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来到张仕英面前,轻抚了一下张仕英的脸颊,关切道:“英儿,还疼吗?”
张仕英道:“娘,不疼!”然后又面带不解问道:“娘,你刚才——怎么会——?”
还未等中年妇人回答,孙婆婆在一旁开言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公子的母亲张夫人了。”
中年妇人向孙婆婆施一礼,微笑道:“正是。孙婆婆,我已将田公子轰走,他再也不敢纠缠小红了,您老还是将小红嫁给我仕英儿吧!”
孙婆婆笑道:“张夫人,我不让小红嫁给你儿的原因并非田公子的纠缠,而是你家无钱无势,我若将小红嫁到你家,岂不是要受穷一生。你我都是过来人了,可千万别跟我说有钱无钱一样过的话。你哪怕有田家一半的家私,我也可让小红嫁给你儿,否则,我还是会把小红嫁给田公子!”
张夫人摇头道:“孙婆婆,你竟然一点儿也不顾及小红的感受?”
孙婆婆叹气道:“她一个小孩孩家懂得什么?她开始也许会恨我,但过上几天好日子之后,就会念我的好了!”
张夫人回头对小红道:“小红姑娘,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仕英!?”
小红看了仕英一眼,坚定地点点头道:“伯母,不管有钱无钱,我都愿意嫁给仕英哥!”说完握住了仕英的手。
张夫人微笑了一下,对孙婆婆和小红道:“既如此,孙婆婆,小红姑娘,你们跟我来吧!”
孙婆婆问道:“到哪里去?”
张夫人道:“到我家,让您看看我的家俬!”
孙婆婆笑道:“还是不必了吧!你那三间茅屋,有什么可看的!”
张夫人道:“去了你自然就知道我到底有多少家俬了!”
孙婆婆笑了笑道:“好吧,但愿能出乎我的意料!”
当下张夫人引着孙婆婆走在前面,张仕英携了小红的手,满脸疑惑地跟在后面,向家里走去。
(第五节完) (待续)
第六节
月光融融。
低矮的茅屋,低矮的院墙,高大的梧桐树,已在这月光里安然入梦。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蛙鸣,更增添了月夜的安宁。
他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已坐了好久,明静的月,安宁的夜,他的心情却一点儿也不平静。手中的烟袋点了又灭,灭了又点,已不知反复了几回。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也有了抹不平的皱纹,只有凝望月亮的目光还有一些光彩。
此时,他的目光里有几分坚定,也有几分忧虑。他的心情,如同手中的烟火,忽明忽暗,难以平静。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一次行动,一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人生,使他远离漂泊不定的江湖,与自己心爱的人过上了二十年幸福安定的生活。
岁月匆匆,二十年的岁月,就像烟火一样随风消逝,转眼间,青丝已变成了华发,伊人也换了容颜,如果说有遗憾的话,就是这美好的时光为何过得如此之快!?
在这过去的二十年里,不仅有爱人的柔情相伴,还有孩子的成长相伴,除了拥有爱情的甜美,还享受了天伦之乐。
但所有的这一切,今夜后还能不能继续?他一次又一次地想,他虽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从阿凤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他还是宁愿抱有一点点的幻想。
他知道,阿凤也明白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依然同意阿凤的做法,就像二十年前,他无条件同意阿凤的决定一样。如果没有阿凤当时的大胆决定,又怎会有这二十年的幸福?
因为阿凤就是这样的性格,想做什么就不顾一切地去做什么,就像当初为了跟他在一起,即便与整个家族反目她也在所不惜。而现在,为了儿子的爱情,为了儿子的尊严,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袋锅里的灰烬在鞋底儿磕净,然后立起身来,迎着脚步声走去。
“阿凤,你回来了!”他温声道。
月光下走来的正是孙小红、孙婆婆、张仕英及其母亲,他口中的阿凤就是张仕英的母亲。
阿凤笑道:“龙哥,这位就是孙婆婆,这位是小红姑娘!”
他正是阿凤口称的龙哥,张仕英的父亲张龙。
张龙向孙婆婆施一礼道:“孙婆婆好!”然后向小红点了点头。
孙小红也向张龙施一礼道:“伯父好!”
阿凤拉起小红的手,笑道:“龙哥,你看小红姑娘长得楚楚可人,咱们能有这样的儿媳妇,你说是不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张龙笑一声道:“是。”心中暗叹道,只怕是祸不是福。
孙婆婆摇摇头笑道:“张夫人,张先生,先别急着叫儿媳妇,等我看了你们的家私再叫也不迟。”
(待续)
阿凤笑道:“孙婆婆稍安勿躁,这个儿媳妇我是要定了!”
孙婆婆又摇头,指着那三间低矮的茅屋道:“我看难呢!要是真有大把的家私,为何要过这样的清贫日子?”
阿凤道:“孙婆婆可别瞧不起人,有的人家表面上看起来过得红红火火,其实家底儿薄得不如一层纸;而有的人家看起来过得很清贫,实际上家底儿厚得像座山。”说罢向那棵梧桐树走去。
张龙犹豫了一下道:“阿凤,真的要这么做?”
阿凤看看张仕英,又看了看孙小红,说道:“家有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为了英儿能娶到小红这样的姑娘,怎么做都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龙哥!”
张龙点点头道:“好!听你的!”
阿凤走到梧桐树下,轻抚着树干叹道:“二十年前这棵梧桐树只有拇指粗细,现在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了!”
张龙道:“是啊,那时候仕英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现在也长大成人了。”
阿凤凝望着张龙道:“龙哥,你后不后悔?”
张龙道:“不后悔!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从头再来一回。”
阿凤眼中似有泪花闪动,伸手从树后取了一把铁锹,将石凳毫不费力地挪到一旁,挥锹挖了起来。
张仕英疑惑地看着这一切,走向前道:“娘,我来挖吧!”
阿凤推开张仕英道:“英儿,娘挖就行了,你歇着吧!”
张仕英看了看父亲,张龙默默地冲他点了点头。
孙婆婆脸上挂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地下肯定埋了金子,但不知有多少!”
阿凤边挖边笑道:“待会儿看了您就知道了!”
