那样吊儿郎当地不学好,别说娶我家闺女,就特么娶个屁也没人给你放,听明白了吗?”
我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地应了。
等大棒槌晃晃悠悠地走了,这才暗舒了口气,心里既激动又忐忑。一根筋,好人啊,天大的难事,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竟被他三言两语就搞定了,真是比大仙还大仙呀。
一根筋催着我把剩菜扒拉光,瞅瞅窗外,自言自语地道:“今晚是个好日子呀,去挖那王八蛋的坟,应该没毛病……”
我猛地一愣,挖坟?挖谁的坟?
一根筋见我满脸疑惑,把眉头一皱:“小子,你真傻还是假傻, 午的事你忘了吗?”
我娘,是,是去挖死老太的坟呀。
这下我昏了,前两次血的教训早把我搞的魂飞魄散,头皮发麻。
现在又要去折腾,这不纯粹找死吗?
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哀求说不敢去了,要去您自己去吧,这刚冒了个娶媳妇的泡影,一旦咔嚓了,就全完了呀。
一根筋见我宁死不从,也不生气,只平静地说出一句话:你记不记得在医院里我说你二叔身上有股腐尸味?你不去的话,不但你二叔必死无疑,你跟三妮子的事也铁定没戏,就这样,自己考虑考虑吧。
说完仰身倒在被褥上,伸臂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我懵了,既不想二叔死,更不舍得三妮子,可,我也不想自己死呀。
“小子,不吃苦中苦,哪做人上人?你活成这样觉得有意思吗?死了可以跟你爹娘团聚,活着,就必须活出个精彩,明白?”一根筋闭着眼吐出这话,轻轻叹了口气,不一会儿,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他这话让我下了决心,就特么是去送死,也坚决去。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满地雪白。我跟着一根筋扛着镢头铁锹,拎着铁钎,一路向十几里外的死老太坟地摸去。
接近半夜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借着雪色,我在一堆堆雪包中找到死老太那座坟墓,埋头就干了起来。
天寒地冻,土质坚硬,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掏开坟门,累的一屁股砸在地上,呼呼牛喘。
“好了,进去把墓壁上那盏长明灯点上。”一根筋低声道。
啥?我一愣,望着黑洞洞的墓口,本想推辞,可又一想,不就是个死吗,还怕个鸟呀。
便从雪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摸出火柴,硬着头皮闭眼钻进了洞口。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尸臭味顶的我打了一个哆嗦,紧屏住呼吸,“哧啦”划亮火柴,点着了棺材头顶墓壁坑里的那盏煤油灯。
墓穴里顿时通明如昼,温暖似春。
里面空间狭窄,一切依旧,似乎没以前那么恐怖阴森了。
“一边看着,我来。”一根筋提着铁钎子,把我拨拉到一边,冲着棺材盖子就动了手。
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意,这一点他跟我二叔不同,或许他是不想让我太惊悸吧。
随着铆钉从棺木上“嘎吱、嘎吱”一点点拔出,我心里就砰砰紧跳起来,不知道那只狼獾和老太的尸体成啥样子了。
这么冷的天,应该腐烂不了吧。
棺材板子被揭开,里面诡异的一幕令我惊呆了。
灯影恍惚下,竟见那只灰白的死狼獾趴在老太身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而死老太呢,脸色紫青,眼珠鼓起,嘴巴却微微咧着,似笑非笑,两只胳膊死死抱住了狼獾的屁股。
我娘,原来没这样啊,这,这……
“老东西,死了也要日捣呀,好,你俩应该感谢我们给你们这个死后团圆的机会,现在你们也日捣够了吧,报恩的时候也到了,光明的大道直通岭下你家,去哭去闹,尽情折腾你们那不孝的子孙吧……”
一根筋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张黄草纸。
那纸的表面好似涂过啥物质,在灯影下闪闪发亮。
他拿着纸凑到了长明灯旁反复燎烤起来。其巨大的身影映在墓壁上,似一个庞大的怪物,晃晃悠悠,光怪陆离的,令我惊悸不已,更不敢把眼光瞥向棺材里。
