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很浅的仙家

求求lz速速更新。还剩几章怕看完都不敢看了 (你要找的人不在)
还有很多
61. 老罗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呼唤小白。 小白没有回应。 她摸了摸左脚,左脚上的凉意已经没有了。 不一会儿,左脚上的小白开始发热。 老罗着急地说,我去买个酒坛来,把你泡在酒里。 小白虚弱的声音传来。 不,泡在酒里没有用。小白说。 老罗说,上次你不是泡酒泡好的吗? 小白微弱地说,不一样,上次是受了伤,这次是中了毒。我想肯定是王难放的毒。 老罗问,你知道是他放的毒? 小白“呵”了一声,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然后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罗想了想,小白说得对,目前除了齐黄,赵一,星将道人和王难,好像还没有人会对她下手。齐黄身上的黄鼠狼已经受了打击,不敢来打扰小白。赵一只要是不影响她的牌馆生意,也没必要下此毒手。星将道人虽然捕捉妖怪,但对人还不至于此。思来想去,只有王难有嫌疑。 老罗问,小白,你是不是知道豆腐脑里面有毒,又不好直接告诉我,所以替我吃了豆腐脑? 小白轻声说,不,我就是想吃豆腐脑而已。 老罗摇头说,不对,你有预知的能力,你知道我吃了会死掉,但是说了怕遭天谴…… 小白语气中带着无奈,说,老罗,你是要把我聊死了才会想到救我的命吗? 老罗这才醒悟过来救小白要紧。 可是我怎么救你?拿稻穗儿伸到你嗓子眼里吗?可是我都看不见你。老罗手足无措地问道。 小白声音细如蚊蝇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王难他既然有毒药,就有解药。 老罗点头又摇头,说,可是我去哪里找他? 小白说,他如果愿意见你,就会在你想得到的地方。 老罗恍然大悟。 牌馆!赵一的牌馆!老罗大声说。
等更。看你的文字总有一种温暖 😊 (海澜澜)
谢谢
等了这么久才更了一章…  嘤嘤嘤 (江湖骗子)
要上班呢 时间不够 见谅哈
62. 老罗跑到赵一的牌馆时,两腿已经发软。 正在烟雾缭绕中打牌的王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叉腰喘气的老罗。 老罗也正好一眼看到了烟雾后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夜空中被纱布一样的云挡住的月亮。 赵一正在牌桌之间端茶倒水。看到老罗站在门口,她立即回头瞥了王难一眼。然后,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到牌桌上,迅速走到门口来,热情地拉住老罗。 打牌又不是赶考,你跑这么急干什么?还怕我赵一不给你留位置不成?赵一说道。 赵一跟老罗说话的时候,手在老罗的胳膊上用力捏了一下。 老罗懂她的意思,她是暗示老罗,让老罗小心王难。 老罗向赵一微笑示意感谢,然后跨过门槛,走到王难的牌桌旁边。 那股浓浓的樟脑丸气味仍然从烟味儿、汗味儿、茶香味儿、瓜子味儿等各种混杂的气味中穿过,来到老罗的鼻子里,让老罗不舒服。 刚好王难的上手出了一张五万,王难大喝一声:“碰!” 王难一边拿出两张五万,一边说,来得巧不如来得好!缺什么来什么! 老罗听出来王难是说她来得好。显然,小白的猜测是对的。 老罗按捺住心中的愤懑,看了看王难的牌,说,你这都胡了,还碰什么? 其他三个牌友不敢相信地看着老罗。 老罗说,不骗你们,他单挑五万。 三个牌友又不敢相信地看着王难。 王难眼睛盯着牌,笑着说,我不输不赢,是因为想赢就能赢。我现在想赢个大的,所以暂时不胡。 老罗听出来,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意思是一切都在他王难的掌控之中。不过她不太明白“赢个大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更大的阴谋不成? 坐在王难对面的牌友不乐意了,将桌上的麻将一推,麻将都倒了。 那位牌友一脸鄙夷地说,胡就胡呗,打个麻将玩嘛,说的话怎么让人这么难受呢? 那位牌友开始并没有引起老罗的注意。在他推倒牌的时候,老罗才注意到他是个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年轻人,长相略秀气,嗓音好像还没有经过变声期一样,但姿态又像个打牌老手。 坐在王难右边的牌友说,推什么牌呢?还打不打了? 赵一赶紧过来解围,说道,其凉,你不想打了,叫别人帮忙挑土就是,推牌干什么呢?别伤了和气! 在这个地方,“挑土”就是让别人替他打牌的意思。 秀气的其凉指着自己的牌,说道,我清一色胡牌了,都没吭一声,他碰个五万就叽叽喳喳的!你说烦人不烦人! 众人皆惊。 老罗清清楚楚地看到,其凉面前的牌确实已经胡了,并且全是筒子。 就连别桌的牌友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跟王难和其凉一桌的牌友都懵了。 其中一位牌友摸着后脑勺,看了半天才说,你们俩都胡了牌又不摆出来,这是打什么牌啊? 另一位牌友幸灾乐祸,说,幸亏你们都不胡牌,不然我要输惨了! 王难也傻眼了,他以为自己手气够好了,没想到对面坐了一个手气更好,更加不动声色的对家。 一位看牌的闲人问,王难不胡牌,是想做大。其凉你清一色了还不胡牌,是想做什么呀? 王难将目光对准其凉,冷峻如刀。 其凉说,有人按黄历看运势,有人算星座看运势,有人摇签筒看运势,我是打牌看运势的。我就想看看最近我的运气好不好。
小说名字叫啥啊 (susu)
就是这个名字啊
等更,挺好看的 (糸色空)
来了
63. 王难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小子啊,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牌馆里顿时有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众人有的等着看好戏,有的想劝和,有的甚至想怂恿他们打起来。神情各异。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都意想不到。 汪汪!其凉居然学起狗叫来。 众人茫然。 其凉依旧秀气如姑娘一般地说,我就要狗拿耗子,你又怎样? 这一下激怒了王难,王难一手撑着牌桌,居然从牌桌上一跃而过,跳到其凉面前,另一手抓住了其凉胸口的衣服。 老罗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小白还等着解药。 老罗急忙走过去,将其凉往后面拉,说,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你们打牌了。我找王难有点儿急事。这位小哥,我打扰了你的兴致,实在抱歉! 其凉对老罗笑了笑,亲切得不像是个爱闹事的人。他正要走开,那王难却不放手。 王难半边脸一笑,说,想走?没那么容易! 其凉说,哦?要留我在这里吃饭不成? 牌友们哄堂大笑。 王难又羞又恼,气咻咻道,我今天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其凉一脸无辜地点点头,说,好啊,红橙黄绿青蓝紫,我样样都喜欢。 老罗看出来了,这个其凉看起来人畜无害,说的话却句句挑衅。他有意挑起王难的愤怒。 王难火冒三丈,举起拳头要往其凉的脸上打。 其凉的衣服虽然被王难抓住,但他灵活地往后一缩头,躲过这一拳。 王难用力过猛,自己一个趔趄,松了其凉的衣服。 赵一在旁大喊,不要打!不要打! 其他牌友让出一圈来,免得惹火烧身。 王难眼珠子转了一圈,看了看周边的人。 老罗看穿了王难的心思。王难以为会有人上来劝他,他顺着找个台阶下,可是没有人上来劝。 其凉继续煽风点火地说,哎呦,您可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到了这个时候,王难不动真格儿,丢脸的就是他自己了。他抓起桌边的凳子,转身要往其凉身上砸。 其凉急忙躲避,顺手在牌桌上抓了一颗麻将向王难投掷过去。 王难的手腕被麻将击中,凳子在扔出来的时候偏了方向,差点砸到其他人。 麻将掉落在地,花色朝上,是个五万。 其凉指着落在地上的麻将,说,王难,你不是要碰五万吗?我再给你一个,杠上花! 其凉的话老罗也听得明白。其凉的意思是他跟王难“杠”上了。 王难自然听得懂其凉的意思,他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靠墙的八仙桌上。八仙桌上有五六个暖水壶。那是赵一给客人泡茶用的。 王难冲到八仙桌旁,要抢桌上的暖水壶。 赵一急忙用身体挡住,恐慌地说,这里面都是刚烧好的开水,会烫伤人的! 王难推开赵一,抓了一个暖水壶在手里,作势要往其凉头上扔。 这暖水壶要是落在其凉头上,其凉不被砸伤也会被烫伤。 其凉又抓起一颗麻将往王难投去。麻将精准地打在王难举起暖水壶的那只手的上臂处。那里正是麻神经所在的位置。 这里的人将麻神经所在的位置叫做“麻老鼠”。老人逗小孩的时候,常说“你这里有只老鼠”,然后故意碰到这里,让小孩感觉发麻。 “麻老鼠”不过是玩笑话,可是王难的“麻老鼠”被麻将打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吱吱”的叫声。 接着,一只灰色的老鼠从王难的袖口里蹿了出来,由于跑得太急,那只老鼠撞在了王难手里的暖水壶上。 撞上暖水壶的老鼠掉了下来,“啪”的一声响,摔落在王难脚边。 王难的手本来就被麻将打到了麻神经,加上那只老鼠猛地一撞,暖水壶就从他手里落了下来,恰好砸在那只老鼠身上。 “砰”的一声,暖水壶炸了,滚烫的开水流了出来,地上冒起一阵白色烟雾。 王难不顾地上的脏和开水的烫,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哭嚎着喊,我的哥哥呀! 他不怕被玻璃渣划伤,双手扒开碎了的暖水壶。 那只老鼠在玻璃渣和升腾着热气的开水里,一动不动。 还真是狗拿耗子!一位牌友小声嘀咕道。
追的好着急。
有没有全集链接、 (我就是个机灵鬼)
没有哦 写了就更新了
每天都想看,但是每次都舍不得看,一次多更一些些吧。
喜欢看啊啊啊啊 (我就是个机灵鬼)
我努力哈 平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64. 难怪他打牌能不输不赢,原来他身上有个灰仙儿。赵一凑到老罗的耳边悄声说。 牌馆里的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老罗看到那老鼠蹿出来的时候就明白了。 原来王难身上的樟脑丸气味是为了遮掩老鼠的气味。 老罗瞥了一眼其凉,心想,这么说来,其凉身上的仙儿是条狗? 其凉见王难伤心欲绝的样子,面露不忍的神色,然后走了过去,一只手搭在王难的肩膀上,想要安慰他。 王难将其凉的手甩开,厉声道,起开! 围观的牌友看不过去了,对其凉说,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老罗一听,心想,其凉身上的仙儿是只猫不成? 老罗晃了晃脑袋,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听风就是雨。 我是来给小白要解药的。老罗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 可是眼前这样的状况,王难怎么会给我解药?老罗犯难了。 其凉又将手搭在王难的肩膀上,与此同时说,你不想你的哥哥活过来吗? 跪着的王难抬起头来,用不敢相信却又无比渴望的眼神从下往上看着其凉。 其凉微笑点头,说,来,给我。 王难看了看手中的老鼠,迟疑地举向其凉。 众人安静下来,都想看看这个其凉怎么让老鼠活过来。 其凉显然不愿意像王难一样捧起那只老鼠,他左看右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捏住了老鼠的尾巴,将它拎了起来。 一位牌友轻声说道,都这样了,还能活过来吗? 其凉看了一眼那位说话的牌友,笑道,人想恢复,就要吃药;老鼠想恢复,就要吃老鼠药。 这话刚说完,那只老鼠忽然浑身一抖,紧接着吱吱吱地叫起来。 王难大喜。 其凉将老鼠放到王难手里,说道,你这位哥哥我认识很久了,打不赢的时候就喜欢装死,吓一吓就好了。 那只老鼠赶紧顺着王难的手往上爬,从袖口钻到袖子里面去了。 王难顾不得刚才丢脸,抱拳向其凉伏拜,感激地说,多谢救命之恩!我以后再也不打牌了! 其凉说,你有灰仙加持,却能不起贪念,保持不输不赢,已经很难得了。你想替你的朋友齐黄出口气,也算是有情有义,不过齐黄错在先,你帮他就帮错了。你把解药拿出来,便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罗听了,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凉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要让王难拿出解药。 牌馆里的人几乎都听说或者见证过齐黄和老罗以骨牌决高下的事情,纷纷说齐黄的不是。 有的说,靠一只黄鼠狼搞歪门邪道,该打! 有的说,他赢了我那么多钱,该还给我才是! 有的说,搞邪术还出老千,错上加错! 老罗听得脸上发热。毕竟老千是她为了救小白才出的。 还有人关切地询问老罗,解药是怎么回事?你中毒了?还是别人中毒了? 老罗只好装作不舒服,回答说,还好还好,吃的不多,就是肚子难受。 从出门前到现在,老罗一直感觉到左脚上热气腾腾。 难受的其实是小白。 她明白,小白是在替她难受。 她不太明白的是,其凉为什么要帮她。 不管什么原因,能拿到解药就好。 王难摸了摸“麻老鼠”的位置。老罗暗喜,他应该是要掏出解药了吧? 其凉也以为他要拿出解药,将手伸到了他面前。 不料王难说,我也想给你解药,可是解药在星将道人那里。他说要是我不把解药给他,他就用八卦星宿镜收了我身上的东西。
耗子不怕蛇吗 (糸色空)
蛇快死了
65. 老罗和其凉从牌馆出来,直奔龙湾街唯一的旅店。 星将道人不是龙湾街本地人,长期留在龙湾街的话,就要住旅店。 其凉脚步飞快,老罗拼了命才不至于被他落下。 老罗看着其凉的背影,心想,他怎么对小白这么上心?应该是故交吧?可是以前怎么没听小白提到过其凉的名字? 龙湾街本来就不算大,一会儿工夫,老罗和其凉就到了旅店前面。 旅店有些破旧,墙漆剥落,瓦上生苔。因为住店的客人向来很少,旅店的老板没有用心打理。旅店的招牌是一块裂开的木板,木板上写着“龙湾旅店”四个黑色且粗糙的毛笔字。 老板就坐在招牌下面,正拿了一个饭碗喂狗。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瘦骨嶙峋,须发半黑半白。狗是上了年纪的老狗,瘦骨嶙峋,皮毛半黑半黄。 狗见了其凉,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好像认识他一样。 老板却还在碗里拨骨头,见狗不吃,喝道,吃!吃! 老罗和老板不熟,但认识。 老罗喊道,老板,喂狗呢? 老板听到老罗的声音,扭头来看。 今天怎么不打牌啊?老板问道。 老板可能忘记了老罗的名字,但记得她是牌馆里的常客。 老罗说,我来找个人。 老板的耳朵不太好,问道,你朋友要住啊? 其凉问老罗,老板的耳朵不太好? 这句话却被老板听清楚了。老板笑着说,听不清,才清净! 老罗走近一些,大声说,我来找个人! 老板手里捏着一根鸡骨头,往二楼的一个窗户一指,说,他在呢,你去吧。 老罗还没有说要找谁,老板就知道他们要找谁了。 然后老板将鸡骨头伸到狗鼻子前。 狗一张嘴,叼住了,眼睛却还看着其凉。 老板轻轻拍打狗头,说,你看什么呢,不关咱们的事儿。 老罗和其凉进了旅店,上了二楼,寻找老板示意过的那间客房。 老罗悄悄在其凉身后说,那条狗好像认得你。 其凉头也不回,说,那待会儿你问问它,我叫什么名字。 老罗被噎住了。 楼上没什么人住,客房大多空着。老罗和其凉很快找到了星将道人住的房间。 星将道人不在房间里,但茶桌上放着他的八卦星宿镜。床脚处焚着蚊香。蚊香螺旋状,已经烧了一半,落在地上的香灰也是螺旋状,整整齐齐。 其凉看到八卦星宿镜的时候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慌。 你怕它?老罗问道。 其凉没有回答她,他拿了盖在茶盘上的布,盖在八卦星宿镜上。 他人呢?老罗又问。 老罗话音刚落,外面楼下的狗叫了起来。 接着,她听到老板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有人等你。老板说。 老罗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星将道人不知从哪里回来,正好从老板和狗身边经过。 星将道人听了老板的话,抬起头往楼上看,目光恰好与老罗相撞。 老罗心一慌,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星将道人的目光。 狗还在叫。 老罗听到老板大声说,你叫什么呢,不关咱们的事儿。 那狗就安静了。 老罗听到楼梯间响起脚步声,是星将道人上楼来了。他的每一个脚步仿佛都踩在老罗的心上,让她慌乱又不得不保持镇定。 老罗问其凉,你不怕他吗? 其凉却在藤椅上坐了下来,还把双腿盘了上去,然后说,怕什么?又不是我要解药,我是来陪你取药的。 刚才还脚步匆匆的其凉,现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将手伸到鞋子里,挠了挠,然后抽出来,将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露出嫌弃的表情。 老罗见了,一阵恶心。 本性难改!小白突然发声说。 其凉往老罗脚上看,笑了一下,揶揄说,哟,我还以为你死了。
好看好看……
 (招财进宝)
谢谢
66. 老罗很意外,听其凉和小白说话的口气,他们不但是故友,关系还很亲密。 小白说,你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看就不是正经妖怪。 其凉说,我积累这么多年的修为,不就是为了想怎样就怎样吗?就你正经,抱着美女的腿苟且偷生! 小白的气势一下就软了,说,你不怕被捉起来? 其凉说,不怕。 小白说,那你盖住八卦星宿镜干什么? 其凉说,我是不想见里面的朋友。 老罗听小白说过了,星将道人捉了一个他的朋友在八卦星宿镜里。看来他们三个互相认识。 星将道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罗着急地说,你们别吵了,他就过来了! 不一会儿,星将道人走到了门口,他鼻子嗅了嗅,说,你怎么也来了? 老罗看了藤椅上的其凉一眼。 其凉仍然盘着腿,回答说,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来看看你不可以? 星将道人“哼”了一声,跨门而入,说道,你就不怕我捉了你? 其凉不以为意,回答说,你师父在大云山亲口向我承诺,放我十二年自由。你是要把我捉起来送到你师父面前去吗? 老罗这才明白,其凉胆敢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 星将道人冷笑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嘛。十二年,一个生肖轮回而已,你嚣张不了多久。到时候你跟你的朋友在我的八卦星宿镜里相聚吧!哈哈哈。 其凉怒瞪了星将道人一眼。 星将道人揭开八卦星宿镜上的布,说道,你们这些扰乱世间秩序的妖怪,都该装进镜子里!要不是你们骗我喝了酒,我何至于被师父逐出山门! 其凉捧腹笑道,藏酒的是你,喝酒的也是你,怎么被逐出山门就怪到我头上来了呢?
