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婆婆,我和我深爱的老公离婚了

  而天边的阳光,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血红色。
  何曼站起身,把假发端端正正地摆弄好。
  我忙跟着起来,拉住她那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手:“姐,你别走了。安湛那边弄得像个轰趴似的,留下吃点饭吧。”
  何曼噗嗤一声就笑了,她说夏夏,你的邀请俨然一个女主人啊!
  我轻轻怼了她一下:“姐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么?安湛那种人,我实话跟你说,他就是天生长了一颗想要喂饱别人的心。你只要愿意帮他推销拉客,他能养你一辈子。”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这番不着调的评价有多脑残,但我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跟何曼说点什么来聊表安慰。
  在何曼打开她的秘密之前,我甚至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人欣羡的富家女背后会有如此多的无奈与悲哀。
  我更不知道她是依靠什么能挺到今天这个程度的?
  对母亲的心疼?对友情的忠诚,还是对一切美好事物的一点点寄托?
  反正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站直身杆掐了烟,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满眼睛里写的都是准备爆粗怼我的潜台词,就比如说——
  “沈夏你跟我说实话吧。你要是真想跟徐晓峰离婚,到底有没有别的原因?”
  我连连摇头:“能有什么原因啊?凭什么他在那边精神肉体双出轨,我就得一次次给他机会?”
  “所以你敢说,”何曼往对门努了努嘴:“跟那个安大总裁,就没有一点关系?”
  我就差歃血发誓了,我说真没有好么!而且安湛严格意义上也算不上是总裁。
  一个试用期还没过的总经理,还不是要看法国佬大股东们的脸色。
  “那可说不定,也许是个隐藏富二代呢?我说你跟他关系都这么近了,连一点家庭背景都不知道?”
  何曼的话让我茫然一瞬,我摇摇头,说他跟你差不多,估计上辈子都是间谍出身的。
  你认识了我这么多年才把这段故事说出口,估计安湛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愿意交代他的爱恨情仇。
  “那么我刚才进门看到的一幕,是错觉?还是你俩在地板上抓锦鲤啊?”
  何曼显然并不买我油腔滑调的账。
  一听这话,我的脸腾一下,跟烧起来了似的。
  “姐,你就不能把那想象成一场意外么?我实话跟你说,要不是他摔倒的时候连半点都不出手护着我,我还真差点恬不知耻地以为他对我有意思呢。哎呦,我的老腰——”
  后来何曼坚持走了,临走前她跟我说:“夏夏,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其实徐晓峰跟刘梓涵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
  “姐你说什么?!”
  我一下子慌了,感觉今天过多膨胀的信息量快要把我这颗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给撑破了!
  “我说徐晓峰个大傻逼,连他自己那天喝多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曼摊了下手,无奈咂嘴:“这话我本来打算这辈子跟你烂肚子里的,但既然都说开了谈了。夏夏,这也算是整件事里我唯一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了。”
  何曼跟我解释那天的来龙去脉,是年初他俩还有刘梓涵一块去S城参加一个客户商会。
  晚上回酒店后,徐晓峰个孙子借着酒劲跟她说了挺多不着调的话。
  “我承认我当时就有种想把他大卸八块的冲动。逃出房间以后,却正好撞见了走廊里的刘梓涵。当时那个场面,你说我得有多尴尬?我只能叫刘梓涵进去帮他处理下,算是以证自己的清白了。”
  何曼叹气连连:“我知道刘梓涵对徐晓峰有那个心思,这小丫头挺鸡贼的,指不定等什么机会第三者插足呢。
  按我本来的意思,一早就想将她开出去的。迟迟没动,是因为我怕激怒她。我不确定那天在酒店,徐晓峰跟我说的那些话有没有给她听见。我怕她跑过来跟你乱嚼舌头根子,所以也是试探了好久,发现她没什么威胁,才下决心把她赶出华锐的。”
  我越听越糊涂,我说那你怎么知道他俩没发生关系?怎么大半夜的你还盯房啊?
