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来找呀。”
匡胤见她有些生气,不再深究,只问道,“找到了吗?”
肖卓把手一摊,“没有,兴许是夫人记错了吧。”
匡胤道,“既然没有,那咱们快走吧,天就快亮了。”
肖卓点点头,两人翻墙出去,府外的守军大部分已经撤走,只在门口站了几个人,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时远处传来数声鸡啼,刚才还浓黑如墨的夜色逐渐消褪,东方隐隐现出一丝鱼肚白。匡胤知道寅时即将过去,和肖卓赶紧往东门方向走。远远地瞧见城门竟是开着的,二人心中暗喜,加快脚步走过去。来到城门洞,被守军拦住,匡胤摸出身上的令牌,守军道,“既然你是龙虎卫的人,那应该知道刚刚传下了命令,所有禁军许入不许出。”
匡胤道,“你们的领队韩通呢?我有公事要告诉他。”
守军回答说,“你说的是刚才那一队吧?现在已经交班了,我们的领队是李继勋校尉。”
匡胤笑着对肖卓道,“李继勋更好,我与他也有交情,不会有麻烦的。”
那军士就去报告,不一会儿,李继勋过来了,见到匡胤后大吃一惊,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龙虎卫不是被调去城西外五里的汴河边上去了吗?”
匡胤不便和他深说,只笼统地说有些事情要去向张永德汇报,刚才进城时和韩通说好了,回来也打东门过。
李继勋道,“你还提韩通,他出事了。”
匡胤惊问“出了何事?”
李继勋道,“他私放柴将军和你们那位公孙姑娘出城,被人知道了。所以现在换成了我,上头传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抗命者斩。”
匡胤连忙追问,“那柴将军他们到底出没出去?”
李继勋点了点头,“都出去了,但是韩通身边有个人一直和他不对付,把这事告诉了我们统领。”
匡胤听到这个消息,既为柴荣等人高兴,又替韩通担忧,于是又说,“你们的统领现在是谁?”
李继勋道,“以前是杜义峰,现在换成了张孝义,神武卫全部打乱了重新编排,张孝义率领一万人负责东门防务。”
匡胤回头对肖卓说,“张孝义以前是高怀德的手下,和咱们也见过几次面,要不就去求求他?”
肖卓看了看周围,城上城下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在城门向内一侧摆放着鹿角,低声道,“这声势有点瓮中捉鳖的味道,咱们还是不要去找张孝义。这家伙以前跟过高怀德搞兵变,一同被免了职。现在却被重新起用,说明姓高的已经掌握了神武卫。咱们不能自投罗网。”
李继勋也在一旁催促他们快走,匡胤抬头看看城楼,黑压压全是人,弓上弦、刀出鞘,随时保持着战斗准备。他不想让李继勋为难,抱拳行了个礼,和肖卓转身往回走。
身后一声阴恻恻地冷笑,二人回头一看,张孝义已经从城头上下来,将手一指,“把这两人拿下”。两边的士兵呼喊着围上来,李继勋冲在最前面,手里舞着刀,不住地使眼色示意快跑。匡胤和肖卓拔腿便跑,张孝义高喊道,“快追”,匡胤二人慌不择路,只管拣空子钻,但前面又出现一大群神武卫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肖卓摸出弹丸,左右开弓,射倒数人,但后面的人又涌上来,匡胤拔刀在手,左冲右突,杀退一批又上来一批,见对方势大,对肖卓叫道,“你先走,我断后。”肖卓手里短刀上下翻飞,挡住四面八方攻来的兵器,也对匡胤道,“大哥你先走,不用管我。”
肖卓兵刃短,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匡胤猛力挥刀,杀退身边的敌人,顺势冲到肖卓身边,和她背靠在一起,大声道,“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张孝义道,“想做同命鸳鸯,我成全你们。”催动手下加紧围攻,匡胤见面前全是明晃晃的枪头,挥刀横劈出去,这一刀力道奇大,将十余枝枪的枪尖斩断,反手又是一刀,砍翻了一名敌人,却不防有一杆长枪从侧面刺来,枪尖已至颈部。肖卓见了,短刀脱手,飞入那人胸口,虽然救了匡胤,但她手中已无兵器,只得赤手空拳游斗场中。匡胤眼看自己和肖卓将被分隔开来,不禁焦急万分,把刀舞得虎虎生风,令敌人一时无法近前。
