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郭威就率领左右英武卫拜辞出京,邺都在开封的北方,所以大军自城北封邱门出。越往北行,越是荒凉,与东京之繁华富庶宛如两个世界。郭威见周围黄沙遍野、草木萧条,对魏仁浦道,“是你自己不肯留下,非要跟我一起吃苦,可不要怪我呀。”
魏仁浦道,“大人此言差矣,去邺都只是身苦,而现在开封城里的人是心苦。大人以为我在吃苦,属下反觉得是在享福呢。”
郭威勒住马缰,回头望望在沙尘中隐现的开封城,笑道,“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魏仁浦也停下与,“这要看大人是希望快一点回来还慢一点了。”
“当然越快越好。”
“那好办,大人手头上不是有那个所谓的李业通敌的密函吗?快叫人送去给史大人。”
郭威道,“昨天就已经给了,现在才提醒。”
说完,忍不住发笑,魏仁浦奇道,“大人为何如此高兴?”
郭威笑了一阵才说,“我是想到咱们的敌人不止一个,便觉有趣。哎呀,敌中有敌,幸好我中无敌呀。”
魏仁浦提醒他,“高怀德可也成了敌人。”
“他不算,我指的是现在,他早投降过去了。”
“那这些人呢?”,魏仁浦指了指周围的军士。郭威道,“那就更不是了,他们都是我的人,除了一个。”他朝前面的杜言诲努努嘴。
魏仁浦道,“大人知道身边还有一个敌人就好,别高兴得太早了。”
郭威嗔怪道,“你这个老魏,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说实话。点破了干什么?让我高兴一会儿不成?”
过了六天,到了澶州地界,节度使李洪义出来迎接。见到郭威后,李洪义主动下马,以参见宰相的礼节行了大礼。郭威也赶紧下马扶起李洪义,略一打量,这李洪义和李业简直不象是一个娘生的。李业长得尖嘴猴腮,一副猥琐相;而李洪义却生得相貌堂堂,而且待人接物一团和气,一点也没有皇亲国戚的架子。
李洪义邀请郭威入城歇息,同时为大军准备了丰厚的犒劳,郭威本来不想和李家的人打交道,但看到李洪义十分诚恳,实在不好拒绝,只得相随入城。澶州镇帅府衙内早已摆好了筵席,附属州县大小官吏早候于门外,见到郭威到来,齐刷刷跪下,恭迎宰相大人入席。
待众人坐定后,李洪义率先举杯向郭威敬酒,再向杜言诲和魏仁浦敬酒。他十分殷勤周到,说话也非常得体,让人不自觉地会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杜言诲笑道,“李镇帅,你今天对我们这样盛情款待,不怕你那位哥哥不高兴么?”
李洪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那二哥,不提也罢。平日里一定给各位带来了许多不愉快,在下这厢替他先赔个不是。”
郭威连忙说,镇帅言重了,李大人也只是在国事上与他人多有争执罢了,其实人倒是不错的。
李洪义道,“郭相这话太抬举他了,我那二哥从小就不服管教,我家大姐说过他不知多少次,他还是不知收敛。听说他和史大人经常闹得很僵?”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郭威,郭威只好说,“没有那么严重,意见相左很平常嘛,来,咱们再干一杯。”
杜言诲武将出身,酒量极大,也正因为此,他来者不拒,过不多时便颓然醉倒。李洪义命人将他扶到后堂休息,转而对郭威说道,“邺都地位十分重要,大人去了以后一定要诸事小心。”
郭威听他突然提起公事,立刻答道,“多谢镇帅提醒。”
李洪义又说,“在下一直敬重郭相的为人,居功不傲、尽心为国,比朝中某些只知争权夺利之辈不知高出多少。”
郭威笑着连连摆手,李洪义接着说,“但在下认为,大人此行,实在不该带上英武军。”
郭威心中一懔,怕他是在试探,于是假装不明白这话何意,一本正经道,“禁军六卫之中,唯有英武军尚未实历征战,所以我这次专门就是带去见见世面的。朝廷养兵千日,也是为了用在一时嘛。”
李洪义把座位移近到郭威身边,低声道,“请大人不要误会,在下绝对无意试探。恕我直言,邺都是开封在北方的第一道屏障,若被突破,辽人铁骑可踏遍河北全境。所以符彦卿才会一直屯兵二十万,方保得河北无虞。”
见郭威听得很认真,他继续道,“但现在符王去了夏州,也带走了本部人与,只留下邺都原有的魏博府兵五万,再加上六万英武军。在下先不说凭这十一万人能否挡得辽军,光是禁军和府兵之间的磨合,便极费时日,而且府兵极为强悍,从前符王是因为手头上的兵力对其形成压制,他们才不敢生事。大人对待他们若稍有不慎,便会激起哗变。”
他说的这些话,如果是从魏仁浦或者柴荣、王峻这些人口中出来,郭威会当作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但眼前这个人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太后和李业的亲弟弟,又控扼着邺都与开封之间的交通线路,却对着政敌推心置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郭威心中充满着疑问,脸上却全是感谢的笑容,虚心地说道,“请镇帅赐教。”
李洪义连忙惶恐地说,“大人言重,大人言重。在下后进晚辈,怎敢轻言赐教二字。在下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
“哦?”郭威很好奇,“镇帅可否告知是什么私心?”
李洪义道,“邺都如果出事,澶州便会受到冲击,那么开封便危险了。”
郭威笑着拍了拍李洪义,“镇帅这哪是私心,明明是忠心嘛。放心,老夫一定守好邺都,不给大家添麻烦。”
见李洪义脸色颇为失望,郭威问,“怎么?镇帅不相信老夫的能力?”