67. 星将道人刚上大云山的时候,是想跟着师父好好修炼的。 他想修长生不老之术。 师父告诉他,这不可能。 他退而求其次,想修穿墙招财之术。 师父告诉他,别做梦。 他再退一步,想学炼丹。 师父告诉他,你师爷就是炼丹的时候配错了成分,炼丹炉爆炸升仙的。 他只好说,那我图个清静总行吧? 师父告诉他,那你还不如用师爷的配方炼丹。大云山是个风水宝地,但不是个清静的地方。除了人喜欢上山来,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灵也喜欢上山来。人修佛的修佛,修道的修道,修身的修身,人之外的生灵就都修成了妖怪。 师父给了他一个八卦星宿镜,要他专门学捉妖。 师父还告诉他,捉妖术的第一要义,就是不抽烟不喝酒,要挂铜钱在身上。 他问,捉妖怎么跟烟酒铜钱扯上关系了? 师父说,妖怪都是要隐藏自己的气息的。你要去捉它们,自然也要隐藏你的气息。你抽烟的话,身上烟味儿重;你喝酒的话,身上有酒气。你还没有发现妖怪,就暴露了自己。你还怎么捉它们?至于铜钱嘛,经过了许多人的手,沾染了各种人的气息,可以帮助你隐藏自己的气息。 他问,我听说捉妖师有从一枚铜钱到九枚铜钱的等级。铜钱越多,捉妖师越厉害。但是听您这么说,越厉害的捉妖师怎么需要越多的铜钱隐藏自己,而越不厉害的捉妖师反而需要的铜钱数量越少呢? 师父说,初入门道的捉妖师,身上常人的气息最重,妖怪反而难以发觉差异。技艺高深的捉妖师,失去了常人的气息,容易引起妖怪警觉。所以厉害的捉妖师反而需要更多的铜钱。 他恍然大悟。 师父又说,人就是这样,觉悟的人生道理越多,自己越痛苦。 他问,为什么觉悟会痛苦?隔壁寺庙里的不都追求当头棒喝的觉悟吗? 师父说,觉悟到抱残守缺,是因为人世没有圆满完美。觉悟到冷暖自知,是因为人世没有感同身受。觉悟到世事无常,是因为人世没有好景常在。觉悟到一切皆镜花水月,是因为人世万般留不住。 他频频点头。 师父说,每一次觉悟,都是一次对人世的失望。 他说,那佛是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人。 师父双目垂泪,说,所以你修什么长生!
68. 星将道人心想,聊天就聊天,你哭什么? 他后来听其他师兄弟说,师父的性子跟女人一般,动不动就哭。看见春天花开,会哭;听见夏天蝉鸣,也哭;闻到秋桂飘香,也哭;感到冬雪寒冷,还哭。 师父哭的时候也不避着点儿人,想哭就哭,有时候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让来大云山的游客香客以为他是个精神失常的人。 很快,星将道人发现师父的术法跟他的性情一样异于常人,他跟着师父学了不到七天,就能从常人中辨别出许多妖怪。 师父说,绝大部分妖怪潜伏在常人之中,借常人的气息掩盖自己的气息。再厉害的妖怪,哪怕不用潜伏在常人之中,也要借助其他器物掩盖自己。有的妖怪胆子大,往往进入寺庙或者道观或者学堂,借此掩盖自己的气息。其凉的母亲曾经躲到我们道观里来了,她隐藏得特别好,过了许多年才被发现。那时候我心慈手软,没有伤她。你那被炼丹炉炸死的师爷那时候尚在世间,他命我除掉她。师命难违,我只好杀了她。她死前苦苦哀求,要我放过她的孩子其凉。我答应她,给其凉十二年自由。你以后若是看到他,不要动他一根汗毛。 他问,十二年之后呢? 师父说,十二年之后,我便不在了,管不到了。 因为师父的承诺,其凉经常在大云山出现。 出现也就算了,其凉还常引诱山上的修行人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劝人抽烟喝酒。 来大云山的修行人好多因为其凉的引诱而破了戒律,只好灰溜溜地收拾行李下山。 星将道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为所动。 后来有一次,庙里的方丈到道观来跟星将道人的师父下围棋,很多弟子围着观看。据说方丈和道长下棋的每一步都蕴含了玄机,能看破的人就能得到修行的启发。 众所周知,大云山的和尚都喜欢喝茶,据说喝茶对参悟禅机大有裨益。星将道人的师父也总是以大云山特有的茶待客。但是方丈来了,他的师父是不用给他泡茶的。 因为方丈自己揣着个小银壶,渴了就抿一口,然后非常享受地咂嘴,发出类似感叹的“啧”的一声。 方丈不喝别人给他泡的茶。 星将道人无心看棋,每听到方丈发出“啧”的一声,心里便痒痒。 一盘围棋走完,他的师父带方丈去后院看花,众人散去。 这时候,其凉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星将道人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星将道人,你知道方丈是怎么修为精进的吗? 星将道人对其凉本来就没有好感,不想搭理他。 其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壶来,在星将道人眼前晃了晃,说,师父下棋其实没有什么玄机,玄机都在这个小壶里! 星将道人一看,那正是方丈下棋时掏出来的小银壶! 星将道人惊问道,你怎么可以偷方丈的东西! 其凉说,什么叫偷?我待会儿要还回去的!我见你最近修为没有什么提升,特意借了这东西来给你开悟。我一片好心,你却当做驴肝肺! 说到修为提升,便是说到了星将道人的痛处。他上山的本意还是长生,却天天学习捉妖术。开始他还努力学习,技艺精进,一段时间后便倦怠了,自然技艺没有什么提升,于是总想找点捷径。 他去问师父有没有捷径可走。 师父说,哪有什么捷径?世上的路都是一样的,步子走得比别人多,就是捷径。 他认为师父不想告诉他。 星将道人忍不住问,不就是个喝水的东西吗? 其凉将小银壶递给星将道人,说,你喝一下就知道了。 星将道人喝了一口,回味悠长。 居然是酒?星将道人诧异地问。 其凉立即将他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粮食做,不喝有罪过! 星将道人问,还有这个说法? 其凉说,那是当然了!我知道方丈的酒是在山下哪户人家打的,你要是想喝,我给你弄来。 星将道人说,可是师父说身上有酒气就捉不了妖。 其凉说,师父骗你呢,你师父捉走我娘的时候,就喝了许多酒,浑身酒气。杀了我娘之后,他醉卧床榻三天三夜,房间里酒气冲天。
69. 星将道人听到的传闻跟其凉说的不一样。比他上山早的师叔师兄们说,他的师父捉了那个隐藏在道观里的妖怪后,闭关了三天三夜。闭关之后,师父又上升了一个境界,动不动就喜欢哭。 照常理来说,一个修行的人老喜欢哭,是不太好的。但是师叔师兄们说,那个尚未被炼丹炉炸死的师爷认为这是境界提升的原因。 用师爷的话说,这层境界叫做“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星将道人对其凉说,既然方丈和师父都喝,我怎么就不能喝?来,让我再喝几口。 其凉却将小银壶夺了回去。 星将道人问,你不是要我喝吗?怎么我要喝,你又不给了? 其凉说,不能喝了,再喝方丈就知道酒被偷喝了。 喝了这一口之后,其凉越不让他喝,他就越想喝。 其凉撇下星将道人,跑到后院,将小银壶还给方丈。方丈这才发现小银壶不见了。 其凉走后,方丈拿起小银壶喝了一口,这次却没有“啧”一声。方丈迟疑了一会儿,将酒吐了出来。 方丈说,观云仙长,我这壶里的井水怎么变成酒了? 星将道人的师父被大云山的人尊称为观云仙长。 观云仙长挥袖大骂,这狗崽子! 方丈劝道,哎,别骂自己嘛,我无所谓的,心中无酒,便不是酒。
70. 星将道人自那之后,天天想着酒,夜夜梦到酒。 其凉经常趁观云仙长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星将道人半两酒。星将道人嫌少。 其凉说,我听山下的人说,吃要吃个欠,不能吃个厌。 山下的人喝茶叫“吃茶”,喝酒叫“吃酒”。但凡用嘴的,都叫“吃”。 星将道人的酒瘾被其凉勾得无法抑制了。他开始自己想办法。 每次有了下山的机会,他便偷偷带酒上山,一带就好几斤,藏在道观里的各个地方,等师父不在的时候,他就喝,一喝就大醉。 终于,他喝酒的事情被师父知道了。师父劝他戒酒,可他屡屡破戒。师父屡屡原谅他。 最后在山下的茶馆里,他喝了别人洒在桌子上的酒,又口出狂言。师父将他逐出大云山。 师叔师兄们问观云仙长,为什么之前不驱逐他,这次却不再原谅。 观云仙长说,在自己人面前丢了脸没关系,在外人面前丢了大云山的脸,我容得了他,大云山容不了他。
其凉是道长的孩子……狗崽子——骂自己。 (修缘一路)
仔细!