这时从场外突然出现了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和禁军动起了手,他们动作迅捷、出手干净利落,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打法。这十来个人时而分开、时而聚拢,在混乱的群斗场面中进退自有章法,只见他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每到一处便有几名禁军倒下。匡胤乘机再向肖卓靠拢,夺了把刀交给她,两人合力只管往黑衣人杀出的空隙处钻。张孝义急令“放箭”,围攻的军士们立刻稍稍向后退却,留出中间一块空地,匡胤和肖卓紧张地握住刀,防备箭矢飞来。
城头上的弓箭手头目一声令下,数百支羽箭疾扑而来,黑衣人挡在二人前面,挥动兵器拨挡。很快就有几个黑衣人被射中,倒地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战斗。肖卓眼中露出悲愤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了张孝义,幸好被匡胤拉住,否则她已经冲到箭雨之中了。
城头上射下的箭越发密集,那十多名黑衣人挡不住了,但他们十分顽强,虽然都受了伤,仍拼尽全力将二人护住。
张孝义哈哈大笑,传令继续放箭,直到将这些人全部射杀为止。肖卓眼看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倒下,流着泪大声哭喊。匡胤对这些不知来历的勇士们也心生钦佩和感激,心想不能让他们为了救自己而无辜丧命,于是也冲上去奋力抵挡。好几支箭都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匡胤不再去想今天能否逃得出去,手上丝毫也不放松,他身边的黑衣人几乎都快死光了,匡胤咬着牙继续挥刀拨箭,耳听得身后一阵尖锐的呼啸,他无法回身去挡,作好准备硬挨这一箭,却只觉被一个软软的物体从后面抱住。
原来是肖卓见情况紧急,奋不顾身地扑在匡胤身上,替他挨了一箭。
匡胤回过身一把抱住肖卓,见她紧咬牙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匡胤大声道,“不要射箭了,我们投降。”肖卓睁开眼,“大哥,…为什么要投降?”
匡胤低声道,“我不能让你死。”
张孝义道,“现在才投降,太迟了。”正要下令再次发箭,刘廷让急速赶来,小声对他说道,“高将军有令,留下这个女子的性命。”
张孝义问道,“将军只说要活的,没说其它的吧?”
刘廷让道,“没其它吩咐。”
张孝义狞笑一声,“好,等我把这两人弄残了再交上去。照着他们的腿继续给我射,妈的,伤了我这么多兄弟,不给点苦头吃怎么对得起受伤的兄弟们。”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从城头上飞扑而下,直取张孝义。只见他动作迅若奔雷,拳掌如风,眨眼间便打倒了数十名士兵。
张孝义大惊失色,伸手去拔腰间佩剑,才拔出一半,那人已至面前。张孝义身边的两名亲兵挥刀砍去,那人出手如电,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夺了刀再顺势将其推在另一人身上,同时趋近一步,刀架住张孝义的脖子,厉声喝道,“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则我杀了你。”
张孝义强作镇定,“石守信,你…你想干什么?”
石守信微一用力,在张孝义颈上划了道伤口,“你叫不叫?”
张孝义连忙叫道,“住…住手。”
箭雨骤停,匡胤大喜,“二弟,你怎么来了?”
石守信没有忙着答话,喝道,“所有人让开,我们要出城。”
张孝义斜着眼睛,惊恐地看着紧贴下巴的刀刃,全身抖得厉害,“放…放…行”
李继勋忙不迭地招呼众人,“快让开,快一点,”有些士兵动作慢了点,李继勋张口便骂,“脑袋进水了?没看见张大人在别人手中么?”
