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流动哨侦查到的情况和曾经内线传来的情报,国民党的正规部队102旅前两天到了县城,而西边方向来的敌人全是一式的钢盔和美式装备,无疑是102旅,这里地方的力量最强。其他方向的敌人都是周围县的国民党地方武装。张县长将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安排在西南和西边方向,正好那边有一排坟地,坟地后面还有一个水塘。南边和东边各安排了一挺轻机枪。他让老赵组织会水的战士向老百姓家借来门板和铺板,几个人扛着一块跳进庄后的河里,让不会水的和老弱病残的及女同志踩着门板跑过河去。老叶虽然身患重病,但仍然指挥着机关人员有条不紊的撤离。扁团已经煮熟,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吃。老天好像有意帮忙,本来天已亮了,这时突然下起了大雾,雾大得一丈以外难见到人影。初春的河水寒冷刺骨,肩扛门板的战士牙齿咬得咯咯响,趟着刺骨的河水游向对岸。这时东边、南边、西边响起了枪声。战斗打响了。
由于雾太大,这对偷袭的敌人十分不利,他们不敢贸然进攻,只是先放枪探听虚实。大雾对阻击敌人的我方部队十分有利,他们知道只要包围上来的都是敌人,因而敌人一上来就吃了亏。双方一阵枪击后,开始我方伤亡很小,而敌人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死了好几十人。于是敌人把姚庄紧紧包围起来,等天亮大雾散了再全面发动进攻。大雾虽对阻击敌人的队伍十分有利,可对整个突围的县级机关也极为不利,由于雾太大,不少人见会水的同志涉水过河,而有一些不会水的也随队伍进入河里,一些人进入河里再也没能上来。大雾同时给突围的人带来的困难是上了岸的人看不清路经,究竟往什么地方去。
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大雾已开始慢慢散去。庄北面也被敌人包围了,一部分人已经突围出去,但整个机关和留下掩护的部队还有两百多人被包围在姚庄,整个姚庄四面八方全是国民党的军队,他们这次花了血本。除国民党的正规部队102旅外,另外有三个县的国民党地方武装保安团,共计有五千多人。他们原以为这么多的兵力,偷袭包围一个县级机关是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可偏偏出乎他们的意料,一开始他们就遇到了激烈的抵抗。敌人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被击退,庄外的河里、田里到处是敌人的尸体。我方县级机关未车出去的人员也参加了阻击敌人的战斗,一有机会就进行突围。由于敌人太多,未突围出去的我方机关人员伤亡也越来越大。然而情况却越来越对我方不利。大雾到中午前已全部散去,敌我双方已一览无遗。我方人员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更严重的问题是子弹越来越少,真所谓弹尽粮绝。
张县长射出了驳壳枪里的最后两发子弹,击倒了一个最前面的敌人,用手将枪扔进了水里,因为他知道现在要想继续突围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他命令特务连的战士,凡没有子弹的就将枪扔进河里,绝不将枪留给敌人。他让战士将剩下的十几个手榴弹一齐投向又一次冲锋的敌人,命令战士们由庄外全部撤进庄去,尽量隐蔽起来。早春的天气,夜晚来得特别早。当阻击部队撤进村里时,已到了傍晚时分,这时未撤出的人员为数也已不多,按照张县长德命令纷纷隐藏到老百姓家里。敌人进庄了,庄上一片狼藉,凡是年轻人或他们认为可疑的人都被敌人抓起来,押到庄上一个姓葛的大地主家的大院里。张县长和一些战士混在部分老百姓中间,也被押向葛家大院。他们是分别隐藏在一些群众家里,被敌人挨家挨户搜出来的。他们也都穿上了老百姓的服装。敌人让庄上的保长站在葛家大院的门口,集中起来的人,只要到屋里登记一下自己的名字,门口的保长点一下头认为是本庄人就将人放走。轮到张县长乐。看看院子里已剩下没几个人了,张县长报了个假名,敌人登记了,门口的保长点了一下头,张县长从容的走出了大院。刚走出大院几步,只见从院外匆匆走进一个人来,走到葛家大院,对敌人中当官的耳语了几句,当官的大叫:快,快抓住刚才出门的那个人,不能让他走了。并亲自带人冲出了院子。保长一把拉住当官的说,老总发生了什么事啊?那当官的给了保长两个耳光说,他妈的,刚才出门的就是共产党匪首张鹏举,等老子抓住了张鹏举回来再和你算账。说着从腰里拔出了手枪,怦怦开了两枪,敌人蜂拥而至。刚要脱险的张县长落入了敌人的魔掌。