71. 被逐出山门的星将道人对其凉怀恨在心,却因为师父的承诺,又对其凉无可奈何。 其凉对星将道人说,你恨我也就算了,为什么非得跟我的朋友小白过不去? 星将道人咬牙切齿道,你在大云山引诱我喝酒,让我被师父驱逐。你朋友小白前些天又引诱我喝酒,让我在齐黄赵一面前丢脸!我捉不了你,还捉不了它不成? 老罗心想,他还记着仇呢! 其凉说,捉就用你的八卦星宿镜捉嘛,你用毒干什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是你师父教的!你这是给大云山抹黑! 星将道人诡笑道,你可要弄清楚了,毒不是我下的,毒是王难下的! 星将道人摆出一副你们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老罗在旁边听了,插言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捉妖师呢,幸亏我没有把小白交给你,原来你私底下跟王难这种身上有灰仙儿的人勾结!卑鄙!小人! 其凉一听,附和道,对呀,一个捉妖师,跟灰仙儿联手害人,这可比下毒还要下三滥!你这可比酗酒还要让师父生气! 老罗说,我妈都差点被你们毒死!要是我妈以后有点问题,我可不会放过你! 星将道人听说老罗的妈妈差点毒死,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眯了眼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我是捉妖的,不会伤害人。那个毒药啊,只对妖怪有效。你妈妈吃了只会昏倒一会儿,半个时辰就好了。 老罗这时候自然相信星将道人的话,他能因为师父的承诺而不捉其凉,就不会用毒药去害人。可是她不能因此放弃解药。盘在她脚上的小白温度越来越高了。 老罗说,你说没事就没事吗?老鼠药还是毒老鼠的呢,人吃了不照样会死?你今天不把解药给我,我就去龙湾街上喊! 星将道人问,你喊什么? 老罗将脸一横,说,喊你这个大云山的败类捉妖捉不了,给人下毒药! 星将道人顿足,指着老罗说,你你你……你蛮不讲理…… 老罗转身走到窗户边上,将脑袋伸了出去,扯着嗓子大喊,好惨哪!醉酒道长被师父赶出大云山,无辜母亲被下毒命丧龙湾街,捉妖千般不行,害人一个准儿! 星将道人脸色煞白,急忙走到老罗身边,将她往里面拽。 其凉见老罗耍泼的样子,先是大为惊讶,转而乐不可支,忍不住抬起手来拍掌。 其凉一边拍掌一边赞叹道,老罗,还是你狠呐!这话要是传出去,这道长里外不是人呐! 老罗仍不罢休,冲着窗外喊,大家快来看啊!大云山来的道士,收伏妖怪没能耐,欺负女人算一个! 拿去!拿去!星将道人举起一个小布袋大喊。 老罗立即停止了。她看了看星将道人手里的小布袋,问,是真的吗? 星将道人将小布袋往她手里塞。 老罗顺势收了解药,说,要是假的,我从家里一路喊到这里来! 星将道人说,姑奶奶,我敢给你假的吗?这次是我不对,让你的母亲受累了。但那个小白,我迟早还是要收了它的!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老罗的脚,又说,吸收了天地精华,到头来还是要吃软饭。换了我,早一头撞死了!
72. 从旅店出来,其凉便跟老罗分道扬镳。 其凉说,好在有你,不然星将道人不可能交出解药。 老罗却臊得慌,解释说,我平时不撒泼的,你可千万别以为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其凉笑了笑,说,小白说要找个有人情味儿的人,果然不假! 老罗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她。 其凉说,我先回大云山了,要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大云山找我。 老罗点头。 其凉扬长而去。 老罗回了家,赶紧将解药给小白吃了。 小白的温度降了下来,又变得凉飕飕的。 老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罗的妈妈担忧地走进老罗的闺房,老罗示意要她出去。 老罗的妈妈见老罗没有事,便知道小白已经渡过难关,安心地出去了。 老罗的妈妈刚出去,小白就说话了。 小白说,你对其凉说你平时不撒泼的,是不是很在意其凉对你的印象不好? 老罗脸一热,说,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会那样豁出去吗? 小白说,其凉那种模样的好像很受你们人类尤其是女性人类的欢迎。 老罗脸更热了,说,你跟他说话好像很不一样,打情骂俏一样。你以前怎么没有跟我提起过他? 小白语气变得不耐烦,声音也大了一些,说,喂,老罗,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怎么打情骂俏了? 老罗说,话可以乱说,东西不可以乱吃。你要是不吃豆腐脑,我会找到赵一的牌馆里去吗?会发生这些事情吗? 小白着急地说,要不是我吃了豆腐脑,你就吃了! 老罗说,要不是你,豆腐脑里面会有毒吗? 小白不说话了。 半晌,老罗又问,小白,问你个事儿。其凉也喜欢打牌,是吗? 小白没好气地回答说,他想知道自己的运势好不好的时候,就会打牌测试一下。 老罗说,那就是喜欢打牌咯? 小白问,算不上喜欢吧? 老罗说,当然算! 小白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半晌,老罗又问,小白,你说……这算不算我们有共同爱好? 小白不说话。 老罗偷笑。
等啊等~ (已注销)
来啦
73. 小白吃过解药之后的几天里,老罗打牌总是输。哪怕起手抓了一手好牌,也打得稀巴烂。 老罗气得差点掀桌子。 回到了家里,老罗气咻咻地质问小白,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老让我输? 小白说,我不是元气大伤吗?还没有恢复好。等恢复好了,你的运气就会回来。 老罗说,你没来的时候,我也不至于输成这样啊! 小白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老罗问,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我不指望你让我赢钱,让我正常打牌就行了。 小白说,王难这一次让我少了将近一百年的修为,要恢复到原来的水平,恐怕要等一百年左右。 老罗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嚷道,一百年?你要我等一百年? 小白淡淡说,一百年很久吗?转眼就过去了。 74. 对大部分妖怪来说,一百年确实太短了,转瞬即逝。 可是在这一百年里,妖怪要见到很多的人。对妖怪来说,遇见那些人就如夏天的某个夜晚在路边遇见萤火虫一般。过了几天再经过那里,萤火虫依然游离发光,但都不是上次遇见的萤火虫了。 75. 小白的母亲还在人世的时候,常在夜晚带着小白登山。 到了山顶,它的母亲仰头望月的时候,它低头看到了山下的万家灯火。 那时候它还没有下过山,没有见过山外的世界。 它看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灯火,问母亲,母亲,那是什么? 母亲说,那是萤火。 它呆呆地看着山下的“萤火”。 母亲又说,孩子,那里的一切,美好得让人沉迷,却转瞬即逝。你可以远观,但千万不要到那边去。 它问,为什么美好的地方不能去? 母亲说,孩子,美好的存在本没有错,但美好的消逝会让你痛苦。
76. 后来小白的母亲还是送它下了山,送它进了一个戏院,将它盘在戏院屋顶的房梁上。 母亲说,我即将遭遇雷劫。你在我身边太危险。这个地方虽小,但人世间种种都会在这方寸之台轮番上演,让你看看一会儿脂正浓,一会儿粉正香,一会儿两鬓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本以为卿卿我我攀了高梁,不料最后流落在烟花巷。昨天还说破袄寒,今天却嫌紫蟒长。乱哄哄,急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小白后来灵智大涨,想起当时母亲说起那段离别的话时,跟台上唱戏的人一样有腔有调,必定也曾登过台唱过戏的。 母亲说,等你在这里看过了无数人间的悲欢离合,见过了无数人间的炎凉冷暖,以后即使你修得人身,也不会沉迷于人世间,让自己徒增痛苦。你现在还听不懂我说的话,等以后你懂了,就知道为娘的良苦用心了。 小白的母亲将它留在戏院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小白心想,母亲应该是渡劫失败了。 77. 因为手气太差,老罗有几天没有出去打牌。 她天天早上起来之后摆个铜盆,倒上水,然后焚香静坐,静坐一会儿了,才将双手放进铜盆里慢慢搓洗,一洗就洗好久。 小白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啥啊? 老罗不搭理他,等到拿起手巾擦手的时候才说,我要把坏手气洗掉。 小白忍不住问,这有作用吗? 老罗不耐烦道,你懂什么?有没有作用并不重要!生活需要仪式感! 小白茫然问道,仪式感? 老罗叹了口气,说,是的,有些事情你相信它有作用,它就有作用。 小白感叹说,好神奇! 老罗忍不住笑了,说,还有你们妖怪觉得神奇的事情? 小白说,当然。还有好多让我觉得神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罗问,还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小白说,比如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 老罗问,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小白说,你不觉得吗?两个原本没有关系的人,在那么繁杂的人群里,对许许多多的人视若无睹,偏偏遇到那个人就为之着迷。不神奇吗? 老罗说,我听过一种比较玄的说法,说是你跟你喜欢的人在前世见过,上辈子一个人欠了另一个人什么,这辈子才会走到一起。 小白说,这么说来……你和其凉以前见过? 老罗发觉话题不对,狠狠地打了一下左脚,说,你说什么呢!
美好的存在本没有错,但美好的消逝会让你痛苦  看到这一句 莫名很触动  有点想哭 (snowy)
笔芯
妈啊,老罗要恋爱了吗 (小y不y)
嘿嘿
78. 老罗洗了好几天的手,决定回到牌馆试试手气。 才打了两局,老罗就将位置让给了别人。 老罗抬起双手,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又嗅。 手气也太臭了!她抱怨道。 牌桌上的牌友笑话她,说,牌场失意,情场得意!老罗,恭喜呀!你怕是要走桃花运了! 老罗呸了那人一口。 那牌友还不甘心,坏笑道,呸我干什么?上次我可看到你跟一个秀气男孩从旅馆出来。 老罗指着那位牌友骂道,乱说话小心烂嘴! 老罗走出牌馆,以手遮额。 外面艳阳高照,知了叫声如浪潮一般起伏,路面晒得能看到蒸腾的热气。路边的树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风。 龙湾街的地势很高,主街地面平坦,往街外走地势逐渐变低,经过一个较陡的坡之后,便出了龙湾街的范畴。 老罗刚从陡坡走下来,就被一个戴着草帽的人拦住了。 那个戴草帽的人问,姑娘,麻烦问一下,老罗家怎么走? 老罗一惊,看了看草帽下的那张脸,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老罗问,你是…… 那人立即回答说,哦,我叫隶梓,是老罗家的表亲,很多年没有行走了。最近我家母亲满八十岁,我来送个请帖。 老罗听到“隶梓”的时候心扑通扑通跳。 她心想,小白不是说隶梓被杭杭做成了挂白脸道具的衣架吗? 如果这人脸上没有刀疤,老罗就会认为他是骗人的。可这个人脸上的刀疤跟小白说的对上了号。 老罗自然没有快满八十岁的表亲。这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怕她怀疑问路的目的。
79. 老罗说,我没听我妈说过远方还有什么表亲。 老罗干脆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既然找到这里来了,她不给指路,也有别人给他指路。 刀疤脸一愣,随即满脸堆笑,说,原来你就是老罗啊!我听人说老罗,还以为是个男的。 老罗立即问,你听谁说的? 刀疤脸说,齐黄,你认得吧?他说他跟你打骨牌输了。 老罗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这个人也是齐黄引来的。 刀疤脸说,他打牌那么厉害的人都输在了你手下,所以我想来见一见你,学学牌技。 老罗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他真实的目的是寻找从杭杭那里离开的小白。他听到齐黄说起打牌输掉的事情,自然而然知道老罗身上有东西。 至于他是否已经确定在她这里寻求庇护的就是小白。老罗并不清楚。 老罗笑道,哪有什么牌技?是齐黄出了老千被发现而已。要是正常打的话,我会输很惨。 刀疤脸有些意外,问道,这么说来,在你这里的那个东西远不如齐黄的黄仙儿修为高? 老罗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说是吧,就承认有东西在这里了。 刀疤脸见老罗犹豫,笑了笑,说,我见过的妖怪多了去了,你没必要隐瞒。 他以为这么说就可以让老罗服软。 老罗说,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大多没安什么好心。 刀疤脸怔住了。 80. 老罗撇下刀疤脸就走了。 到了家,老罗对她妈妈说,如果待会儿有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老罗的妈妈一听,以为老罗在外面惹了祸,着急地跟着老罗进了老罗的闺房。 老罗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呢? 老罗的妈妈问,你闯什么祸了? 老罗眼睛往脚下瞥了一下,然后说,不是我。 老罗的妈妈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转身拿起一把小凳子,去大门外坐着了。 老罗将她妈妈拉了进来,说,外面那么热,你坐在门口等着的话,也太刻意了。
81. 回到了闺房里,老罗将左脚踩在椅子上,横眉冷对左脚上的凉意。 老罗生气地质问,你不是说隶梓已经被杭杭做成了衣架吗?他怎么活过来了? 小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情况只有两种,第一,杭杭骗了我;第二,他骗过了杭杭。 老罗用瞧不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左脚,说,杭杭骗你干什么?骗你的财还是骗你的色?她要整你,你想走都走不脱。 小白说,是是是,我这种道行的仙家,骗我那就太看得起我了!那就是皇帝骗叫花子,仙人骗蚂蚁! 老罗见它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白说,你高兴了吧? 老罗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忍住了,说,仙人骗蚂蚁,亏你想得出来! 小白口气幽怨地说,可不是吗?她连捉妖师都敢杀,我连个尚未成形的人身都保不住,可不是仙人和蚂蚁的差别! 老罗说,这么说来,那就是他骗过了杭杭? 小白犹豫了一会儿,说,按道理说,杭杭这么高修为的高手,是不会杀错人的。 老罗挠头问道,杭杭不可能骗你,隶梓又肯定被杭杭杀了。那这个找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82. 就在老罗跟小白商讨怎么办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炸雷一般的声音。 家里有人吗? 老罗一听,这不是隶梓的声音。 老罗的妈妈走了出去,说,我们家老罗不在! 老罗凑到窗户边,从窗缝里往外看。来者果然不是刚才碰到的隶梓,而是远不太远,近不太近的挖井人天罡。 方圆几十里的水井有一半是他天罡挖的。 由于常年在好几米的地底下挖土砌砖,他的腰习惯含着,背习惯驼着。地下跟地上对话困难,所以他也习惯了说话像打雷一样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他也习惯了衣服总是泥糊糊的,站着不动的时候活生生一个泥塑。 传闻说,他在地底下见过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听见过从地下传来的哭声。 由于他常年在地面以下,性情略为古怪,对于这个地方的很多人来说,他是个相对陌生和疏远的乡亲。 天罡说,我不找你们家老罗!我又不是打牌的人! 老罗的妈妈忘了老罗提到的人脸上有道刀疤。 老罗的妈妈问,那你找谁? 天罡说,你有没有看到我女儿过来? 老罗的妈妈见他是来找女儿的,松了一口气,说,没有啊。 天罡说,那你在屋里有没有听到我女儿的声音? 老罗的妈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迷惑地说,也没有。 天罡的目光越过老罗的妈妈,往她身后的堂屋里看。 天罡说,可是我女儿说她在你家里啊。