神武卫的士兵们让开了一条通道,匡胤立刻抱着肖卓往外跑,石守信押着张孝义断后,并且警告不许有人跟来。直到出了城后两里,石守信才放开张孝义,喝道“滚”,张孝义慌不迭往回跑,跑得远了才回头叫道,“石守信,你伙同赵匡胤犯上作乱、绑架主官,要是让我抓住,叫你不得好死。”
石守信大怒,飞身过去,几个纵落,跃到他面前,揪住领口,“你再说一句。”张孝义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上下牙关不住地打战,“没…没什么,”石守信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挥掌欲击,匡胤急叫道,“二弟,不要杀他。”石守信收住掌力,一脚把张孝义踢出老远,回身便走。
肖卓的伤在后背,箭入肉数寸,血流不止,匡胤担心血止不住,因此不敢把箭拔出。把肖卓背起往前跑,肖卓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石守信道,“大哥,她在你背上颠簸,伤处反而出血更多。”
匡胤急道,“那怎么办?现在又不敢停下来,只有到了令坤那里才会暂时安全。”
石守信道,“你把她放下,我先替她止了血再说。”
匡胤将肖卓轻轻侧放在地上,石守信运气于指,飞快地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匡胤见血流之势果然大为减缓,高兴地说,“幸好有二弟。”
肖卓这时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石守信,“二哥…你也在啊”,石守信道,“我本来在城门附近值巡,听到消息赶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才令你受伤,是我对不住你们。”肖卓很无力地轻轻咧嘴一笑,“多…谢…”
匡胤见她虚弱至极,说道,“你别说话,”
肖卓的声音低若蚊鸣,断断续续道,“我怕…不说话…会睡…着了,睡着了…就…再见不到…你…你们了…”
匡胤忙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等一下到了龙虎卫的军营,我让燕儿给你上金创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肖卓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几个…黑衣人…,怎么样了?”
匡胤看一眼石守信,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至少中了十几箭,恐怕…”
石守信点头道,“恐怕活不成了,这些人还挺英勇,是大哥的手下?”
匡胤奇道,“我还以为是你的人哩。”他低头问肖卓,“你认不认识他们?”
肖卓闭上眼,把头侧过一边,泪水从长长的睫毛下滚落,“我…不…认识。”
石守信道,“这些人都象是经过训练的专职护卫,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舍命相救,这可真是奇怪。”
匡胤道,“现在先不谈这个,天已经亮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找柴将军吧。”
石守信点头称是,于是匡胤又将肖卓背起,三人避开大路,往城西而去。这时东方朝日初升,阳光在鲜红的朝霞掩映下穿过云层向大地投下金色的光芒,远处山尖上的雾气如幕布般被拉开,卯时巳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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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史弘肇今天的精神很好,虽然昨天一夜没睡,和一些亲信将领通宵会议,但想到皇帝在李业被抓了之后竟不反击,反而提出要对全体禁军将领进行封赏,他的心里充满了蔑视和快意。一个小娃娃再加上个老太婆,身边几个连刀也拿不稳的文臣,还敢向侍卫司叫板,结果怎么样?羽林卫的刀都还没出鞘,这帮人就马上服了软。看来还是手头上有兵权好啊,不过也不能做得太过分,要是有人说自己欺负孤儿寡妇就不好了。
他接过下人手中的盐瓶,倒了些青盐擦了擦牙,又用热毛巾敷了一阵脸,把毛巾扔回盆中,走出了房门,刘铢早守候在门外,见史弘肇出来,立即上前躬身行礼。史弘肇问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刘铢抱拳道,“按大人的吩咐,属下已经将龙虎、天兴、天威三军派驻城外。”
“那么奉国和护圣呢?”
“侍卫亲军昨夜已入城,现驻于皇城之外。”
史弘肇满意地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皇上突然主动提出封赏侍卫司,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一个不小心,打雁的让雁给啄了眼。”
刘铢脸上全是恭敬的笑容,“皇上手里没有兵,敢对大人怎样?难道就凭苏逢吉手上的毛锥子?”
史弘肇道,“你忘了高怀德?”