大约挖了有三尺多深,铁锹有碰到铁器的声音。阿凤将周围的土石清理干净后,弯腰提起了一个两尺见方的铁柜,铁柜周身满是锈迹。
孙婆婆走上前,笑道:“如果这柜子里装的都是金子,我肯定要把小红嫁过来给你做儿媳妇!”
阿凤笑了笑,徒手拽掉了柜锁,打开了盖子。
柜子里装的是一个木柜,大约有一尺半见方,木柜表面有些许腐败的痕迹。
孙婆婆看了,惋惜道:“如果这木柜里装的是金子的话,那这金子比刚才可少了近乎一半!”
阿凤把木柜搬出,打开了柜门,从里面又掏出了一个小木箱。
孙婆婆咂嘴道:“看看!看看!这金子越来越少了!不过这个小木箱真不错,看起来倒是挺值钱的。”
木箱在月光下发出黝黝的光,看似坚硬而沉重。
阿凤夸奖道:“孙婆婆真是好眼力!”说完,轻轻地揭开了箱盖。
箱子里装满了小匣,小匣子表面雕龙画凤,个个都精致无比。
阿凤取出其中一只,轻轻打了开来。随着小匣的开启,整个院子似乎也慢慢明亮了起来。
(待续)
一颗鸽蛋大小的珍珠安放在锦缎之中,在月光下发着柔柔的光,它的光芒虽然不如月光明亮,但却比月光更温润,更幽远。原本简陋的小院,在它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孙婆婆的眼一下子明亮起来,啧啧赞道:“好一颗夜明珠!就这一样便可让一家人过完富足的一生了!”
张仕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看看母亲,再看看父亲,满脸惊异,如坠雾里梦里。
阿凤笑道:“这颗夜明珠虽然也是无价之宝,但在这里面还不算最好的。”说罢又打开了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一对儿龙凤钗,一金一银,每个上面都点缀着几粒形色各异的珍珠宝石。阿凤指着这对儿龙凤钗对孙婆婆道:“这对儿龙凤钗一金一银,上面还镶嵌了珍珠宝石,本身价值不菲,但更难得的是它的工艺。这样的制作工艺,即使是用破铜烂铁做成,也是无价之宝不是?”
孙婆婆笑道:“工艺不工艺我不管,只要是真金白银就好!”
阿凤笑道:“说的是!”边说边又从箱中拿出两个小匣,说道:“这两个匣子中,一个装的是一对儿玉麒麟,一个装的是用红宝石雕刻的千里马,都是价值连城,还要不要打开看看?”
孙婆婆忙点头道:“当然要看看!”
阿凤将匣子一一打开,对孙婆婆笑道:“孙婆婆。你看我的家私怎样?”
孙婆婆一边啧啧称道,一边又摇头道:“你这家私虽然可以抵得上几座城池,但毕竟有价无市,谁能买得起?放在这里跟砖瓦有什区别?”
阿凤笑了笑道:“孙婆婆莫急。”说完起身进入茅屋。过了一会儿手里拿个粗布包袱走来出来。
阿凤打开包袱,捧到孙婆婆面前道:“孙婆婆,这里是大通钱庄的银票,随时随地都可兑现。额度最大的是一万两,最小的是一两,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孙婆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点头道:“还是这个实惠。”说完想伸手摸一摸,手到半途又停了下来。
阿凤笑道:“怎么?孙婆婆,小红姑娘是不是可以做我的儿媳妇了?”
孙婆婆长叹一口气道:“唉!如果你只有这几张银票我也许会把小红嫁过来,可你手里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深埋地下,肯定不是好来的吧。我怎么还敢把小红嫁过来?到时候吃上官司,只怕性命不保啊!”
阿凤脸色微变,瞬几又笑道:“孙婆婆说得这叫什么话?这些宝物你管它是怎么来的,它们在谁手里就是谁的,现在它们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茅屋后有人说道:“不见得吧!”,说话间,两个人影儿随声飘落在院内。
(待续)
飘入院中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穿一身红,女子穿一身白,都是中等身材。男子嘴角微翘,像是挂着笑容;女子面容俊美,却冷若冰霜。两人看上去虽然精气神俱佳,但毕竟已是人到中年,鬓发眼角再也掩不住岁月的风霜。
院中的五个人,除了张仕英感到惊异外,其他人好像觉得是意料之中一般。张仕英刚想上前说话,小红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张龙已走上前拱拱手道:“两位是?”
“春随风!”
“秋无霜!”
一男一女先后答道。
张龙再拱拱手道:“原来是春夏秋冬四大名捕中的春秋二捕头。春夏秋冬,风霜雨雪。老汉我久仰了!不知夏大雪和冬小雨两位捕头来没来!”
春随风微笑道:“那两位来不来其实都无关紧要,我俩就足够了?”
张龙“呵呵”了一声,将空烟袋放在嘴里吸了起来。
阿凤一边将宝物慢慢收进了箱子,一边笑道:“两位大捕头半夜三更光临我们老百姓家干嘛呀?”
春随风还是微笑道:“来看宝!”
阿凤笑道:“我们家的宝贝只给自家人看,可不许外人看!”
秋无霜冷哼道:“什么你们家的宝贝!?你真以为宝贝在你手里就是你的?事已至此,难道昔日名动四海的龙凤双盗还要跟咱们捉迷藏吗?”
张龙也冷哼一声道:“我们是龙凤双盗又怎样?”随即叹道:“龙凤双盗的名头有二十年没有人在我们面前提及了!今天听秋捕头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亲切!不错,我就是当年的江中一条龙龙兴雨!”
阿凤依然笑道:“我就是当年的天上一只凤唐凤!我们二人合称龙凤双盗。”
春随风嘴角也依然挂着笑容道:“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盗走顺风镖行为忠义王府护送的镖,并杀死护镖的六位镖师这桩案子,两位是不是也认下了?”
阿凤眨眨眼笑道:“我们不认行不行?”
春随风笑道:“恐怕不行!唐门的蜂花针,龙家的子午杵,在死者身上都留下了确凿的证据,更重要的是有人认出了你们?”