83. 天罡跟老罗的妈妈解释说,他的女儿今天一直发烧说胡话,他给喂了药,敷了毛巾,都没有用。刚才他守在女儿身边,女儿突然说,罗姐过来了。 他的女儿叫老罗做罗姐。 他往门口看,看到老罗刚刚从这里经过,神色有些慌张。 女儿又说,罗姐带了个什么东西? 他给女儿擦了擦额头,说,又说胡话了。 女儿竟然很认真地说,我没说胡话。那个东西好有趣哦,它说它叫小白。好有趣的名字! 说到小白的时候,女儿居然笑起来。 小白是个什么东西?他在心里叨咕。 女儿又说,我要去罗姐家里玩。 他没把女儿的话当真。 不一会儿,女儿表情变得难受。 他问,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女儿说,太阳好晒!知了叫得我心烦。 他说,不要乱说,你在屋里,晒不到。 女儿说,爸,你晒的衣服落在地上了,三伯家的鸡在上面踩,你快捡起来。 他确实晾了衣服在外面,但是从屋里看不到衣服,更看不到三伯家的鸡。 不过他还是决定走出去看一看。 出了门,在毒辣的阳光下,他果然看到一块衣服落在了地上,一只老母鸡在上面踩来踩去。衣服上留下了许多鸡爪印子。 那只老母鸡确实是三伯家的。为了辨别自家和别人家的鸡,三伯家的鸡都在翅膀上系了一个红布条。 他急忙将鸡赶走,捡起衣服,重新挂在晾衣杆上。对于常年在地下挖泥的他来说,这点鸡爪印子算不了什么。 这倒是让他想起有一次挖井,挖到五米深的时候碰到了一块磨盘大小的石碑,上面没有字,但刻了无数只鹤,密密麻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石碑打碎,好继续往下挖到水源。那天收了工,他回到地上的时候,脱下外衣,发现背上有个泥巴掌印。后来他的背开始疼,像被人打伤了一样。他思来想去,劝那户人家放弃了那口井。他将挖上来的泥土填了回去,背就好了。 奇奇怪怪的事情他见太多了,但从未怕过。可是今天他发现女儿不对劲,就有点儿恐慌了。 回到女儿床边,他抓住女儿的手,小声地问,你没在家里了?你在外面? 女儿说,是啊。好热。 他的心就吊了起来。他走到家门口朝外望,猜想此时女儿大概在哪个位置。可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人。这么热的天,没什么人出来。 他心慌慌地回到女儿床边。 女儿说,我到罗姐家里了。 他稍稍放心一些,尽量平静地说,那你玩一会儿了回来。 女儿没有回答他,又说,罗姐的腿真好看。 他的女儿比老罗小六七岁,正是向往成熟,又羞涩成熟的时候。 他对女儿说,不该看的你别看。 女儿说,罗姐跟小白吵架呢。 小白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女儿却咯咯咯地笑,仿佛正在看热闹。 他见女儿笑,想着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于是,他离开床边,准备去修锄头。 早上他本来打算去挖井的,拿锄头的时候,锄刃脱了柄。锄刃“哐”的一声落在他脚趾上,好在不是锄刃对着脚趾,但他还是被打得几乎跳起来。装好锄头其实很简单,但他是个信吉利的人。锄刃的脱落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他决定这天不出门。他没想到自己没事,女儿却开始发烧说胡话。 他走进满是挖井工具的小屋里,寻找适合夹在锄刃和柄之间的垫片。忽然之间,他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看到了一个绿色的小方块。那个绿莹莹的东西在一片泥糊糊的破铜烂铁里太显眼了。 他扒开破铜烂铁,捡起那个绿莹莹的东西,发现绿莹莹的后面是白色的。他翻过来一看,白色一面有“五万”两个字,字是繁体字。原来是一颗麻将。 这里怎么会有麻将呢?他心中讶异。 就在这时,他听到女儿在前头屋里大喊“爸爸救命”。 他慌忙丢下麻将,奔回女儿的床边。 他看到女儿坐了起来,双手乱舞。 他急忙问,怎么了? 女儿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惊慌地说,爸爸,我看不见了,我走不回去了!快来救我! 他夺门而出,奔向老罗家。
84. 老罗的妈妈是个善良人。 她听天罡将来龙去脉一说,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将天罡往屋里拉。 她说,你快进来喊一喊,把孩儿喊回去。 天罡进了老罗家的门就呼喊女儿的名字。 翠翠!翠翠! 可是屋里没有他女儿回应的声音。 这时,另一个人趁机溜了进来,拉住天罡,说,要想你女儿回家,先得把这屋里不干净的东西除了!不然翠翠你是带不走的! 老罗的妈妈站在门口,面朝屋里,本来是等着天罡将翠翠喊回去的,根本没注意那个人从后面溜了进来。 老罗的妈妈听那人这么说,气愤道,我天天打扫家里,哪里不干净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那人看去。 那人脸上有一道刀疤。 老罗的妈妈愣住了。她知道,那个人是来找老罗的。 天罡听到那人说的话,猛然醒悟,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小白? 那人斜了眼看老罗的妈妈,说,您看,他都知道您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闺房里的老罗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天罡和刀疤脸。 天罡之前说的那些话,老罗听到了。翠翠显然是被刀疤脸利用来打入老罗家的。天罡看到的麻将,显然也是刀疤脸事先放好的。麻将的作用就是让相信预兆的天罡以为问题出在她老罗身上。 老罗将刀疤脸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刀疤脸自己要来老罗家对付小白,恐怕是困难重重。毕竟这里的人肯定都会帮老罗,而不会帮一个外来人。如果他的出现是为了帮天罡救女儿,那就天经地义了,这里的人都会支持他,而说老罗的不是。 在天罡呼唤女儿的时候,就有几个人站在外面看热闹。 刀疤脸一说老罗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其实老罗跟齐黄打牌的那次,很多人就猜到老罗有些异样了。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让一个身上有黄仙儿的人输掉呢? 后来在赵一的牌馆里发生了几次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认识老罗的人大多知道她惹上了一般人不该惹的麻烦。 因此,刀疤脸说老罗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时,听到的人几乎没有怀疑的。与此同时,他们在刀疤脸的引导下先入为主地认定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害了翠翠。 这个地方广泛流传着一种邪门的说法,说是有一种叫“刻薄仔”的邪灵专门引诱别人的魂儿出去玩,然后让离了躯体的魂儿回不来。人的身体里一旦没了魂儿,就会生病。如果魂儿很快回来了,病就会好。如果魂儿太久回不来,人就会病死。 天罡和看热闹的人都把从未见过的小白当做刻薄仔了。 那刀疤脸见看热闹的人多了,便不再劝说老罗的妈妈。他转身跨出门槛,走向那些围观的人。 刀疤脸一脸担忧地说,各位父老乡亲,我是一名三枚铜钱捉妖师,可是半道上那三枚铜钱被人抢了去,不能拿出来给你们看。我虽然等级不高,但老罗家的邪物还是拿得下的。现在翠翠被这邪物带到了这里,回不去。 刀疤脸说到这里的时候,围观的人还不为所动,抱袖旁观。 刀疤脸继续说,今天是翠翠回不去,明天可能是你们这里的小姑娘回不去。哦,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是小姑娘?你们不知道吧,这个邪物来这里之前已经害过不少的小姑娘了。 闺房里老罗拍打左脚,问,你还有什么没有跟我讲的? 凉气在她脚上盘旋躲避。 小白求饶道,这牛鼻子胡说八道! 老罗停止拍打,问,你没有? 小白说,不过是一些风流债,但从未害过人! 老罗拼命拍打左脚,斥道,还嘴犟! 小白一边盘旋躲避,一边说,常听说人言可畏,以前没觉得,现在可算领教了! 外面的人也被刀疤脸说动了,纷纷请求刀疤脸清除老罗家的邪物。 原本不惧刀疤脸的老罗的妈妈,此时慌张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85. 刀疤脸见群情激奋,知道老罗的妈妈是拦不住他了,于是转而回到大门前,一只脚跨进门内,一只脚留在门外。 刀疤脸邪笑道,俗话说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想别人。您为了女儿牌运好转,留了这邪物在家里,我能理解。但如今这邪物加害邻里乡亲,您还要留它吗? 他这么一说,外面的人更加激动了。他们自然而然以为老罗的妈妈是顾及老罗打牌赢钱才不让三枚铜钱捉妖人进屋的。他们说的说,劝的劝,都要老罗的妈妈让步。 一位老人上前说,老罗用邪术打牌赢钱,我们就不怪了。可这害人的东西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害,你能留,我们大家可不能留! 刀疤脸趁势又说,您别忘了,您的丈夫当年借助了邪物的能力赢了许多钱,最后不知所踪。所谓有舍有得,用了这种邪物,最后都要还回去的! 闺房里的老罗急得团团转,但想不到任何扭转局势的办法。 老罗听到刀疤脸说起她爸爸的时候,也有些动摇了。 她问小白,你不会让我像我爸爸一样突然消失吧? 小白说,你怎么也听这牛鼻子的?我要是有那个能力,还需要你来保护我? 她“哼”了一声,说,你说你道行浅,就一定道行浅? 小白说,我要是道行高深,早像杭杭那样把他的骨头拆下来做衣架了!还用躲在你的闺房里? 老罗想了想,说,说得也是。呶,小白,我现在拼命护你,以后你修为大成了,可别忘了报答我!让我把把自摸!清一色,杠上花,要啥来啥! 小白嫌弃道,得了吧,眼下我就要被捉了,你还清一色!还杠上花! 老罗说,怪我咯?要不是你,我何至于这几天打不成牌?弄得我手也痒痒心也痒痒。 小白长叹一口气,说,哎,果然牌还是比我重要。 堂屋里传来老罗的妈妈的声音。 老罗的妈妈说,好吧,你们要除掉邪物,我没意见。但是那邪物在我女儿身上,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若是伤到或者吓到我女儿半分,我是不依的! 刀疤脸为难地说,您明知那东西在您女儿身上,却不让我碰您女儿,这怎么让我除掉邪物? 老罗的妈妈进退两难。 这时,天罡说话了。 哎,我的女儿是女儿,她的女儿也是女儿。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捉妖的师傅,您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除去邪物,又不吓到老罗? 刀疤脸以为天罡是完全向着他的,没想到天罡主动退了一步。 刀疤脸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嘛……这个嘛……恐怕…… 天罡说,您要是没有办法,我们就找个别的师傅来看看。 刀疤脸马上说,可以的,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掏出几张黄色的纸来。 他说,本来我是想将这邪物带走的,既然不能吓到老罗,那我只能换个残忍一些的方式。这是专门捕杀邪物的三清符文,只要在邪物所在之处的三个方位焚烧此符,就能将邪物禁锢此处,让邪物动弹不得,也不能再作祟,连言语都不能。只消三日,这邪物便会活活饿死。 闺房里,老罗感觉到脚上的小白在哆嗦。 天罡问,这邪物往日里是要吃东西的吗? 刀疤脸笑道,这邪物是以天地精气为食的。三清符文便能让它无法吸收天地精气,直至活活饿死。 闺房里,老罗安慰小白说,你别怕,不是要三天吗?我今晚就偷偷把符文撕掉。 堂屋里,刀疤脸已经点燃一张符文,扔在脚下。 天罡问,我看一般的符文是贴在门窗墙壁之上,师傅为什么把它烧掉? 刀疤脸走出门外,找了一个方位,又点燃一张符文,扔在脚下。 接着,他走到屋后,点燃一张符文,扔下之后回到天罡身边。 刀疤脸说,贴在门窗之上,也怕别有用心的人撕掉。焚烧之后的符文,就撕不掉扯不烂了。 天罡感叹说,师傅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 闺房里,老罗问小白,这三清符文这么厉害吗? 这次小白没有回应她。 她往脚上摸去,发现小白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听到外面刀疤脸说,我这三清符文一般用来对付难缠的东西,本不打算用的。老罗身上的东西道行尚浅,我这符文一烧,立即见效!
86. 老罗轻声呼唤小白,小白依然没有回应。 老罗从闺房冲了出来,一手抓住刀疤脸,质问道,你把小白怎么了? 刀疤脸笑道,别生气,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老罗说,你我素不相识,用不着你为了我好! 刀疤脸说,老罗,我今天不把它捉了,三日之后,必有雷劫降临于此。它的母亲就是渡劫的时候死的。它没跟你说过吧?你是想跟它一起被雷击中吗? 老罗一惊。 刀疤脸趁机扯下老罗抓住的衣服,离她远一些。 老罗的妈妈听了,也吓了一跳。她赶紧走过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三天之后会有雷劫的? 刀疤脸说,我虽然只是三枚铜钱的捉妖师,但见过捉过的妖怪不计其数了。这跟春天开花秋天落叶一样都是有时节可算的。我说……您为什么不信我,偏偏信这个害人的邪物呢?当初您的丈夫不就是遭了邪物的害才消失的吗? 老罗的妈妈问,那你知道我丈夫去了哪里吗? 刀疤脸说,您这问得……我只捉妖,又不捉人,哪里知道您丈夫去了哪里? 老罗的妈妈默然。 刀疤脸又宽慰老罗说,你别看它现在没有害你,那是因为它知道现在依靠你来遮掩它的气息。等它修为见长,不需要你的庇护了,就会露出真实嘴脸来。 老罗问,什么真实嘴脸? 刀疤脸又凑近老罗,张开嘴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样子,然后说道,你应该知道它的原形是什么。它会把你吃掉!连骨头都不吐出一根来! 老罗打了一个寒颤。 刀疤脸又说,不妨告诉你,我没做捉妖师以前,身上也有东西。那东西也说需要我的帮助。我见它可怜,答应了它。后来它修为大增,不需要我了。 刀疤脸抬起手了摸着脸上的刀疤,继续说道,于是,它一爪子向我抓来。抓破了我的脸。它以为这一下会让我死。好在我命大,被一个追捕它的捉妖师救活了过来。 老罗说,原来……这不是刀疤…… 刀疤脸狞笑道,不,这就是刀疤。那个捉妖师为了放掉它爪子里留下的毒,用刀将我的伤口划开,放掉毒血。从那之后,我成为了捉妖师,誓言铲除所有忘恩负义的妖怪! 刀疤脸笑得肌肉颤动,面目狰狞,仿佛他也是一头妖怪。 老罗小声道,可是……可是……你怎么确定小白就是忘恩负义的妖怪? 刀疤脸连连摇头。 你太年轻了!刀疤脸痛惜地说。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几位老人就用同样痛惜的目光看着老罗,都有一种认为老罗不懂他们的神情。 刀疤脸接着说,你只有在它忘恩负义之前杀掉它,才能让你避免被伤害的痛苦。 老罗迟疑了片刻,说,万一……万一它不是这样的妖怪呢? 刀疤脸直直地看着她,反问道,万一……它是呢?