稍倾,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道随着草纸的发焦而弥漫开了,充溢了整个空间。
我皱眉下意识地用袄袖子捂鼻子,却还是被这股怪味顶的猛打了个喷嚏。
一根筋倏地转过头来,第一眼先看向棺材里,见那老太青紫狰狞的面容没有异常,才稍舒了口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继续燎烤。
我紧捂着鼻子,胆战心惊地等他烤完草纸转过身来,才松了口气。
我发现,他手里的草纸斑斑点点的有些煳了,且非常脆,似一张极薄的面饼,稍不小心就会断成碎片。
他双手捧着草纸,探身放到棺材里的狼獾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拧开盖子,凑着手心从里面倒出一点橘红色液体,随手把瓶子递给我拧好,他则又从兜里摸出把小软毛刷子,蘸着手心里的液体,伏身拧眉,一点点涂在了焦糊的草纸上。
草纸被适度软化,也就筋道了。
他先拿起一张,小心翼翼地糊到了老太的脸上,接着把另一张贴在了狼獾的头顶上,伏身对着纸张轻轻吹了会气,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见老太脸上和狼獾头顶上覆盖的纸张,跟薄冰似的慢慢融化,最后消融殆尽,没有半点遗留。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诡异的场景,脑子里恍恍惚惚地,跟做梦一样,眼前的一切仿佛不是真实的,而是飘渺如纱,一眨眼就能破灭似的。
@阿良2014 2018-06-28 13:46:39
@千里明月2016 :本土豪赏1个 么么哒 (50赏金)聊表敬意,对你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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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阿良,么么哒
一根筋吹化了草纸,又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大小的扁铁盒,打开,捏出几根银针,用包有朱砂的锡纸在长明灯上烤热,把银针在朱砂面里反复滚磨了几遍,转头探身,对着老太和狼獾的头顶、太阳穴,细细捻着。
这一切做的非常认真和谨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墓里,空气湿闷压抑,外面远处,不时有凄厉的狼嚎声传来。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结果是想干啥,但隐隐地猜测到,经他的鼓捣,棺材里的一尸一兽肯定会闹出幺蛾子来。心里慌慌的,没着没落的,也很惊悚。
“!@$%^&*@#……”一根筋鼓捣完这些,双手合十,对着棺材轻轻念叨起来,额头细密的汗珠在灯影下闪闪发光。
因为他发出的声音很小,只在嗓子眼里咕噜,我听不清他在说啥,可能是念咒语吧。
半夜过后,我们终于灭了长明灯,退出了坟茔。
野外清凉的空气使我贪婪地猛吸了下鼻子,昏沉的脑瓜也清醒起来。
“好了,收拾工具,回家睡个好觉。”一根筋锤了锤后腰,有些疲惫地说道。
我一愣,转头看了眼坟洞:“就,这么敞着?”
“咋的了,敞着不好吗,方便他们出入。”他说完,朝我一挥手,抬腿就往坟地外走去。
我忙拿上铁锹镢头啥的,紧跟了上去。
回到家里,天色快亮了,我本想一头倒在炕上大睡,没想到被他催着端了盆冷水,帮着他把全身干皱的皮肤擦红,冲完,才爬到炕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可真香啊。既没做恶梦也没人打扰,从黎明时分一直到下午,来了个自然醒。
睁眼爬起来,见一根筋盘腿坐在炕头上正跟和尚似的打坐呢。
我擦了把眼,拥着被褥发起呆来。
一根筋似乎已经打完了坐,长长伸了个懒腰,道:“小子,睡醒了?再睡会吧,今晚还要熬夜呢。”
我一愣,诧异地望着他:“熬啥夜?还要挖坟?”
他眉头一皱:“打鬼降妖。”
我一听这话,猛然就想起了昨晚使蛊的事,这么说,那死老太的鬼魂真要回张富贵家折腾?
可即使真的折腾,他们也不会来找我们呀。我上次鬼附体的事虽然是真的,但事后姓张的认为被做了局,要不昨天也不会把我们跟狗似的赶出来。
“仙爷,那个张富贵……”
我心里鼓颠着,刚说出半截话,被一根筋扬手打断:“别急,老子本来想榨他个三万两万的用用,没想到那小子不识相,这次他不拿出个十万八万的来,老子让他灭门!”
