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都是地地道道的京片儿,长这么大我就小时候去北戴河时坐过两回船,那时候虽然是学会了游泳,但是操船这种技术活儿,是碰都没碰过。
哪想,就在我们四个北方汉子大眼瞪小眼之时,章汐忽然开了口,“唔贵诶,唔在栾让斜个。”小丫头刚咬了半个煎蛋,腮帮子一鼓一鼓,说话含含糊糊,。
我听得急死了,“咽下去再说。”
“咕嘟”她脖子一伸,给蛋咽下去,“我说我会啊,我当船小妹的时候学过。”
“哈,那敢情好。”伊老板一拍大腿,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那我这就去联系买船的事。蝎子,跟我走。”
看着他俩匆匆而去的背影,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洞,像是独自一人浮在空旷的水域上,周围的人看似是因为我被卷入这件事中,但他们的目的性却似乎比我更强。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各自抱着什么心思,或者说有没有抱着心思,但阿年那番话,却成功的像颗沙子搁到了鞋子里。
我瞅了眼章汐,她还在欢乐无比的吃早餐,无论怎么看,也和老谋深算之人扯不上关系。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出发之前。
因为确定龙穴八成是在水下,所以伊老板又搞了些新的装备,潜水服,氧气瓶,水下探照灯应有尽有。
我还看见他不知道走什么渠道搞了把自制64手枪偷偷交给了蝎子,他俩在屋子里为这事说了半天,伊老板还给了蝎子一脚,再三告诫,不进斗不能把这家伙什拿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进了局子,就是他有通天的关系也把人捞不回来。
我越来越觉得,伊老板和蝎子绝不是普通的戏园子老板和保镖,阿年也未必只是个落魄风水师,而我说不定也不是个普通的古玩行少掌柜。
第二十二章:紫薇启明
因为是自己的船,我们去得比上回要早。
傍晚的青衣江倒挺好看,水流轻缓,波光粼粼,江边儿的山影和大佛的佛影相映成趣倒印在水面上,显得宝相庄严,恬淡古朴。完全不敢相信这和前儿晚上那个浪疾风高,险象环生的地儿是同一个地方。
章汐很高兴,一边开船还一边“咿咿呀呀”的哼着歌,柴油机的轰鸣声都没把她给盖住,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不少。我还趁机教会了庄逊怎么用单反照相。
伊老板和蝎子半倚在船舱里,边抽烟边闲聊,时不时放声大笑,倒真像是来度假的游客一样。只有阿年比较不合群,一个人坐在边儿上闭目养神。
这船本来就是景区码头弄的游船,赶上景区下班儿的时间,我们一路开到了大佛脚下,也没人来过问。
伊老板指挥我们把准备的内河浮标扔进水里圈出大致的范围,那东西下边儿系有锚锭,上面儿装有灯器,就是到了晚上也不会让我们失了方位。
一番折腾,弄得我们四个男人大汗淋漓,总算是把这事儿弄妥了。
但那两个丫头却掉了链子,转来转去愣是确定不了龙穴的具体位置,眼见天儿越来越黑,就连章汐都有些沮丧起来,更别说阿年,她站在船头上,握罗盘的手指用力到了泛白,眼睛死死盯着水面,简直恨不得跳下去看看。
我怕她真的跳下去,出口安慰,“找不到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传闻都说当年武则天凿这个大佛的时候,故意将龙穴的风水破坏完了,搞不好这龙穴的入口也被她顺手捣毁了也说不定呢。”
“是啊,”伊老板叼着香烟,双手插着腰杆抬头看那大佛,也是感叹,“沧海桑田,什么都有可能。”
“不可能!”阿年却是倔强极了,一对招子都要结出冰块儿来,“若是龙穴风水被毁,那在天星地势上绝不会没有显示。现在我仍能推算出此地有龙穴,那就说明它一定还在。”
“只要龙穴还在,那么入口就算是被人力摧毁,一样能够堪舆得到。”
我下意识的瞅了眼章汐,后者也点了点头,不过这个举动显然是激怒了阿年,她嘴唇猛地一下抿得比弓弦还紧,扭身盯着水面,用手捋了捋她那阴阳头,不再跟我们说话。
我除了苦笑也没别的招,索性走到伊老板身边,装模作样的看起大佛来。
伊老板叹气,“我倒不是不相信那俩丫头的话,只是水火向来无情,奔流千年却一点线索都不曾留下,这让我们如何去找?”
我沉默不语,边儿上的庄逊不太甘心,道“或许这线索落在大佛之上呢?”
蝎子嗨了一声,摇摇头,“就算线索在大佛身上也是白瞎。你进景区的时候没见介绍吗。这乐山大佛关几千年来早就被里里外外返修了个遍,就算是有什么线索也早弄没了。哪还能等我们去找啊。”
我正拿着庄逊的单反翻刚才大佛的照片,越看越是恨铁不成钢,“是啊,这帮修缮文物的还没我们淘沙儿爱护这些老东西,你看着大佛的眼睛,竟然连石粉都懒得调,直接拿油漆上了色。”
“没不能怪他们。”伊老板接过单反,划着里面的眼部特写,将手中的香烟掐灭,“这大佛眼部在建国初期修了两次,一次是因为三年自然灾害,一次是因为唐山大地震,那时候国力不足,拨给文物修缮的经费自然就少,再加上那时的文物修复技术……喂——”
伊老板正讲得起劲,一直沉默不语的章汐忽然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从船尾把跑到船头,劈手夺过单反,顺便儿打断了他的话,“给我看看!”
“小丫头片子,你干嘛呢?”
“章汐?”
“……”
蝎子险些没跳起来,我和庄逊也一脸懵逼,这小丫头胆儿还挺肥,敢从伊老板这样的老江湖手上抢东西。
伊老板脸色微微一沉,还是很有涵养的扬了扬手,表示他不介意。
章汐不停的收放那几张眼部的特写,又找出大佛的全身照片在屏幕上来回比划,又飞快跑回发动机边上招呼我,“小陈同学,你撑一下篙。”
“什么小陈同学,叫泽哥,听见没。”我嘴巴上凶她,手上却一点没含糊,一把抄起那根长长的竹竿,“怎么划?”
“左边三下。”她哗哗拉动发动机,一边说话,一边俯身倾到几乎和水面平行的位置仰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中天紫薇,北属勾陈,三星聚首,得望龙门。”
阿年脸色唰的白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章汐继续喊,“再往左三下……不,五下,五下吧……还看不见诶,算了,你使劲划吧,我喊停再停。”
我又划了一炷香的功夫章汐才喊停,期间左左右右不知道换了几次,绕了好几个奇怪的圆圈,最后竟然是离了大佛脚前的那片水域。
章汐一直在天空,大佛和水面之间不停的比量,然后在本儿上写写画画,像是星象图,又像是几何函数,写满数页纸后,她竟然又将它们全部撕下来,趴在船头的甲板上开始做起算数来。
蝎子被转得有点恼火,开始还想呲她故弄玄虚,但是过来瞅了一眼地上的图像和看不懂的算式,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跟个鹌鹑似的蹲在船斗里,一声不吭。
庄逊蹲在章汐的身边任劳任怨的递着纸笔,那双冷然的招子莫名的柔和了很多。
我和伊老板相视一眼,都觉得有戏,甭管我俩懂不懂这星学之事,至少本该起刺的阿年仍由她折腾了这么久不说,眼神还越来越沮丧,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果然,没过多一会,章汐兴高采烈的跳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
“你从这里看,北极星能看见吗?”