  何曼扭扭捏捏地说,是徐晓峰早上醒来看到刘梓涵在他房里,以为自己酒后乱性了。
  刘梓涵当然将错就错啊,于是徐晓峰就以为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反正破罐子破摔了。
  “但其实我知道,刘梓涵那天来着大姨妈呢。收整房间的时候,我偷瞄了一眼保洁工换下来的床单,半块血都没。我才不信他俩真做了呢。更何况,你家徐晓峰喝醉了什么操行你知道么?丫硬的起来么?”
  听完何曼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
  就是那天刘梓涵在公司里泼我咖啡的时候,貌似是说过一句她坦坦荡荡喜欢着徐晓峰,根本没我想得那么龌龊之类的话。
  我当时还有点纳闷呢,如今听何曼这么一说,仿佛是有点明白了。
  可是,就算徐晓峰的身体没有进入到别的女人的身体里,我就应该觉得庆幸么?
  “何曼,其实你可能弄错了。”
  我叹口气说:“其实我真正决定跟徐晓峰离婚的原因并不是他跟刘梓涵发没发生关系,而是他变了心。他喜欢你也好,喜欢别人也好,归根到底是他不喜欢我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自己这个把月来心态的变化,我无数次想过容忍和原谅,无数次动摇到夸张。
  徐晓峰每次对我不耐烦后歇斯底里的争吵,过后又是一副深明大义的和解态度来乞求原谅。
  我婆婆每次假惺惺的大局为重,背后又是无数心机诋毁和融入骨髓的轻视。
  我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而已。
  见我这样的答复,何曼点了点头。
  “行,我就是把该跟你说的话都说干净。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的了。”
  我把何曼送下楼,突然又想起来个特别说不通的事儿。
  “姐,那你那天在公司,到底为什么揍徐晓峰?”
  何曼愣了一下:“哪天?我什么时候揍过徐晓峰啊。”
  我吓一跳,赶紧上去摸摸徐曼的额头:“姐你不是失忆了吧?就那天我去公司找他,你俩锁着门在无厘头,你拿玻璃杯砸他头啊!”
  “哦哦,我差点忘了。”
  何曼的眼神转瞬落我身上,看了眼手心的伤疤道:“其实就是争吵了几句。他把我惹火了,你知道我这个脾气——”
  我觉得有点懵,因为何曼这一次的说法明显跟上一次的说法差太多。
  然而正当我想要继续问何曼具体怎么惹恼的时候,就看到林千仪的车开了过来。
  很显然,她也看到我和何曼了,赶紧靠边停了下来。
  “何曼!你这怎么要走啊?”
  我拉了下林千仪的袖子,说要么你也帮我劝劝姐,让她留下吃饭呗。
  林千仪表情有点尴尬的看看我,又看看何曼,那样子有点奇怪。
  我心里多少有数,她肯定是想偷偷问我一句——
  你和何曼谈完了?
  “我不吃了,还有点事,你们玩高兴点哈。”
  最后,何曼落下这样一句话,便开车走了。
  我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转脸看着林千仪:“喂,你俩前几天见过面了,怎么都没跟我打招呼啊?”
  “何曼不让我说,”林千仪拧了下眼睛,远远望着那车开去的方向,“我也觉得要么先不多话了,等你俩谈完再说。”
  我听这话有点别扭了哈,我说千仪,你这啥意思?怪怪的啊?
  “何曼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得过子宫癌,做了切除,然后……不能生育?”
  林千仪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我连连点头,同时连连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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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咱这么多年姐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之前还在为心心的事儿怀疑她,现在想想,真是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
  林千仪咬了咬唇,眼神凝重而认真地看着我:“沈夏,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何曼用卫生棉条的事儿吧?”
  我说废话,当时你还纠结人家有没有过男朋友。现在她都坦白了,她有过未婚夫嘛,只不过因为生病,那男的一怂逼,直接把她抛弃了。
  既然跟人家男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发生点什么不是很正常么?用卫生棉条有什么奇怪的?
  “你见过哪个切除子宫的,还能来大姨妈的?”
  林千仪的话让我整个人瞬间冻住了!