李洪义连连摆手,“不,不,大人误会了。”
他想了想,说道,“在下有个提议,希望大人首肯。”
“镇帅请讲。”
“澶州现有军队十万人,其中四万人是去年从高行周处调来的淮北旧部。郭相若不嫌弃,可将这四万人带走,以充实邺都兵力。”
郭威大吃一惊,没想到李洪义待人如此慷慨大方,这简直太出人意料了,他正要表示感谢,李洪义又说,“还有高王从前的手下吴安国,现在也在澶州,做了军中的都虞候,此人精明能干,大人可一并带走。”
郭威非常感动,“镇帅深情厚意,郭某愧不敢当。但这四万人绝不可被带去邺都。”
李洪义很是不解,“这是为何?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大人不妨再考虑一下。”
郭威坚决地说,“不用再考虑了,军队调派只能由朝廷决定,不可私相授受。”
李洪义着急地说,“在下现在就拜表上奏,请枢密院发出调兵勘合。”
郭威笑道,“郭某深知镇帅一向以国事为重,当年我前有十万唐军后有河中追击的时候,大人不是也曾提兵南下,想要助我一臂之力吗?这份心意何啻雪中送炭,郭某终生难忘啊。”
李洪义忙谦谢道,“都是为了社稷,大人何必挂怀。而且在下当时并未得效绵薄之力,大人奇兵一出,敌人望风即溃了。”
郭威拉着李洪义的手,诚恳地说,“所以请镇帅相信郭某的能力,郭某最擅在强敌环伺之中,突围而出,转危为安。镇帅现在千万不要帮我,那便是对郭某最大的帮助。”
李洪义还想说些什么,郭威摆手示意不要再就此事说下去了,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来敬酒,郭威干脆提议,大家干了杯中酒,便各自歇息,因为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第二天寅时初刻,郭威便启程了,李洪义一直送出五十里,又说了许多珍重的话才回去。郭威目送他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于风沙之后,对魏仁浦道,“你看这位国舅爷比东京的那位如何?”
魏仁浦道,“东京那位恐怕没得比。”
郭威笑着点点头,魏仁浦又说,“大人为何不把那四万人要过来?拒人美意总是不大好。”
郭威用手抚着胯下座骑的鬃毛,“你不早说?你要是当时怂恿我一下,说不定我就要了。”
魏仁浦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大人真这么想?”
郭威一本正经,“当然,这都怪你这个军师不称职。”
魏仁浦见他装糊涂,心中暗笑,说道,“这四万人恐怕还是留在这儿好一点吧,这位国舅爷的好意那可是从来都领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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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郭威离开东京后的第三天,皇帝提出要任命一个人接替郭威在政事堂的位置,其实皇帝本不想这么早提出这件事,都是因为李业太着急的想过一把宰相瘾。
李业觉得,自己的姐姐是太后,外甥是皇帝,让一个正牌儿国舅爷老是当一个从二品的开封尹,未免太屈就了。再说了,政事堂空了一个相位,皇帝如果不让自己人去,史弘肇就一定会推他那边的人。那么好不容易才把郭威挤出去的一片大好形势,马上又会被扭转。
苏逢吉也赞成李业上位,悄悄进宫向皇帝吹了一阵风,说得皇帝也觉得时机稍纵即逝,同意了这个提议.
今天的朝会没有请太后,这是李业提出的,他怕太后到时候又向史弘肇让步。这一回,李业摩拳擦掌,要和史弘肇斗到底,非把这个宰相位争到手不可。
皇帝刚说到政事堂事务繁忙,郭威又走了,需要找个人来代替。史弘肇就站出来,直接说没有这个必要。
皇帝希望靠讲道理来达到目的,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温言道,“苏卿向朕几次提及政事堂只有他一人,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朕觉得可以给他找个帮手。”
史弘肇道,“政事堂能有多少事?写几个字盖个章就行了,一个书吏都能办到,何必再多安排一个人。陛下不如多考虑一下侍卫司的兵力应该如何扩充。”
杨邠立刻附和,“臣赞成史大人的说法,当前最重要的不在于政务,而是军务。
郭相带走了英武卫六万人,要再招募一些编入禁军才行。”
苏逢吉反驳道,“军务固然要紧,但政务也不可耽搁,各地州县要设官理民,遇到灾荒要抚孤恤弱、安顿流亡,每一样都事关国计民生,我一人实在是难以顾及周全。”
史弘肇见他竟敢顶撞,忍不住说道,“干不下来就别干,陛下的江山有我们用长枪大戟保卫着,哪用得着你们这些文人手上的毛锥子。”
苏逢吉听他出言不善,也反唇相讥,“长枪大戟是有用,但没有毛锥子去料理民政,国家哪来的财赋去供养一大群士卒?”
群臣们见这几个身居要职的大人们都在争吵,一时也都议论纷纷,各自站在自己所属的那一边开始争执起来。
皇帝听不下去了,连喝了几声“安静”仍压不住下面的声音,只觉这吵闹惹人心烦,后悔今天没让太后来,有她在这儿,至少不会如此纷争不休。
李业见双方僵持不下,朝郭允明使了个眼色。郭允明会意,出班奏道,“臣有本启奏。”
他这一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殿内暂时安静下来,刘承祐耳根顿时清静,郭允明看了一眼杨邠,说道,臣要弹劾枢密使杨邠。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枢密副使弹劾枢密正使,这倒还没见过。杨邠愤怒地指着郭允明,“你…你快说,说得不对我立刻罢免了你。”
郭允明毫不示弱,朝皇帝叩头,“臣的职位是皇上亲授,只有皇上能够罢免。”
刘承祐道,“言者无罪,郭卿快讲。”
郭允明道,“杨邠未请旨而私自调动羽林、神武二卫,并将其编制打乱、重新安排,所有带兵统领的任命均由其一人掌握。”
李业马上指着杨邠,“你敢瞒着皇上私调禁军,是不是想造反?”
皇帝也急忙问道,“杨卿,此事当真?”