“能啊。”
“北极星在中国被称为紫微星,是帝星。它,它的倒影,大佛,大佛的倒影,和三江汇聚的江脉轮廓以及紫薇桓的其余六星组成星盘。随着时间的变化而移动位置。现在虽然还看不到,但是我们可以推算,到了正子时,紫薇星的倒影会正好出现在大佛倒影的眼中,这绝不会是巧合,不出意外,龙穴的入口就在这个地方。”
章汐说得神采飞扬,签字笔一扬,“咔”的点在纸上,颇有指点江山的感觉。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都给听呆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伊老板烟头上的烟灰“嗒”的落在甲板上,他狠狠一拍大腿,“这闺女可真有两把刷子!”
“可是,这么说来我们要等到晚上十二点才能确定位置吗?”蝎子摸了摸脑袋,看他的表情,多半是想起了前天晚上那种不愉快的经历。
我笑起来,“不用。”
这丫头讲的东西我已经搞清楚了,虽然是需要靠紫微星定位,但是只要位置定出来之后,就不用非要依赖于它了,毕竟川地多云,就是在古代,星星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
而想要在没有紫微星的时候确定入口的位置,那也非常简单。我拿起来笔,以大佛脚背到眼睛的距离为高,画了个直角三角形,“大佛目线所及之处,就是入口。”
这简直是场学霸的狂欢,一开始还只是我和章汐在讨论,很快庄逊也也加入进来,虽然他没有参加过九年义务制教育,但架不住人聪明啊。阿年是明白的,但她不愿意加入我们,也没办法。
而伊老板和蝎子就只能两脸懵逼的一边儿抽烟一边儿感叹,新时代的倒斗工作者真是惹不起啊。
我们三下五除二算出了目线与大佛的距离,开船过去投下浮标做了标记。
不过做完之后,大家又傻眼了。
这三江交汇之所,水域凶险,暗流复杂,底下还有铁背龙王,水猴子一干不明来历的玩意,修大佛之前那就是个鹅毛不浮的死地,就算有天蓬元帅的本事,恐怕也很难潜入江底。
难不成我们只能坐在上边儿干看着?
“算了,今天先收工。明儿个我和蝎子带着潜水装备下去看看,要能潜下去最好,潜不下去在想别的招。泽娃,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同意了伊老板的观点,“不过明天让我和蝎子哥下去比较好,您和庄逊在上边接——那些人是干嘛的?”
话音未落,上游方向忽然间冒出四五艘游船,气势汹汹的向我们冲来,为首的船工站在甲板上怒喝,“就是他们!”
第二十三章:夜兵渡江
章汐伸手在额头上打了个凉棚,啧啧感叹,“伊大叔,这艘船是你去他们那儿偷的吗?”
“当然不是!”
“那他们怎么一副农民起义的鬼样子。”
“……”
伊老板显然不想跟她说话了,侧头向蝎子一扬下巴,蝎子麻溜的跑到船斗里,“咔咔”折了根备用船篙,自己拿一根另两根递给庄逊和阿年,“一会如果谈不拢打起来,就用这,工兵铲和刀子容易出人命,不好收场。”
话音一落,对面的游船已经将我们合围起来,伊老板摘了烟头,长褂一捋,不卑不亢的拱拱手,“诸位乡亲,我们是北京过来做摄影采风的,外乡人不懂规矩,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还请告知。”
这番话说得客气,但当头那船工好像根本不吃这一套,脖子一拧,“采个铲铲的风,不要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们这些龟儿子就是来倒斗的!”
我心里顿时一沉,感觉背后蝎子他们的呼吸也滞了一下。
却听伊老板不慌不忙,呵呵笑了几声,走到船尖儿上掏出烟递过去,“小老哥,您是在说笑吧。倒斗这事儿我知道,那不是小说里的嘛。那些个书,小孩子愿意看,我可不懂。我们真就是想拍大佛,赶明儿要出篇稿子,主题是星空佛相,咱乐山这大佛不有名吗,就想着这儿了。”
“这么着,要是该交罚款我们就交,一会咱们上岸,咱们找个农家乐请诸位老哥喝酒怎么样?”
听伊老板这话说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交涉上还蛮有天分,可跟他一比果然还是嫩得很。
不过,我瞅着当头那船工觉得倍儿眼熟,仔细一看,竟然跟前天晚上拉我们来的那个家伙有八分相似。正想提醒伊老板,就听见对面儿船尖儿上一声暴喝,“还给老子鬼扯,前儿晚上逼着我弟弟过来,要不是你们神神道道的亵渎了神灵,能遇上恶龙?”
“你们这些龟儿子死了倒是没得啥子,要是佛祖连着我们一起怪罪,那怎么办?”
“什么叫我们亵渎了神灵?”蝎子是个暴脾气,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来气,张口就骂,“这水下边儿有个大鲶鱼子,你们当地人不组织处理处理,还怪到我们头上。怎么不说自己这地就是个坑爹的破景区?”
他嘴太快,我和伊老板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周围船上的船工都气炸了,也不言语,七八条精壮汉子操着船桨就往我们船上跳。
“把这些外地人赶出去!”
“他们得罪了大佛,我们也得跟着倒霉。”
“打死这些龟儿子!”
……
伊老板见调解无望,无奈叹息一声,抄起脚边的船桨,戏步一踩,“啪啪”两板,左右两个船工都被打进江里。
我跟着儿一低头,脑袋顶上呼一声飞过一根船桨。幸好这次搞的船型号比较大,有个甲板,不然光是这么多人往上一站,这船都得给弄沉了。
这帮子船工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上跳,他们虽然不是庄逊等人的对手,但这甲板毕竟也只有那么大点,人一多,手脚都伸展不开,甭管你功夫多好,最后都得成街头斗殴样的扭打。
那些船工水性又好,落水之后,干脆就攀着船沿,伸手抓人脚脖子。
蝎子第一个中招,两个船工从水里冒起了,一人抱住他小腿,一人抱着腰,跟日本柔道似的,“嗵”一声,仨人都落了水。
第二个则是阿年,这些船工显然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明明一小两百斤的汉子,也好意思从背后偷袭去勒人家的脖子。阿年不是省油的灯,头也不回,一肘顶在那人肚子上,“嗷”的一声惨叫,趁那人放手捂肚子的时候,一个反身回旋退,踢在鼻子上面。
偌大的汉子跟稻草做的样儿,“咚”就往水里倒,但却不料船沿边上趴着个人,见她单脚着地,就这么顺手往那脚脖子上一勾,阿年顿时失了重心,跟着第一个汉子就往水里跌去。
她那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儿跟裂开的冰层似的冒出惊恐的神色,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我不会水……”
我听见音儿一抬头。我去,这基本是隔了整条船的距离,大喊,“庄逊,救她!”
庄逊正和章汐一起面对三条汉子的夹击,此时正一脚蹬在一人胸前,听见我喊话,身体猛的向后一仰,空中扭身,手臂打直,想要抓住阿年。
眼见儿都要成功了,水里腾的窜起一人,跟抓篮板一仰抱住阿年的肩膀“嗵”的一声落回水里。
庄逊反应也快,抓空之后立刻继续后仰,单手着地,两个侧后空翻,落在船沿儿上,剑眉一蹙,探头瞅向水里。阿年已经被那两个船工拖到了水下,江面上只有一串泡泡。
我继续喊,“庄逊,你过来接手,我去救她……”
话音未落,便看见章汐“噌”的从船尾巴上跳了下去,几息功夫,便和阿年一起冒了出来。
“嘿,这女娃娃不愧是在江边长大的,跟个儿人鱼似的。”伊老板刚才也急,这会儿一见,乐了,掰着一船工的船桨,且退到我身边,从背后一脚给我对面儿的人踹下水去,又招呼庄逊,“庄小侄,我看我们得出手重点,威慑住他们,否则拖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嗯。”庄逊应了一声,背过手去拔九阴剑。
还没等他摸到剑柄,伊老板忽然“诶哟”一声,差点向前扑倒在地上,“奶奶的,你咋放了?”他仰头怒骂刚才跟他角力的船工,却见那人脸都白了,连不迭的往后退。
我心里奇怪,“庄逊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可那船工的眼神明显不是在看庄逊,那惊恐的模样倒像是见了鬼,我心里咯噔一下,听见庄逊略带忧虑的声音,“泽哥,起雾了。”
江雾说来就来,从四面八方向江心合拢,比前儿晚上来得还快。
打架的人全部都停了下来,喧闹的场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样儿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听见好多个咽唾沫的声音儿,忽然,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大佛发怒了,快跑啊!”