焦急 (已注销)
来啦
87. 小白曾经跟老罗说过一件往事。 被星将道人收进八卦星宿镜里的那个妖怪朋友名叫无来。无来曾经救过一个人。 无来有一次偷偷上大云山找其凉,路上发现一个人睡在石道上。 那人浑身散发着酒气,醉得不省人事。 无来绕过那人,本要继续往山上走的,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脚步声。 无来回头一看,看到三个半人高的老头从草丛里走了出来。那三个老头的脚板如鸭蹼一般,走路时拍在石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老头都戴着山下农人常戴的草帽。草帽却是崭新的。 无来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它以为那三个老头是循着它的气息找来的。 结果那三个半人高的老头在那个散发着酒气的人身边停下了。 其中一个老头欣喜地说,这不是跟着观云仙长学捉妖的人吗? 另一个老头也欣喜地说,对对对,就是他。 第三个老头摸了摸那个人的脸,欣喜地说,这回捡了大便宜! 第三个老头在头顶的草帽上抽了一根空心稻杆,插在那人的鼻子里。 那人打了一个喷嚏。 第三个老头赶紧捏住了那人的鼻子。 那人睡得太沉了,鼻子被老头捏住之后,他张开嘴呼吸。 第一个老头从草帽上抽了一根空心稻杆,插在那人张开的嘴里。 第一个老头小声说,你插错了地方,要插到嘴里,我们才能吸走他的人气。 说完,那老头像抽烟一样咬住稻杆,脸颊凹陷下去,眼睛发光。他吸了一口气之后,惬意地吐了出来。一团白色絮状的烟雾在他嘴前散开。 第二个老头凑了上去,狠狠吸了一口,脸颊凹陷得能放一个拳头下去。他没有吐出来,而是咽了下去。 第三个老头抢食一般也吸了一口,然后咽下。 无来看到,老头每吸一次,那躺在地上的人脸色就暗一分。 无来预感再让那些老头吸几口,那人恐怕会变成一具骷髅。 无来决定救那个人。 无来讲给小白听的时候,小白问无来,你知道那人是在大云山学捉妖的,捉妖师个个心狠手辣,你还救他做什么? 无来说,万一……万一他不是这样的捉妖师呢? 小白反问,万一……他是呢? 无来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救了好人,我就要救他。 无来从树后跳了出来,跺脚大喊。 那三个老头吓得丢下稻杆,像兔子一样跳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无来将那人鼻子里嘴里的稻杆抽出来扔了,见那人袖口上绣着祥云和仙鹤,猜测他应是道观里的人,于是将他背起,丢在了道观门口。
88. 老罗知道,刀疤脸是不可能放过小白了,多说也是浪费口舌。 于是,老罗问道,好歹我跟它相识一场,你让我跟它告个别吧? 老罗想着,只要刀疤脸让她和小白说话,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刀疤脸猜到了老罗的心思,笑道,我这三清符文一用,它就说不了话了。虽然它还在这里,但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它继续蛊惑你,让你颠倒黑白。等三天一过,它精气散尽,现出原形来,你再跟它的尸体告别吧。 老罗心想,糟糕!难怪我摸不到它,喊也不回应。 它来我这里这么久了,没有害过我。万一它真的是个好妖怪呢?老罗说。 刀疤脸冷冷地说,宁可错杀,不可遗漏。 89. 天罡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女儿翠翠。 他问刀疤脸,翠翠什么时候能回家? 刀疤脸在烧掉三清符文的地方坐了下来,说,你女儿今晚就能回家,但是三天之后才能恢复往常。 天罡看到刀疤脸的手指上有一块熏黑的地方,问道,你烧符文的时候烧到手指了? 刀疤脸不自然地用大拇指搓烧到的手指。 常有的事。刀疤脸说。 天罡说,引火自焚。这是个预兆。你要小心一些。 刀疤脸不高兴地说,我是在帮你救翠翠,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天罡一本正经地说,我挖了这么多年的井,就是信吉利,才一直没有出事。 刀疤脸挥手道,行,你信你的吉利,我捉我的妖怪。我要在这里守三天,这三天里,麻烦你给我弄些伙食。 天罡说,你是帮我救翠翠才守在这里的,这些是我应当做的。
90. 老罗的妈妈将老罗拉到一旁,小声道,老罗,我们再不叫帮手来的话,这下小白恐怕没命了。 老罗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其凉的身影。 老罗说,大云山!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我?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 老罗扭头看去,星将道人手持八卦星宿镜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听到老罗说起“大云山”,以为老罗说的是他。 老罗气得想翻白眼。 星将道人走到老罗身边,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说,你看你,上回我找你要,你偏不给。现在好了,它要死在这个捉妖师手里了。你看看我这八卦星宿镜里的妖怪多安逸!在我这八卦星宿镜里,既不怕被人捉,也不怕遭雷劈。 说这话的时候,星将道人晃了晃手里的八卦星宿镜。 老罗嘀咕道,真是冤家路窄! 星将道人接着老罗的话说道,是啊,冤家路窄!这个捉妖师我碰到好几回了!总跟我抢! 坐在地上的刀疤脸见了星将道人,举手道,道长,你怎么来了?这次是我捉住的,你可不能抢! 星将道人走了过去,哈哈一笑,说,还真巧了!我盯了这个目标好久了!就差作个记号了! 刀疤脸指着旁边符文的灰烬,说,哎呦,不好意思,我先做了记号。 星将道人在刀疤脸旁边坐了下来,像拉家常一样跟刀疤脸说,这个小白道行虽浅,但也吸收了几百年的天地精华。你用三清符文让它烟消云散,太浪费了。不如你让给我,我用这八卦星宿镜收起来,熬成丹药,到时候送你一份。 刀疤脸不太相信,问道,这东西还能炼成丹药? 星将道人说,我师爷用炼丹炉炼药,结果炸死了。我改进了一下,用妖怪炼药,将妖怪吸收的天地精华融入到丹药里去。这样炼出来的丹药滋阴补阳,化痰止咳,醒脑补血,益寿延年,好处真是说不尽。 刀疤脸摆手,说,你这跟狗皮膏药没有区别,还不如直接将它打回原形,丢到锅里小火慢煮几个小时,煮烂了吃掉来得方便。 星将道人不敢苟同,摇头说,咦……你太不懂吃了,无论是煮还是炒还是蒸,都会破坏它的营养,终究不是最佳选择。 老罗咽了一口口水,说,你们俩别聊了,聊得我都饿了。
刷新,以为更了,激动,进来发现是鼓励性留言,失望!!!!! (修缘一路)
来啦
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橡树与红醋栗)
哈哈哈哈
91. 星将道人见袖口沾了尘土,轻轻在仙鹤祥云上摸了摸拍了拍。 刀疤脸揶揄道,哟,道长的袖口做得好精致! 星将道人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屁股。 他对老罗说,你跟我来。 老罗跟着他走到老罗家里,仿佛他才是老罗家的主人,而老罗是客人。 进了大门,星将道人探头看了看坐在外面的刀疤脸,然后对老罗说,你看你打什么岔,我就是想勾起他的食欲,让他不要以这样残暴的方式杀死小白。 老罗没好气地说,那给你们吃掉就是不残暴的方式? 星将道人说,你看你,不懂得通融。 然后,他指着老罗闺房的门,问道,它是在这里消失的吗? 老罗点头。 星将道人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老罗点头。 星将道人走进老罗的闺房,将八卦星宿镜放进怀里,然后伏在地上,双手如捉鱼一般摸索。 老罗看出来他是在找从她脚上脱落的小白。 这时候老罗竟然有些感动。她觉得小白如果被星将道人捉住,放在八卦星宿镜里也好,至少比活活饿死强。 星将道人将房间各个角落摸了个遍,由于一直弯着腰,天气又比较闷热,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绣着仙鹤和祥云的袖口被蹭得脏兮兮的。房间里的尘土略为潮湿,不像外面的尘土那样干燥,蹭到了衣服上,拍也拍不掉。 老罗见他终于双手叉腰挺直了身子,赶紧问,找到了吗? 星将道人疲惫地说,没有,这三清符文果然厉害!以前师父教过,但我觉得太残忍,就没好好学。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道我应该好好学的,今天就不至于连小白的方位都摸不到。 老罗问,小白还在这里? 星将道人点头说,是啊。但是它被隐藏起来了,说不出话,听不到声,无法与外界沟通。我们也听不到它,感觉不到它。可以说是如同阴阳相隔。三清符文借用的是风雷电,只消三日,如果我们不能救出它,它就如被风刮,被雷震,被电击。 老罗说,被雷震,被电击,这肯定小白难捱,可是被风刮……那还好吧? 星将道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他刚才脚也蹲麻了。 他扶着门说,小丫头你懂什么,风水风水,风是散气的,水是聚气的,这就叫风水。就是因为有了这个风,小白就如干渴的人行走在狂风沙暴之中,无法吸收精气,才会被活活饿死。 老罗着急道,那怎么办? 星将道人揉了揉腰,说,天劫易躲,人劫难防。这次小白怕是在劫难逃了。 老罗不满地说,就知道你救不了小白。我还是去大云山找其凉帮忙吧。 星将道人说,你怕是急糊涂了吧?其凉我不捉它,是因为我师父的承诺。这个捉妖师可不是大云山来的,你要是把其凉找来,这不是让它自投罗网吗? 老罗一愣。她都忘记这一点了。 老罗又说,那我去龙湾街找赵一想办法。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 星将道人拉住她说,你去了也是白去。 老罗问,我知道她可能帮不上忙,但总得试试吧?难道就让小白这么死了? 星将道人说,赵一楼上的仙家是特别厉害,我碰都不敢碰。但是她那个仙家脚不能沾地,面不能示人,所以一直住在楼上,一直不让人看到真实模样。就连赵一自己虽然与它长伴相守,但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老罗惊讶地问,赵一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吗? 星将道人点头说,嗯。我还在大云山的时候,有一次她来大云山,我见我师父问过她,要不要见一次她楼上那位仙家的面貌。我师父可以帮到她而不影响那位仙家。可是她拒绝了。 老罗更惊讶了,问,她为什么拒绝呢? 星将道人说,当时她说,只要是他,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她以前以貌取人,最后发现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老罗喃喃道,赵一是个有故事的人。 星将道人说,我师父还问她,如果那位仙家丑陋不堪呢?你会不会后悔?她却说,人也长得丑陋不堪,毛发丛生,纹路粗糙,牙齿密集,只是看习惯了,就觉得应该长成这样。
92. 老罗看着星将道人娓娓道来的样子,恍惚他换了一个人。此前来这里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星将道人见老罗一双眼睛瞪大了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老罗“啧”了一声,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对小白太好了? 老罗立即补充说,虽然你这种迟来的好没有什么用。 星将道人尴尬不已,说,看你这说的…… 老罗见他尴尬,又不忍心了,转而说,还是有点用,没让我去大云山或者龙湾街浪费时间。还是感谢你能过来,我以前以为你就是那种不讲情面的…… 星将道人打断说,我还是我,没有变化。只是有句话叫做“同行是冤家”。我不想让那个捉妖师抢了我的目标而已。我是要替天行道的人。
93.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老罗还没有想出解救小白的办法。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坐在地上悠哉悠哉的刀疤脸,不是没想过拿个柳木扁担从他后脑勺打过去。可是打晕了刀疤脸也没有用。她没有办法化解已经焚烧掉的三清符文。小白还是死路一条。 星将道人去刀疤脸旁边坐了好几回,推荐了好几种新的烹饪小白的方式,顺便介绍了小白泡酒的奇妙体验。刀疤脸依然不为所动。 吃吃喝喝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你对吃喝都没有什么兴趣,活着也是白来人间一趟。星将道人最后无奈地说。 刀疤脸打了一个哈欠作为回应。 星将道人怏怏地回到老罗身旁,浑身无力地坐在门槛上,说,我已经尽力了。 老罗撇嘴说,亏得小白现在没办法跟我们沟通,要是它听到你想着法儿把它又是爆炒又是清蒸又是过水又是文火慢炖,估计恨不能立即死。 星将道人忽然灵光闪现,激动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想到一个新的办法! 老罗跟着激动起来,问,快说,有什么新的办法? 星将道人说,新的办法就是……把小白分成许多份,每种烹饪方式都试一下,这样就不用因为考虑哪种最合适而发愁了。 星将道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要往刀疤脸那边去。 老罗急忙拉住他,劝道,算了算了。我看出来了,小白对你来说就是一盘菜。可他对你的菜没有兴趣。 星将道人说,再试一次吧。 老罗说,别把你的喜好当做别人的喜好。我就纳闷了,你当初干吗要去大云山,不去饭馆学厨艺?说不定你不但不会被赶走,还能当个好厨子。 不一会儿,天罡给刀疤脸送吃的来了。 粗茶淡饭,您别介意。天罡说。 刀疤脸说,荤菜你都拿回去吧,我吃素。 站在大门口的老罗和星将道人面面,相觑。 要不是怕小白听到,老罗差点笑出声来。 虽然小白可能听不到。
94. 老罗的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留星将道人吃饭。 星将道人竟然没有客气,老罗的妈妈一问,他就点头答应了。 我是为了盯着他。星将道人指了指外面正挑起一根青菜放入嘴里的刀疤脸。 老罗说,我家里有酒,你要不要喝点儿? 星将道人两眼放光,但光芒随即熄灭。 不了不了,有正事要办呢。他说。 到了饭桌旁边,他又说,要不给我来一点儿吧,上次的酒还挺好的。反正我现在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酒一喝,星将道人便戒备全无。他将八卦星宿镜从怀里拿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老罗和老罗的妈妈不由自主地往八卦星宿镜上看。 星将道人拿起酒杯,往八卦星宿镜上一碰,像是要跟它干杯。 他一饮而尽,咂了一下嘴,说,无来啊无来,你看你在这里面多好!你的朋友如今被三清符文封印,三天之后所有修为前功尽弃啦。你该敬我一杯酒才是! 星将道人的酒量是真不行。小如鸡蛋的酒杯才喝了三四杯,他就趴在饭桌上烂成了一团稀泥。