  接着我转念一个激灵——
  “不对,何曼说她只切了三分之二啊,没有全切。虽然不能怀孕了,但应该还是保持一定程度的生理特征的。来大姨妈有什么奇怪,这种我听人说起过,就是量少一点,周期混乱一点。不是说完全就没生理期了好么!”
  “OK,就算还剩一部分。”林千仪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盯得我依然发毛,“你用过卫生棉条么?一般什么时候用。”
  我说当然用过啊,不过很少用就是了,一般是月经的第二天。
  “为什么呢?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怎么不用?”
  我懵了:“因为,因为第二天量多,用棉条方便。量少的时候没人用好么,会很干涩,很疼的!”
  “那不就得了!”
  林千仪一巴掌拍我肩膀上:“就算何曼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生理规律,凭她只剩三分之一的子宫组织,用护垫就行了好么?用卫生棉条,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整个人都快魔障了。
  我说千仪,你别开玩笑了好么?何曼为什么要骗我啊?哪有人拿得癌症这种事来骗人的呢。
  兴许人家就是这个特点,人家就喜欢用卫生棉条啊。
  “夏夏,”林千仪直接就打断了我的话,“我怎么都觉得她回来找你,好像是故意来向你解释她为什么会对心心那么好的原因。”
  怀着莫可名状的心情,我和林千仪回到楼上。
  安湛的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
  我见他布置的这些食物,粗略猜测整体邀请的客人应该不会少于三十人。
  我已经见识过安湛的人脉和游刃有余的社会生存力,这些各行各业的朋友们鱼龙混杂,但大多数看起来都是较有涵养的场面人。
  我想,物以类聚这句话说得总是有道理的。
  但我没什么心情吃饭,更没什么胃口。
  林千仪也是。
  所以整个聚会的大多数时间,就只是我和林千仪两个人端着饮料和一点点心,站在安湛家客厅的一个角落里窃窃议论着何曼的事儿。
  直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喂,二位美女干什么呢?酒也不喝,光说悄悄话啊。”
  原来是唐川。
  我跟唐川就见过那么一面,当然没那么熟悉。
  林千仪倒是仿佛没少受其戕害,对他的态度又随便又无奈。
  “我们女人家在谈私密的事儿,你别听啦!”
  唐川一听就笑了:“哎,别这么绝情嘛。我就爱听女人家讲讲大猪蹄子的事儿。快,最近有什么情感烦恼,我不介意帮你们一块骂男同胞哦。”
  林千仪气得差点拿果汁儿泼他:“我们才没那么low!骂男人还要躲起来骂么?分分钟当面打脸好么!我们在谈女人的生理期周期问题,你丫也要参与?”
  唐川眯眯一笑:“哈哈哈,女人家的生理周期问题我还真不懂,不过我可挺懂怎么能不让女人产生生理周期问题的!”
  话音一落,身后的安湛就一拳锤他肩膀上了:“川子你还能不能行了?在我的地盘上也敢这么撒野。跟女士们说话,什么时候能有点正经?”
  唐川笑道:“阿湛这要怪你了,你把饭做得那么好吃。你知道人类嘛,饱饭就要思——”
  “思怎么赚钱!”安湛眉头一皱,直接把他给推一跄踉,“忘了自己的老本行了么?这么好的社交场合,牛逼往正地方吹吹。”
  “哎呦,做金融的那叫闷声的才能发大财,你见过有谁整天把几倍杠杆挂嘴上啊?”
  听着安湛和唐川插科打诨的我,脑子里一下子闪了个灵光!
  “等下唐先生!”
  我突然出口,叫住了唐川。
  因为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63
  唐川是万宏投资的经理人,算是个资深的理财行家了。
  我摸出手机,打开内置邮箱,然后将何曼之前发给我的那些理财宣传资料给调了出来。
  说实话,我是从来没指望过自己这颗脑袋能算明白什么年化收益率,什么图线了。
  我只是问了唐川一句话:“你听说过这个叫——”
  我觉得这个产品的名字有点拗口,于是又看了一眼才念对。
  “利行天天盈的么?”
  唐川哟了一声,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仿佛要把我身上看穿一窟窿似的。
  他这样奇怪的的态度,同时也引起了林千仪的注意。
  只见她用胳膊肘戳了唐川一下,喂声道:“我说,你干嘛呢?沈夏问你话呢?”