史弘肇一听是这件事,不以为然地笑道,“原来是这件事,陛下放心,是我让杨枢密这样做的。因为淮北的八万人不好管理,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先斩后奏了。”
皇帝心想这倒是个机会,拿这件事来和史弘肇、杨邠做交易,不再追究,也希望他们不要反对李业做宰相。于是大度地说道,“你们也该事先知会朕一下啊。”
史弘肇道,“现在说了也不晚嘛,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再为些许小事劳神?难道对臣还有什么不放心么?”
杨邠也说道,“古来圣明天子,皆垂拱而治天下,才有尧舜禹汤这样的佳话。陛下但请上坐,万事都有臣等安排,这样君臣一体,才不会出大乱子。”
皇帝忍不住回了句,“君臣一体?朕都快成摆设了。”
史弘肇道,“皇上这是什么话?难道臣等还做得不好吗?事事为君上分忧着想。陛下还有怨言,臣这个侍卫司总管只好不做了。”
李业喝道,史弘肇,这是你作为人臣该说的话?
刘承祐恨不得立刻把史弘肇一班人逐出朝堂,但他看到殿外森严排列的羽林卫,不禁打了个寒战。
忍气吞声道,“史大人不要生气,是朕失言了。”
李业气怵怵地叫道,“皇上,…”,皇帝一摆手,示意他噤声,和颜悦色地对史弘肇说道,“军务上的事,由你等全权处置,朕放心得过。但政务上,朕还是以为可以再安排一个人为苏卿分担一下。”
史弘肇也觉得刚才语气过重,放低了声音,“陛下属意何人?”
“朕看李业办事还算可靠,不妨让他去跟着苏逢吉学习一下如何料理政务。”
史弘肇这才明白皇帝今天为何如此好说话,原来是想把李业推为宰相,他冷冷地看一眼李业,然后说道,“皇上用人唯亲,不怕遭人非议吗?”
李业急忙说,“这叫内举不避亲,只要是贤能之士,又有何不可。”
“呸”,史弘肇重重啐了一口,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你李业也配称贤能?”,他走上前去,直接把纸放在刘承祐的龙案上,“陛下请看。”
这张纸便是肖卓从林仁肇身上得到的那一张,刘承祐看后,觉得简直难以置信,扔给李业,“你给朕好好解释。”
李业捡起来一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史弘肇见他惊慌失措,得意地说道,“皇上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亲舅舅竟会通敌卖国吧?”回手一招,“刘铢,带人将李业拿下。”
刘铢带着殿外的羽林卫立刻涌入,围住李业,皇帝着急地说,“住手,事情还没查清楚,怎可随便抓人?”
史弘肇不予理会,连声喝令动手,李业立刻被押下去,口中不断呼叫,“皇上救命,臣是被冤枉的、”
皇帝气急败坏,“史弘肇,你…你放肆,朕不许你动李业。”
郭允明立刻说,这件事必须由大理寺审谳明白,再报请皇上定夺,侍卫司只负责防务,不得插手。
史弘肇傲慢地看一眼大殿四周,除了皇帝、苏逢吉和郭允明几个人外,其余百官都噤若寒蝉。冷笑一声,也不向皇帝打招呼,转身大步出殿。杨邠略一拱手,也跟着出去,接着便是三司使王章、各部尚书、侍郎,禁军各卫正副指挥使等人。皇帝怒不可遏地叫道,“回来,都给朕回来,这归德殿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朕还没有说散朝,谁敢擅离。”但官员们好象听不见,陆陆续续走了一多半,大殿上稀稀落落还剩下几个人。
皇帝对苏逢吉喝道,“你不是宰相吗?去把他们都给朕叫回来。”
苏逢吉疾步奔向殿门,刘铢挡在门口,手按剑柄,盯着苏逢吉,“苏大人,别追了。”
苏逢吉惊恐地说,“我是宰相,你…你可别乱来。”
刘铢恶狠狠地说道,“我虽然认得你是宰相,但我手下的弟兄们可不一定认得你。史大人有令,谁也不许过问李业的案子,你再往前,休怪末将无礼。”
苏逢吉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手下,一个个擐甲执兵、白露凶光,不禁畏畏缩缩地连连后退。刘铢冷笑一声,带人离去。
刘承祐无力地趴在龙案上,口中喃喃自语,“朕才是皇上,你们竟敢不听朕的话,不怕诛九族吗?”
郭允明连忙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龙体?”刘承祐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在他们眼中,还当朕是真龙天子吗?全是史弘肇的跟屁虫。”
苏逢吉道,“昔唐宣宗未即大位时,不惜装傻扮痴,甚至甘愿被人扔人粪池,由此而令其敌人放松警惕,后来身登大宝,扫清权宦,成一代中兴名主。陛下今日情形何其相似也,亦需隐忍以待天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隐忍以待?朕还没忍够吗?他们要升谁赏谁,从不向联禀报;说不准朕养伶人,就全都赶出宫去;禁军从上到小,没有一个人是朕亲口御封的;现在还不问青红皂白便抓了朕的亲舅舅。照这样下去,朕这个位子过不了多久便轮到姓史的来坐了。朕算是明白了,史弘肇要朕学尧舜,他是在等着禅让啊。”
郭允明说道,“臣明白陛下的苦衷,但现在兵权在史弘肇手中,陛下拿什么去对付他呢?”
皇帝怒道,“下诏四方节镇出兵勤王,朕不信所有人都怕了这姓史的。”
苏逢吉连忙阻止,“陛下此举万不可行,只怕诸侯之兵未到而陛下已遭史杨毒手。”
郭允明道,“那可否暗中派人保护陛下出京,去一个可靠的地方,比如澶州…”
刘承祐正要说好,苏逢吉打断道,“澶州兵少,如何与禁军相抗,而且会受到郭威从背后的夹击,反而更危险。”
刘承祐一脚把龙案蹬翻,狠声道,“朕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你们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掉史弘肇。”
苏逢吉纠正道,“不是只解决史弘肇一个人,而是要将其团伙一网打尽,方可永保无忧。”
郭允明道,“苏相这话说得容易,要想实现恐怕比登天还难。”
苏逢吉捻着胡须,“这要看皇上是不是有决心振朝纲、诛奸邪了?”