95. 老罗的妈妈收拾完了碗筷,星将道人趴在饭桌上打起了呼噜。 老罗的妈妈拿了抹布擦桌子,星将道人占着的地方擦不到。她摇摇头,说,还以为你酒量多好,一口一杯!酒量这么差,就不要这样喝嘛。 星将道人的呼噜忽然停止了,他蠕动嘴,受累了一样长吐一口气,说,酒嘛,就是要容易喝醉的人来喝。千杯不倒,那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又打起了呼噜。 老罗的妈妈忍不住笑道,酒不会喝,嘴倒是挺犟。 这次星将道人没有回嘴,好像真的睡着了。 老罗看了看坐在外面的刀疤脸。他也已经吃完了,碗筷放在一旁,等着天罡来拿。 此时夜色已经较浓。稍远一点的房屋和山水已经看不清了,如同褪了色的国画。那边传来的人声和狗吠都听起来比白天要模糊一些。 夏天蚊子比较多,刀疤脸以手拍蚊子,发出点燃了受了潮的鞭炮一般喑哑的啪啪声。他一会儿打自己的脚,一会儿打自己的脸,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要跟自己过不去。 老罗心肠一软,点了一根蚊香,放在了刀疤脸近处。 刀疤脸见老罗送了蚊香来,说,蚊香熏不死它们,落下来又能飞走。只有拍死它们,才能永绝后患。 恰好老罗的妈妈出来倒洗了碗的水。她听了,忍不住说,拍死了还有来的,你得把这里的蚊子都拍死。 老罗拿起蚊香要往回走。 刀疤脸惊讶道,既然点了,又拿走做什么? 老罗说,你拍呀。 老罗将蚊香拿了回去,放在大门口,又进屋盛了一碗气味难闻的潲水出来,放在刀疤脸近处。 刀疤脸一脸迷茫。 这个……也可以熏蚊子吗?刀疤脸不敢相信地问老罗。 老罗嗅了嗅,满意地说,蚊子苍蝇飞虫都喜欢这个气味。你不是要永绝后患吗?我把后患都引过来,你好把它们都永绝了! 刀疤脸气得嘴唇发颤,却说不出一句反驳老罗的话。 老罗回到屋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的蚊香旁,远远地看着刀疤脸拼命拍打循着气味飞来的飞虫和蚊子。 刀疤脸抱怨道,你看什么呢? 说完,他又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老罗说,看一个人跟自己过不去有多痛苦。 96. 等到天色再暗了一些,外面的人声和狗吠都消失了。夜开始变得寂静。 邻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刀疤脸被蚊子咬得抓耳挠腮,捂住嘴笑。 这个小男孩平时很淘气,附近的猫和狗都烦他,见了他就躲开。 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这里敲一敲,那里打一打。 老罗假装没看见他,生怕他缠着她。 这个小男孩见老罗不理他,竟然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看到了喝醉了的星将道人。 他的目光首先被星将道人袖口上的刺绣吸引。 姐姐,这是个神仙吗?他回过头来问老罗。 在这个地方,只有死去的人才配穿有仙鹤和祥云的衣服。如果有人去世,大人就会跟小孩说,那个人驾着仙鹤,腾着祥云,去做神仙了。 老罗懒得理他。 小男孩凑到饭桌边,盯着星将道人的鼻子看。 姐姐,神仙不是没有气息的吗?他又问老罗。 死去的人自然是没有气息的。 老罗还是不搭理他。 小男孩居然举起小棍子去戳星将道人的鼻子,他想看看“神仙”是不是真的有气息。 小男孩的小棍子刚刚碰到星将道人的鼻子,熟睡的星将道人立即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星将道人刚刚坐着的椅子被他的脚绊倒,小男孩的小棍子被他打飞了。 坐在门口的老罗被星将道人这诈尸一样的反应吓到了。 老罗都被吓到了,那小男孩更是吓到了。他先是脸色一白,接着哇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奇怪的是,星将道人也面露惊恐,脸色煞白。 他转头来看老罗时,老罗发现他神色慌张,额头满是汗珠,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小孩是谁?星将道人惊恐地问老罗。 邻家的呀。老罗回答说。 不!他不是人!星将道人大喊道。
97. 坐在外面的刀疤脸哈哈大笑。 没想到道长还怕不是人的东西!刀疤脸大声说道。 老罗仔细地往那个小男孩身上打量,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那小男孩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像是流不尽一样。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老罗脑袋里嗡嗡响。 别!哭!了!老罗几乎把嗓子喊破。 小男孩被老罗的声音震慑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老罗知道,刚开始小男孩是吓哭的,后面越哭越带劲儿,是想把那个溺爱他的奶奶哭过来找老罗和星将道人的麻烦。就是因为他奶奶过度护短,这个小男孩才变得如此淘气。 星将道人摸了摸鼻子,惊慌失措地问老罗,稻杆呢?稻杆呢? 老罗问,什么稻杆? 话刚说出口,老罗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星将道人以为这个小男孩像大云山那三个半人高的老头一样,把稻杆插进他的鼻子里,要吸他的气。 因此,星将道人惊醒的时候以为小男孩是其中一个老头。刚好这小男孩只有常人一半高。 无来把星将道人背到道观门口的时候,星将道人还是烂醉如泥。老罗心想,可能他那时候意识到了危险,但无法动弹。也可能他碰到过那三个老头不止一次。 星将道人见那小男孩被老罗的喊声震慑住了,知道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长吁一口气。 老罗转而温和地对那小男孩说,快回去吧,晚上不要到处乱跑。 小男孩捡起小棍子,一溜烟跑了。 98. 等到有些人家的窗户亮了起来,老罗困意渐浓。 她按了电灯开关,结果没有电。这里停电太常见了。于是,她拿来两根蜡烛,在堂屋里点了。 微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摇晃晃。老罗和星将道人的影子在墙壁上跳跃。 酒醒了?老罗问星将道人。 星将道人将八卦星宿镜收了起来,说,清醒多了。 老罗的妈妈似乎这才忙完手头的事情,走过来,对星将道人说,家里有留给客人住的床铺,只是这些年没有什么客人来住,床上没有铺草,灰尘有点多。我给你加个垫被和枕头。你要是困了,可以去休息。 星将道人看了看外面,刀疤脸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他点点头,说,叨扰了! 老罗的妈妈于是去了后面的小房间,给星将道人收拾打扫。 老罗不想让星将道人留宿,但又不好意思赶他走,只好干坐着。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她的背驮了,像是背着一座小山,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其实没有什么用,老太太拿在手里,没往地上敲。 老太太问,我孙儿是不是到你这边来了?我刚刚听到他哭。 老罗慌忙解释说,我没打他! 老太太说,我孙儿很乖的,没欺负他他怎么会哭? 老罗着急道,老人家,真没有!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叫我老人家?我没有名字的吗? 老罗说,赵婶儿,我真没有欺负他。我欺负他干什么呀?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我是你赵婶儿吗? 老罗说,赵婶儿,别生气…… 老太太打断她,说,你就说,我是不是你赵婶儿! 老罗以为她还在生气,服软地说,怎么就不是了?都这么多年邻居了,不至于他来我家戳了客人的鼻子,我就打他。您别生气。 老罗赶紧走过去轻抚老太太的背,让她消气。 这一摸,隔着一层衣服,老罗都感觉到老太太的背毛毛糙糙的,非常硌手。 老太太用拐杖挡开老罗的手,凶巴巴地说,别讲那么多没用的。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老罗正要说“是”,忽然看到星将道人朝她摇头使眼色,手指着老太太的咯吱窝下。 老罗往老太太的咯吱窝下一看,老太太咯吱窝下的衣服连接处断了线,裂开了,一根稻穗儿从里面穿了出来。 老太太有些着急了,伸出没拿拐杖的那只手扯住老罗的衣襟,逼供一般催促说,我就要你一句话!是!还是不是!
99. 老罗已经明白了几分,她倒悠闲起来,反问老太太,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老太太顿时语气软了许多,说,你看看我的样子,听听我的声音。你说,我是不是陈婶儿? 这时候,一阵夜风从大门处吹了进来,与老罗打了个照面。 老罗惬意地闭上眼睛,感受夜风的凉爽。 星将道人却说,妖风! 堂屋里两只蜡烛的烛火已经脱离了烛芯,但仍然没有熄灭。风吹过后,烛火又回到了烛芯上。 老太太被风一吹,脸上泛出疑惑的神色,左看右看,仿佛这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 老罗趁机抓住老太太咯吱窝下的那根稻穗儿,迅速抽了出来。 老太太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老罗问道,你不是赵婶儿,你到底是谁? 老太太一惊,反问,你说我是谁? 老罗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个老太太是稻草人,她化作小男孩的奶奶,来找老罗“讨封”。 老罗小时候就听人说过,妖怪修炼成人,是要找一个人做参考来修炼的,模仿那个人的声音,变成那个人的模样。这还不算大功告成。有了声音和模样之后,妖怪还得找一个人“讨封”。 讨封,顾名思义就是讨要封号的意思。它们讨封的方式是先找到一个人,然后有技巧地问那个人“你说我是人还是神仙?”一般人被这么问,自然以为是别人跟他开玩笑,大多会回答说“当然是人。” 只要得到了一个人这样肯定的回答,就算是被承认是人了。妖怪便能变成真正的人。 但是这种传说在人世已经流传太广,再这么问的话,容易引起人的警觉。 因此,聪明一些的妖怪会突然从后面捂住人的眼睛,然后问,猜猜我是谁?猜不到不松开! 妖怪是学了别人的声音的,这样问认识那个人的朋友,自然容易被猜出来。 被捂住眼睛的人便会猜,你是某某某! 对妖怪来说,名字也是封号的一种。 妖怪这时候不会说“你猜对了”,而是说“谢谢!” 被捂住眼睛的人听到“谢谢”二字,多多少少会觉得奇怪。但是对妖怪来说,讨了封号得谢谢人家。 等到眼睛上的手松开,如果发现身后并没有人,那就十有八九是被讨封了。 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用害怕。因为妖怪以后会来报恩的。 妖怪会以“某某某”的名字行走于世,一段时间后才可以自己取其他名字。 小时候的老罗听到这个传说之后,曾经一度天天期待眼睛突然被一双手捂上,然后有“猜猜我是谁”的声音传来。 可是这个老太太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没有像小时候预料的那样兴奋激动。 她想了想,她不兴奋激动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小白已经让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再觉得多新奇。第二,这老太太别的时候不来,偏偏在小白被三清符文禁锢的时候来,这让老罗心存戒备。 再说了,这时候外面有刀疤脸,屋里有星将道人,讨了封也就立即泄漏了自己的身份,等于白费力气。 可是老太太仍不死心,追问老罗,那你说说,我到底是谁? 老罗无奈地说,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接着,老太太发出老罗认识的另一位老太太的声音,说,如果刚才我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你是不是就会说我是钱婆婆了? 老罗听到钱婆婆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着实吃了一惊! 老太太又换了一个老罗认识的人的声音,说,或者我用这样的声音,你是不是马上会说我是邵家媳妇儿? 接着,老太太换了好几个完全不同的声音,询问老罗会不会说她是声音的主人。 老太太过于急切地想要获得老罗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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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芯
100. 老罗闲着没事儿的时候问过小白,某某家媳妇儿、某某家老丈这样的称呼是不是对妖怪来说也是“讨封”? 小白说,当然,讨封其实就是为了获得人的认同。有了人的认同,妖怪才算是从心里认为自己可以成人了。你们人不也一样吗?即使本来是人,如果没人认同,人也过得不像人。
101. 老罗问老太太,你到底是谁?我问的是你自己,不是你学的那些人。 老太太抬起头来,茫然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 她已经意识到这次讨封失败了。 迷茫之后,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她变得慌乱,继而丢掉拐杖,捂住脸大哭。 老罗见她这样,心生怜悯之情。 星将道人无动于衷,他在饭桌边坐了下来,无聊地用手指缓缓敲击桌面。 让老罗觉得奇怪的是,外面的刀疤脸此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连堂屋里两支蜡烛的烛火也平静得很,静静燃烧,不跳不摇。其中一支就在老太太身后不远。 星将道人终于再次开口了。开口之前,他站了起来,整了整弄脏了的衣服,然后面对老太太。 他说,你学了太多人的样子和声音,唯独忘记了自己。让我告诉你吧。你是前面那条河南岸水田边上的稻草人。那块水田是你这身衣服的主人的。人人知道这身衣服的主人溺爱她的孙儿,却不知道她爱所有的弱小事物。她见你在水田边已经许多许多年,风吹日晒,雨淋雪盖,觉得尤为可怜,将自己的旧衣拿来穿在你身上,却不知你已经物老成怪。这河的两边年年有旧的稻草人倒下去,新的稻草人立起来,一如人世,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你没有倒下过,却被人们认为是去年或者前年的稻草人。你已经被我师父登记在册,但念在你驱赶盗吃谷子的麻雀有功,一直没有将你收走。不料你已经开始偷学人声人相。 老太太经过星将道人提醒,愣了一下,眼睛里恐惧的神色没有了,却很快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老太太踉跄后退,摇头说,为了修炼成人,我学了这里所有人的声音,模仿了这里所有人的样子,我可以是所有人,但是我不能是我自己! 连连后退的老太太碰到了蜡烛,蜡烛一晃,掉落在她裤脚下,却没有熄灭。烛火一下就燎燃了里面的稻草外面的衣服。 老罗吓得惊叫起来,连忙去找水。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火焰迅速在老太太身上漫延,瞬间她变成了火人。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四肢乱舞。 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而已,火焰就熄灭了,老太太消失了,地上只有芭蕉叶大小的一团灰烬。
102. 谁不曾迷失过自己呢?有一次小白这样跟老罗说。 小白这样跟她说,是因为那几天老罗的手气特别差。老罗躺在床上,盯着楼板看了半天。 楼板非常简单,由一条条木板搭在房梁上组成。楼板上可以放晒干了的稻草,洗净了的农具,长期不用的杂物,以及刮了八九层漆的棺材。一切需要隔潮的东西都可以放楼板上。 小白见她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担心地问,老罗,你怎么了? 老罗有气无力地说,我想打牌。 小白说,那就去啊。 老罗说,因为你,我的手气变得太差了,打起来没什么意思。 小白说,那就不打。 老罗说,不打牌,我就容易迷失自己。 小白说,怎么不打牌就迷失自己了? 老罗说,人一闲下来,就容易陷入到人情世故和鸡毛蒜皮里面去。我之所以打牌,是因为想让自己不要闲下来。可是现在不打牌,我觉得我都不像我了,所以觉得迷失。 小白还在想老罗刚才说的话,老罗突然问它,小白,你迷失过吗? 小白说,谁不曾迷失过自己呢? 老罗好奇地问,妖怪还有迷失自己的时候? 小白说,妖怪的声音和容貌都不是自己的,很容易常常从心里问自己,我到底是我呢,还是活成了别人?那个原来拥有这个声音和容貌的人? 那一刻,老罗觉得做妖怪也挺可怜的。 她问小白,那你是怎么从迷失中走出来的? 小白说,后来我想明白了,人的一生中声音和容貌也是会变化的。不能因为声音和容貌变得不同了,就说那个人不是曾经那个人了。这世上很多容貌和声音没有什么变化的人,其实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容貌和声音决定不了他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她问,那什么可以决定他还是他? 小白说,灵魂。