  唐川呵呵笑了一声,稍显轻佻的眉眼微微一弯。冲我说:“这是,闹婚变了?”
  我知道唐川这人自来熟,玩笑起来且没什么遮拦。
  但冷不丁听他这么说起来,我挂不住脸色之余,心里更是深蒙一层阴郁。
  下意识中,我往前面玄关处正在跟两个陌生男人谈笑的骆超身上看去。
  但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第一判断,因为我觉得骆超不像是会背后传话的那种人。
  果不其然,唐川也看出了我的尴尬。他旋即笑道:“你别看超哥了,不是他说的。不过你要是不信我的判断,也可以问问他对吧?这些个什么利天啊,放心盈啊,是T城这两年才兴起来的理财模式,打得是非法集资的擦边球,合同签的也模棱两可。最主要的是,这种资金账户都是开离岸的。钻的是外管局的漏洞。
  一般来讲,早期都会许一些超高收益,跟普通的理财产品大同小异。若说起风险,没人敢保证保本对吧。除非你有保证人,以一部分保证金冻结在以银行为监管担保的专属户头上,才不至于在出事的时候血本无归。”
  唐川的解释把我和林千仪都弄得云里雾里了。
  我赶紧说,理财的本质我清楚啊。风险收益都是成正比的嘛。
  “可你刚才一听我问,就说什么婚变……这是怎么回事?”
  唐川诡秘一笑:“呵呵,这是我们内行能看出来的门道。这类型的基金偏偏还有这项不为众知的小功能,就是拿来给一部分准备离婚藏匿资产的人预备的。你想想看,所谓的共同财产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据为己有?当然是资金蒸发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也不插嘴,只等唐川这会儿滔滔不绝。
  “这种方式,签订则更是君子协定了。表面上拿的合同收益,其实都是打形式。基金公司帮你冻结隐匿资产后,再用旗下所谓的空头注册离岸账户来做破产清算。这样子,无论谁查到你,这笔钱都是血本无归。等离婚财产分割之后,再偷偷跟基金公司取回本金,并支付对方一笔佣金。这种事儿,呵呵,就连咱们超哥这种金牌律师,真遇到了也棘手。”
  “川子,你别把这些歪门邪道地拿来跟人家乱说。”
  这会儿骆超过来了,直接打断了唐川的话。
  他扶了下眼镜,轻轻往我身上游了一下。
  我却慌不迭地低下了头。那份尴尬真是有点难以言喻了,好像给人家抓包戳穿为‘处心积虑的恶毒前妻’似的。
  “呵,超哥你三观这么正,怎么当律师啊?”唐川笑眯眯地捶了骆超一下,“人不都说律师只讲利益不讲正义的么?”
  “就算只讲利益,这招也是不可取的。”骆超正色道,“我遇到过一个案子,女方因为没有经济能力,又很希望能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在跟我主张的时候,我曾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要有藏匿财产的行为。一旦被发掘,庭审会十分不利。但她也许也是受了别人蛊惑,以为这场势在必得的官司过后,又担心在外即将另组家庭的前夫未必会愿意多花金钱在孩子的抚养费上。于是背着丈夫将房产变卖后,投入基金。当时虽然没有立刻东窗事发,没想到在一审官司打赢之后,基金公司竟然以此为要挟提高佣金,成了所谓的变相勒索。
  该当事人以为对方只是吓唬她,没有理睬。结果被那家基金公司匿名举报了,结果可想而知。不但输了二审,还面对欺诈等罪名的起诉。”
  骆超的意思很明确。做违法的事,还试图只与单纯的利益方合作?你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撕破脸呢?
  “你说的那个都是个案。”唐川撇撇嘴,“玩摸瞎子的都能互怼撕逼呢,何况牵扯人性和金钱?婚姻这东西一旦没了最后的底线,感情扒光了不还是剩钱么?为了能多分到哪怕多一点点财产的嘴脸,人和猴子有什么区别?”