周围的船工一下子醒了神,跟屁股着火一般,调头就往自己船上跑,架也不打了,桨也不要了,“呜哩哇啦”的叫着,“大佛饶命,大佛饶命……”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甲板和水面都变得干干净净,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章汐趁机把阿年拖上甲板,蝎子正打得高兴,忽然对手们一甩腚跑了,游得还贼快,他追又追不上,只能在后面骂人家祖宗。
伊老板脸色有些沉重,抄起船篙伸到蝎子面前儿,“别骂了,赶紧上来,咱们也走。”
我让庄逊拿好九阴剑,护在发动机旁边,又招呼章汐做开船的准备。这江雾不寻常,谁知道那铁背龙王这回会不会再来带上几个哥们,一条就能让我们人仰马翻,再多几个,怕是鱼头汤喝不成,却要喝人肉汤了。
我瞅着伊老板把蝎子拉上甲板,扭头吩咐,“章汐,开船吧。”
谁知道,她浑身竟然微微打着颤,直愣愣的瞅着我,嘴里结巴,“泽……泽哥,你听……”
听什么?
我一愣,浑身“唰”的冒起了白毛汗。
雾里莫名的响起一阵牛角号声,低徊沉闷,像是从水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凄凉绵长,一声连着一声,像那将死之人的号哭。
我想喊章汐快开船跑,但是嗓子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船头上的伊老板三人也一点一点退进了船篷,我从他们肩头望去,只见随着那牛角号声,逃跑的游船竟然一点一点自己退了回来。船工们五体投地的趴在船板上,不停的磕头,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意识到不对,前面怕是出现了什么比铁背龙王更加可怕的事情。我跟庄逊默契的背靠背站在一起,脚下边儿蹲在一脸懵逼的章汐。
“娘……娘诶……”蝎子好像看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舌头似乎都打上了结。
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我忍不住反手在后背上抓了两把,试图驱散升起的寒意。什么玩意能让刀口舔血这些年的蝎子感觉到这么紧张?
忽然,阿年一声惊呼,“阴……阴兵借道!”
“闭嘴,不想活了?”伊老板显然也是又惊又惧,一把捂住阿年的嘴,将她推进船篷,又用眼神示意我们都趴下。
牛角号声越来越近,吹号之人就像是站在我们旁边一样。
雾里幢幢的鬼影一点一点进入我的视线,顿时头皮一麻,浑身不由自主的竖起一片汗毛,“天啊,怎么会……”
那是一支足有百人的军队,皮甲是唐朝的样式,四人一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镐头似的东西,没有旗帜和其他军械。
借着浮标微弱的光线,我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那几百个人竟然都长着一张大佛似的脸,眼皮合在一起,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脸色白得跟纸片儿似的。他们像是滑行一样慢慢掠过水面,偏偏还能带起沉重而有节奏的声音,脚步声这在空寂的江面上发散开去,越发渗人。
我看见章汐把眼睛埋在手心里,带着哭腔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阿迷陀佛……”
只觉的背后一凉,下意识看了眼大佛,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吓得跳起来,刚才还只是黑影的大佛,现在竟然隐隐约约透着些绿光,像是有谁在它脚底下点了许多淡绿色的小灯似的。乍一看,还真像是冥途的大门。
我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这比见到粽子还让我难以接受。至少粽子还是有实体的玩意,遵循物质守恒定律不是。
阴兵慢悠悠的走过我们,奔着大佛跟儿前的绿光而去。
我感到船体的摆动幅度变大起来,江面上像是升起了风来,白雾被风一搅,非但没有散开,反而从牛奶变成了奶昔,一道浅一道厚,将那队阴兵的模样割了个支离破碎。
我眼睁睁看着那些阴兵没入绿光之中,一个接一个消失不见,本以为终于能缓口气儿时,那走在最后的阴兵忽然停了下来,用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竟是扭过头来,那张大佛的脸在绿光的照耀下,似乎笑得更加诡异。
我感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赶紧揉了两下眼睛,再看之时,那大佛前却已经空无一物。浓厚的雾气从大佛脚底升起,片刻功夫吗,尽是连大佛的轮廓也看不见了。
“庄逊,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看他一脸茫然不像作假,我只能怀疑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船越晃越厉害,伊老板瞅着阴兵们消失,一骨碌爬起来,“行了,这里不安全,我们也准备跑吧!”
第二十四章:浮尸千里
“不行。”这回发表意见的竟然是庄逊,他手持九阴剑,一脸忌惮的瞅着江面,“还没结束。”
话音一落,我们全都觉得身上骤然一冷,这才发现这三江之上的风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寒。
伊老板脸上阴晴不定,他站在船头上,双手插在长褂的袖子当中,思索了片刻,眸光一沉,低声嘱咐蝎子,“去,让那些开船的先走。”
“得勒!”蝎子退开两步,一个助跑,稳稳落在最近的船板上,“喂喂,你们怎么还不走,还要再打一场?”
他行事粗鲁,随手拽住两人的胳膊就给提溜起来,剩下的船工全都还跟烂泥儿似趴在甲板上,不知道从谁身上传来一阵尿骚味,也幸好大家身上都是湿的,看不出来。
被拉起来的船工非但没有起刺,反倒一脸感激,大概因为没有蝎子这个外力介入,凭他们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不打了,不打了……走,快走……”
“你们也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蝎子跟拔萝卜一样把那些船工拔起来,骂骂咧咧催他们去开船,伊老板瞅了一会儿,转身往船斗走,边走边吩咐,“一会儿第一艘船开出去,咱们就跟在后……头。”
他脚步猛地一停,脸色忽然变得异常的扭曲,浑身竟然不自觉的轻微颤抖起来。
我第一反应是将站在船边儿的庄逊一把拉了回来,接着才往伊老板目光的方向看去,最浓稠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升到了我们头顶的位置,江面露了出来,黑黢黢的江水如同开了锅一般,呼噜呼噜四处冒着泡泡。
紧接着,许多泛着绿光儿的尸体顺着江水,飘进我们的视线。
我听见前边儿的船上传来绝望的哭声,“完了,完了……打不着火,要被留在这了……”
我心里一惊,扭头对上章汐惊恐又绝望的眼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片子这回是真哭了,手抖得跟鸡爪似的,“泽哥,真的……真的打不着了。”
话音刚落,“当”一声,正好有东西撞在章汐身后的船板上,她“啊”了一声,“嗖”的窜起来抱住我胳膊,眼睛死死扎在我后背上,“这……这些东西,不是真的吧。”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希望她们是什么。
没有实体的鬼虽然更可怕一点,但如果她们跟刚才那队阴兵一样不具备,好吧,至少暂时不具备杀伤力,那么我觉得我也可以接受;毕竟比起这漫江几百个粽子同时诈尸来说,只是被吓一下,那简直太美妙了。
可惜,庄逊立刻打消了我的念头,他走到船沿边上,伸出九阴剑捅了一下撞在船板上的女尸,“实体,真的。”
卧槽!上游是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吗?
