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搂着女儿的小肩膀,用拇指轻轻揩去眼角的湿润:“心心,爸爸也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妈妈的。爷爷也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奶奶,外公也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外婆……”
挫折教育迫在眉睫,我想我现在就告诉孩子,说说而已的话当不了真,这会不会太早呢?
我妈看着这个场面,也是叹气连连。
“夏夏,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跟何曼好好谈谈。别的不说,她能这么疼心心,足以见得是真心拿你当姐——”
“你怎么就不觉得她是想给心心当后妈啊!”我火气还没收,情绪也上来了。说着连自己之前都不相信的话,少不得被我妈给冷嘲热讽了一通。
“你真觉得徐晓峰那么有吸引力?你也说了,就何曼那个家世,能看得上徐晓峰么?”
“那又怎么了!”我不耐烦地说,“她再有钱也是她继父的,你不是说我亲爸也很有钱么?我明天就认祖归宗去,我就不信我分点遗产回来压不死她!”
“夏夏!”我妈虎了下脸,“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为了钱背着我认你亲爸,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一听这话更懵了。我说妈你们不是和平分手的么?
你不是说你有了陶爸以后,对我亲爸早就不恨了么?你不是说,你自己坚持放他走,只是为了能让背影漂亮些么?
我妈的眼睛动了动:“那是因为,我以为他真的过得不好……”
“唉?”我仿佛没听明白我妈说啥,然而她突然甩了下手,对我说,“夏夏你快过去吧,心心我领着。你朋友都来了。”
“没事,浪浪而已,不用招呼他。”我贴着心心小脸亲了又亲,“心心,咱们不说这个好么?妈妈今天要忙着收拾新家,等全都安排好了,妈妈就接你和外婆过去住几天。那边的小区有很多小朋友,还有秋千和滑梯。”
我跟徐浪浪说让他今天帮我来着,然后一块去公寓吃饭。他一听是安总亲自下厨,一颗拍马屁的心早就飞跃南太平洋了。
可能是我之前没少跟他打招呼,要是不能尽快让安湛对他改变看法,姐姐我也不确定能保他多久了。
“不是浪浪,”我妈往门口努了一下嘴,“这位应该是你同事吧?”
我往门口一看,竟然是安湛!
“你,你怎么过来了?”我惊讶不已,“你不是应该在家做饭的么?”
“已经弄差不多了,过来看看你还缺人手么。”
我笑道,我就是拿些衣服和日用品而已,而且有工人出苦力呢。安总您瘸了一条腿又伤了半个脑袋,我哪敢劳您大驾啊!况且——
我心说况且万一今天徐晓峰也在,那不是更混乱了?
话说上次拖车事件还没有个说法呢,不过徐晓峰这人表面上装逼骨子里怂,也未必敢怎么样。
只是离婚的事……也一直没有实质的进展。
“怕我跟你前夫吵起来?”
这会儿我妈带心心去里屋了,安湛靠在我家的老旧门框上,笑容与这一团混乱的俗气格格不入。
我的脸红了红,赶紧摆手:“我怕什么啊!他这个人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也就会弄些无中生有的事来推脱责任。我们问心无愧的,难道还怕他泼脏水么?”
“若我问心有愧呢?”
“我——”
就在这时,徐浪浪一身臭汗地跑进来:“姐,差不多了吧。你挑点急着用的,剩下等沈阿姨月底搬的时候再一并拿走。嘿!安,安总您也来了?”
我和安湛下意识一人退了一步,就跟武林擂台上高手之间过了一招似的。
徐浪浪看到安湛,赶紧换了副恭敬的笑脸。
“您最近都没怎么去健身房,伤好些了吧?”
“还好,多谢徐教练关心。”安湛转了下脸,跟我说他先下楼了。
我这才点头似鸡啄米,在他匆匆消失的背影下,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姐~”
徐浪浪像个幽灵似的在我身边缠左缠右。
我冷眼瞄他:“你想干嘛?”
“不干嘛啊,就问问,你俩刚才干嘛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俩干嘛了?说几句话而已。”
“你知道安总刚才说的那句问心无愧,是已经嫁给宋青书后的周芷若对张无忌说的么?”
“你可读过两本书了是不是!”