张龙讶道:“还有人活着?”张龙这一句,无疑已承认了这一切。
春随风道:“镖师自然都死了,但这趟镖是忠义王府为皇上祝寿的贺礼,其价值难以估量,顺风镖行为了遮人耳目,虽然表面上很低调,护送的镖师也都没什么名气,但暗地里却安排了不少好手相助。本想这么不动声色地将之安全送达,谁知在白水河畔的无名客栈被你们俩所乘。谁也没有想到你们会在明月夜下手,再有不知为什么,当时暗中保护的高手竟然都没有及时出现。还好只有一个在暗中监视的消息人目睹了你们俩劫镖杀人的经过。所以正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秋无霜又接口冷冷道:“现在面前的这口箱子里的宝物以及银票,正是被劫的镖地,你们还有何话说!”
阿凤道:“既然你们两大捕头已经认定是我们干的,那我们还有何话说?”然后走到张仕英面前,轻轻拉起张仕英的双手,眼中带笑问道:“英儿,你相信这一切吗?”
(待续)
张仕英拼命地摇着头说道:“我不信!这-----这不可能!”勤劳和蔼的父亲,温柔善良的母亲,怎么可能是杀人越货的大盗?张仕英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阿凤还是微笑道,只不过微笑中有些许苦涩,“是真的!二十年前爹娘就是杀人越货的大盗!英儿,你会不会嫌弃爹娘?”
“不会的!不会的!娘,这都是假的!我不信!”张仕英摇着母亲的双手,又看向父亲。父亲点点头,目光中有愧疚,更有无限怜爱。
阿凤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金锁,挂在张仕英胸前,轻轻抚摸了半天,说道:“仕英,其实你也不是我们亲生的!”说完,眼中泪光涌动。此言一出,春随风、秋无霜、小红及孙婆婆都满脸诧异。
张仕英如身中霹雳一般,从严父慈母,突然变成江洋大盗,再突然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也发生的太多,他的脑子似乎突然被掏空,整个人似在空中漂浮,只有嘴里还在喃喃道:“不可能-----不是------!”
阿凤的泪水终于禁不住流了下来,搂过张仕英道,“英儿,你先睡一会儿,其它的事,你醒了后小红会告诉你的!英儿!对不起!”说完轻轻点中了张仕英的玉枕穴。
阿凤将张仕英扶坐在地上,对小红道:“小红姑娘,麻烦你先照顾他一会儿!两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醒。”
小红过来扶住张仕英,冲阿凤点了点头,眼中也似有泪花闪动。孙婆婆在一旁长叹一口气,也不做声。
阿凤站起身来,脸上又回复了常态。微笑着道:“两位捕头想必也知道当年忠义王府婴孩失踪的案子吧!”
春随风、秋无霜脸色大变,惊道:“当然知道!难道这位张公子就是当年失踪的婴孩?”
阿凤爱怜地看着张仕英道:“就是!这块金锁上有忠义王府的印记。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着!”
秋无霜恨恨道:“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贼盗,偷盗杀人还不够,还要让人骨肉分离,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吗!?”
阿凤冷笑道:“报应?秋捕头,如果你跟我讲法理,我承认我早晚会罪有应得,恶贯满盈。如果你跟我讲天理,那么我想问问秋捕头,这天下人中,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连你们四大名捕都算上,难道就都那么干净?”
这几句话咽得秋无霜一愣,好半天才翻了个白眼道:“强词夺理!”
春随风拍了拍秋无霜的肩头,然后对龙行雨道:“既然两位已经认下了这桩案子,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龙兄能不能作答!”
龙行雨看了一眼阿凤,点头道:“请说!”
(待续)
春随风道:“当年顺风镖行为忠义王府保的这趟镖,做得极为隐秘,保镖的六个人和暗中接应监督的人都不知是什么物品,也不清楚其价值,一路上也不张扬。两位在白水镇无名客栈劫镖,虽然可以说成是误打误撞,但在你们劫镖时,暗中保护的高手却偏偏在此时无影无踪,这就未免太过巧合,所以我们包括顺风镖行在内,一直怀疑你们这次杀人劫镖是早有预谋的行动,顺风镖行内部肯定有人跟你们里应外合才能得手。而这个人在顺风镖行内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因为知道详情和制定保镖计划的人除了司马家族的几位主要人员外,其他寥寥无几。所以,龙兄能不能告知在顺风镖行内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若有可能,最好能告知这个人是谁!”
龙行雨嘴叼烟袋,抬着头直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并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春随风接着道:“这次镖被劫之后,本来得圣上宠信的忠义王却惨遭责罚与冷落,再加上出生百天的儿子凭空消失,所以精神上受到极大打击,从此后一蹶不振。虽说他依然是镇守南疆的忠义王,但已无多少权势。而顺风镖行因为失镖,不但赔付了近三成的家产,还不得不找了几个替死鬼代下大狱。所以这么多年来,顺风镖行不管是司马无疾还是司马星云一直对此事念念不忘。龙兄,难道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龙行雨似乎回过神来,说道:“忠义王是皇上的兄弟,更是皇上的臣子,得意与失意本就与这次寿礼丢失无多大干系,只不过是给皇上找了一个借口而已。他的那些宝物,本来也是民脂民膏所聚,丢失了,他再搜刮就是。而对顺风镖行来说,除了那几个镖师死得有点儿冤,他赔了三成的家产也没什么了不起,顺风镖行多少年来,一家独大,把持着整个镖行的生意,漫天要价,早该放放血了!至于其它的,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了,顺风镖行既然已经风平浪静,还是不说了吧!”
秋无霜冷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们跟干了多大的好事似的。”然后指着地上的张仕英道:“那你这又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偷忠义王的孩子?这孩子哪儿得罪你们了?如果想要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
阿凤听此言在一旁脸色一变,随即笑道:“秋捕头,孩子也不是你想生就能生出来的。我自己既然生不了,又想要,就只好去偷一个养了。也许这就是你说的报应吧!至于为什么要偷忠义王的,只不过觉得既然已劫了他的镖,不如连孩子也偷他的,这样他两个痛苦加起来也还是一个痛苦,省得再让别家痛苦。你看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秋无霜冷哼道:“有道理,真有道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了!”