我简直都忍不住想骂人了,在我们这么一个美好阳光的法治社会,这么多水漂儿浮在江上,就没人管?
虽然这雾气盘踞在头顶就像口倒扣的大锅把这一块水域罩了个严严实实,但水有流向,要这些尸体是真的,总会被带到下游去吧。
我凑上去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更加觉得又惊又奇。
那具女尸看起来跟我们前儿个打的那只阿姨粽子差不多,保存得也还不错,只不过身上的服饰却是唐朝的。
“天……!”
我不由得叹出了声儿,唐朝的尸体和服饰,泡在水里这么多年头,就是没被鱼啃掉也早泡烂了,可眼前这些尸体竟然一个个保存如初,这是见鬼了吗?
好吧,就是见鬼了。
正想着,船身一阵猛烈的晃动,波浪起伏,床边的尸体被浪打在船板上一撞,竟然翻了过来,没有瞳仁的白眼球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站起来似的。
“嗬——”我本能向后一退,撞在挂件似吊在我胳膊上的章汐,她也惊叫一声,往后猛扯,差点没给我扯了个屁股墩。
庄逊一步向前,将我俩护在身后,
漫江的浮起尸随着江水起起落落,风从靠近江面的地方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宛如万鬼哭嚎。不光是我们,伊老板,蝎子和阿年三人也都面色如土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几百个粽子诈尸啊,光是想想都能做半年噩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就像是被悬在刑场上的犯人。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全身都已经麻木了。忽然,一阵完全不同于刚才的风卷过江面,顿时雾气消散,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如释重负。
“那些尸体……不见了?”章汐从庄逊背后探出头,问道。
没人回答她,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刚才的战斗神经绷得太紧了,一时半会儿愣是没反应过来,阿年抿了抿嘴,虽不情愿,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成百上千具尸体就这么顺着江流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是他们的出现正好被我们这一次赶上,还是千百年来他们无数次的出现只有这一次入了我们的眼。
如果是前者,那么明天乐山市怕是要上新闻热搜了;若是后者,那这其中该有多大的秘密存在!
伊老板确定这些尸体是真的不见了之后,让我们几个去前面的游船上把还能动弹的人都拎起来,拎不起来就帮他们把船发动,甭管方向,只管往前开就是。
他和章汐开着我们自己的船跟在后面。
事实证明,那些船工确实是全都被吓傻,好不容易才骂醒两三个胆子最大的,再加上我们四人,瞎开一气,总算是把这四五艘船全部弄回了岸边儿。可是离我们出发的地方还有好几里地,伊老板让蝎子去附近农家找个摩托车骑回去开车。
他跟我们就在岸边儿坐着休息,我第一次接了烟来抽,辛辣的烟叶子呛得肺管子生疼,但不得不承认,在脑子里有很多事儿的时候,这确实是个解压的好办法。
我把刚才想的那些事跟伊老板说了一遍,他也皱着眉头不得其解。
倒是瘫在边儿上的一个船工接话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敢来这大佛脚下胡闹啊。”
“刚才遇上的就是大佛的警告,我们这里祖祖辈辈都有传闻,说是大佛脚下起雾的时候就会遇上龙王,恶龙带着暴雨雷电,凶险是凶险,只要不出门,那恶龙总是离不了大佛。”
“但要是遇上起雾又不下雨的时候,那可就了不得了。刚才看见那支军队,那是武则天女皇大人的军队,是当年来降服恶龙的,就是因为看着他们,这恶龙才不敢出来。但是这军队,是要杀人的。”
“那满江的尸体见着了吗,就是被这军队拘了魂的死人。别看他们现在顺着江水满江都是,但是明天天明之前,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军队让这些个死人出来放放风,打探打探地形,好抓人勒。”
说着,他竟然捂着脸哭起来,“我是造了什么孽哟,你们要乱来就乱来噻,到时候怪罪就怪罪到你们这些外乡人身上。都怪我多管闲事,现在惹怒了军爷些,不晓得我们这些个兄弟伙里面又有哪个要遭他们抓起去哟……”
他说得伤心,周围的船工也听得悲从中来,一群大老爷们就这么瘫在河边的淤泥里,呜呜呜哭得直抹眼泪。
我看得实在于心不忍,扭头问伊老板,“伊叔,您身上有带现金吗?”
“你管他们干什么,这帮人就是自找没趣。”伊老板对我的这种妇人之仁颇为不满,叼着烟狠狠嘬了一口,“要不是他们没事找事,说不定今儿个我们都已经在屋子里喝酒吃肉了。你还同情他们。”
“也不是同情,只是觉得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况且今天凶险是凶险,但也找到了不少新的线索不是。”
伊老板盯了我好一会,叹了口气,把烟头摁在土里使劲拧了几下,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拍我手上,“就这么多。”
我点了点,大概有九百多块钱,跟庄逊,章汐凑了凑,凑了一千块钱,塞在刚才那个讲话的船工手里,“别想那么多,一会儿回去吃个热乎饭,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我真不是同情,可能是有点兔死狐悲吧。
不过他们只看到了这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并没有真正被卷进去,而我就不一样了,就算心里面害怕,还是得一往无前的往里面走。
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些鬼怪或是恶人勾了魂去。
要是我家这桩子事也是吃个热乎饭,睡一觉就能解决的,那该多好。
做完这件事,我也不想再跟这群船工待在一起,便招呼大家,“走吧,咱们去公路等蝎子哥。”
伊老板“哼”一声,拍拍屁股扭头就走,感觉多看一眼那些船工都让他犯堵。
阿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章汐,黑着脸跟着伊老板走了。
庄逊倒是剑眉一蹙,到我身前,“泽哥,你怎么了?”
“不会是怕了吧。”章小丫头刚才还一副怕得不行不行的样子,结果一看不到那些玩意立刻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他俩的模样,我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屈指一个拨朗儿盖敲在章汐头上,“怕个屁,刚才船上不知道谁跟挂件样儿搂着我胳膊不放呢?”
“我只是觉得我大概猜到了这个大佛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戏面杀手
回到小洋楼,大家分别回屋洗澡,换下湿淋淋的衣服,又聚在楼下的书房里。伊老板穿着身淡蓝色的长褂在茶几前替大家伙泡茶,才一会功夫他已经收拾好情绪,面儿上只剩下云淡风轻的从容。
“泽娃~,你说你对大佛的秘密有个大致的猜想,不妨就现在说给我们听听。”
“嗯。”我点头,拿起笔在地图上勾了几下,“你们看,这右边儿凌云山,因为有九峰,在明朝时候被称为小九嶷,这九乃数之极,地位贵重,所以才把大佛建在此处。”
“中间儿乌尤山,形式乌牛,这乌牛就是青牛,唐朝时期佛道交融吸收很多,甚至有传闻说,老子和弥勒佛是同一个人,这青牛忠诚憨厚,拱卫于此,是以屏障。”
“岷江,青衣江,大渡河分别从北,西,南三个方向流到此处,流经山峰汇成一条向东南流去。我们之前一直在考虑大佛,却忽略了大佛依仗的这三座山峰。传闻蛇历经三劫就能成龙,这个地方从高处俯瞰正是这个三蛇历劫之局。”
“这虽然也是个龙穴,但却是个剑走偏锋的龙穴,蛇成龙需要血肉供养。”
“所以,我和庄逊进的那个水洞在这周围应该不止一个。”我说着,把笔帽扣在了笔另一端,继续在山周围画起来,“从这个风水局建好以来,这附近水域里的浮尸应该都从这些个的水洞被卷进去,带到龙穴之中。”
“大佛底下的龙穴入口是这个风水局的的生门,遇到大涨潮的时候,有些浮尸就会从这个地方浮出来,在流过山峰之前又会被这些水洞吸回去,自然不会被别人看到。”
“就是说那些浮尸不是来自上游,而是……龙穴?”