  说着,唐川一伸懒腰。
  “所以说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好端端的,干嘛非要往婚姻这个火坑里——”
  最后半句话他猛得往喉结深处咽了一下,然后一脸谄媚地看向林千仪:“千仪,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再遇上你之前,我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能结婚。遇上你之后,我就觉得,哪怕让我把自己后半辈子能赚到的钱提前给预支了,我都——”
  林千仪跟没听到似的,扭过身子就走了。
  然后唐川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那一刻,我脑中那以自持地想起了大学时代的徐晓峰。
  他追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恨不能说尽一生的好听的话。
  难为我这个年纪还愿意感动,还愿意感动于这样的追妻模式,死不厌烦。
  直到安湛从我身边轻轻驻足,低沉磁性的话语在耳边游落——
  “你和他们不一样,唐川历尽千紫万红,还能对林千仪有初恋般的触电感和不追到手誓不罢休的执著,真的蛮不容易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安大巫师的读心术给吓着了,回过神来再环顾一番,发现宾客们已经少了很多。
  原来不知不觉得已经快九点,很多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就像他们低调匆匆地陆续到来。
  安湛说大多数人和人之间都是这样的泛泛之交,互相利用,互相依靠。有时候,决定是否出卖的根本动机在于——
  你这一刻出卖而换来的利益,比起长远的既得利益,是否值得。
  我怔怔地看了安湛一眼,他幽深的眸子盯着眼前轻晃的红酒,然后仰面一尽。
  我就这么愣愣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温和的醉色抹上他微微勾起的唇。
  “你,看着我干什么?”
  他侧了下头,盯住我。
  我慌不迭,却移不开眼睛。
  我说安湛,刚才那番话说得,一点不是你的风格。
  “呵呵,”安湛恢复了温柔,眼睛里仿佛藏了无数麻痹人心的药,“你很了解我的风格么?”
  我想了想,点头。
  “是什么?”
  “脱线。”
  他突然笑得有点异样,表示说,我说对了。
  “我就是很脱线。所以千万不要暗示自己,真的可以掌握住我。”
  说完安湛就往门口去了,恢复一如之前那样自信从容的社交礼节。他在与几个准备离开的朋友告别,说着那些客套的场面话。
  我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却恍然间错觉了万丈。
  唐川有点高,天性又爱玩,这会儿准备跟几个朋友去转场子,非要拉着林千仪一块去。
  林千仪又要拉上我,我却连半点心情也没。
  “走吧沈夏!难不成留下,还要帮安湛收拾残局啊?那可是,是嫂子该做的事哈!”
  唐川一喝高就口没遮拦,我尴尬不已,不由自主地往林千仪身上瞄了一眼。
  她的脸也有点红,话倒是没说什么。
  于是我咬咬牙,点头应允了。
  然我心思一点都不在玩闹上,看着舞池里扭成麻花一样的少男少女,多少感叹自己的初老症越发明显。
  天可怜见我才二十七岁啊。
  “夏夏,还在想何曼的事儿啊?”
  林千仪凑我身边来,往我面前的一杯深水炸弹上抿了一口。
  我揉着太阳穴,心里乱得跟猫抓似的。
  我说如果按照唐川他们的说法,何曼倒是没撒谎。她讲她妈跟继父离婚了,为了能保留一些利益,于是撤资投到那个什么理财里,可能是想从她继父身上捞一笔吧。
  “可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她一边好像在劝我不要离婚,一边又好像希望我能像她一样,把手里的钱给——”
  “那你怎么考虑?”林千仪说,“骆超和唐川不是都说了么。你要真动了这个心思,就需要到人家那开户。一般预存资金在三千或五千,做一次交易掩人耳目。但是一旦东窗事发,这个资金账号会被监控起来。除非——”
  我说何曼就是这个意思,她之前跟我提过,说我要是能信得过她,就把钱打给她。
  用她的账号,神不知鬼不觉的。
  林千仪没说话了。
  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都不怎么好意思先说出伤感情的话。
  那么我到底信不信何曼呢?
  我的鼻子到现在还是堵堵的,今天下午我趴在她身上哭出来的那种真诚和绝望,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的。
  可是林千仪回来那么一句来不来大姨妈的质疑,简直让我破功好么?