春随风无奈摇了摇头,微笑道:“龙兄,既然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强,但还有一个问题,你肯定能回答!”
“哦?”龙行雨疑道,“请说!”
(待续)
春随风看了看地上的张仕英,又看了看低矮的茅屋,道:“你既然已经劫了价值连城的镖,里面有宝物,也有这么多银票,为什么还要带着妻儿过这样清贫的生活?即便你怕惹人生疑,也不至于这样吧?”
龙行雨低头想了一下道:“有些事确实很奇怪!想当年我与阿凤在江湖上打家劫舍,也偷了不少金银细软,但每次偷完我们很快就尽情挥霍掉,然后再去偷盗。那时候总觉得心里没底儿,觉得能过一天好日就过一天,说不定哪天就过不上了。”
龙行雨走到阿凤身边,握住了阿凤的手,接着说道:“自从劫了这趟镖,又偷了这个孩子之后,我们的想法就慢慢变了。”
龙行雨与阿凤互看一眼,又接着道:“有了这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物,有了这个可爱的孩子,我们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了。所以我们就带着孩子和这些财物隐匿在这里,在这里盖了三间茅屋,建了一个简单的家。以前没钱没孩子的时候,这样的日子肯定会觉得苦,会觉得惶恐,但现在这些都有了,反而觉得这样清贫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惬意。”
龙行雨握了握阿凤的手道:“你说是不是阿凤?”
阿凤柔声道:“是!这三间茅屋虽然简陋,我们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衣衫,但偷来的财物至今一文没动,都是靠自己的真正劳动换来的。所以这些年虽然表面看来有些苦,但是心中却是甘甜的。”说完又看了看地上的张仕英,接着说道:“特别是看着仕英儿慢慢长大,心里更是没有苦,只有甜。”
春随风听完,叹一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都发现不了你们的行踪。谁会想到横行天下的龙凤双盗能过这样清贫的日子呢?”
龙行雨笑了笑道:“那两位这次是怎么发现的呢?”
春随风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两位既然不缺钱,一家子过得也很安宁,为什么最近要去田家偷盗?而且还那么不小心留下了证物?”
龙行雨笑道:“原来如此!”
阿凤也笑道:“这事儿全赖我!”阿凤看了看小红道:“我儿跟小红姑娘要好,一定要娶小红为妻,谁知那田家的花花公子仗着有钱有势也来横插一杠子,是我气不过,所以就去田家捣乱了几回。有一回不知道田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高手,无奈之下我只好赏了他一枚蜂花针。难道是因为这个露了行踪?”
春随风点点头道:“你这么做,难道龙兄没有劝阻你?”
阿凤笑道道:“他当然要劝阻,不过我不听他有什么办法?后来不是他也去了?”
龙行雨也干笑了两声道:“我当然要劝阻,我深知这样做的危险性。但是----”龙行雨歪头想了一下道:“我们现在过得是很平淡,也很幸福。但平淡幸福的日子过长了,有时难免会觉得有一些乏味,特别对于我们俩这样的人。所以,有一个这样借口,正好解解闷儿,反正那田家也不是善良之辈。谁想到会遇到那样的麻烦?”
春随风道:“其实如果蜂花针射伤的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谁知偏偏射中的是高右丞的公子,而且他又是冬捕头的挂名弟子?”
龙行雨道:“怪不得!”
春随风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还的,总是要还的!你们说是不是?”
月光依旧照着大地,也照着这个小院,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月亮就像一位寂寞孤独的老人,远远地立在空中,事不关己地静静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龙行雨抽着空烟袋,阿凤只满眼爱怜地看着地上的张仕英,两人谁都没做声。
(待续)
春随风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打破宁静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位是主动跟我们走,还是-----?”
龙行雨道:“主动跟你们走会怎样?”
春随风道:“按律例惩处!”
龙行雨道:“按律例会怎么惩处?”
春随风道:“必死无疑!”
龙行雨呵呵笑道:“那我们为什么要乖乖地跟你走?”
春随风也笑道:“既然我们今天晚上都等在这里了,那肯定早已做了周密的部署。两位如果不愿乖乖地跟着走,那只好费一番手脚了。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两位是杀人越货的大盗,如果反抗的话,可以就地正法!”说罢目光变得锋利而凛然,嘴角的那丝笑容也消失不见。
龙行雨嘴角冷笑了一下,手往外一指,对春随风道:“你听!”
“听什么?”春随风不解道。
“水声!”龙行雨含笑道。
春随风心内一紧,眉头微皱了一下。
龙行雨道:“两位捕头肯定已听到了水声,这是金沙河的流水声。金沙河,水深一丈有余,离此不过百丈。”
春随风点头道:“我明白了,龙兄当年号称江上一条龙,据说可以在水底待上一日一夜。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借金沙河之利逃走?”
龙行雨点头道:“不错!”
春随风道:“不过我怕你根本逃不到河边,我已在这百丈之内布下了三道埋伏。”
龙行雨呵呵笑道:“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天上一只凤,我的阿凤!”
阿凤笑道:“江中一条龙,天上一只凤。春捕头,你肯定知道,做贼首先而且必须要跑得快。我龙哥的水性好自不必说,而我既然叫天上一只凤,说明我的轻功也好得很。我的蜂花针除了继承了唐门毒、准、快的特色外,还增加了一个多字。我的蜂花针一次可以发十枚,是专门为逃跑做准备的。我十枚针发出,虽然不一定很准,但唐门的针,估计谁都不愿粘上一点儿。”
龙行雨拉着阿凤的手笑道:“所以,如果我们俩联手的话,水陆通吃,要逃到河边还是有把握的。”
春随风面色凝重道:“那两位不防试一试!”
龙行雨和阿凤相视一笑道:“不过我们不想这么逃!”
春随风一愣,道:“不想这么逃?”
龙行雨道:“我们的意思是要么两位把我俩就地正法,要么我们把两位打倒,再从容逃跑。”
春随风和秋无霜对视一眼道:“反正不管怎样,我俩这一关是肯定要面对的!”