我心里咕咚一下,傻眼看着他,哆嗦了下嘴唇,一股冷气从脊梁骨下往上直窜。
“仙爷,你……跟他家有仇?”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句憋在心里好久的话。
一根筋被我的话问乐了,说你小子咋这么笨呢,你忘了仙爷我跟你二叔的承诺了?没钱没势的,咋去为一枝花解困?解不了困咋把她忽悠来?这年头,知根知底的不好忽悠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先前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我二叔铺路呀,心里由衷冒出一股感激之情,这个一根筋,表面神神叨叨的,其实还是个好人哩。
“仙爷,您饿不?饿的话我去俺二叔家挖瓢面,咱弄点疙瘩汤吃。”我真诚地问道。
一根筋摇了下头:“吃啥吃,先忍着,等咱到了那土豪家大鱼大肉的猛造。”
我娘,这么有把握?万一人家……
管他呢,他说有就有呗。我下炕去灶房往锅洞里添了些柴火,把炕烧热,回来又躺下想睡觉。
可已经睡足了,闭眼躺在那儿翻来覆去的比干活还累,干脆又坐起来,跟一根筋打了个对头,发起呆来。
人一闲,脑子就想开了事,我见他仍闭眼盘腿地坐在那儿不吭不哈像个木乃伊,心里就烦,没个说话拉呱的,燥人啊。
“仙爷,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呗。”我咧嘴冲他笑道。
一根筋面无表情地:“有啥讲的。”
我想起了他给副县长老婆治过的不孕不育的事,说实话,真要想以后混出个名堂来,给人治病也是一项立足之本。
便试探着问他用的啥药方,能不能教教我。
一根筋被我这一问,微微睁开眼,道:“不是所有不育的女人都能治好,这要看她们男人……”
“男人,咋了?”我见他说出一半话,更加好奇了。
不料,他猛一瞪眼:“不该问的别瞎问,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语气严厉,不容反驳。我只好沮丧地闭上了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也黑了。一根筋还静坐在那儿闭眼一动不动。
我不能跟他一样啊,因为交不起电费,家里早点了好些日子煤油灯了,便从窗台上拿起火柴,哧啦划燃,欠身就去点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
一根筋一蹙眉:“干啥,灭了它。”
我靠,你不用灯,难道让我也摸瞎?
“咋的了,天黑了,怪闷人的,点个灯怕啥。”我不满地嘟囔道。
“你小子想死是吧,好,没人拦你,举着火把到院子里溜一圈包你跟你爹一样那么痛快。”他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吓的我忙吹灭了火柴。
屋里漆黑一片,一根筋坐在那儿仍一动不动,在窗外雪光的隐隐映照下,他的形象有些恐怖,礼帽下,干瘦的脸颊,鹰钩鼻,花白的胡须,还特么穿着呢子大衣,整个人模模糊糊,不伦不类,活似一具干尸呀。
我惊悸地把身子贴到墙壁上,抱着胳膊垫着膝盖,埋头发起呆来。既然不让说话,不让点灯,又特么睡不着,那就干熬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鸡叫声,猛抬头睁眼,发现天色有些亮了。
而一根筋呢,仍保持昨晚的姿势,跟个木雕似的,闭眼盘腿的一动不动。
天亮了,也就是说,他昨晚描绘的去张富贵家吃大餐的美好愿景已经落空,这老家伙也有失算的时候呀,嘿嘿。
我心里既幸灾乐祸,也有点怅然若失,不知他下一步会干啥。也不知他使蛊的那个死老太和狼獾丈夫出没出动。
“仙爷,天明了。”我轻声叫道。
一根筋动了下眼皮:“知道。”
“咱……”我想问他下一步咋办,但没敢出口。
“二十万,少一个子儿就让他灭门。”一根筋仍闭着眼,似说梦话似的,面无表情。
我靠,这不是梦话,这是恶犬吞天呀,咱苦巴巴地等了一晚上,吊毛没见着一根,转眼就要二十万了?就是傻子也不信呀。不,要二十万、二百万甚至两个亿都可以,关键没人叼你呀。
这老头,是不是有妄想症呀。
我心里不由嘀咕起来。越看他越不正常,快七十岁的人了,整年四处瞎闯,还坐过牢,脑子肯定受过刺激,老年痴呆也不能排除……
我越想越害怕,再瞅他的脸色,竟是一副铁青色。我娘,不会是被老太附体了吧?