103. 老罗心里有些难过,她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外面已经有了淡淡的月光。 她看到刀疤脸的身上满是蚊子和飞虫。刀疤脸坐在那里,宁静得像是荒废的寺庙里的菩萨像。 外面也能闻到稻草灰的味道。 老罗走了过去,挥了挥手。那些蚊子和飞虫从刀疤脸身上飞开,如同春天水池里聚集的蝌蚪一般。不过也只有靠近老罗的半边脸上的蚊子和飞虫飞开了,另外半边脸上依然被蚊子和飞虫盖住。 刀疤脸露出来的半边脸上到处是蚊子咬过的红点,眼皮已经肿得如桃子一般。 老罗问,怎么不永绝后患了啊? 刀疤脸费力地抬起肿了的眼皮,斜瞟了那只老罗送来的装了潲水的碗,说,能不能帮我换根蚊香? 不等老罗回答,刀疤脸那只肿了的眼睛忽然一亮,然后迅速往大门那边看去。 刀疤脸紧张地问,怎么有稻草灰的气味? 看来刚才蚊子和飞虫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才没有发觉稻草人的气息。 老罗说,刚才一个稻草人来讨封,碰到蜡烛,被烧掉了。 讨封?被烧掉了?刀疤脸激动得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蚊子和飞虫都飞开了,如同秋季的树被风一吹,落叶纷飞。它们落入夜色之中,与夜色融为一片。 它不是来讨封的!刀疤脸大声道。 老罗说,明明就是来讨封的。她学了好多人的声音。要不是露出了一根稻穗儿,我差点被它骗过去了! 刀疤脸说,学会一个人的声音,就能讨封了。如果它学了许多人的声音,何必这个时候来找你讨封? 老罗一愣。 刀疤脸一边往大门方向奔走,一边说,它是来破坏我的三清符文的! 老罗心中一喜。 刀疤脸冲进了堂屋,指着星将道人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臭道士到底是捉妖的还是救妖的?你明知我这个风雷电三清符文最怕强火侵扰,为什么还要放稻草人进来? 刚骂完星将道人,刀疤脸的目光又被另一个人吸引。 那个人正拿了扫帚清扫地上的稻草灰。 老罗一跨进门,也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长得煞是好看,皮肤白嫩,面容秀气,手指纤长,耳垂挂环,但头发只有半指长,嘴上有须。 老罗心想,怎么又多了一个人?这人是男是女? 刀疤脸又指着那人,大骂星将道人,你怎么把无来放出来了? 星将道人连忙道歉,说,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让他打扫一下稻草灰。打扫完了还是要收起来的! 老罗这才明白,原来这人就是小白的朋友,被星将道人收在八卦星宿镜里面的无来! 星将道人拿出八卦星宿镜,对着无来一照,说,进来。 无来便往镜子走去。 老罗看到八卦星宿镜上的八卦图文都不见了,里面映照着无来的身影,那身影与无来相对。 待她一眨眼,堂屋里的无来不见了,那个镜子里面的身影还在,不过那身影已经转了过去,只留背影,渐行渐远,仿佛是在一瞬间,无来走进了镜子里。 星将道人收起八卦星宿镜,对刀疤脸说,满意了吧?至于稻草人嘛,我以为它是来讨封的,没有想到它会把自己烧掉。修炼到这个程度,少说也得数百年吧?哪个妖怪愿意让数百年的修为付之一炬? 刀疤脸气得咬牙切齿,哆嗦了一会儿,又骂道,你丢了大云山的脸! 星将道人说,这你就说错了,我是被赶出大云山的人,在我师父原谅我让我回去之前,大云山跟我没有任何干系。 老罗可算明白了。稻草人本就没想讨封成功,为了不引起刀疤脸的警觉,为了不让星将道人阻止,它才借“讨封”之名燃烧自己,解救小白。 但老罗不明白,这个偷偷修炼的稻草人为什么愿意舍弃数百年的隐忍修为,救这个道行尚浅的小白。
104. 等到天罡再来找刀疤脸的时候,刀疤脸已经走了。 老罗在房间里大喊,小白!小白! 星将道人说,哪有这么快!用了三清符文,它不死也得脱层皮。最少要到明天早上,它才有力气回应你。 老罗不以为然,说,脱层皮?对小白来说,这不是太简单了吗? 星将道人皱眉道,这话要是让小白听到了,恐怕它还没缓过来,又得被你气个半死。 老罗嘀咕道,不就蜕皮吗?跟换件衣服一样…… 这时候天罡走了进来,问老罗,那个捉妖的人呢? 老罗没有生天罡的气,毕竟翠翠出现这种事情,她也觉得抱歉。 他走了。老罗说。 天罡气得跺脚道,怎么让他走了? 老罗见天罡的情绪不对劲,问道,怎么啦? 天罡愤怒道,刚才翠翠醒过来了。我以为是那个捉妖师救了翠翠。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罗皱眉道,怎么啦? 天罡说,翠翠告诉我,刚才她被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人捉住了。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那个人叫她说的。那个人威胁翠翠说,如果她不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就不让翠翠回家。 老罗不惊讶,倒笑了起来。 天罡说,你还笑?他骗了我! 老罗捂住嘴,笑着说,我就说小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老罗明白了,这整个儿事件是刀疤脸一手操作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捉走小白,所以用这种方法,逼得老罗和老罗的妈妈没有办法维护小白。 老罗对着看不见小白的房间喊,小白,你没让我失望! 老罗话音刚落,外面就“刺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忽然穿过窗户进入了老罗的房间,击打在老罗的床上。 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罗的床被雷劈成了两半,垮塌了下来,被击中的地方已经变成焦炭,散发这糊味。有几处冒起了明火,但很快熄灭了,升起一阵烟。 刚才一直没有出现的老罗的妈妈跑了出来,一脸惊慌。见老罗没有事,她放下心来。 老罗的妈妈指着七零八碎的床,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这雷怎么……打打打到屋里来了? 老罗听人说过,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的家里就曾遭遇过一次雷击。那次被击中的也是床。 星将道人吁了一口气,说,三清符文禁锢了小白,它与老罗隔开,失去了老罗的庇护,暴露了自己的气息,所以被雷击。 老罗一惊,问道,那小白……被雷劈了? 星将道人走到破烂的床边,将气味往鼻子上扇了扇,闻了闻。 老罗赶紧凑了上去,也闻那焦糊味,可是闻不出什么名堂来。 星将道人指着破烂的床,干咳了一下,然后问老罗,你们平时都在床上? 老罗脸一红,瞥了她妈妈一眼,连连摆手说,没……没有! 星将道人说,那怎么偏偏打在了床上呢? 老罗双手一通乱比划,慌张道,我们就……聊天……聊天…… 星将道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他侧头想了想,说,你们在床上逗留的时间多,它的气息大多留在这里,让雷击打偏了些。 老罗一喜,问道,你的意思是小白没有遭雷劈? 星将道人说,如果打中了它,应该有一种肉糊了的气味。 老罗急忙又用力地吸鼻子。空气中没有肉糊味儿。 星将道人又说,不过这一雷,最少也会让小白吓得魂飞魄散。就算明天早上它能出现,恐怕也要好长一段时日来休生养息。要是再有其他妖怪或者捉妖师来骚扰它,它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老罗搓手道,那怎么办?我除了打牌,什么都不会。 星将道人掏出八卦星宿镜,说,你确实保护不了它。不如把它交给我。 老罗顿时炸了毛一样大喝一声,滚!
105. 第二天清晨,老罗的妈妈送了一碗豆腐脑到老罗的房间,见老罗还没起床。床是昨晚搬过来的,平时留给客人住的。 老罗的妈妈将豆腐脑放在桌上之后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出去了。 老罗知道,妈妈是想问老罗小白出现没有。 老罗没有感觉到小白的存在,不想回答妈妈,背对着她假装仍在睡觉。 妈妈出去后,老罗爬了起来,走到豆腐脑旁边,拿起调羹将整块的豆腐脑搅碎,又放下了。 老罗侧头问,你还敢吃吗? 老罗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回应她。 老罗端起碗,说,你再不说话,我就吃了。 老罗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回应。 老罗又拿起了调羹,说,要是我被毒死了,你就找个更有人情味儿的依靠吧。
106. 老罗喝了豆腐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要出门去打牌。 老罗的妈妈在门口拦住她,一眼就看出她想出去做什么。 老罗的妈妈问,你还有心思打牌? 不打牌做什么?老罗反问。 老罗的妈妈侧身让开,靠在了门框上。 老罗小声说,等得心烦,打打牌反而不觉得时间慢了。 说完,老罗迈过门槛,往龙湾街的方向走了。 还没走到龙湾街,老罗脚下一阵凉意袭来。 老罗以为绊到了挂有夜露的草叶,没有在意。 又走了几步,一个声音从脚底下传来。 还没毒死吗?那个声音说。 老罗一听,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那是小白的声音。 随即老罗不高兴了,将左脚故意往路边的深草丛里绊。 你希望我被毒死吗?老罗问。 小白说,你眼睛不看路吗?怎么老往草里面踩? 老罗说,你干脆躲在草丛里好了。自从你出现之后,我没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小白说,你以为我不出现,你就有安生的日子? 老罗说,哦,差点忘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掉河里了。 她将左脚从草丛里抬了回来。 老罗说,星将道人昨晚说了,你现在太虚弱,随便一个妖怪或者捉妖师都能让你没命。要不……你找一个更加能让你隐藏气息的人吧? 小白说,你要赶我走? 老罗说,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在我这里挺危险的。 小白说,我暂时还不能走。 老罗问,意思是以后还是要走的? 小白沉默了。 老罗的脚踢到了一块石头,脚趾疼得火烧火燎,但她忍着没说。 那天她在赵一的牌馆赢了很多钱。但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107. 小白重新出现的那天晚上,老罗问它,那个稻草人为什么舍弃自己来救你?你不是一个坏妖怪吗? 小白说,因为坏事做得太多,偶尔也要做做好事。 老罗说,说来听听。 小白说,很多年前,我曾从这里经过,看到了那个稻草人,于是开了一个玩笑,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稻草人最好了,既有人形,又能不动。没想到我这话一说,那稻草人竟然动了一下,接着哭了起来。我问它,你哭什么?它说,我在这水田边守了好多年,最早是一个年轻小伙儿割了这水田里的稻草做成了我,把我立在这里的。如今他已是八十多岁的老头,八十多年来,从未将我换掉,重立新稻草人。前几日我听路过的人说,他已经气息奄奄,时日不多,却念叨着要来给我换一身衣服。今早听路过的人说他已西去,傍晚入土为安。我羡慕能动能伤的人啊,恨不能去他家里看他一眼,送他一程。 老罗长叹一声。 小白说,我便将自己的修为给了一些于它,让它能在傍晚时分去看那老人一眼。但我也告诉它,一旦有了修为,便会心生贪念,难再心甘情愿做稻草人、不动不伤。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它竟然能保持一动不动,对人间世事冷眼旁观。更没想到,它会舍身来救我。 老罗感慨地说,没想到有这种拼死也要报恩的妖怪!她就没有想要讨封,所以当时故意让我看出破绽。 小白说,其实它这样也挺好的。数百年来在这里做一个人间的看客,而不参与进来,未必不痛苦。 老罗不太理解,问道,不参与人间世事,就会痛苦吗? 小白说,妖怪历尽艰辛要修成人形,莫不是被人世所吸引。不然的话,何不修成牛羊马犬?何不修成虫鱼草木?何不修成一条河,一座桥,亦或是一缕清风?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得门窗大开,呜呜地叫。 老罗感觉到那风扑面而来,撩起了她的长发,恍惚之间似乎有一只宽大的手从脸上抚过。 她抬起手来,想要抓住那阵风,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的心里莫名失落起来。
108. 小白虽然回到了老罗的脚上,但老罗感觉到小白有些异常,它常常忽冷忽热,最冷的时候像一块冰在融化,最热的时候烫得像燃烧的炭。好在最冷或者最热的时候不多。 老罗抱怨说,小白,等不到你恢复,我的脚恐怕就瘸了。 小白充满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那三清符文太厉害,比上次齐黄身上的东西还厉害,我这次还能活下来已经谢天谢地了。 老罗说,你该谢谢那个稻草人。 小白说,还有你。 老罗耸肩道,我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小白说,要不是你把一碗潲水放到那个人身边,让他被蚊子折磨得精疲力尽,他就会嗅到稻草人的气息,阻止稻草人进门。 老罗说,我把潲水放过去,没想救你,只是想整一整说话令人讨厌的人。 小白幽怨地说,你现在说话就挺令人讨厌的。 老罗撇嘴道,讨厌你就走嘛。 小白说,我又不是人。 109. 一天,老罗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打牌。 小白说,要不今天就别出去了。 老罗说,昨天跟人约好了的。 小白再三劝阻,老罗仍是不听。 等到老罗走到门口,外面却忽然下起了暴雨。远处路上的行人捂着头狂奔。树叶沙沙沙地响。隔壁人家的铁脸盆和喂鸡的瓷碗没有收进去,被敲得叮叮当当响。 老罗站在屋檐下,忧愁地看着天。 小白说,天意啊! 老罗问,什么天意? 小白说,刚出门就下雨,不是天意不让你出去吗? 老罗没有反驳它,转而问道,小白,你说……真有天意这回事吗? 小白说,有。天气就是天意。 老罗问,可是为什么很多人不相信有天意? 小白说,天意也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老罗说,那打伞的人都是违背天意咯? 小白被她一句话噎住了。
110. 老罗换了雨鞋,打了雨伞,直奔头一天约好的牌友家里。 那牌友也是一位姑娘,是老罗多年的不咸不淡的好友,住得离老罗家不算太远。她们两人本来约好去牌馆,后来牌友说,明天怕是有雨,去牌馆不太方便,你家里又没有麻将,不如来我家打牌吧。 老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豆大的雨滴将泥路砸出一个一个小坑。老罗走在雨中,有种走在挂满了珠帘的奇异世界里。 从她家去往牌友家的那条路不太好走,泥土被雨水浸透之后非常黏鞋。老罗走了一会儿,脚上就像绑了秤砣一样重。 小白在老罗的雨鞋里说,幸亏你没有脚气,不然我在这雨鞋里面可待不住。 老罗一边费力地走路一边说,脚气不比人情味儿更浓吗?更能保护你才是!你不应该找我,该找个脚气重的人! 小白不吭声了。 平时只需半个小时的路程,老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牌友早已站在门口等着老罗了。 我还以为下这么大的雨,你就不来了呢。牌友说。 老罗站到了屋檐下,收了伞,一边在台阶上刮雨鞋上的泥,一边不高兴地说,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欢迎我来一样。 牌友没说话。 老罗刮完泥,好奇地问,对了,你昨天怎么知道今天会有雨? 牌友从老罗手里接了伞,挂在大门的栅栏上。雨水顺着伞尖淌到了地上。 进来吧,三缺一,就差你一个了。牌友说。 那两个是谁啊?这么早就到了?老罗问。 牌友说,一直想跟你打牌的人。 老罗打趣道,想输钱?不知道我最近手气旺吗? 牌友说,赢这两个人怕是有点难。你要是想回去,趁雨没有更大,就早点回去。不然待会儿可能回不去。 老罗笑道,这雨已经够大了,能来还怕回不去? 进了打牌的房间,老罗见牌桌边坐了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一个面具全黑,一个面具全白。