龙行雨点头道:“有一点两位必定也很清楚,你们是为公事而战,而我们则是为了拼命,到时手下绝不会留情。”
春随风道:“彼此彼此!我们也不会手软!”
春随风和秋无霜双双退后两步,齐声道:“请吧!”
龙行雨和阿凤双双回头看了看张仕英,满眼不舍。
龙行雨叹了一口气道:“我二十年未在江湖走动,有件事还要请教一下春捕头。”
春随风道:“请讲!”
(待续)
龙行雨道:“【天涯名人录】里有关武林的排名,是不是真的?”
春随风答道:“即便不完全准确,但也不会差太远。”
龙行雨道:“如果你们四大名捕也允许参与排名的话,两位能不能排进前二十?”
春随风道:“说实话,排不进!”
龙行雨道:“秋捕头,你用的是青霜剑,你觉得青锋剑卫水流怎样?”
秋无霜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及他!”
龙行雨面露笑容道:“卫水流在【天涯名人录】中排第十八,他曾败给我两次!”
秋无霜闻言脸色变了一变。
阿凤笑道:“春捕头,我也有一事请教。”
春随风苦笑道:“请讲!”
阿凤道:“为什么【天涯名人录】里没有我们唐家的人?难道连我大哥唐诗也进不了前一百名?”
春随风道:“据说天涯阁在排名时曾经单独讨论过唐门的事。如果单从招式上来说,唐门并无过人之处,但唐门的暗器却是让人捉摸不透,谈之色变。唐门暗器不但毒,而且花样繁多。有时候唐门的一个小童也可能凭暗器放倒一位高手,所以想来想去就未把唐家弟子列入其中。”
阿凤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春随风笑了笑道:“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龙行雨和阿凤齐摇了摇头道:“多谢!没有了。”
春随风又笑了笑道:“排名归排名,有时候也说明不了什么。但有一点是永远不会错的,那就是邪不胜正!”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龙行雨和阿凤。
龙行雨和阿凤心中一凛,两人又相视一笑,道:“邪不胜正也不一定回回都兑现。”
话音未落,一片银光自阿凤手中射出,龙行雨也如蛟龙般,以烟袋代替子午杵,扑向春随风和秋无霜。在这刹那间,温柔清明的月光似乎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春随风和秋无霜身形交错,在这错身的一瞬间,春随风拔出了秋无霜的青霜剑,而秋无霜则拔出了春随风的破风刀。
快如闪电般的两道寒光过后,龙行雨和阿凤已同时倒在地上。
青霜剑已刺入了龙行雨的胸膛,而破风刀已割破了阿凤的咽喉。
阿凤艰难地爬向张仕英,伸手抚摸着张仕英被田德旺打红的面颊,面露微笑,慢慢闭上双眼,两行热泪随之流淌下来。
孙小红手扶着张仕英,好像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既没慌乱,也不害怕,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龙行雨爬到阿凤身边,一只手紧紧拉住了阿凤的手,一只手指着插在胸前的青霜剑,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秋无霜拔出青霜剑,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卫水流在【天涯名人录】上的排名并没有错,只不过,卫水流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卫水流,而你也不是二十年前的你!”
龙行雨点了点头,鲜血自胸膛汩汩而出。忽然他的脸上竟然挤出一丝嘲笑,费尽气力说道:“阿凤也不是二十年前的阿凤了!”然后紧紧抱住了阿凤,停止了呼吸。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孙小红,仿佛还在责问:如果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春随风从自己的袖口上取下了一枚蜂花针,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又盯着秋无霜的肩头,关切道:“觉得怎样?”
秋无霜道:“只是有点儿酸麻!好像无大碍。”
春随风这才向前,将秋无霜肩头的一枚蜂花针小心地拔了出来。蜂花针很细,虽已射入皮肉,并没出太多的血。
春随风拈着这枚蜂花针放在鼻下闻了闻,似乎松了一口气,叹道:“幸亏唐凤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唐凤了!”
望着地上的一家三口,秋无霜冷漠的脸上,似被秋风吹过的水面,忽然起了一丝涟漪,随之又归于平静,然后将头转向墙外的一株浓密的大柳树上。
春随风也看着那株柳树,轻笑道:“树上的这两位朋友,请现身吧!”
(待续)
未见枝叶晃动,从树上落下来两人,如柳絮般轻轻飘入院内。
其中一人拱手道:“春秋两位捕头,多日不见了!”
春随风秋无霜齐声道:“原来是孔理事!幸会!幸会!”
从树上下来的正是孔千里和刘先生。
孔千里指着刘先生道:“这位是我们天涯阁九号客栈的刘先生。”
春秋两人一边见礼,一边赞道:“天涯阁果然藏龙卧虎,想不到刘先生竟有这等身手。”
刘先生也不多言,客套了两句就站在了孔千里身后。
春随风笑道:“孔理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孔千里摇了摇折扇,道:“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来调查这两人。”
春随风道:“这龙凤双盗会不会也跟日前天涯客栈发生的夺旗事件有关?”
孔千里摇头道:“现在还说不好。”然后向春秋两人又拱手道:“恭喜春秋二位捕头,破了这桩二十年的惊天悬案!”
秋无霜看了看一地的鲜血,又看了看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竟然叹道:“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我现在却感觉不到一点儿欣喜。”
春随风也叹道:“这个二十年的悬案被破,当然值得庆贺,但我真希望这样的案子永远不要发生。我们永远没有事做,才更值得贺喜!”
孔千里又拱手赞道:“春秋两位捕头有这样的胸怀,真是令孔某自惭形秽。”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见月已西移,孔千里指着地上的宝箱道:“二十年了,这些宝物该如何处理?”
春随风道:“这些宝物和银票,最终是会交到顺风镖行的。”
半天没做声的孙婆婆此时突然喃喃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些不是好来的宝物,早晚要了你的性命。果不其然,你看看这一家子,家破人亡啊!”边说边用一方手绢擦着眼泪。
春随风突然大笑了两声道:“可惜啊可惜!名动江湖的龙凤双盗的见识竟不如一个老太婆!”
话音刚落,只听金沙河边突然传来了三声急促的唿哨声。春随风秋无霜脸色均变,春随风向孔千里拱手道:“孔理事,在下有一事相求!”