就在这时,忽听院门哗啦一声响,我身子“嘚”的一颤,转头往窗外望去,见两个黑色身影咕咚、咕咚地往屋里奔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木雕似的一根筋也终于动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
来的人是大棒槌还有一个陌生汉子。
一进门,俩人就咋咋呼呼,急三火四地拽着一根筋要走。
一根筋哪能依?眯眼皱眉地问到底出啥事了,谁让你们来的,这大冷天的我们爷俩刚起床,还没洗脸刷牙上茅厕呢,你们忙活个啥。
大棒槌急的一跺脚:“仙叔呀,出大事了,那,那……你赶紧说!”
他一指身边的汉子,那汉子忙急三火四地夹杂着哭音,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一大早,他村(王家村)张富贵起来准备去银行取钱给跟他干活的民工发工资,可刚出大门,不知是被雪滑倒的还是晕倒的,只听“啊呀……咕咚”一声,他媳妇听见动静忙跑出来查看,发现他躺在地上跟抽风似的身子乱颤,嘴里还嗷嗷的发出一种怪叫。
他媳妇昏了,急上前想把他扶起来,没想到张富贵转头一口就咬住她的手臂,一个挣一个抓,俩人就厮打在了一起。
一根筋不去,大棒槌和那个汉子一听急了,他们压根不信他治不了,肯定是因为钱的事。
不过这事大棒槌自然不敢多嘴,就冲那汉子道:“老吴,你跟张家可是亲戚,两条人命啊,你给仙叔开个价吧……”
话刚到这,一根筋忙摆手:“别介,老子不为钱,是真治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请个屁呀,方圆百里内,从没听说过还有第二个能打鬼降妖的半仙,即使偶有神汉巫婆冒头,也会在短时间内遭灾,露出原型。
那姓吴的汉子脸皮一抖,咧着嘴道:“这,我和富贵是表兄弟,他家的事也做不了主啊……”
大棒槌粗声道:“那特娘的咋办,难道这疯魔病就不治了?俺大妮子还跟着他在工地上做饭呢,快过年了,工钱还没开……”
怪不得他这么急,原来有利益在里面。
而此时,一根筋眉头一展,冲大棒槌问道:“你家大妮子跟张老板干?”
“是啊仙叔,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说腊月初给发,可现在……”大棒槌急的抓耳挠腮的。
老吴忙表示要他别担心,他表弟张富贵有钱,但现在两口子都疯了,也没人提钱给工人发呀。说完又对一根筋哀求道:“仙叔,您老想想办法,尽量给治治吧,要不不但俺表弟家破人亡,连跟他干的几十个民工都要连累着呀……”
大棒槌又紧接道:“仙叔,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他表弟在,能瞎了不成?实在不行俺过年杀头肥猪给你……”
俩人三说两说,终于打动了一根筋的心。当然,他刚开始推辞是故意装逼,现在看在两位的面子上来个顺水推舟也是恰到好处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先去去试试,能治好了更好,治不好你们也别埋怨我,行吧?”
他这话把大棒槌和老吴激动的连嚷好,跟伺候祖宗似的架着一根筋出了门。
我们一行四人,坐上老吴雇来的小轿车,一溜烟地来到王家村张富贵家。
他家大门前已围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在那儿唧唧喳喳的不知在议论些啥。
我们刚下车,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步抄上来,一把就揪住了老吴的袄襟,大声道:“我跟你说老吴,张老板若没了的话,你可的给俺们工钱,要不俺们就不让你过安顿年……”
“对,对,你给他施工,就是二把手,他疯了,必须你负起这个责任来……”几个汉子闹嚷嚷地团团把老吴围在了中间。
大棒槌火了,上去骂道:“特么叨叨个啥,俺家大妮子的工钱还没发呢,先特么救人要紧,只要把张富贵救过来,啥事都解决了,知道不?”