111. 老罗见那两位牌友一个戴黑面具,一个戴白面具,忍不住笑起来。 老罗笑着说,你们这是信的什么邪?以为这样就可以赢我吗? 打牌的人里面不少奇怪的说法。曾经有个人总不赢钱,叫别人到他家里打牌的时候,偷偷在其他三个座位下面各垫一本书,顾名思义“输家”。也有人从不坐背对着门的方位,意为运气背。也有人上了厕所要人先“挑土”,怕手气臭。 但是带着黑白面具来打牌的,老罗还是头一回见。 老罗在桌子边坐下来,开始洗牌。 戴黑面具的人说,老罗,你觉得这一把你会赢吗? 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嘶哑,好像之前说过了太多的话。是女人的声音。 老罗说,现在怎么知道?只有打完了才知道。 戴白面具的人说,靠着仙家的法术来赢钱,不怕人骂你? 这个人的声音倒是好听,但说的话让人难受。是男人的声音。 老罗干笑了一下,说,前一段时间老输钱,也没见人说我是靠着仙家输的呀。 牌友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解围道,哎,打牌嘛,有赢有输的,全靠手气。 牌码好了。每人要挑一颗麻将比大小,数字大的先做庄家。 戴黑面具的人说,老罗,你和身上的仙家相处得怎样?它没欺负你吧? 老罗见他打听小白,心中多了一丝警惕。不过经过前些天发生那些事情后,这里确实很多人知道她身上有东西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还好。老罗简单回答道。 戴黑面具的人挑了一颗麻将,拿起来展示给其他三人看。 是一饼。 戴白面具的人摸了一颗麻将,用大拇指在牌面上磨蹭。他一边磨蹭一边说,孤男寡女的,总睡在一起,你以后怎么嫁人? 老罗听得火冒三丈,但看在牌友的面子上不好发作,于是咬了咬嘴唇,说,我妈都没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吃你家大米了? 牌友又连忙解围说,打牌打牌!不谈家事! 戴白面具的人亮出牌面。 是八条。 牌友说,这么大,那不用摸了,你做庄吧。 换在平时,老罗也就不摸牌了。这回她却不让,抬起手来阻止牌友,说道,怎么就不用摸了? 牌友只好自己先摸了一张,翻过来一看,三万。 老罗想了想,在戴白面具的人面前码好的麻将里抽了一张,却不着急看牌,反而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其他人的牌面。 牌友说,看什么呢? 老罗说,有人跟我说,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我要看看这几张牌是不是暗含了天意。 天意?牌友茫然挠头。 戴黑面具的和戴白面具的互相看了看。 此时老罗心里已经清楚了,这两个戴面具的人是来找麻烦的,并且不是善类。面具虽然能遮住脸,但不能遮住眼睛。她看牌面的时候看到黑面具后面那双眼睛里有一只瞳孔狭窄,那是猫的眼珠。 星将道人走之前说过,小白这段时间需要修生养息,自顾不暇,其他妖怪和捉妖师可能趁这个机会来对付小白。 老罗没想到它们来得这么快。 很显然,今天这个牌局不是牌友安排的,而是这两个戴面具的妖怪迫使牌友安排的。牌友昨天就知道今天会下雨,也必定是听这两个妖怪说的。之所以选择雨天来,原因也不难猜到。那是因为雨天房间里的光线不明,猫眼的瞳孔不会收缩到最小,从而不让破绽露得太明显。另外,雨天有利于掩盖它们的气息。 刚才进门的时候,牌友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没有引起老罗的警觉。此时她回想起来,才知道牌友已经暗暗劝过她了。 来这里之前,小白也劝过她不要出门。 老罗心想,是不是小白那时候已经预感到了危险?小白正在虚弱时期,不敢泄漏天机,所以故意说天意不让我出门? 老罗心中暗叹,都怪我一时手痒,没有想这么多。小白呀小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今天这劫躲不过去,你不要怪我,二十年后你又是……两百年后你又是条靠女人的孬汉。
112. 老罗食指和中指扣着麻将的背面,拇指在牌面摩挲。 其实她的手指按在牌面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是一只幺鸡,是条子花色里面最小的牌。 老罗心里一凉,难道真的是天意? 牌友看到老罗脸色不对,问道,到底是什么牌? 那两个戴面具的紧紧盯着老罗,虽然没有说话,却气势凌人。 老罗猜测那两个妖怪已经知道她手里的牌了。 它们能预测今天的天气,就应该能预测到此时我手里的牌吧?老罗心想。 天意如何?戴黑面具的见老罗还在犹豫,忍不住问道。 是大牌的话,早翻过来给我们看了。戴白面具的说。 对老罗来说,比牌的大小只是选庄家而已,但是刚刚话都说出去了,如果这时候弱了下来,气势上就低了他们一头。跟齐黄打牌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气势对于身上的仙家特别重要,气势被压制,对仙家的伤害极大。麻将还没有开始打,但气势的较量已然开始了。 再说了,座上有两个妖怪,一旦打起来,她几乎没有胜算。今天的情况跟上回齐黄的情况不一样。齐黄是单枪匹马,另外两个牌友算是中立。现在有两方合作,你打给我吃,我打给你碰,这在麻将术语里叫做“打合手”,是牌技骗术里面的一种,赢面远大于输面。有人以此为生,与一搭档假装不认识,拉其他人一起打牌,名曰“钓鱼”,让“鱼”输得倾家荡产。 此时老罗就是“鱼”。 老罗自知不能往他们织好的网里面钻。可她也不能转头溜走。转头就走的话,等于直接认输了。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老罗抖了抖左脚,希望小白给她一点提示。 可是小白没有任何反应。 老罗忍不住在心里骂小白,仙家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丢人现眼! 老罗不甘心,低下头去看牌面,毋庸置疑,上面就是一只红绿相间的鸟雀。 早知道这样,出门的时候带个九万或者九饼或者九条在身上了。老罗在心里对自己说。 戴白面具的似乎一下就看透了老罗的心思,以嘲讽的语气说道,又想换牌?齐黄没防着你,我们可都看着呢。 原来齐黄的事情它们已经知道了。 老罗说,这都是天意。 戴白面具的问,换牌也是天意?天意不应该是你接受手里的牌吗? 老罗说,你有所不知,那天我准备出门,刚好一阵风把我房间的窗户吹开了。我去关窗户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有一张旧骨牌。我家里只有一副骨牌,是我爸爸以前用过的。我就把骨牌收了起来,放到我爸爸的骨牌盒里去。放好之后,我就出了门,走到半途,突然想到带两张骨牌或许有用,于是折回家里,取了旧骨牌。 戴黑面具的说,强词夺理!这明明是你故意的,怎么说是天意? 老罗说,那阵风偏偏在那个时候吹,骨牌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难道不是天意吗?早出现或者晚出现,我都不会想到要换牌。 戴黑面具的看了戴白面具的一眼。 老罗注意到白面具后面的眼睛是正常人的眼睛。戴白面具的要么是已经修成人形的妖怪,要么只是身上有仙家的人。 戴白面具的催促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牌? 这时候一阵风吹了进来。这个季节本是较热的时候,但风里夹了雨水,竟然让屋里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是从冬季吹过来的风。 牌友急忙起身去关窗户,嘴里叨咕说,怎么说风,风就来了? 戴白面具的被吹得抱紧了双臂,用力地搓胳膊。 戴黑面具的妖怪头发被吹得飞舞了起来,整个头看起来像漂在水里一样。 牌友关紧了窗户,回到牌桌前。 戴黑面具的妖怪头发重新垂了下去。 戴白面具的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牌桌上。 老罗往牌桌上空看去,一根鲜艳的鸡毛正缓缓飘落下来。 老罗问牌友,你养鸡了? 牌友摇头。 老罗将手里的麻将翻了过来。 幺鸡!老罗大声说道。 牌友说,这么小的牌,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白面具后面那双眼睛露出慌乱的神色。 老罗见他慌乱,心中更有底气了。她指着那张幺鸡说,平时里跟平常人打牌,那它就是一条,就是最小的。今天各位不是平常人,这牌的打法可就跟平日里不一样了。
今天几点更呀~ (Alley)
来了
113. 老罗看到那根鸡毛的时候就明白了,那个戴白面具的不是妖怪,而是像齐黄一样身上有仙家的人。他的仙家应该是只鸡。所以他的眼睛就是常人的眼睛。 老罗心想,原来是猫仙儿和鸡仙儿来找小白的麻烦。 她决定用齐黄对付她的方法来对付它们。 老罗问戴白面具的人,幺鸡不大吗? 那人自知幺鸡谐音“妖鸡”,若是说“妖鸡不大”,就是不尊敬自己的仙家,就是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那人只好说,大! 老罗满意地点头,说,对嘛。幺鸡是大牌。该我坐庄。 戴黑面具的却不同意,反驳道,幺鸡是一条,怎么就大了?八条不比一条大? 戴白面具的开始耍赖,耸肩道,不是我不同意,是它不同意。 这样的话,他既压过了老罗,又没有得罪自己的仙家。 老罗想起跟齐黄打牌前小白说的“与人斗与妖斗,不与天斗”的话,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由不得你们同不同意,这是天意。老罗一手指着天说道。 天意?戴黑面具的迷惑地问。 这跟天意有什么关系?戴白面具的不安地问道。 老罗先对着戴黑面具的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只眼睛好了一只眼睛没好吗? 戴黑面具的摇摇头。 老罗说,那是天意叫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她对着戴白面具的问道,你知道牌桌上为什么落下一根鸡毛吗? 戴白面具的摇摇头。 老罗说,那是天意告诉你这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值得管。 戴黑面具的和戴白面具的互相看了看。 老罗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不听我的,但能不听从天意吗? 自然不敢!戴黑面具的脱口而出。 戴白面具的问道,一派胡言!为什么你能看到天意,我们看不到? 老罗立刻回答说,因为天意只让有心的人看到。 此话一出,戴白面具的居然趴在牌桌上嚎啕大哭!
114. 八百年前,有个人跟我说了同样的一句话。戴白面具的哭着说。 其实他说的八百年前,并不是真的八百年前。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也不是他的声音。 老罗知道,哭的是他身上的鸡仙家,鸡仙家为了隐藏自己的修为,说的八百年前的事情可能是更久远的事情。 小白曾经跟老罗说,妖怪隐藏自己的修为,就像世间的人以化妆的方式隐藏自己的年龄一样,就像世间的人以微笑的方式隐藏自己的悲伤一样。 后来老罗才知道,这位鸡仙家和小白认识数百年了。小白知道鸡仙家八百年前甚至更为久远的故事。 115. 据小白的说法,这位鸡仙家八百年前富甲天下。富并不是因为它会赚钱,而是它最早是以招财术闻名的。 钱对它来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别的仙家费尽脑筋去获得人们庇护的时候,它已经有了千千万万的信众,甚至有了属于自己的庙,被人供奉,香火不断。 对于仙家来说,最好的隐藏方式并不是依附在人身上,也不是修炼成人形隐藏在常人之中,而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庙宇。 因为庙宇里有香火的气息,有人们的信仰。除非穷凶极恶,雷劫是不会降临到人间庙宇里的。 这位鸡仙家八百年前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庙宇,这还不算,民间许多人家在家里给它供了牌位,求它招财。 因此,人间处处都有属于它的香火。 这位鸡仙家的修为飞速积累,远远超过其他妖怪和仙家。 它很快就修得人身,羡煞了跟它修炼时间差不多的同类。 有了人身的它挥金如土,享尽了人间繁华。它去做过朝堂之上的高官,也当过云游九州的散仙,与声名赫赫的诗人喝酒泼墨,也同红绸帐底的名妓红烛共枕。它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曾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如此一百年后,它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庙宇,化作守门人。每当凌晨鸡鸣之时,它便起来开门,让求财的人们进来烧香跪拜。每当平常人家的鸡回笼之时,它便关门。 如此又一百年后,有一天晚上,它关了门,却发现大殿里还有一位香客没走。 它走了过去,想提醒那位香客该走了。 离那香客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它闻到了一股香味。 它站住了,轻声问,姑娘如此虔诚,是很缺钱吗? 从身形上,它已看出那是一位瘦弱姑娘。来它这个庙里的,无外乎求财。 姑娘转过身来,身着罗绮,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腰间坠着一个香囊,香气应该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姑娘施礼说,你觉得我是来求财的吗? 它还礼笑道,如果不是,你就来错地方了。
116. 姑娘微微一笑,说,我自然知道人们都是为了求财来这里的。但我来这里不是求财,而是天意。 它虽然富甲天下,修为高深,敢与人斗,与妖斗,但不敢与天斗。 它连忙弯腰说,天意不可违。 那姑娘很满意地点点头,绕着大殿走了一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它又说,姑娘,山下人家的鸡都回笼了。 姑娘说,哦。 她在大殿前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它又说,姑娘,外面玩的孩子都回家了。 姑娘说,哦。 它只好说,姑娘,我这里要关门了。 姑娘说,你这人真是的,我又没要你不关门。 它问,姑娘,你还不回去吗? 姑娘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天意还没有让我回去。 它顺着姑娘指着的星空看去,并没有看出今晚的星星有什么不同。 它问,姑娘,敢问天意在哪里? 姑娘面露惊讶,反问,我以为你守在这里多年,多多少少有些修为,怎么连天意都看不到? 它又看了看星空,星空渺茫。 姑娘指着渺茫的星空,说,你看,就是那颗星星指引我来到这里,等它暗淡下来,我就走。 它又看了看星空,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颗。 它不敢违背天意,于是说,那我先去休息了。姑娘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啊啊啊啊,等更 (Jane Doe)
来啦
茶不思饭不想,楼主继续啊😭 (小玉)
睡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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