孔千里道:“春捕头请讲!”
春随风神色焦急道:“我们现在有万分紧急的事需要处理,这个宝箱和银票还请孔理事代为保管,请千万不要推辞!”
孔千里心中一惊,面露难色道:“这-----!”
春随风和秋无霜向孔千里一拱手,道:“千万!千万!”说罢口中发出三声凄厉的唿哨,两人便象风一样消失不见。
(待续)
月光已不似先前明亮,但金沙河水在它的照耀下依然发着炫目的白光。
孔千里和刘先生走在金沙河边,沿着河边走,很快就能回到天涯客栈。田间里偶尔传来几声蛙语,远方已有雄鸡开始啼鸣。
“咱们是不是该留下来帮帮她?”刘先生问道。
“既然她不愿意咱们插手,又轰咱们走,那她自己肯定能够处理。咱们何必留在那里受她的白眼?”孔千里答道。
刘先生摇摇头道:“一个小姑娘,一个老太太,守着昏迷不醒的张仕英,还有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孔千里笑了笑道:“你这几年在天涯客栈待得好像真是越来越胆小了!”
刘先生也笑了笑道:“好像是!唉!咱们来的时候我的眼皮直跳,还说别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孔千里叹道:“这种事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刘先生将路上的一粒石子踢入河中,发出了“咚”的一声。他抬头看看西天的月亮,问道:“孔理事,你可看出孙婆婆有什么不对?”
孔千里道:“孙婆婆虽然在极力掩饰,但破绽太多了!也许她根本不在乎咱们能看出她那么多破绽吧!虽然我没正面看到她的眼神,但有时她不经意地一瞥,也有让人心动的感觉。所以她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至于她是不是苏三,是不是练过如梦令,我看还不必急于断言。”
刘先生道:“我觉得八成是!”
孔千里道:“你有没有觉得小红姑娘有哪些不对?”
刘先生道:“我觉得是有些不对劲儿!那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面对这样的血腥竟然毫不慌乱惧怕,而且还很冷静沉着,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孔千里笑道:“也许她跟着她的那个不寻常的奶奶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所以习以为常了吧!”
刘先生叹道:“这祖孙俩真是个迷!”
孔千里突然停住了脚步,道:“刘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太巧合。”
刘先生轻轻点头道:“是太巧合!从桃花亭到张仕英家的小院,出现的人,发生的事,确实太巧合了。”
孔千里道:“如果张仕英不爱上小红,如果孙婆婆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你说这事会不会发生?”
刘先生想了想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春秋两位捕头和孙婆婆祖孙合伙给龙凤双盗设的套?”
孔千里道:“也许吧!要不然会那么巧合!其实还有更巧合的事!”
刘先生奇道:“还有什么更巧合的事?”
孔千里道:“你说为什么这桩事还恰巧让咱们俩也赶上了呢?这也是巧合吗?”
刘先生想了半天,道:“巧合?如果这也是巧合的话,那这种巧合也太巧合了吧!”
孔千里听刘先生一句话说了这么多巧合,笑了笑道:“还有,春随风和秋无霜为什么恰巧又有急事速速离开了呢?如果我们不在,这些珠宝和银票他该怎么办呢?”
刘先生也笑了,道:“看来多亏咱们今晚去了,要不然这些宝贝给谁呢?这可是顺风镖行的东西呢!”
孔千里苦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刘先生掂了掂手中的宝箱,也苦笑道:“这宝箱现在可是比烫手的山芋还烫手!不过,那要是咱们今晚不出现呢?”
孔千里道:“咱们会不出现?咱们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刘先生道:“你是说他们算定了咱们早晚会出现的?咱们天涯阁才是他们设计的对象?孙小红和孙婆婆怎么想的咱们不清楚,可四大名捕中的春秋二捕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孔千里摇头道:“不知道!”
刘先生看着手中的箱子苦笑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孔千里笑道:“怎么办!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件事这么有趣,我倒是真急着要看看下一步会怎样!”
(待续)
斜阳西挂,绿柳成行。金沙河水在静静流淌,岸边新起的一座坟茔在夕阳里更显得有些悲凉。
“能不能不走?”孙小红不舍道。
“不!我必须走!”张仕英咬了咬嘴唇道。
“可不可以明天再走?”小红柔柔道。
“我怕明天走不了!”张仕英眼中掠过一丝伤痛。
孙小红看了看那座坟茔,说道:“你恨不恨他们?”
一只喜鹊在新坟上跳来跳去,发出“喳喳”的叫声。新坟上的泥土映着夕阳,发着亮光。
张仕英看着那欢蹦的喜鹊,摇摇头道:“不恨!”
小红恨恨道:“你为什么不恨?如果不是他们俩,你现在应该在忠义王府中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这两个人不但毁了你的生活,而且还是杀人越货的大盗。你为什么不恨?”
张仕英握住小红的手,颤声道:“请你不要这么说,小红!他们二十年前也许是杀人越货的大盗,但从我记事起,我不记得他们做过一件坏事。他们总是教导我要好好做人,教导我要好好读书,不允许我做一点儿不道的事。这么多年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我觉得我很欢乐,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把所有的爱全给了我。现在,为了我,他们连性命都抛弃了,在我心里他们永远是我最爱的亲生父母!”
张仕英转向夕阳,目中泪光闪烁,继续说道:“当然,我心里也曾埋怨过他们,埋怨过家境贫寒,如果家境能富裕一些,你和我也许早早成亲了吧!”
小红低头道:“对不起!都怨我!”说罢眼圈似红了红。
张仕英摇摇头道:“不怨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怨你奶奶,谁不想把自己的孩子嫁入豪门?当然我更不该怨我的父母,哪一家父母不是把最好的一切都献给了孩子?做孩子的哪有资格埋怨自己的父母?”
孙小红抬头看着张仕英的眼睛,说道:“仕英哥,你说得真好!那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张仕英苦笑了一声道:“报仇?我一无所有拿什么为他们报仇?即便我有能力报仇,难道我去把春随风和秋无霜都杀死?”