皇帝忙不迭道,“朕当然有决心了。”
“那么臣倒有一个计划,”苏逢吉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他的计策。皇帝一听,兴奋地在龙椅边的扶手上用力一拍,“好,好计。”
郭允明不无担忧,“侍卫司有禁军六卫和亲军两卫,绝大多数统领都是史弘肇的人,特别是戍卫宫廷的羽林卫,我们完全插不进去,就算杀了史弘肇,也难保下面的人不会兵变呀。”
苏逢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只要将史弘肇及其手下主要将领集中控制住,同时立刻下发旨意将自己人安排代替其职位,再大开府库,分赏众军。届时上有天子诏命,下感重赏之恩,三十万禁军唾手可得。”
皇帝不住地点头,“郭卿,你在枢密院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手头上有一些合适的人选去接管禁军吧。”
郭允明还是觉得这想法太简单了,进言道,“臣倒是培植了一批中级军官,他们多是受史杨排挤之辈,若真有用时,定可不负所望。但臣始终觉得这个方法太冒险,皇上要三思啊。”
皇帝很不耐烦,“象你这样瞻前顾后,如何办得成大事?”
苏逢吉道,“请郭大人放心,在下怎敢置皇上于不测之地?实不相瞒,自从史弘肇把原淮北部队编入羽林卫后,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郭允明若有所悟,“你是指高怀德…?”
“不错,”苏逢吉镇定地看着大家,“高将军已经暗中与其旧部约好,只待皇上一声令下,随时可为国效力。”
皇帝大喜过望,“你速传朕密旨,封高怀德为…为羽林、神武二卫新任都指挥使,事成之后,朕再给他加封,允其继承齐王爵位。”
苏逢吉称颂道,“陛下待臣子天高地厚,高怀德定会奋勇尽忠。”
郭允明不忘提醒要不要再去和太后商量一下,皇帝把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不许告知太后,她一个女流,懂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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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此时太后的永寿宫中热闹极了,对刚才在归德殿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太后今天把朝中王公贵戚和文武重臣的家眷们都叫进宫来了。大家品茶论酒,欣赏歌舞。郭威的夫人柴氏带着芸香和芸芳坐在其中,旁边还有肖卓和公孙燕。
太后频频向众人劝酒,见芸芳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柴氏何故。柴氏不好意思地答道,芸芳年纪小,看不懂歌舞表演,请太后见谅。
太后笑着说,“是哀家考虑得不周,来人,把芸芳带到御花园去玩耍。芸香,你可不能走,要在这陪着哀家。”
芸香前几天刚被太后收为义女,现在立刻懂事地说道,“是,女儿谨遵母后之命。”
芸芳才七岁,坐久了早感到十分拘束,听到太后让她去玩,高兴得立刻跳起来,马上跟着两名待女走了。公孙燕推了一下肖卓,“要不咱也出去逛逛?”
肖卓道,“不好吧,大家都坐着哩。你和芸芳比,她多大,你多大?”
公孙燕道,“你也学着装大人是不?少来教训我。你去不去?不去我自个儿去了。”
她二人极不安分,引来周围注目。肖卓埋怨道,“都怪你,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就你还在闹。”
公孙燕道,“跳舞有什么好看的?”她撒起娇来,“走嘛,陪我去逛逛嘛。”
肖卓拗不过,只好同意。两个人悄悄起身,溜了出去。永寿宫旁边就有一个大园子,四季繁花似锦、绿草如荫,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园中央缓缓流过,水中有一些形状不匀的石头,芸芳就在那儿采花扑蝶,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掬几捧水去浇花。
肖卓道,“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回去坐着。”
公孙燕道,“你小子自从穿回女装后,整个人都变了。”
肖卓不明白,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变了?”
公孙燕道,“你变得越来越象个女人了。”
“象女人有什么不好?我们本来就是女人呀。难道要象你,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跟个猴儿似的。”
公孙燕一把扳过肖卓,仔细端详,肖卓被她弄得不好意思,推开她,“看什么看?色迷迷的样子。”
公孙燕流里流气地拧一把肖卓的脸,“我见犹怜啊,小美人,这脸蛋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肖卓挥手去打,公孙燕往后纵开,往园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挑衅,“你来追我呀,小娘子。”
肖卓做出一副气恼的样子,跟着便追出去。出去后却不见公孙燕的踪影,到处亭台楼阁,长的样儿又都差不多,追得一阵反弄得自己迷了路,心中边骂公孙燕边找方向,正好前边来了几名内侍,肖卓拉住一个人问永寿宫在哪里,那人指了方向,肖卓又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象男孩子的女子经过。那人见她问得奇怪,摇头说不知。肖卓详细地描述道,“那人穿着白衣衫红裙子,样子吓人,眉毛和头发一样长,鼻孔朝天、两耳招风。”那几名内侍笑道,能伺候皇上和太后的都经过千挑万选,哪会有这种相貌的人留在宫中。
肖卓一本正经地说,“就有这样的人,她叫公孙燕,听说皇上还要纳她为妃呢。”
几名内侍吓了一大跳,摇头表示不信,肖卓道,“你们恐怕不认识我,我叫肖卓。”
一个内侍失声道,“你是肖姑娘?智破辽使案的那位肖姑娘?”
肖卓得意地微笑,“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
这时一条人影从树后闪出,去扯她的头发。肖卓闪开,笑道,“你舍得出来了?”