“对。”我看看伊老板,他明显一愣,“我和庄逊遇见的那个粽子估计也是那儿来的,生门聚集生气,能让尸体千年不腐,还能孕育出血玉,这也说得通。”
“嗯~,倒也是这么个儿理。”伊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那些鬼兵儿又怎么解释?”章汐把目光从我画的水流图上移开,想起那阴兵过境的场景还有些后怕。
我颔首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种录像机的原理吧,温度或者湿度的关系,会把一些特定场景纪录下来,在温度和湿度相同的环境下,又重新播放。”
这个说法是说法,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能说服。唐朝至今千年,为什么偏偏纪录下来的就是这一幕呢?而且,那个扭头看我的阴兵,又怎么解释?
现在想到那诡异的笑容,我还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小妮子既然叫我一声泽哥,那我也不能胡咧咧来吓她,总要找个听起来不那么吓人的解释来安抚大家。
果然,听我这么一讲,整个茶室的气氛显然是轻松了许多。
我趁机又说,“按照涨潮的规律,农历初一和十五的前后两三天都会出现比较大的潮汐。明晚是十五,潮水的涨落必定会比今晚更大,我想我们可以改变一下计划,明天晚上爬到大佛顶上去,换个角度看看这三江并流之地的全貌。”
“行,就这么办!”伊老板一拍大腿,显得很是高兴,看我的目光颇为自豪,“真是虎爷无犬孙,我梦泽侄儿真是越来越有三痴伯父当年那种指定江山的霸气了。”
蝎子也大笑,“哈哈哈,这文化人儿就是不一样啊。我蝎子是真服了!”
对于他俩的这番恭维,我倒是没有太多的兴奋。
我爷爷牛逼又怎么样,我老头儿还不是开开心心的把他老人家的家底败了个精光,我要不是被逼无奈,现在早改了行儿。
还指定江山的霸气勒~,伊老板认识我爷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瞎子了。
不过,少年傲气作祟,即便是听出了伊老板话中的恭维,我还是在心里头感觉倍儿有面儿,满得意的看了看其他三人的反应。
章汐撇撇嘴,却也没有怼我。庄逊还是一副,你们说啥都对的淡定模样。倒是阿年有些奇怪,拳头攥得死死地,脸色白得不像话。
我觉着她是在找龙穴的事儿上落了章汐后面一直在搓火儿,后来有落水吓了一跳,精神有些不济,便提议大家研究到这儿差不多得勒,这程子忙活大家都或多或少乏了,不如直接各自回自个儿屋睡觉。
我们的卧室都在小洋楼的二楼,相对的六个房间,伊老板,阿年和我的房间朝着江面儿,阳光和景色都别背阴那面儿好。章汐来了之后,我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自己搬到了对面尽头的那个房间,在蝎子隔壁。
我走到自己房前,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忽然听见“嚓”一声轻响,房门竟然自己开了一条缝儿。
“嗯?”我一愣,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瞌睡瞬间无影无踪,“卧槽——救命啊!”
“小陈爷——”
说时迟,那时快,伴着一个低沉的戏腔,一条绿色的绸带“唰”的射出门缝,眨眼之间已经捆住我的手脚。
“泽哥!”
庄逊从卧室冲出来,刚一迈步,又听见章汐房里传来一声惊叫,“啊,鬼啊——”
“怎么回事?”阿年推门而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蝎子的房门“砰”的打开,里面射出一名戏面之人,一柄弯刀如闪电般割向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蝎子的怒喝,“老板小心,他们人多!”
我去,这算是流年不利吗?刚从粽子们手中跑出来,又遇上些戏面鬼佬!而且,他们的攻击方式和穿着,竟然都和当日在地下茶馆袭击我的那个戏面人一样。
难道又跟清研有关系。
想到这个名字,我只觉心中有些发疼,毕竟大概齐是个发小儿,非要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了,这其中的感情……
幸好,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我断了念想儿,只恨换了衣服没把工兵铲待在身上,那戏面人倒拖着我的双脚飞快向窗户边上跑去,眼看就要翻窗而走。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抓了个什么,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顿,头顶上一瓷瓶咕噜滚下来,正好砸在脑袋瓜子上碎成片儿。
我顾不得头上冒血,伸嘴咬了个瓷片,腰间发力,一个标准仰卧起坐割断脚上的丝绸,反手抓起床上的工兵铲,冲那戏面人砍去。
“你们,是清研的人?”
“小陈爷——”
那人也不答是否,只是低低喊着我的名字,手中丝绸一甩,如两条绿龙般向我袭来。那绸缎去势极快,力量大得如同钢鞭,“啪”一声将我手中的工兵铲打飞出去。
另一条则直奔我脖颈而去。
眼见避无可避,我都准备闭上眼睛等死之时,一声疾呼,“泽哥!”庄逊赶到,手中的工兵铲如飞镖一般射出,正好将那绸缎斩成两截。
那戏面人一看没能得逞,索性放了丝绸,脚下一蹬,向我扑来,五个指头像鹰爪似的抓向我衣领。庄逊也急了,“蹭蹭”两步,跨中带纵,九阴剑如标枪一般直直刺向那人。
令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戏面人竟然不躲不避,只是轻轻一晃,任由九阴剑刺穿肩膀,手指仍然倔强的想要扣我喉咙。
真是很拼啊!
要是跟粽子打架之前,我或许还真避不开这一招,但这两天的打架经验显然是增强了身体本能的反应速度。
我使劲往后一仰,身体落地之前,单手撑地,就势一滚,堪堪避过一击。
庄逊松了口气,“砰”的一脚把那人连着窗框一起踢飞出楼去。
“章汐,阿年她们呢?”
庄逊没说话,一把将我拽起来,护在身后,警惕的扫视四周,才开口,“她们在楼下……”话音未落,卧室门“哗”的碎成无数木片,像箭矢般射进屋内。
庄逊脸色一寒,拉着我从窗口一跃而出,“快走,他们是冲你来的。”
果然,我俩刚一落地,背后三面窗户“呼呼”跳出三四个戏面人,手里都有刚才那样的绸缎,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是在一群蟒蛇的包围中逃窜。
我们跑得跟飞似的,可戏面人速度也不慢,庄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每当有绸缎即将缠上我俩,他便回身一剑,稳稳当当正好将它砍断。
绕着小洋楼跑了一圈,却看见院子中又有几个戏面人挡住了去路。
我心里叫苦,看样子只能硬打了。
庄逊停住脚,扭身和我背靠背站在一起,“我看见他们往江那边跑了。你也去。”
“你呢?”
“我能打过。”
“不行……”
“嘟嘟嘟——”
我俩还没嘚吧完,两边的戏面人已经一起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一束耀眼的车灯光刺破黑暗,蝎子开着我们的七座大越野,跟头发疯的野猪一样猛冲过来。
“小陈爷,庄小哥,让!”
他一声怒吼,我搂着庄逊肩膀“噗嗤”一声趴倒在地,只听“砰”一声,好几个黑影跟断了线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越野车从我们头上掠过,又冲出去好远才停了下来。
蝎子,伊老板,阿年,章汐全都从车里下来,飞快跑到我俩身边,团团转转的将我围了起来。
“泽娃,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呢?”