“那,那万一救不好呢?”一汉子问道。
大棒槌把胳膊一挥:“救不好也瞎不了咱的钱,张老板家有车有施工机械还有存款,老子都不怕,你们怕啥。”
他这一嗓子,不但替老吴解了围,而且还给那些要工钱的民工吃了定心丸。
于是,大伙急急忙忙就簇拥着一根筋和我,进了张富贵家。
一楼客厅里也是挤了不少人,但老头老太太居多,这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张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不过来瞅瞅帮帮的说不过去。
“闪开,闪开,大仙来了!”
大棒槌一声吆喝,屋内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就望向了干瘦的一根筋。有惊喜,有疑惑,也有渴望。
一根筋两眼一眯,连吸了几下鼻子,低声道:“阴气咋这么重呀,不大好……”
他话刚落,那些瞪眼张嘴想看蹊跷的老头老太太竟纷纷往门口挤去,谁都怕粘上鬼气啊。
老吴也是面皮急抖了抖,眼里就露出了怯色,低声跟大棒槌说了句什么,抽身溜了出去。
原本热闹的客厅里,不到半分钟工夫,人都跑光了。
“贤侄,病人在哪儿?我先瞅瞅能不能治。”一根筋冲大棒槌问道。
大棒槌脸上也有了难色,抬手指了指楼梯:“仙叔,都在上面呢,因为他们闹,被老吴他们绑在床上了,您上去吧,我,我上趟茅厕……”
大棒槌说完,瞥了我一眼,把提着裤子急急往外走去。
我不知道他看我是啥意思呀,是叫我也出去,还是……
“走,上去瞅瞅!”一根筋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爷俩就上了楼梯。
说实话,今天我并不太害怕,因为此前一根筋说过就是要折腾张富贵的,既然是特意折腾,那肯定是心里有底,而他之所以把人吓唬走,也应该是有目的的吧。
干这行,真真假假,忽忽悠悠,装神弄鬼的,必须有一套,让别人胆战心惊而又心甘情愿地听你指使。否则也成不了大神级人物。
我俩刚来到二楼走廊上,就听见一间房门里传出“呜呜”的闷叫声。
一根筋站在门口并不急于推门,而是拧眉细听了一会,对我低声道:“先给那女人治好,让她吐血……”
我一愣,“吐血”?啥意思?难道……
一根筋也不再解释,抬手捋了下花白的胡须,眯眼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内,床上,张富贵和他老婆被绳子五花大绑地紧捆在床体上,嘴里还塞着毛巾。
俩人一个满面血糊糊的,一个披头散发,看样子真是折腾的不轻了。
一见有人进来,张富贵“呜”地瞪大了眼珠子,两道赤红的光芒激的我心里猛一颤。我娘,他肯定是被他转世成狼獾的爹附体了。
而他媳妇呢,不用说也能猜到,死老太附体。
我心里暗暗佩服一根筋的神通,这样的大仙,以前只听说过但从没见过,现在他就在我身边,而且还是我的师父,这种技艺,一定要学到。
我心里暗暗发着誓,只见一根筋不急不慢地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那已不成人样子的女人,冷哼一声,骂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臭娘们,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我一惊,忙拽他的胳膊:“仙爷……”
一根筋把袖子一抽:“没事,她疯着呢,人话听不懂的,明白?”
我这才松了口气。
“搬把椅子来,老子先歇歇,特娘的,为了这俩东西,咱爷俩熬了一宿啊……”一根筋说着,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富贵媳妇的胸脯。
我脑袋轰的一炸,懵了。这,这……
“搬椅子!”一根筋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声。我忙应着奔到墙边把一张竹椅子送到了他身后。
他慢慢坐下,干瘦的大手也从那女人的身上移开,皱眉仔细打量着她。
而她也瞪着大眼,惊恐而又愤怒地盯着他,嘴里呜呜直叫。
“这女人,别看是个疤眼子,但老张家的福可都是她带来的呀,可惜年岁大了点,要不跟你小子配成对,这辈子就享福了。”一根筋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靠,这哪儿跟哪儿呀,我不悦地道:“你不是要把三妮子说给我当媳妇吗,咋又胡扯起来……”
一根筋呵呵笑了一声,道:“那个三妮子呀,人俊,身板好,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不过,她并不能助你发家。”
我一愣:“你咋知道的?”