  我不是不相信何曼,也不是完全相信何曼。
  其实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她到底有什么可欺骗我的呢?
  我咋么不出酒的劲儿,心里越发烦躁了起来。
  “帮她换一杯长岛冰茶吧。”
  林千仪挥挥手,跟调酒师说。
  “这位姐姐今天就想醉了。”
  我瞪了林千仪一眼:“你想干嘛?把我弄醉了,不怕我回去把你的安大男神给睡了?”
  林千仪嗤之以鼻:“瞅你这幅怨妇脸吧!借我个脑子我也不信安湛能对你有兴趣!”
  我说去你妈的,我要是跟安湛睡了,何曼就能跟徐晓峰睡!
  “得得得!贫起来没完了,一天到晚就这么点两性破事儿。”林千仪说,“咱说点正经的吧。隋秋怎么样?这也一个来月了,你们广告啥时候上线?”
  我说快了,如果那个杨胖子不捣乱的话,应该会配合着几个公众号和传统媒体渠道一块上。
  “那你可真捡着了,”林千仪怼我一下,“我们给隋秋签了个综艺,趁着流量把人设再立一下。我现在老后悔了你知道么?拖到现在再跟你签,少说得翻三倍的身价。”
  我哈哈大笑,说活该,让你一看到安总经理就迈不动步子。你说你要是矜持点,再憋一个月,不就把今年的钱都赚完了?
  林千仪喝一口,叹一声:“可惜钱没赚到,安湛也没看上我呀……哎,你说他是不是gay啊?”
  我一口酒喷了出来:“林千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丫这么自恋呢?敢情人家没看上你,就非得是gay啊?”
  “可骆超是gay啊!”
  “啥?!”
  “骆超是gay。”林千仪从容地挑了下眉头,“圈子里有个小兄弟亲眼看到过他在同性酒吧,约过。”
  我眨眨眼,深吸一口气。
  “所以,骆超是gay,安湛就也是gay?”
  “否则他俩为啥没跟咱们一块来酒吧?”
  我说你有病啊!安湛做东,当然要收拾东西了!
  “所以骆超一个人陪他?”
  林千仪一说我还真懵了,我们几个离开的时候,好像确实只剩下骆超还留在安湛的家里!
  我说你等会儿,我脑子有点乱了好么!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里舒服点,我是OK啊。不过——”
  就在这时,酒吧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直接把我和林千仪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有些内行规矩是全服务场所通用的。
  无论是做酒店,还是做夜场。
  共同点——有封闭的空间,有床。
  所以我当然明白,夜场的热闹是不能看的。一般情况无外乎讨债上梁,捉奸在床。
  运气再好也不过是看一场身心巨爽的撕逼大战,运气要是糟一点,那就不一定飞过来个八几年的拉菲瓶子,照脑袋来一锤了。
  人群攒动了议论,纷纷在说前面是不是打架了。
  也有人目击多嘴,表示那算不得打架,就一群殴而已。
  那几个社会人儿口里的七哥应该是的放高利贷的大佬,在这和平年代的虚假繁华下,总有可怜虫走投无路到作茧自缚。
  那么,如果我不是第一时间认出那个挣扎呼救的声音是徐晓峰。
  我铁定是要拉着林千仪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
  就在夜场偏门的停车道里,几个男的拎着棒球棍,围殴着地上匍匐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认出他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夹克,还有拼命护着头脸时张开的双手和十指。
  破碎的腕表挂在他满是污渍和血痕的手臂上,表盘裂出倒映霓虹的色彩。
  如果我没记错,那块手表还是徐晓峰去年生日的时候,我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一时间我大脑顿成混乱,唯一的念头横生在我最真实的反映里。
  不管徐晓峰爱不爱我,不管徐晓峰是否伤害过我,背叛过我。
  我总不能看着我女儿的父亲被人打死吧!
  我甩开林千仪的手,也是借着酒劲儿壮了七八分的胆子。
  冲进混乱的场面里,我大叫一声住手!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我要报警了!”