我爬起来,“呸”的吐了满嘴泥,瞅瞅大家,眼见没谁缺胳膊少腿,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事儿出得太突然,我脑子都是懵的。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大概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转悠了好几圈了。
伊老板冷眼盯着周围剩下的戏面人,他们似乎在犹豫是否继续进攻,但是被车撞飞了好几个之后,他们反而成了少数派。
僵持了几分钟,远处传来一声唿哨,戏面人立刻向后退去,几乎是顷刻间,便带着他们的同伴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得跟来得一样突然。
过了好一会,伊老板才打了打衣袖,长舒了口气,“好像没事了。”
“嗯。”庄逊将九阴剑插回背上,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他们是谁?”
“不知道。”我摇头,“我也很懵逼。”
伊老板拍了拍手,叹了口气,“泽娃~,这些人都是冲你去的,二楼去了六个,估计是不知道你在哪个房间,就一屋藏了一个。但是他们没想到庄逊那么厉害,除了被阿年打下楼的之外,另外四个都被庄逊堵在了走道上。下面四个估计是想缠住我跟蝎子,但是没缠住。我和蝎子把章丫头带出房间之后,他们也没追我们,直接出来堵你。”
“泽娃~,你觉得这是想要对付你们陈家的那帮人吗?”
我犹豫了片刻,摇摇头,“不是。”
“那究竟是谁要治你于死地?”
那个温柔甜美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我张了张嘴,却能发出声音,最后到底还是垂下头去。
伊老板的面色越发的严峻起来,沉默片刻之后,他忽然问出了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问题,“泽娃~,你老实跟我说。你想盘掉禄宝斋,真的只是因为生意不好做了吗?”
我一怔,猛地抬起头来。
第二十六章:美人心计
难道蝎子已经把清研的事情告诉了伊老板?
我把目光移过去,蝎子挠挠头,讪讪一笑,“小陈爷,他们都跑到老板跟儿前来杀你,我觉得再瞒下去,不合适吧。”
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蝎子果然还是伊老板那边儿的人。
伊老板拍拍我肩膀,“别搁这儿站着,咱们进屋去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现在我对清研要杀我这件事,还充满了不解,甚至有些委屈。我们相识一场,就算她不在乎这份感情,也不需要对我这么也不依不饶吧。
回到书房,刚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本来干净雅致的地儿已经是一片狼藉,伊老板那副昂贵的紫砂茶具在地上打得细碎,地图散得到处都是,浸了水,在激战中早被踩成一团团纸糊糊,不过幸好都不是什么孤品,都可以再买。
“泽娃~,禄宝斋的事儿也跟清研有关系?”伊老板坐下便问。
蝎子也在旁儿帮腔,“会不会她就是那想害陈家的人。”
庄逊话不多,却也眼神灼灼的盯着我,“泽哥?”
两个小妹子一人冷着脸不说话,另一个满脸好奇,“泽哥,这个清研长得特漂亮是不是,都要杀你了,你还不肯把她的罪行揭露出来!”
“什么罪行啊,别跟这儿胡咧咧。”我简直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坐在一干人中间,被五双眼睛瞪圆了瞅着,真是种别样的体验,直到没法儿再接着兜圈子了,“我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跟清研有关系,但是那天在地下茶馆,蝎子……蝎子已经送她走了,不是吗?”
“可她未必是一个人,说不定她只是某个势力的一环而已。”伊老板双手笼在袖间,眉目轻悠悠的向天上一瞅,声音略带落寞,“泽娃~,你是信不过伊叔?”
话都赶到这儿了,我看不说是真过不去,不由得长叹一声。也罢~,估摸着说出去也不会再像块儿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儿了吧。
“我们家三代单传,我妈跟我奶奶去得都早,我家老头爱去伊叔您的园子,我打小就和清研在一起玩,关系……唔,自然不错~。打一年多前儿,她忽然拿了把扇子到我铺子上来让我长长眼。”
“那时候我也不知那东西的来历,既然是清研拜托的,我甚至都没有多问,跟她商量了一下就拿回去慢慢研究去了……”我说到这儿,抬头又望了望伊老板,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我只好咽了口唾沫继续。
“直到半年前,有人在我店里看见那把折扇,当场嚷嚷那是脏货。要知道咱这个古玩行当里,新货水货糟货鬼货贼货都有地儿出,也有规矩可讲。这沾上小偷小摸的脏货,那就没道理讲了,行里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东西给你讲规矩。”
“那把扇子是唐朝的东西,要说起来,还真是价值不菲。扇骨就有近百跟,象牙雕漆,中间镂空能装花粉香囊;扇面是产于苏杭的上等绢绸,上边儿镶满金丝,还有十三个题字,‘天授启明,惟敬吾君’,‘赠龙使宋卿’,下面坠了块儿玉,”我说到这儿,稍微有点龙飞凤舞,毕竟说到宝贝那就属于是一种职业病了。
“我还专门儿对着各种书研究了半天儿,总感觉这东西来历大法着呢,就是死活也不知道“龙使”是个什么官儿,也死活没找到这个叫宋卿的人是谁……”
我意识到有点儿跑题了,话锋赶忙一转,“要把事情闹大了,就是潘家园胡爷也得出来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惹出大事儿来,岂不毁了禄宝斋几代的名声?”
说道这儿,我心里不由得一片苦涩。
清研在我心中一直是个温柔甜美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自己又不缺挣钱的本事,我现在也不太相信她真会偷这把扇子。
“当时我好不容易把场子圆了过去,回头就去找清研,问那把扇子的来头。追问了好几次,没想到她却告诉这是搁您那里拿的。”
“我?”伊老板显然吃了一惊,皱了眉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是了,那把扇子是去年一西安过来的朋友给的,跟我那换了好几个东西。我一开始也挺喜欢舍不得卖,可刚玩了没几个月,竟然不见了。当时我还生了一通气,让蝎子给我那湘疏园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后来它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书房的桌上,但当时我已经有了一把更好的扇子,也就没怎么当回事了。”
“没想到,竟然是清研……”
“是我放您书房去的。”我苦笑道,“我知道这是您的东西之后,就叫她拿回去,但当时她的状态就很奇怪,说个话扭扭捏捏,词不达意,我以为她是在跟您闹别扭,就劝了她一阵,然后偷摸给您把扇子放了回去。”
“您也别怪我没直接儿告诉您,毕竟清研是您哪儿招揽钱财的头牌儿,从小在湘疏园长大,我也不想您俩为这事撕破脸皮儿。”
“后来我还想给您劝劝清研,但打那儿以后,她像是在躲我一样,一直没见上……”我嘴上捡着轻松的说,内心说实话到现在依旧膈应的慌,毕竟,她在我童年里给我留下了那么多念想儿,陪我颠儿,陪我玩儿,逗我乐……
小时候,我和我家老头子每次迸磁儿拌杠,心里苦了闷了,我都会来湘疏园找她溜溜,找她说说,在这戏园子里她有什么苦事儿闷事儿也会都跟我说。
可我始终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情感,就因这么一件事儿,说没就没了。
我忍住心中的酸楚,接过伊老板递给我的茶,抿了一口继续,“再加上我禄宝斋事情又多,从那事儿之后,就总有人来找茬。不是工商城管,就是混混无赖,应付得我是焦头烂额。心里寻思清研这么对我,铺子又一点钱不挣,在北京城里呆着心烦,想彻底断了念想儿,一气之下才决定把铺子盘出去,带着‘禄宝斋’仨字儿招牌出去闯荡闯荡再寻个阳光大道儿去~,哪曾想……倒是惹出了现在这样的麻烦。”
“不过,我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因为这种事情对我生起杀心,地下茶馆没有得手就算了,现在还追到这儿来了。”
我越说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眼睛都有点发酸了,一片真心却换来重重杀机,任谁也想不通这事儿。
其他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章汐眨巴着眼睛嘀咕,“你们真的只有一把扇子的恩怨?没有其他,嗯——比如说,始乱终弃,脚踏两条船——啥的……”
我简直快哭给她看了,这小姑奶奶是一瞬间脑补了一部黑道风云的言情小说吗?