“切,面相上带着呢。”一根筋一撇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下瞅瞅,对我道,“叫几个人上来,老子要动手驱鬼了!”
一根筋要动手驱鬼,我忙下去喊大棒槌和老吴。
俩人畏畏缩缩的不敢进门呀,连问了几个问题后,才又叫了两个汉子,大着胆子跟我来到了二楼房间。
一根筋一指那女人的胸脯:“鬼魂就在她的胸口上,是她死去的婆婆打她的灾。”
几个人一愣,忙问咋办?
一根筋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要驱跑她婆婆的鬼魂,治好她的病,第一步必须扒了她的衣服,用桃条蘸着朱砂水抽。”
几个人一听,面面相觑。我娘,这,都是些大汉子,这合适吗?
老吴脸皮一抖,为难地道:“仙叔,她,她是我表弟媳妇呀,我这大伯头子……”
一根筋眼睛一瞪:“不想治是吧,那好,我走,你们装圣人守在她面前等死吧!”
一根筋说着转身就要走,老吴和大棒槌哪能依?忙拦住他,连连应诺一切照办,但为了避嫌,他们又从外面叫来三个妇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摁的摁,扒的扒,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张富贵媳妇的衣服。
我是第一次见女人的身体呀,既害羞又好奇,躲在一边首先窥到的是她那两个葫芦似的大奶,接着就是滚圆的白肚皮……整个身体跟褪了毛的肥猪一样,毫无美感可言。
我失望了,原来女人身体这么丑陋呀,那鼓鼓的大肚子比胸脯还高,真恶心死个人,屁股呢,肥腻的跟团面,不,准确地说是跟猪尿泡似的,很白也很丑。
我没兴趣看下去了,转眼又瞅向床头的张富贵,他脸色憋的紫青,赤红的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一个劲地“呣呣”直叫。
可四肢被绑着,身子蜷的跟个粽子似的,也没人理他,既可怜又可笑。
忽听“啪”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惊得一哆嗦,收回眼神,这才发现一根筋开始动手驱鬼了。
他手持一根尺把长的细桃条,瞪眼咬牙地盯着富贵媳妇的身子,脸肌索索乱抖,精神高度集中。
富贵媳妇呢,被几个男女死死摁在床沿上,半点动弹不得,只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呣呣直叫。
她的两个大奶之间,一道紫红的血痕令人触目惊心。
“摁住了!”一根筋低叫一声,抡起桃条,对准那女人的胸口“啪”的又是一下,声音清脆刺耳,那女人痛的身子又是一颤,脸色憋的青紫,额头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接着,一根筋又猛打了一下,女人胸口上斜叉着就出现了三道血痕。
“咋的了,你特娘的还不跑是吧,好,老子这就请阎爷来,把你这个老东西打入十八层地狱,用石磨碾成浆渣,永世不得托生……”
一根筋说完,用胳膊夹住桃条,就地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冲着房间西南角就闭眼念叨起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也听不清他念叨的啥呀,一脸迷糊,但谁也不敢吭声,更不敢松手。
一根筋念叨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忽然张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慢站起身来,刷地从胳肢窝里抽出那根桃条,一指那女人:“刘玉兰,你还想赖在这儿是吧?好,爷爷我今儿个就成全你……”
他这一嗓子,把在场的众人全都惊愣了。虽然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但声音不是他呀,他的声音有点尖细,也带点沙哑。可刚才这话,是绝对的中气十足,字字带着钢铁碰撞的脆响,比大棒槌的话音还足,还响亮。
从这声音上可判断出,阎王爷真附了一根筋的身了。
而他说的“刘玉兰”呢,应该是死老太的大名。
一根筋神神叨叨地说完,猛然抛掉桃条,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的大手,“呀”的一声就抓住了那女人的两个大奶,那女人痛的身子一颤,用力往上鼓了鼓,“哧”的一下,口里的毛巾腾空飞了出去,啪的贴在了顶板的吸顶灯上,一股黑雾绕着灯盘转了一个圈,嗖地没了影子。而她的肚子也跟皮球似的一下子泄了气,瘫在那儿闭眼皱眉地没了动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诡异惊悚的一幕吓呆了,瞪眼张嘴地面面相觑,脸上皆透着惊恐的神色。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一根筋的两只大手上沾满了紫黑的污血,女人胸脯上也是血水横流。
一根筋扎撒着手,闭眼猛地打了个冷颤,脸上的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像刚出过大力似的,身子微微佝偻着,艰难地睁开眼,奇怪地看着众人:“你们看我干啥?”