我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照着他脑袋捶了一通。
“怎么了嘛!”徐浪浪委屈地一秀肱二头肌,“我从小就喜欢读武侠小说嘛,否则也不会选健身这么强身健体的行业来——”
“滚吧 武之人强身健体路见不平,你丫是为了干什么?持久力啊!”
我说徐浪浪你以后别出去说你最爱读金庸,人家老爷子三观正剧情燃的,要知道自己还有你这种毒粉。别把棺材板都给气炸了!
徐浪浪嘿嘿一笑,左右手帮我提了两个大行李,回头又说:“不过姐,你真的一点不觉得安总对你有好感么?”
“杨胖子还对我有好感呢!”
我气呼呼把他赶下楼,这会儿才看着自己手里那本用来当武器的诗集已经蜷缩成厕纸了都快。
这不是何老先生的书么?
我之前还说想着还给人家呢。
抬手翻了翻,里面的照片却不见了!
“妈!”
我冲里屋喊正在给心心喂果泥的妈:“那里面的照片呢?”
“什么照片?”我妈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
“就放在这本书里面夹着的啊!你没看到么?人家房东的一家三口。”
我再次抖了抖书页,却依然没有掉出照片。
“我没见到。”我妈的眼神稍有异样,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不可能好不好?我上次专门问你来着,你还问我是不是见过那位房东了?
我跟你说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酒店,我都答应人家把书和照片拿给他了。现在弄丢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妈也急了:“我说没看到就没看到嘛,又不是什么值钱好东西,我还偷人家的啊?这书就扔在这个柜子上,你没拿我也没拿啊。”
我心想也是,我妈拿人家照片干什么啊?家里最近在搬,到处都是东西,估计又掉哪个角落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听楼下已经有汽车鸣笛在催了,于是对我妈说算了,等你之后再收拾一下,找到了千万别给我扔了哈。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收整公寓。仿佛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哺乳动物,恨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全部地盘都占上自己的味道。
却发现,不争气的自己怎么还会在衣柜里留下一半的空间,在抽屉柜中剩下最方便的两格?
我跪坐在床头边的地板上,看着被自己不小心带进来的一件男式衬衫。脑子嗡嗡,心里空空。
七年恋爱,五年婚姻,可不像那些失恋的大学女生,发个毒誓剪个短发就能逼迫自己重整山河的。
我想,至少到这一刻我都没有真正后悔爱过徐晓峰。也没有后悔嫁进他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庭。
唯一有些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那么拼着辛苦,做这个人工授精。
想起今早心心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家庭破碎给她带来的恐惧和伤害,低估了现代孩子的早熟敏感程度,可比在这个年纪还尿尿和泥玩的我强多了。
我终于敢承认自己当初坚持要这个孩子的动机里,的确有担忧因不能生育而守不住婚姻的小心思。
可如今想想,这份小小的不安全感,却成了真实的作茧自缚。
如果我和晓峰顺其自然地没有孩子,现在是不是会少了很多麻烦呢?
我患得患失的心情,不会因为从隔壁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而得到半点舒缓。
将徐晓峰的这件衬衫轻轻折好,我想起那天安湛在酒店门口开的玩笑——
心想着,要么周一去公司走个快递给他吧。
我暂时不想见徐晓峰,也不想参与他家里和公司里的那团烂事儿。
在我拒接徐晓峰第十二电话之后,他终于发了个消息告诉我,离婚的事,让他考虑一周可以么?
我看书上说,一般男人在这种时候给出类似这样口吻的让步——基本上就已经是在转移财产了。
可我一点不在乎,甚至还打心眼里舒了口气。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用钱更好打发的了。
我明码标价地把底线都压在了心心身上,徐晓峰只要不拆这招,我什么都愿意。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被人敲了三下。
我抬眼,看到安湛站在我门外,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欧式白瓷盘。
我放下衣服,爬起身。稍显慌张地揉了下眼睛:“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千仪她们晚上才到么?”
“所以,中午就不吃饭了?”安湛瞄了我一眼,将盘子上的三根锡纸烤蒜香肋排搁在我面前。
那勾动味蕾最深处的诱惑,让我差点把徐晓峰的那件衬衫撕了当餐桌布好么!
“谢,谢谢。”
“等下再收拾吧,这是卖相最好的三根肋排,我先给你开了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