公孙燕道,“再不出来,就让你说成妖怪了。”见几名内待对着自己不住打量,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几名内侍急忙摇头,又一齐点头。公孙燕道,“你们说,我鼻孔朝天么?耳朵招不招风?还有我的头发…”,她把打了花蝴蝶结的长辫子从背后拉过来,“眉毛能有这么长?”
几名内待不敢多说,慌慌张张向两人行了个礼,转身便走,其中一个人埋怨道,“都怪你们,听她们瞎胡闹。皇上等着把东西送过去,要是晚了,不扒了咱们的皮才怪。”另一个人说,“那个高怀德有什么了不起?皇上连先帝留下的玉佩都要拿出来赏他。”先前说话那人连忙轻“嘘”一声,“我听说,…”
公孙燕听到“高怀德”三个字,马上便要追过去问个究竟,肖卓一把拉住她,公孙燕道,“你拉我干什么?我要去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肖卓道,“他现在皇帝身边,周围一定有很多侍卫保护着。咱们跟过去,等他见完皇帝出来,找个僻静处动手,狠狠地收拾他。”
她两个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悄悄地跟在几名内侍后面,遇到有禁卫值守的地方,就绕过去,皇宫里殿宇众多,檐前壁后多有藏身之所,因此竟未被人发觉。
那几名内侍来到一座偏殿门前,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公孙燕道,“是苏逢吉,那肯定皇帝和姓高的都在这儿了。”
苏逢吉和内侍们说了几句话,从他们手上拿过一件东西,命令都退下,然后转身入内。肖卓和公孙燕见此处竟没有守卫的禁军,心中大喜,跃上台阶,轻轻地伏在偏殿一侧的窗棂下。
只听苏逢吉说道,“高将军,陛下将如此珍贵的玉佩赐与你,足见对你甚是爱重啊。”
高怀德道,“臣蒙皇上抬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公孙燕按捺不住就想跳进去,肖卓道,“不忙,等姓高的出来了再说,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皇帝说道,“刚才说的那件事,你可有把握?”
高怀德道,“臣已和编入羽林、神武二卫的旧部约好,只待陛下号令,随时可以动手。”
皇帝高兴地说,“好,就在明日早朝,将这些人一体擒拿,如有抗命者,就地格杀。”
苏逢吉道,“只要高将军解决掉了这些首脑人物,那接下来就好办了。连他们的属僚及家眷,一个也不能跑掉。”
肖卓大吃一惊,示意公孙燕快走。公孙燕道,“今天不收拾这姓高的?”肖卓低声道,“咱们得赶回永寿宫,把芸香一家人带走,然后马上出城。”
说完,拉起公孙燕就跑。不小心碰倒了阶边的花坛,惊动了殿内的人,高怀德急出来察看,见到她们的背影,问内侍,“刚才是不是肖卓和公孙燕来过?”
内侍们也是在听到响动后才发现殿外有人,慌忙伏地答道,是有两个姑娘,好象其中一个姓肖,但不知她们怎么跑这儿来了,请将军恕罪。
高怀德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转身进殿,笑道,“有个小宫女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咱们接着议,请陛下再作训示。”
肖卓两人一口气到了永寿宫,看见大家还在高高兴兴地饮酒行乐,肖卓暂时放了心,悄悄来到柴氏身后,叫她带着两个女儿回家。柴氏笑道,“急什么?太后刚刚才说了,今天所有人都不许回去。”
见肖卓脸色立变,柴氏问道,“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肖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着急地说,“为何不许出宫?”
柴氏答道,“明日是太后的生辰,今夜子时宫中会有焰火表演,持续到明日卯时,故太后安排所有官眷今夜都在宫里歇息。”肖卓自言自语,“卯时,那是皇上早朝的时候了。”她忽然着急地看了一下周围,“芸芳呢,还在花园?”
柴氏道,“她玩累了,太后让芸香带到寢宫去睡了。”肖卓道,“带我去见她。”柴氏迟疑道,“太后的寢宫,我们怎么可以随便进去?”
肖卓道,“现在没空向夫人解释,总之等一下我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肖卓自从破了辽使案以后,在开封小有名气,再加上她与赵匡胤以及柴荣的关系,和郭威府中上下来往也很密切,柴氏见她不象是在开玩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肖卓于是立刻朝太后跪下,奏道,“臣女有事要打扰一下太后的雅兴。”
太后温和地笑道,“肖姑娘有事不妨直言。”
肖卓说道,“臣女与郭家两位小姐情同姐妹,知道芸芳从小有个隐疾。”
太后感到奇怪,“什么隐疾?”
“芸芳自幼体弱,遇花草会有喘促之症,严重时可能会危及性命。”
太后望向柴氏,“有这种事?你们方才为何不早说?还让她去花园玩了那么久。”
柴氏赶忙也跪下道,“芸芳这病已好久未犯,臣妇方才又专注于歌舞,故尔竟一时忘记。求太后恕罪。”
肖卓马上接道,“臣女方才便是因为放心不下,才追出去,见芸芳当时并无异状,于是才放心回来。但这病症有时会延后发作,也不知芸芳现在会不会…”
柴氏立刻自责,“都怪我,不该让她进屋去睡,要是在身边,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看。”
太后道,“这好办,叫个宫女进去瞧瞧,再说还有芸香守着嘛。”话音未落,芸香在一旁叫道,“太后,我在这里。”
肖卓忙奔过去,责怪道,“芸香,你不看着妹妹,怎么跑出来了?”