声音又恢复了原样。
大棒槌兴奋地道:“仙叔,阎爷走了?”
一根筋眨眨眼,一副困惑的样子,当目光落到床沿上那昏死的女人身上时,才恍然大悟,连声叫道:“快快,把她嘴里的毛巾扯掉,掐她的人中……”
众人一听,遂吆三喝五地忙活起来,不一会儿,那女人竟醒了,她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些男女,眨了眨眼,忽地坐了起来,猛然又发现自己仅围着一个薄床单,“啊”的惊叫一声,连摔带骂地把我们几个男的赶了出来。
从她这一连串举止可以看出,她身上的鬼魂被赶跑了。
我们来到楼下客厅,一根筋吩咐老吴上楼看着点,千万别让那女人把她丈夫张富贵松绑,否则被疯魔屠了全村,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老吴应一声,颠颠地奔上了楼。
这时,外面看热闹的听说我们驱跑了鬼,治好了一个,纷纷涌到门口探消息,看热闹。
一根筋喝了两杯水,等老吴从楼上下来后,起身道:“爷们,你们忙吧,我要回去休息了,特娘的,好不容易积攒了几个月的元气,一下子被抽走了大半……”
说完,冲我一招手,我忙上前搀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
这下,老吴和大棒槌急了,连忙阻拦,央求一根筋救人救到底,把张富贵也治好,要不民工工资的事还是没法弄啊。
而这时,富贵媳妇也明白了内情,哭嚎着被两个妇女架着从楼上跑下来,咕咚跪在一根筋面前,捣头如蒜,哀求大仙救人。
我本以为一根筋还会跟今早那样先拒后应,但没想到他也忽然咕咚跪在了富贵老婆面前,悲泣一声:“侄媳妇,你们饶了我吧,为了救你,我已经搭上半条命了呀,容我恢复恢复,容我……”
他说着,用胳膊肘猛捣了我的腿弯一下。
我一愣,不知他啥意思呀,忙叫了声仙爷。一根筋借势拽着我的胳膊站了起来,双手冲周围人群拱了拱,有气无力地道:“对不起了老少爷们,我要赶回家休养,要不也就完了,理解,请理解……”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没人再好意思强留,只能恭敬地目送着我们出了门,由老吴雇来的那辆轿车,把我们送回了王台镇驻地的那个胖女人,也就是兰姨那儿。
我扶着一根筋一进店铺,迎面见一戴眼镜的瘦猴男子正坐在炉子边烤火看书。
眼镜男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一根筋,忙站起来问好让座,转头冲里屋喊道:“兰子,徐大哥来了!”
兰姨应声从门里出来,她披着件橘红色羽绒服,头发也有些散乱,冲我们笑道:“吆,大仙哥,你们从哪儿来呀,这么冷的天……”
一根筋叹了口气道:“别说了,快中午了,早晨的饭还没吃呢。”
兰姨稍一惊讶,转头冲那眼镜男道:“快去做两碗荷包蛋面。”
眼镜男应着去了里屋,兰姨心痛地看看一根筋又瞅瞅我,连问到底咋回事?
一根筋呵呵一笑,说你别问了,到时再跟你说。
在兰姨家吃完饭,让她把我们送回到那个林子里的防空洞里,兰姨腻着一根筋,又是摸脸又是撒娇的,似乎还想日捣,但被他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