  我的尖叫因恐惧和紧张而破音颤抖,余光瞥见地上的徐晓峰。他似乎正从指缝中抽了一丝视线,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他同样认出了我,然后虚弱而郑重地恳求:“夏夏……不要报警……”
  为首一个瘦麻杆掂了掂掌中的棒球棍,倒是一副很讲义气的嘴脸制止身后人再动手。
  他斜眼瞄我:“你是他女人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报警啊?我们还想报警呢,是不是呀?”
  对方说出欠债的一瞬间,我心凉了半截。
  早知这段时间里徐晓峰为了华锐融资的事儿焦头烂额,而她姐姐姐夫的状况再加上他父亲突然要离婚分割房产的决定,等于说给他之前盘算好的最后一条后路给堵上了。
  但我着实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去借高利贷。
  就在这时候,比我更理智的林千仪冲过来,直接将我捉在身边。
  “夏夏,你可想清楚了……”
  林千仪只是一个眼神,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是在提醒我,如果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是徐晓峰的妻子,那可是铁钉钉的共同债务人啊!
  可是,不管我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
  我一天没跟徐晓峰离婚,我就是他的妻子。
  “怎么着?你是有话没话啊?”
  那瘦麻杆冲我挤了下眼睛:“没话我们兄弟揍我们的,七哥说了,今天榨不出他一个屁来,我们拿他两个手指头去交差!”
  “住手!”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一声低沉阴冷的男音。
  心下还以为是不是保安或者其他人报了警,可这一转头,差点吓得掉了眼珠子。
  就看到七八个黑衣保镖模样的西装男拥着一个大佬,走入这一片停车场。
  为首那大佬身高有一米九,雪白的西装外套敞开,挂在他伟岸的双肩上。
  吞云吐雾之下的雪茄,把他整个人的气质打造的又犀利又彪悍。
  我觉得吧,上一次见到这么上世纪港片老大造型的人物,还是跟安湛去处理齐菊花赔偿问题时遇到的那个——
  等等!这不就是于浩伟么?!
  那个掂棒球棍的瘦麻杆眼睛一亮,点头哈腰凑过去:“浩哥!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啊?”
  没等于浩伟动手,他右边那个大块头保镖一个健步冲上来,把那瘦麻杆一巴掌伦得跟陀螺似的。
  “放什么屁,这是浩哥的场子!”
  保镖狠狠训斥。
  于浩伟不紧不慢地吞了口烟圈,抬手捋了一下自己油光铮亮的大背头。
  “谁让你们在这儿动手?”
  “额……”瘦麻杆重新堆回脸上谄媚的笑容,“浩哥您别介意,是我们不懂规矩了。这小子欠七哥的钱,我们是一道儿追过来的。”
  “欠辣七的钱?”于浩伟薄唇紧抿,眼神微微流转,“他不是跑路了么?”
  瘦麻杆脸上的表情稍有异样:“这个,我们七哥的意思是,正因为最近有点小麻烦,才要尽快回笼资金!”
  这回儿我蹲坐在徐晓峰的跟前,扶起他狼狈不堪的身子。
  对方下手还算分寸,基本上没往他那张还算端正的脸上招呼。
  我接过林千仪递给我的纸巾和矿泉水,擦拭着他手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回儿一听那瘦麻杆这话,我也急了:“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就算他真的跟你们借了钱,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过来强逼!”
  我刚才就觉得事情有点怪。
  今天才周六,我公公跟我婆婆提离婚,拿走房产证的事儿也不过就发生在周一晚上。
  才五天的时间,难道徐晓峰他们姐弟都没有去跟他爸爸再商量恳求一下?就急不可耐地过来借高利贷了?
  况且就算他借了,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被逼债?
  我这么一喊,显然于浩伟也注意到我了。
  “是你?”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轻轻一扫:“你是安湛那个女……性朋友?你叫——”
  我心说像于浩伟这样的人物,记不住我也不是啥怪事。但他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跟安湛捆绑销售啊?
  眼前这个被揍得跟猪头似的人——是我老公好不好!
  我婆婆每次假惺惺的大局为重,背后又是无数心机诋毁和融入骨髓的轻视。
  我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而已。
  见我这样的答复,何曼点了点头。
  “行,我就是把该跟你说的话都说干净。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的了。”
  我把何曼送下楼,突然又想起来个特别说不通的事儿。
  “姐,那你那天在公司,到底为什么揍徐晓峰?”