庄逊这次倒是很讲义气,一本正经道,“不会的,泽哥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哦?”章汐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的对庄逊挑了挑眉,继续给我逗闷子,“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负过责?”
“……”
我不得不收敛情绪,赶在话题偏出外太空之前掐住他们俩的话头,“事情就是这样,总的来说,跟咱们下墓可能没太大的关系。”
“也未必,”伊老板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会不会是有人想逼你履行约定,故意利用了清研?那把扇子虽然入得我眼,但毕竟只是个玩物,就算是你们俩真拿去,也并不要紧。可它偏偏成了让你盘店的导火索,这就不能不多想几分了。”
“不会吧。要真想促成了盘店,那直接喊清研来劝我的成功率更大,何必这么绕来绕去。”
我脱口而出,惹得章汐嘻嘻一笑,“嘿,你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一瞬的怔愣,我有点难过,瞪一眼章汐,叹了口气,“小孩子别瞎说啊,我觉得这事真不是清研的锅,或许她是被那些戏面人胁迫的也说不定。反正现在暗地里已经有人想要我命了,再多一个也不算多。以后小心些就是了,看见这样的家伙就跑。没什么要紧的。”
“哈哈哈,泽娃你倒是看得开。也罢,我也不认为清研能有这么大本事控制那么多人,但是她不跟我们站在一边儿这点是确定了。”
“她要是真的死了,那也就算了。可她如果用什么阴谋诡计瞒过了蝎子和你的眼睛,那泽娃,你可要注意着点。美人心计,蛇蝎心肠,别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就盲目相信啊。”
“嗯,我知道了。”
我乖乖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伊老板说这话是多此一举。都到这地步了,我是得有多欠抽,才能继续相信她?
可是……这种感觉,呵——,真是糟透了。
一番剧烈运动之后,大家瞌睡都醒得差不多了,又将书房收拾出来,坐着闲谈一阵,伊老板为了不让我闹心,只捡着开心的说,把我小时候尿地图,登房窜顶儿捉鸟给摔断腿的事儿都抖了出来,再加上蝎子跟章汐有意无意的逗闷子,气氛倒也暖和了不少。
直到天边泛白,才各自回屋。
一觉无梦,睡到下午两点,蝎子把我们全都喊起来,一人一个登山包,包里有大功率探照灯,望远镜,小型无人机,小型浅水探测潜艇等一系列勘探装备。
“潜水的家伙事儿还有武器都不方便儿带进去,我们整了个船先拉到河湾边上去,到时候要用直接从那边儿再开,省得再回来一趟。”
我瞅着蝎子把一个有半个我高的背包一甩甩上肩膀,努力忍住了问他里边儿有什么的心思。伊老板像带小孩春游的家长一样,挨着挨个将大佛的门票发到我们手上,不停叮嘱。
“一会咱们上去别太引人注目,我,泽娃,庄小侄,章丫头四个人去大佛顶上,蝎子和阿年去大佛脚背上。注意,一定要当自己个儿是普通游客,在景区关门之前,找个地儿猫起来。这景区工作人员也不会搜得太正经,等他们全都走了,咱再出来。”
“切记,这儿不是北京,更不是山里。最近咱们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了,所以更要要低调。”
“行啦,行啦,知道了。大叔你真唠叨。”章汐嘻嘻哈哈的回答着,顺便一伸手揽住我胳膊,“不如我跟泽哥哥装成一对情侣怎么样?”
“噗——咳咳咳……”我一口茶喷了庄逊一衣领,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章汐赶紧装模作样的拍我后背,这导致我咳得更加厉害。
庄逊面无表情的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领,我刚想道歉,却听见他淡定的问了句,“那我呢?”
“就做我俩的弟弟怎么样,小情侣带着电灯泡出去玩,嘻嘻……”
咳咳咳,我真能被他俩给气死。
耳不听为净,我闷着头整理好装备,准备先去外面的车上。拉开门,看见阿年已经收拾坐在上面,带着个鸭舌帽,一身清爽运动装,手里拿着瓶刚拧开的运动饮料,见我开门,冷冷扫了一眼,接着便掏出耳机戴上耳朵。
呵呵,这副高冷御姐防骚扰的举动,我真是想给她打一百分。
该说她入戏快呢,还是本色出演呢?
我苦笑着坐进车里,昨天晚上经过章汐他们一逗乐儿,今天起来心情倒是松了不少。没一会儿,章汐和庄逊也上了车。
庄逊终于脱了他那身亘古不变的黑色风衣,穿着件白体恤和牛仔裤的样子简直就是青春校园漫画里男主角级别的人物,幸好他小子没去读大学,不然得有多少小姑娘晚上舔屏舔得睡不着觉啊。
章汐也是大学生打扮,长发披肩,精致的白蓝休闲装,圆领下面露出清晰的锁骨,灰色短裙恰到好处的展露出修长的大腿,高帮凉鞋简单大方,配上嘴边两个淡淡酒窝,充满生机与活力。
她一上车就跟我说,“我们商量好了,一会儿我们仨一起,我和庄逊是同学,你是我们学长。”
我撇撇嘴,“随便。”
第二十七章:龙窟乍现
下午三四点钟大部分游客都已经开始返程的时候,我们几个往上走的人确实有些显眼,不过由于准备充分,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大的破绽。
到了大佛头顶,我们趁着无人注意,翻过了护栏,分散躲进了大佛后边儿的凌云山中,直到月亮爬上山头,四周再无半个人影,我们才在重新聚在大佛头前面。
伊老板招呼我给无人机装上亮度最大的灯头,“先飞一圈看看。”他调好连接信号,起身启动无人机慢慢从大佛肩膀的位置飞过。这东西看起来和小时候玩儿的玩具飞机差不多,其实真的操作起来要比玩具飞机复杂得多,幸好之前在洋楼里我们都有专门儿练习过。
因为没飞行许可证,这东西我们也不敢在人多的时候用,省的徒增额外麻烦,躺在洋楼里几天后这还是它第一次上场。
我们平板电脑上立刻显示出了清晰的图像,江面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蝎子和阿年也出现在画面当中,他俩在忙着装潜水探测的设备。
“泽娃,你确定今晚会有涨潮吗?我倒是也听说过潮汐,但那不是海边儿的事情吗,这四川离海可有十万八千里,你觉得这事儿靠谱儿吗?”伊老板看看表,觉得时间还早,掏了根烟递我,一边儿问道。
我心里也犯嘀咕,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嗯,当地早就有传闻,说这水底下的龙穴是通向海洋的,恶龙就是顺着涨潮之时来这里肆虐。后来海通法师凿大佛,以大神力将通道封印,断了恶龙回海里的道路,这才镇住了他们。”
“咱先不说这传闻是真是假,但既然有传闻,那多半都有对应的想象。说明此地的潮水涨落肯定不同于普通江水。”
“嗯,这点我得赞同他。”章汐也收起玩笑神色,抬头瞅着天空,“今夜月明星稀,正是对应生门打开之相。说不定,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也不一定。”
“嗯。”伊老板满脸沉思的抽了口烟,拿起卫星电话,“蝎子,设备准备好就放下水去,注意别被鱼吃了。”
“滋滋……好的,老板……滋滋,刚我放了一个下去,它最多能潜十米……滋滋,什么也看不到啊。”
“没关系,你只要保证他们退潮的时候能发挥作用,就行。”
“……滋滋,好勒……”
在我们闲等的功夫,江面的雾气慢慢升腾起来,江风在脚下呼啸而过,带动周围的雾气如蒸笼里的蒸汽一般上下翻滚。
我们精神一震,终于来了。
伊老板和我各自操纵一架无人机,从大佛两边肩膀往下飞,以他两眼视线为中轴,成两个扇形飞动。
庄逊持剑守护我们安全,章汐趴在平板前面监控航拍画面。
最大瓦数的探照灯也只能刺破两米左右的范围,而落在我们眼里不过就是个光点,甚至要凭着章汐的监控画面才能调整左右位置。
“啊——”
忽然章汐惊叫了一声,我和伊老板不约而同的回头问她,“怎么了?”