突出重围的县级机关人员,在晌午时分雾将散尽之时又遭到了敌人的围追堵截,身患重病的县委书记老叶一直坚持走在突围队伍的最后,阻击追赶的敌人,到中午时分老叶由于患严重的肺结核,自突围时已吐了几次血,警卫员几次要背上他都被拒绝了,警卫员急得淌眼泪,最终背上老叶,刚跑了几步,一颗子弹飞来,老叶受了重伤,他从警卫员背上挣下来,说,我快不行了,但我还能抵挡一阵,你快走,这是命令。警卫员含着眼泪离开了老叶,向东北方向奔出去几十丈远,只听刚才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不一会儿又归于沉寂。
姚庄战斗这一仗,县委书记老叶牺牲,县长张鹏举被捕,我方牺牲了二百多人,而敌人以数倍于我方的伤亡人数,取得了“胜利”,102旅认为不是他们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因而一段时间更是不可一世。
张鹏举被捕后,全县国民党的大小官员头目无不弹冠相庆。他们将张鹏举押到古镇进行游街示众。张鹏举在游街时,慷慨陈词,讲述了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内战,还恶毒诬陷共产党的许多事实,痛斥了反动当局的无耻谰言。主持者一看,本想借此机会炫耀一下胜利,谁知游街竟成了张鹏举直接向群众进行宣传的大好时机。于是连忙掩丑收场,游街结束后就押了回来。匪县长钱葆康从县城赶到了古镇。他知道张鹏举在全县人们心中的威望,如果说服此人归降国民党,那在全县就会有很大的影响,他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努力争取一番。
钱葆康一到古镇,立即吩咐镇上准备一桌丰富的宴席,他要宴请张鹏举。钱葆康何许人也?原来钱葆康也是农村小学教师出身,后参加了我方地下党。他是王家大老爹以后的地下党的县委书记。但钱葆康此人一向好出风头,当时参加党组织但动机一心想光宗耀祖,做一个人上人。那时党的书记没有县长出名。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不想党不党,总认为一个县县长最大。按理说钱葆康当了县委书记应心满意足,努力为党办点儿事,但是他不是这样想的。他向组织上提出,他不当县委书记,要当县长,组织上当然不会听他的。然而这一消息,被国民党反动派知道了,于是秘密派人联系了钱葆康,只要钱葆康投奔国民党帮助消灭国民党,国民党就让他当县长。钱葆康本来就是混入革命队伍的投机分子,于是一拍即合,当了可耻的叛徒,并且十分卖力的破坏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使我县的地下党组织遭受了严重损失。因为消灭共产党有功,国民党真的让钱葆康当了国民党的县长。为了表现对党国的忠心,钱葆康又巴结上了省中统站的头目,参加了中统特务组织,并积极在全县发展这一组织的成员,他也成了中统特务组织在全县的最高头目。因而他不仅是共产党的叛徒,欠下了许多共产党的血债。而且是的的确确的双料反革命分子。
张鹏举被五花大绑的押进了古镇一家大户的客厅。客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钱葆康和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的国民党古镇镇长,坐在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一见张鹏举被押进大门,钱葆康立即站了起来,嘴里说着:“啧啧啧,我说叫他们将张老弟请来,谁知他们对老弟这个样子,快快,给我将张老弟身上的绳子解了。”张鹏举一见钱葆康,两眼不禁冒火,大声地说:“钱葆康,你就不要假惺惺的了,有什么花招你尽管耍出来。”“你看你看,脾气还是这么急,先喝杯酒,吃点菜,坐下我们慢慢说。”张鹏举站在那里,看着老奸巨猾的钱葆康,这个双手沾满共产党人鲜血的叛徒,这个死心塌地的双料反革命头目,抑制着心中的怒火,他要听钱葆康究竟想说些什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好好好,张兄弟这爽直的性格,我就是喜欢,我也不喜欢讲话转弯抹角的人,我也就直说了。以张老弟的才能,不要说县长,省长也能当。但我总觉得共产党的官没什么当头,我也干过几年,还是国民党好,一是正统,二是真正能光宗耀祖,三是荣华富贵,不枉人一生来到这世上。只要张老弟弃暗投明,我保证职务不在老哥我之下,如老弟不信,我可以将这县长不当,让给你老弟当,让你我兄弟共同携手来对付共产党,何愁全县不是你我兄弟的天下……”钱葆康还想继续絮絮叨叨得说下去。只听见张鹏举大喝一声:“闭上你的臭嘴,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一仰卑鄙无耻?你这双手沾满共产党人鲜血的叛徒刽子手,你这死心塌地的国民党走狗,社会的渣滓,不要再在这里脏了我的耳朵。”说罢大踏步走向八仙桌“哗”的一声将桌子掀翻,桌上的美酒佳肴洒满了一地。钱葆康和匪古镇镇长猝不及防,怕张鹏举更有所举动,连忙躲到了太师椅后,嘴里喊着:“快快快,抓住他。”张鹏举又被几个卫兵五花大绑了起来。后国民党又经过几度诱惑,几次严刑拷打,张鹏举一直义正言辞,坚贞不屈。国民党只好将张鹏举杀害于古镇。