芸香一脸委屈,“不是她叫我…”,用手指向公孙燕,肖卓冲她迅速挤了挤眼睛,低声道,“闭嘴”,转过身对太后道,“臣女还是放心不下,想进去看看芸芳。”
太后同意了,肖卓立刻向寝宫奔去,门口有个宫女拦住她,肖卓一把推开,飞步而入,芸芳正在纱帐之中熟睡,肖卓高叫道“不好了,芸芳犯病了。”抱起芸芳就急急地往外跑,她一路跑一路大叫,惊动了太后和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肖卓抱着芸芳飞奔至太后面前,芸芳这时已经醒了,被肖卓用手在背上用力一掐,顿时哇哇大哭。众人见到芸芳的样子,都吓了一大跳,只见她满脸青肿,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柴氏心头焦急,忙伏下身去看。肖卓用膝盖轻轻顶她一下,柴氏哭着抱住芸芳,抽抽噎噎地说道,“这孩子真的又犯病了,怎么会这样呢?刚才还好好的。”
太后也十分着急,连声吩咐“快传御医,”肖卓道,“这是急症,宫中未必有对应的丸散,只有郭府的管家郭忠施以针炙,再加上牛宝去毒丸,立即服用,方可治得。”
芸香奇怪地说道,“咱家哪有牛什么丸,还有郭忠,他会…”
肖卓打断道,“药就在夫人的寢室里,上次给芸芳治病的走方郎中配的,叫你专门收好,他还教了郭忠施针之法。”
柴氏立刻会意,“对对对,我一急人就糊涂了,是有这药。”
太后道,“那还不叫人回去拿。”
肖卓道,“人命关天,一来一去耗费时间,芸芳的病等不得。只有让臣女马上送她回去。”
柴氏叩头道,“太后,芸芳这样子怕是不行了,太后啊,呜呜…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啊。”
太后想了想,“那好,你们几个带着芸芳快回去,别耽误了治病。”
肖卓也朝太后磕了个头,“只要芸芳的病情一稳定,臣女马上回来为太后祝寿。”
太后挥手让她们快去,肖卓和柴氏一行人风风火火出了宫,上了马车后,芸香问道,“我妹妹这是怎么啦?”
肖卓摆手道,“你们别急,芸香没事。”芸芳自己也开口道,“你们把我弄出来干什么?我还要看焰火哩。”
肖卓道,“再说话,我打你屁股。”
柴氏问道,“芸芳的脸…”
肖卓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小声道,“等一下我再解释,燕儿,你去把后面跟踪的人解决掉。咱们不去郭府,直接回去找王先生。”
公孙燕回过头,果然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说道,“好,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肖卓道,记住,先把他们引到僻静处,下手要快,而且不能留活口,杀人之后马上去找柴将军,让他带着人也过来。
说完,使劲抽了拉车的马一鞭子,马车飞快地奔向大街,身后传来几声闷哼,肖卓心想,燕儿做事倒挺干净利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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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门口,肖卓丢下芸芳便往里跑,柴氏和芸香一声惊呼,却见芸芳象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进得屋来,肖卓正急急忙忙地向王朴和赵普说宫里听到的事情,柴氏着急芸芳,拉住肖卓要问个明白,肖卓道,“我刚才在芸芳脸上搽了点东西,所以才会这样。夫人放心,过几个时辰便消肿去青了。”
芸香说,“你搞这些事干嘛?好好的焰火不看。”
肖卓没好气道,“你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看。等柴将军来了,你自然明白。”
正说着话,柴荣也急冲冲地进来,一看到肖卓就问,“公孙姑娘的话是真的?”,有卓点点头,“千真万确,皇帝让高怀德暗中策划羽林卫发动兵变,明日早朝就要动手。”
柴荣道,“现在已近子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了。你弄清楚了,皇上是说要把史弘肇一党全部除掉吗?”
王朴说道,“将军难道还存有什么幻想吗?你应该知道,你也在被诛除之列。”
柴荣着急万分,心怦怦直跳,在屋里走来走去,王朴又说道,“符京娥的事情发生后,我便预感这将是风暴的开始,只是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趋于白热化,让人措手不及呀。”
柴荣道,“是来的太快了,本以为姑父刚走,暂时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谁知…”
王朴道,“现在有两件事要马上进行,一是保护郭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速速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二是要将此事速报郭相。”
柴荣道,“我马上派人去把青哥和意哥接过来,然后立刻出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叫道,“不好,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龙虎卫今天傍晚接到命令出城了。”
这意味着张永德和赵匡胤等都出去了,柴荣身边一个亲近得力的人都没有。王朴紧锁眉头,“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呢?”
赵普道,“既然一时想不透彻,那就不要去想,郭府上下必须平安,另外,他们要对付史杨一党,也少不了有计划要对付郭相,得找人赶紧去提醒。”
王朴道,“则平说得对,但我料郭府现在已有人监视,只有偷偷地潜回去把两位公子接出。”
公孙燕道,“何必这么劳神,干吗不直接向史弘肇报告,他手下几十万禁军,还怕高怀德?”
柴荣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王朴却摇手道,“龙虎卫是禁军最精锐的部队,却被调往城外,偏偏就这么巧,皇帝选择这个时候下手,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我怀疑史弘肇那边出了问题。要么是他也要对皇帝动手,要么…”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柴荣说道,“将军可以去试一下,如果见得到史弘肇,说明是我多虑了。”
肖卓问,“要是见不着呢?”
王朴面色如霜,“见不着的话,将军要立即回来,千万不要与人纠缠。”
柴荣不敢耽搁,飞马而去,过不多时便回来了,说道,“先生所料不差,我去了史大人府上,被外面的守卫拦住,说大人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朴问,“杨邠那儿也是这样吗?”
“不错,最奇怪的是,两位大人府外的守卫全换成了神武卫,而且人数多出从前几倍。”
王朴又问,“神武卫现在归谁统领。”
柴荣答道,“神武卫和羽林卫现在都由史弘肇直接统领,但具体负责的是刘铢。”
王朴仰头向天,看了一会,说道,“今夜紫微星大放光采,旁边的参、垣诸座却荧惑不明,帝星明亮而将星黯淡,看来会是皇帝这一方胜出了。”
他回头严肃地对大家说道,“兵分两路,柴将军要带着夫人和小姐立刻出城,与张永德会合;而肖姑娘和公孙姑娘身怀武功,只有劳烦两位去郭府救人了。”
柴荣对肖卓和公孙燕一拱手,“有劳二位姑娘,大恩不敢方报,柴某日后定有重谢。”肖卓二人还没来得及谦让一下,从门外又飞奔进来一个人。众人见是匡胤,惊喜交集,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匡胤来不及和大家――说话,直接对柴荣说道,“属下有急事要向将军禀报,刚才去枢密院和郭府都找不到您,所以只好回来,没想到真在这里。”
王朴一把拉住匡胤,“枢密院和郭府可有异状?”