  何曼愣了一下:“哪天?我什么时候揍过徐晓峰啊。”
  我吓一跳,赶紧上去摸摸徐曼的额头:“姐你不是失忆了吧?就那天我去公司找他,你俩锁着门在无厘头,你拿玻璃杯砸他头啊!”
  “哦哦,我差点忘了。”
  何曼的眼神转瞬落我身上,看了眼手心的伤疤道:“其实就是争吵了几句。他把我惹火了,你知道我这个脾气——”
  我觉得有点懵,因为何曼这一次的说法明显跟上一次的说法差太多。
  然而正当我想要继续问何曼具体怎么惹恼的时候,就看到林千仪的车开了过来。
  很显然,她也看到我和何曼了,赶紧靠边停了下来。
  “何曼!你这怎么要走啊?”
  我拉了下林千仪的袖子,说要么你也帮我劝劝姐,让她留下吃饭呗。
  林千仪表情有点尴尬的看看我,又看看何曼,那样子有点奇怪。
  我心里多少有数,她肯定是想偷偷问我一句——
  你和何曼谈完了?
  “我不吃了,还有点事,你们玩高兴点哈。”
  最后,何曼落下这样一句话,便开车走了。
  我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转脸看着林千仪:“喂,你俩前几天见过面了,怎么都没跟我打招呼啊?”
  “何曼不让我说,”林千仪拧了下眼睛,远远望着那车开去的方向,“我也觉得要么先不多话了,等你俩谈完再说。”
  我听这话有点别扭了哈,我说千仪,你这啥意思?怪怪的啊?
  “何曼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得过子宫癌,做了切除,然后……不能生育?”
  林千仪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
  我连连点头,同时连连叹气。
  我说咱这么多年姐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之前还在为心心的事儿怀疑她,现在想想,真是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
  林千仪咬了咬唇,眼神凝重而认真地看着我:“沈夏,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何曼用卫生棉条的事儿吧?”
  我说废话,当时你还纠结人家有没有过男朋友。现在她都坦白了,她有过未婚夫嘛,只不过因为生病,那男的一怂逼,直接把她抛弃了。
  既然跟人家男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发生点什么不是很正常么?用卫生棉条有什么奇怪的?
  “你见过哪个切除子宫的,还能来大姨妈的?”
  林千仪的话让我整个人瞬间冻住了!
  接着我转念一个激灵——
  “不对,何曼说她只切了三分之二啊,没有全切。虽然不能怀孕了,但应该还是保持一定程度的生理特征的。来大姨妈有什么奇怪,这种我听人说起过,就是量少一点,周期混乱一点。不是说完全就没生理期了好么!”
  “OK,就算还剩一部分。”林千仪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盯得我依然发毛,“你用过卫生棉条么?一般什么时候用。”
  我说当然用过啊,不过很少用就是了,一般是月经的第二天。
  “为什么呢?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怎么不用?”
  我懵了:“因为,因为第二天量多,用棉条方便。量少的时候没人用好么,会很干涩,很疼的!”
  “那不就得了!”
  林千仪一巴掌拍我肩膀上:“就算何曼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生理规律,凭她只剩三分之一的子宫组织,用护垫就行了好么?用卫生棉条,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整个人都快魔障了。
  我说千仪,你别开玩笑了好么?何曼为什么要骗我啊?哪有人拿得癌症这种事来骗人的呢。
  兴许人家就是这个特点,人家就喜欢用卫生棉条啊。
  “夏夏,”林千仪直接就打断了我的话,“我怎么都觉得她回来找你,好像是故意来向你解释她为什么会对心心那么好的原因。”
  怀着莫可名状的心情,我和林千仪回到楼上。
  安湛的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
  我见他布置的这些食物,粗略猜测整体邀请的客人应该不会少于三十人。
  我已经见识过安湛的人脉和游刃有余的社会生存力,这些各行各业的朋友们鱼龙混杂,但大多数看起来都是较有涵养的场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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