4月11日,农历的闰二月二十日,古镇全镇戒严,张鹏举在古镇被押上了刑场。本来这天早上还比较晴朗,不知怎的,天气就变了,后来竟是阴云密布,接着刮起了大风。飞沙走石,使人都挣不了眼睛。临刑时,据当时在场的许多目睹者讲,张鹏举昂首挺胸傲视远方,直立不跪,行刑的国民党士兵对其膝部连发数枪,鹏举仍屹然挺立,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并转过身来怒视着国民党官兵。行刑的几个士兵吓得手不能握枪,三人枪都掉在地上。这时,天空闪电雷鸣。直到第六颗子弹射中张鹏举的胸膛,他才慢慢的倒下。随着一声炸雷,他旋即又挣扎着站起,像一个永远不倒的塑像,行刑的国民党排长壮起胆子走近张鹏举身旁,用手揿其肩,鹏举用尽最后之力,转头咬住其手臂,手臂上的一块肉硬是被深深地咬了下来,血流如注,连忙逃开,高喊:“快开枪!”天空乌云如墨,雷声隆隆。闪电不断,张鹏举在又一密集的枪声中翻滚,尤如一条脱水的蛟龙。又一长长的闪电,尤如一条燃烧的火绳,从高高的苍穹一直延伸到天边,随着又一声炸雷,天空挥洒下了稀稀拉拉如豆大般的雨点。
古镇的许多老百姓,站在自家大门前,遥望着刑场方向。本来好好的天气,不知怎的就变得天昏地暗,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人们看见那刑场方向被黑云、烟雾笼罩着,随着隆隆的雷声和阵阵枪声,一道金光冲破了那层层烟雾。有人看见,那金光中有一个头戴金盔,身穿金甲的神将,威风凛凛,冲破刑场那里的黑色烟雾,冉冉升上天空。人们纷纷相告,金甲神归天了。有人在家门口点起香烛,跪下顶礼膜拜。不一会,古镇许许多多的人家都点起了香烛,人们说:“张鹏举肯定不是凡人,他是金甲神下凡。今天归天了。”
张鹏举就义后,全县的反动头目们总以为出去了心头大患,从此可高枕无忧了。谁知就在第二天,匪县政府就接到了全县好几个区乡的报告,一夜之间,有十几个作恶多端的国民党区乡头目被处决,而且被处决的头目尸体上都放着一张由县人民政府县长张鹏举签名的布告。接连几天,天天如此,吓得一些平时作恶的区乡头目有的躲进了县城,有的弃职逃往外地。更有甚者,竟将张鹏举的名字书写在黄表纸上,当作神像,供奉起来,点烛焚香,订立膜拜,发誓不再作恶。
这年的秋天,北撤的主力部队又回来了。一天,他们包围了古镇,古镇内的敌人立即向县城求援。可县城内的保安团怎么也不敢出城。在这种情况下,不可一世的102旅接受了上级命令,立即支援古镇。浩浩荡荡的近五千人的队伍排成四路纵队沿公路向古镇进发。谁知等他们到了离县城十几里离古镇还有二十多里的地方,只听公路两边突然想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缴枪不杀的口号声。102旅被打懵了,他们没想到中途遭到了伏击,他们的机枪和大炮上的帆布套子还套着,怎么也来不及应战。原来,我主力部队是采取的围城打援的战法。不到两个小时就迅速解决了战斗。连旅长翁达也作了俘虏。
只有龟缩在县城的钱葆康,县城解放前就携带家眷逃往了台湾。后来听说文革前曾做到台北市的副市长。又过了若干年,为抗战需要县政协的副主席中多了一个姓钱的名字,据说是钱褒康德侄子辈。后来据说县史志办整理姚庄战斗的资料时,普遍认为我方队伍内部除了叛徒或内奸,不然敌人消息没有这么灵通。张鹏举子弹打光后,隐蔽在群众家里,据说隐蔽得难以发现,但仍被国民党兵士搜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张县长利用假名已登记了,保长也已点了头,后来进大院的人对敌军军官耳语了几句,接着才导致张鹏举落入魔掌,那么后来进大院的人是谁?然后解放后多次政治运动,特别是文革期间,全县揪出来的叛徒、特务、内奸为数不少,可偏偏没有发现姚庄战斗中的叛徒内奸,出卖县长张鹏举的叛徒或内奸更是未发现一丝蛛丝马迹。这也许将会永远成为我县历史上的一个未解之谜。
张鹏举就义的壮烈场面曾流传了多年,然而现在除每逢清明,一队队小学生到烈士墓前祭扫时,老师还提及烈士的事迹,此外就极少有人提起了,但县志上却永远记载着这不平凡的人牺牲时的壮丽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