匡胤点点头,“这两处都有神武卫的人在把守,根本不准有人靠近。”
柴荣吃惊道,“我刚才出来时,都没见外面有人,怎么现在就…”
肖卓道,“幸好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否则咱们也走不掉了。”
柴氏哭道,“糟了,青哥和意哥怎么办啊?”
柴荣知道愈在这紧要关头愈是不能慌张,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对匡胤说,“先不忙说这个,你为何要找我?”
匡胤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属下今日接到命令,随龙虎卫移驻城外,但随后听说天兴和天威两军也出城了,属下觉得奇怪,便去打听了一下。”
柴荣惊道,“你可打探清楚了,天兴、天威也都被调出?”
匡胤道,“千真万确,而且奉国军和护圣军又被调进了城。另外,属下还知道,好几支禁军的正副指挥使都被召集到史大人府上去了,好象是皇上要对他们一齐封赏。”
柴荣问,“那张永德呢?他也去了?”
匡胤道,“通知了张将军,但他还没去,是属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所以拦住了他,由我先来向将军通报一声。”
柴荣道,“你拦得好,对了,九门已闭,你是如何入城的?”
匡胤道,“属下也正想说这件事,按理,城门夜闭,禁的是闲杂人等,我有张将军令牌,是可以出入的。但去了几处都不肯开门,直到转去了东门,遇到韩通带着人在那里值巡,才放我进来。”
柴荣对王朴说道,“龙虎、天兴和天威这三军一共有九万人,里面有些人不完全受史弘肇的控制;而奉国和护圣加起来也是九万,并且全都是史弘肇的亲信,羽林和神武两军现在的人数是最多的,一共有十五万,其中虽然一半是淮北人马,但史弘肇和刘铢应该控制得住。
只不过把所有正副指挥使集中起来一齐封赏,皇上真是大手笔啊,而且是在史弘肇刚刚抓了他舅舅之后。王先生,您看这里面有什么文章呢?”
王朴低头来回踱着步,“把最忠于史弘肇的部队调进来,却又和淮北的人马混杂在一起…城外的几支军队不是完全受史弘肇的掌握,…把忠于史弘肇的禁军统兵将领集中起来…,难道是想一网打尽?不对劲,史弘肇可能已经被架空了。”他抬起头,“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有个好消息,我们可以从东门出去。要趁对方还没有正式发动,赶紧办咱们的正事。”
柴荣道,“对,先出去再说。匡胤,你来得正好,和肖姑娘她们一起,去把郭家两位公子接出来。现在刚入丑时,你们一定要在卯时之前出城,咱们在张永德那里会合。”
匡胤三人答应一声,正要出发,柴氏叫住他们,“等一等,我和你们一起回去。”柴荣着急地叫了声“姑母”,柴氏说,“既然家都让人给围住了,他们怎么进得去?孩子们又如何出得来?只有我出现,才不会令人生疑。”
柴荣道,“可是…姑母您…”
柴氏坚决地说,“不要再劝了,记住姑母的话,带好两个妹妹。”对匡胤一扬首,“走。”
柴荣在身后发出痛苦的叫喊,“姑母,姑母…”
柴氏一行四人坐着自家的马车到了家门口,果见有一队禁军在郭府周围守着,柴氏让匡胤三人将身子伏低,把车厢上的轿帘撩开一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这儿的?”
领头的军校不认识柴氏,举着兵器吆喝道,“走开走开。”
柴氏怒容满面,厉声喝道,“混账,我是宰相夫人,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么?”
军校一听她的身份,忙行了个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莫怪。这是侍卫司的命令,小人也只是受人差遣。”
柴氏道,“谁的命令?什么命令?”
“是刘铢大人的命令,说是为防奸人闹事,派小的带人前来保护。”
“那我可不可以进去呢?”
军校忙命门口的士兵让开,躬身道,“夫人请,”待马车即将驶入的时候,他又提醒道,“夫人进只管进,但暂时不要再出来,这也是上头的命令,请夫人别让小的为难。”
马车一进入府中,郭忠便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指了指外面,小声说道,“柴将军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这群人就来了,凶得很,说谁要敢出去就杀谁。”
柴氏点头道,我都知道了,你去叫下人们都到内堂集合,我有话吩咐,把两位公子也叫过来。
郭忠领命去了,肖卓和匡胤都十分紧张地在府中到处观察,发现前后都有不下百名禁军把守,公孙燕道,怕什么,这点人,杀出去便是。
匡胤道,“万万不可,一旦有了响动,周围就会有其他部队来接应,咱们还怎么保护夫人和公子。”
公孙燕道,“那怎么办?天一亮可就出不了城了。”
柴氏说道,“你们不要着急,我有办法。总之等一下不管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只管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匡胤不知她是什么计划,正想询问,郭府的几十名下人已经来到内堂,郭青哥和郭意哥也让郭忠带过来了。
柴氏从里屋拿出几个小箱子,在众人面前打开,“这里是我和老爷的全部家当,大概有一千两银子,你们分了罢。”
郭忠道,“夫人,这怎么可以?”
柴氏道,“啰嗦什么,快分,你是管家,分一百两,其余的人,丫环婆子每人三十两,看家护院每人二十两。”
柴氏平时对下人极好,从无责打凌虐行为,偶有小过,也只是轻轻责备。当即便有些人啜泣起来,郭忠说,“夫人,您…这是要赶我们走?”