孙小红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他们不该杀吗?是,在你父母这件事上他们一点没有错,甚至值得被歌功颂德。但他们这种人,仗着手中的一点点权利,打着正义的旗号,谁知明里暗里干了多少肮脏的勾当?其实有时候他们比杀人越货的大盗更可恶十分!。”
张仕英点点头没有做声,他也不敢再看小红的眼睛,只能把头转向被夕阳染红的金沙河水。
坟茔上的那只喜鹊已飞走,飞到了河边的一株柳树之上,依然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在呼喊着远方的伙伴。
“你打算去哪里?”小红再次不舍地问。
“不知道!天涯,我也许会浪迹天涯!”张仕英望向夕阳道。
“天涯?浪迹天涯,哪里是天涯?哪里才是尽头?”小红幽幽道。
张仕英惨笑的:“谁知道?也许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天涯!”
“你为什么不去忠义王府,找你的亲生父母!”孙小红道。
张仕英摇头道:“那样做只能给双方带来难言的痛苦与不适,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斜柳挂不住夕阳,也留不住那会飞的喜鹊。
看着即将落幕的夕阳,看着飞远的喜鹊,孙小红满眼期待地看着张仕英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仕英压住内心的痛苦道:“我永远不会再回来,所以你也不必等我!”说完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踏着夕阳而去。
孙小红看着张仕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夕阳中,心内五味杂陈。她的表面早已经平静下来,但内心却象这金沙河水,平静的表面下不断有暗潮涌动。
“你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孙婆婆从一棵树后转出身来。
孙小红淡淡道:“事已至此,把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愿意我嫁给他?”
孙婆婆叹道:“是啊,还有什么意义?可惜啊可惜!”说罢过来拉着小红的衣袖,道:“走吧,咱们回家!”
祖孙倆转身往回走去,行了几步,小红似有意无意地回头向一棵大树瞄了一眼。树中的一只小鸟似乎受了惊吓,“扑棱”的一声窜天而起,随后一头扎向那轮夕阳。
(第六节完)
(待续)
第七节
亘古不变的是死海的绝望与冷漠,变幻多彩的是死海的夕阳与天空。
李远似乎已经爱上了死海的夕阳,金窝子的所有的人们好像也都爱上了死海的夕阳。
李远斜倚在沙坡上,看着夕阳。金大坚坐在轮椅上眯眼看着夕阳,他的脸在夕阳下似乎比沙漠更荒凉。金银花就站在他身边,也静静地看着夕阳,那只长相奇特的怪鸟就站在他的肩膀上,呆呆得也看着夕阳。胡三刀坐在一棵灌木的下面,手里在刻着什么,也不时抬头看看夕阳。
每天这个时候,金窝子的人们就聚在这里,各就各位地看着夕阳,想着各自的心事。
那天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金大坚那幅近乎往下掉土渣的荒凉的脸就放在在李远的眼前,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气息直接喷散到李远的口鼻,有一部分甚至已灌入李远的胸腔。
同样的话他说了两遍,所以李远记得很清楚,据说同样的话他对每个人都要说两遍。他说:“这里是金窝子,我是这里的主人。是我们救了你,这一点你必须永远记住!我们给你喂了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不吃解药,半个月之后,将会浑身乏力,五脏慢慢溃烂致死。所以每十天半月就会给你吃一次解药,解药可能在你的水里,也可能在你的食物里,也可能在你喝的酒里面。给你吃解药之后过个几天,又会在你的饮食里加入毒药。所以不要想轻易离开金窝子,其实即使没吃毒药,也很难以走出这沙漠。”
金大坚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不要动怒,动怒之前想一想是谁救了你。我们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让你在这儿安心地出点力,干点儿活,只要干满三年,是走还是留由你决定。在这三年里,每天都会有工钱,衣食住行大家都一样。每七天可以喝三两酒,每十天可以休一天,每两个月左右可以有女人来伴你一夜。你如果病了或者伤了,不但可以休息,还有免费的医药,但在这期间工钱是要扣除的,酒也要免掉。如果伤病超过半个月,女人也要免掉。”
把这些话说了两遍之后,金大坚又说道:“跟你一起的伙伴还没有醒,他中了死海中特有的毒蝎金王子的毒,能熬到现在算是奇迹,我已经给他喂了药,已无大碍,晚点儿他就会醒。”
但自己又是怎么昏迷的呢?李远记得那天夕阳将要沉没的时候,他刚刚放纵了一下自己,有一丝丝倦意,胡三刀还躺在一边昏迷不醒。
就在他带着失落与无助将要闭眼打个盹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待续)
这声音时而婉转,时而艰涩,时而悠扬,时而短促,由远及近,自空中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一阵儿动听,一阵儿刺耳,不一会儿,一只怪鸟自空中降落,立在一座沙丘之上,昂着头有些鄙夷地看着他。
这只不知从何方飞来的鸟,体型犹如普通的苍鹰,有着灰色的羽毛、结实的双腿、锋利的爪子和坚硬的尖嘴,但它的双眼却是红色的,比鹰眼要大一些,瞳孔不大却乌黑发亮。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上有一顶艳丽的冠子,这顶冠子如一把画满百花的扇面,高高耸立,使它看起来威武了十分。
李远如做梦般惊异地看着它,而它则上上下下鄙夷地打量着他。他挥了挥手,那只怪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展翅飞向高空,变换着各种叫声,飞向远方。
当李远还未从惊异中缓过神来之际,夕阳那边有团团尘土飞舞,并慢慢向这边飘来,空中又传来了那只怪鸟的怪叫。
随着怪鸟的降落,有三个人骑着三匹怪兽,伴着尘土来到了李远的面前。那三只怪兽,李远后来才知道叫骆驼。
骆驼上的三个人是相同的打扮,那只怪鸟见骆驼停下了,便扑棱棱地飞到一人肩膀上,稳稳站立,鄙夷地瞅了李远一眼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鸟儿落在身上的,就是金银花,他的眼里总像是带着忧愁,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胡三刀,问道:“他死了吗?”
李远道:“他还活着,只是被蝎子蛰了,昏迷不醒。”
金银花眉头微皱,将一袋水扔给李远,道:“给他喝点水,你也喝点!快,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回金窝子!”