却见她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屏幕,声音发颤道,“刚才……刚才拍到蝎子哥他们了。”
“那又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可是,他们跟鬼一样啊!”
“怎么可能?”我一个箭步冲到监视屏幕面前,正是我控制的飞机,视角正好对着大佛的脚背。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也吓了一跳。
屏幕中,蝎子和阿年直愣愣的站在大佛脚背上,浑身散着绿光,面无表情的盯着雾中的无人机,嘴边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卧槽!”我一抖,差点把手上的遥控器扔了出去,连忙稳住了无人机。
伊老板眉头一皱,立刻抓起卫星电话,“蝎子,你在干什么?”
“滋滋……我在放潜水艇啊……滋滋,这玩意还真不好操作呢……滋滋,老板我看这小陈爷真是够神的,这水真的在退诶。”
“你动一下!”
“我在动啊,滋滋……再动就要掉水里了……滋滋……”
伊老板回头看我一眼,我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中的阿年和蝎子还站在那儿,我对伊老板点了点头。
“应该不是设备故障,恐怕是跟那队阴兵有些关系,或许是折射的海市蜃楼。”
“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是先汇合为好。”
“嗯。”
我和伊老板刚交换完意见,又听见卫星电话里传来蝎子的叫声,“老板,我……我看见铁背龙王了,我娘诶还有好多浮尸……它们好像被吸到一个洞里去了。”
我和伊老板相视一眼,同时望向无人机的监视画面。
在船上的时候看不到,从高处却很清晰,三条江流的江水似乎在一瞬间加快了速度,如同倒进巨大的搅拌机一般,很快便成了一个螺旋状的漩涡。
巨大的转向力带起汹涌的波浪,一条铁背龙王从水底一跃而起,又重重的落回水中。要是我们不是在高处,而是和上两回一样在水里的话,今天怕是又免不了一场苦战。
漩涡的中心是那大佛双眼目线的地方,正是章汐画出的龙穴入口,翻腾的波纹黝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大嘴一般。
我们离得如此之远,仍然禁不住打了个寒蝉。
卫星电话里蝎子开始骂起娘来,“奶奶的,哪个王八犊子吃了老子的小潜艇,也不怕肠穿肚烂……”
伊老板眉目带霜,抓起设备就往山下走,“快,我们跟他们汇合。”
“那无人机……”
“不要了,以后再买。”
我们一边跑,一边听蝎子在下面咋咋呼呼的吼,“老板,浪子太急,探测潜艇都没用了。”
“不过,我们刚才好像是看见了一个水洞,也不知道是不是龙穴入口,水里面儿现在都快乱成一锅鱼汤了……喂——”
“伊老板,小陈爷,我是阿年。我们已经看见龙穴入口了,就在……章姑娘推测的位置。位置极深,要不是退潮,我们恐怕是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如果要想进入龙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要是错过,怕是不容易再遇上了。”
“泽娃,你觉得呢?”
“我……现在去吧!”虽然心里有点打鼓,但我自己也知道,机会这东西,要是抓不住,再等下一次可没那么容易。
这老天爷就像是注定了要我进去一样,这次退潮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怕是川地百年难得一次的。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必受其难。
伊老板得到我的肯定意见,立刻冲蝎子喊话,“你去把船开过来,沿着岸走,绑在岸边等我们。”
我们四个脚下加快了步伐,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了九曲栈道。路过大佛脚背的时候,我还有点发虚,但当看到活生生的蝎子和阿年之后,这事儿就给抛在了脑后。
同样是跑了这么多路,我和章汐累得气喘吁吁,伊老板和庄逊还能去帮忙拖缆绳。
我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的雾气之上,那轮月亮像是被糊了层浆糊一般,很圆很亮,但却一点也称不上皎洁,反而毛茸茸的,有点阴森。
忽然,一阵眩晕让我脚下一虚,晃了晃,身体向江边倾去,我心里一惊,急忙挥手,也没看清抓住了谁的胳膊,总之是借了个力没有摔下去。
紧接着,我听见小丫头啧啧称奇,“诶,泽哥你果然有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诶。外面惊涛骇浪,伊大叔他们在船上都忙疯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吃阿年姐姐的豆腐。”
卧槽,吃毛线的豆腐啊。
我这才发现自己拽的是阿年的胳膊,赶忙松开,连连道歉,“刚才脚下打滑,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阿年冷冷看了我一眼,“不过,小陈爷平时还是多锻炼锻炼吧。”
“呃……”
我果断的放弃这个尴尬的话题,也没觉得身子哪儿不正常,全当做是昨天晚上太累又没休息好,跑过去跟伊老板他们一起拉船。
江中风急浪高,江水疯狂的往旋涡中心倒灌而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将缆绳系在岸边打好的铁纤上面,就算如此,游船还是像片树叶一般,被大浪甩来甩去。
江面已经落到了大佛脚底板以下,露出了它脚下的山崖。大佛双脚踏空而立,下面是凌云山陡峭的岩壁,江水一落再落,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
伊老板担心船会搁浅,让我们赶紧穿好潜水服,飞快解开缆绳,让船被卷进旋涡当中。
“我倒数三声,你们就跳。”
“嗯!”
“三!”
“二!”
“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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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郑重声明:都是骗子。
如果真的有这个本事,他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赚?用杠杆很简单,没必要把好事分享给大家。
(´-ωก`)其实本公主从来没有炒股过,最多就是囤币~擦亮眼睛小心被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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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月下澄江
“噗通……”
虽然隔着潜水服,但我仍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阴冷,混乱而狂暴的水流将我们冲得东一个西一个,我打开潜水灯,努力在浑浊的江水中寻找其他人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那洞子里边是些什么情况,要是走散了,单枪匹马抄上铁背龙王那样的玩意那可是真闭眼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儿呢!
可这江水不比海里,泥沙多,就算是再好的探照灯能见度也依旧不足三米。再加上此时龙穴天旋地转的浪子,我完全没被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仍由水流将我往下卷。
混沌之中,忽然有人抓住了我胳膊。
我吓了一跳,这些天儿打架打得太多,神经不免有点敏感。我忙不迭的调整潜水头盔的位置,这才看清楚拉我的人是蝎子,他放开我,对我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
针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超过十二米的水深就已经开始伴随着各种致命的危险,我不敢大意,使出吃奶的劲儿跟在蝎子身后,
很快我们看见了伊老板和庄逊,他们游在靠后的位置,中间是章汐,阿年一个人在稍前一些的位置探路,四个探照灯集成一束射向前方。
蝎子跟我做了个手势,让我补在伊老板和庄逊中间,而他自己则代替阿年游到了最前面。
我们保持着锥形,一边儿对抗着水流不让自个儿被卷走,一边又依靠水流前进。好不容易,探照灯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我看见大量的鱼类跟动画片儿似的一个劲儿往里头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