柴氏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先把钱收好,出去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后老爷回来了,你们如果还愿意伺候的话就回来,否则就回乡下买几亩田,好好过日子。”
郭忠颤声道,“夫人,那您…要去哪里?让我们跟着您吧。”
柴氏并不回答,只是命人给青哥和意哥换上仆役的衣服,然后对郭忠道,“你去把外面那帮人的头儿叫进来。”
郭忠出去后,柴氏对大家说,“都给我记好了,待会儿只要我一声说走,所有人都不许回头,只管往外跑。”说完,又把两个儿子叫到面前,抚摸着他们的脸,流着眼泪说道,“你们两个以后要乖乖地听话,不要惹父亲生气,记住了吗?”
青哥和意哥都懵然不知何事,青哥要大些,问道,“娘不和我们一起吗?”
柴氏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胸前,忍着泪,“你们跟匡胤大哥和这两位姐姐先走,去找你荣哥,娘随后就来。”
士兵们一听有宝贝,眼里都闪着贪婪的光芒,连声问道,宝贝在哪里?
柴氏道,“就在最里面的几间屋子里,我带你们去。”一边往里跑,一边不停地高叫,“快救火呀,快把宝贝抢出来呀。”一众士兵跟着她,争先恐后地往里面跑,匡胤见是个机会,和公孙燕抱起两个孩子便跳上马车,自己坐在车厢前的驭座上,一抖缰绳,驰出大门。郭府的下人也都往外跑,出门后大家四散分开。
马车奔出十余里后,见没人追来,匡胤才稍稍放心,但仍不敢大意,挥鞭催马快走。公孙燕在车厢里问,“大哥,肖卓呢?”
匡胤惊讶地说,“她不是和你们都在车里吗。”公孙燕道,“我还一直以为她和你在前面驾车呢?”
匡胤的心一紧,回手掀开车厢的轿帘,只看到公孙燕,和缩成一团的两个孩子,果然不见肖卓的踪迹。匡胤对公孙燕道,“你来驾车,把他们送去见柴将军。”
公孙燕道,“大哥,你是要回去找肖卓吗?我和你一起。”
匡胤指着青哥和意哥,“那他们怎么办?”公孙燕为难地看了一眼孩子们,匡胤急切地说道,“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卯时了,韩通到时会换班,那么谁也出不去了。燕儿,你听话,先出城去,令坤会带入在城外接应你们。我一找到肖卓就来与你们会合。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公孙燕也知道事态紧急,不再犹豫,接过匡胤手中的马缰,匡胤立刻跳下车,催促道“快走”,公孙燕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马车疾向东门驶去。
匡胤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大步往回跑。他心中焦急,不知道肖卓是在出门时便走散了,还是已被困住而无法脱身。不管怎样,都要先回郭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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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胤用尽全身力气一路狂奔,片刻之后已冲至郭府,见火势已被控制住,但府外又增加了不少士兵,匡胤不敢近前,躲在一个暗处观察。听得府内人声喧嚷,又看到柴氏被一大群士兵推推搡搡地带出来,但没有肖卓的影子。
柴氏高声喝道,“我是宰相夫人,你们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有个军校说道,“夫人,你又杀人又放火,总得给我们的上头一个说法吧。”
匡胤趁士兵们的注意力都在柴氏身上,一猫腰冲到郭府侧墙的墙角,攀住墙头,用力一纵,翻过去,偌大的府内现在空无一人,方才起火的几间屋子还在冒着青烟。匡胤迅速地在各处穿行,小声唤着肖卓的名字。找了一大圈,没有结果。他仔细回忆刚才众人逃出时的场景,实在想不起来到底肖卓当时在不在身边。
一边想一边继续到处寻找,来到柴荣的房间外面,匡胤听到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中一动,悄悄把窗扒开一条缝,偷眼去看。黑暗之中看见一条人影正在里面翻箱倒柜扒拉着什么东西。匡胤仔细辨认,觉得有点象肖卓。心中大喜,正要出声,转念又想,她一个人偷偷跑回来要找什么?
于是继续躲在窗后观察,只见肖卓把每一个箱子柜子和抽屉都打开瞧过,又伸手在墙上从上到下、自左至右一阵轻拍,发现墙上没有暗格,摇了摇头,低下身去拍地面上铺的砖。
匡胤想知道她在地上找什么,把身子抬高了一点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不小心头碰在窗棂上。肖卓听到响动,警惕地问道,“谁?”同时将手一扬,三枚铁丸疾向匡胤藏身之处射来。匡胤连忙往后一仰,铁丸破窗而出,打在窗外的树上,“扑扑扑”三声闷响,射入树干之中寸许。匡胤想不到她出手如此狠辣,正想跳起来招呼,肖卓已扑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柄短刀,迅疾无伦地攻向匡胤。
匡胤大吃一惊,连忙往后躲,叫道,“是我”。肖卓见是匡胤,收刀笑道,“大哥你也不出个声,我还以为是坏人呢。”
匡胤道,“我刚才不是出声了吗,还不是差点变成这颗树。”
肖卓走到树旁,用刀尖抠出铁丸,回身说道,“有用头碰窗户来给人招呼的吗?”
匡胤摸了摸额头上刚才碰到窗的地方,说道,“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跑回来了?还进了柴将军的房间?”
肖卓见他语气神色似有所疑,坦然道,“大哥以为我来做贼吗?郭威和柴荣都穷得很,做这么大的官,家里就千把两银子外加一两颗珍珠,这点钱我才不稀罕哩。”
“那你…”
“是柴夫人说她有些东西放在这里,让我帮她带出去。”
匡胤又问,“柴夫人什么时候对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她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收好,反要放在这里?”
肖卓不耐烦地说,“大哥你别象审犯人似的好不好?就是刚才你们大伙儿都在往外跑的时候,她悄悄给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