就是在李远喝完水之后,刚要说声谢谢,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一头栽在了地上。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金大坚那荒凉的脸,听到了金大坚说了两遍的那些话。
(待续)
他们来到金窝子差不多已有一月,胡三刀的身体早已完全康复。金窝子共有三十多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如金大坚所说,干点儿体力活儿。
金窝子并没有多少金子,而是有大量的高品位的玉石。他们的任务就是挖掘玉石。 一切正如金大坚所说,他们穿的都一样,都是灰色的粗布衣衫,吃的也都一样,无非是干粮肉干果脯蜜饯,喝的是三里外月亮湾的水,每七天可以分到三两酒,每干十天可以休息一天,睡觉时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帐篷。据说每两个月会来女人陪伴一宿也是真实可靠的。
李远和胡三刀来了一月,对这里的同伴已有了大概的了解。最出人意料的是当年在【天涯名人录】中排名第八的中原大侠霹雳刀雷震天也在这里,还有当年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许仙仙也在这里,据说五年前许仙仙是为了逃避雷震天的追捕无奈之下才逃入死海,在死海奔波了五天之后,两人饥渴交加,双双昏倒,最后被金银花所救。
至于其他人,有的是为了来死海寻宝,迷失在死海,最后被金银花所救,而有的是被一个漂亮的叫金小燕的女子诱骗进入死海,最后也来至在金窝子。
金大坚是金窝子的头儿,金窝子挖掘出来的所有高品位的玉石,每两个月随着来此伴宿的女子和运食物的车马往外运送一次。
金大坚虽说是金窝子的头儿,他自己说是金窝子的主人,但显然这些价值连城的玉石并不归他所有,他也只不过是为他人效命而已。
金银花据说是金大坚的儿子,但他两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气质上,都不像。金银花是整日忧愁的,而金大坚是整天爱说话的,有时让人觉得有点啰嗦。
金银花不太爱说话,整天伴着他那只怪鸟,骑着怪兽在沙漠里来回奔走。有几次胡三刀试探着问他,金小燕是不是他们一伙的,起初他不肯说,后来胡三刀给他的骆驼治好了腿伤,才承认金小燕不但是他们一伙的,而且还是他的妹妹,金大坚的亲闺女。
再后来,胡三刀还问出了金银花其实只不过是金大坚的养子,金大坚曾救过金银花的小命。
有一次胡三刀再次救活了了因伤重奄奄一息的骆驼,便趁机问他:“这个玉矿到底属于谁?这些玉石都送到哪儿去?”
金银花犹豫再三道:“这个玉矿在死海之中不知被发现了多少年代,根本不属于谁,也很少有什么人有财力和势力在这死海深处开矿。我们现在挖掘的这些玉石都会运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经过加工以后,再送到忠勇王府。”
“那你们是忠勇王府的人?”
“是,也只有忠勇王府才有这样的实力。我父亲原来是忠勇王府的家将。”
胡三刀又问道:“忠勇王府手下的兵丁多得是,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来?为什么还要要靠诱骗的手段找人挖掘玉石?”
金银花道:“在死海中挖掘玉石这件事当然是极其秘密的,用自己的兵丁自然会有不少麻烦。当然九年前刚来的时候是带了一批兵丁,但这些兵丁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所以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只剩下了挑选玉石的石小玉和吴名阁两人。不过那些逃跑的兵丁估计也根本走不出这死海,因为没有好的向导,在死海中只有死路一条。”
胡三刀道:“那你们九年前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待续)
金银花道:“忠勇王府有不少的奇人异士,找到这里当然不成问题,就像每次往这里运送补给的人中,除了向导,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胡三刀道:“如果是你,没有向导你能不能走出去?”
金银花道:“我自己不能,但我有红眼,它肯定可以带我出去!”红眼就是常常立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怪鸟。
“那金小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自己可以自由出入死海?而且她往这儿诱骗人的时候,在漫漫沙漠之中,一个女孩子难道不怕别人对她起歹心?”
金银花竟然微笑了一下:“一个女孩子?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自从四年前她随车队来过一次之后,她就经常自己在死海中出入。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在死海中不会迷路,她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她说,你看那燕子,每年秋天飞往南方,来年春天又飞回北方,时间过了半年,还依然能找到原来屋檐下的巢。所以她就像小燕子一样,某个地方只要去过一次,无论离开多远多久,她都能凭感觉再找回那个地方。”
胡三刀的笑道:“怪不得她叫金小燕。”
金银花道:“不仅如此,她跟李远一样,也有夜视的天赋,因为我们的母亲是晋西南陈家堡的人。所以即便在黑夜中她在沙漠里也是来去自由。”
胡三刀道:“怪不得那天她半夜跑了,把我俩扔在了沙漠!不过这臭丫头为什么不给我们留下水和干粮?”
金银花道:“把你们带到哪儿她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就归我了,如果当时你们不乱走,我当天就能找到你们。”
胡三刀笑道:“如果我们俩在沙漠中对她起了歹心,那她岂不要遭殃。”
金银花道:“首先金小燕一点儿也不傻,她诱骗的对象首先看上去不能是凶恶之徒,其次即便你们对她起了歹心也一般不会得逞,因为她是观音山毒奶奶的弟子,她浑身上下都可能带毒,哪怕你碰她一指也会遭殃。”
胡三刀笑道:“不过她还是没想到,我们李远也能夜视,把她深夜如厕的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哈哈!”
忧伤的金银花竟然也笑了。
李远很佩服胡三刀,如果不是胡三刀,他们对金窝子的了解,对为何被诱骗到金窝子,可能永远糊里糊涂。而胡三刀不但通过自己的医术撬开了金银花的嘴,而且还通过嬉笑怒骂讲述自己前些年的一些胡作非为赢得了金银花的好感,也赢得了金窝子其他人的好感。不到一个月,他似乎成了金窝子的中心,连金大坚有时都觉得有些受冷落。
不过金大坚并没什么不快,在这荒凉寂寞的大沙漠里,有胡三刀这样的一个人,能经常给大家带来欢笑,有什么不好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