刘铢道,“就算他想利用一下高怀德,那也才不过七八万人。
羽林、神武再加上侍卫亲军立刻就能把他们给灭了。只不过真要到了那时候,皇上的脸恐怕是会很难看了。”
史弘肇板起脸,“话不要乱说,小心有人告你大逆不道。”
刘铢赔着小心,“属下只是直抒己见,皇上早看大人不顺眼,真会这么好心给各位统领加官晋爵?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这番话十分大胆露骨,史弘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冷笑一声,“今天难道真的会图穷匕首见?这样也好,省了我多少事,侍奉了先帝这么多年,我也算对得起他们刘家了。如果皇上真的想打什么主意,那也不能怪我。”
刘铢跟在史弘肇身后一起出来,门外站着十几名禁军的高级将领,见到史弘肇,这些将领们都躬身行礼。史弘肇点点头,让大家免礼。亲兵们牵过他的马,一名亲兵蹲下身去,伏在马下,史弘肇踏着亲兵的身子上了马,向将领们一招手,一行人迤逦而行。
大街上到处都是成队的禁军在往来巡弋,史弘肇看了一眼刘铢,刘铢赶紧说,“禁军将领们都集中于城内,属下怕有何闪失,所以加强了防卫。毕竟淮北人马和大人还不同心啊。”
史弘肇道,“很好,这么大的声势,皇上估计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过了一阵,史弘肇又问,“听说昨夜郭威的宅第着火,情况如何?可有伤亡?”
刘铢答道,“应无大碍,郭府上下平安。”
史弘肇道,“京城的治安还是要小心,李业倒了,这副担子你得挑起来。”
刘铢立刻恭敬地说,“是,大人。属下已在各位重臣的府外加强了防卫。”
史弘肇又说,“龙虎卫和天威卫还是不大贴心,现在调出城了,我想等一下就给皇上打个招呼,把这两支军队的统领换人,你看,谁去做新统领合适呀?”
刘铢道,“大人属意何人便是何人,不必征寻他人意见。”
史弘肇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眼前已到了明德楼,奉国军和护圣军整齐地排列在宫墙外面。见到史弘肇到来,数万人齐声道,“恭迎指挥使大人”。史弘肇心中得意,放声大笑,慰劳几句,刚好杨邠也到了,众人一同策马入宫。
皇城内到处都站着羽林卫的士兵,杨邠有些奇怪,“今天怎么到处都有这么多禁军?”
史弘肇不以为然地笑道,“都是刘铢的建议,防止有人生事,所以加强了防卫。”
杨邠称赞刘铢办事妥当,刘铢连忙谦让道,“末将只是为防万一,哪比得上两位大人高瞻远瞩。其实淮北那几万人现在由史大人亲自看着,高怀德挑动不了他们。”
这时有一名内侍前来通传,说今天的朝会改在归德殿,史弘肇笑道,“皇上是越来越懒了,年纪轻轻就不愿多走几步。”
杨邠道,“归德殿离永寿宫也比较近,会不会是太后今天也要来参加朝会,所以才改了地点。”
史弘肇心想管它在哪儿,戍卫皇城的羽林卫都是自己的手下,不怕有人弄花样。转头吩咐刘铢,“你把侍卫调一调,归德殿那边多安排些人。”
刘铢立刻便下去安排,史弘肇一行人过了滋德殿再往前行,来到归德殿前。
苏逢吉和郭允明等人立于石阶之上,史弘肇正眼也不瞧他们,昂首而入。
皇帝和太后已在御座上坐好,史弘肇进来,大咧咧地朝上拱一拱手算是行了礼。皇帝心中暗自冷笑,也不计较。
待到杨邠和一干禁军将领都进了殿,苏逢吉便要宣旨封赏,史弘肇把手一摆,“等等,其他朝臣呢?封赏侍卫司这么大的事未免搞的冷清了一点。”
皇帝没好气地说,“一个仪式罢了,难道你还想普天同庆?”
史弘肇扬起头,“正是要大张其事,好让天下都知道皇上的龙椅是靠我侍卫司才坐得如此安稳。”
皇帝“哼”了一声,“安稳?朕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史弘肇挥舞着双拳,走上几步,激动地说,“难道皇上不同意臣的说法?皇上的江山还不安稳?皇上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皇帝在他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不禁有些胆怯,龙案下的双腿轻轻发抖,太后轻咳一声,用鼓励的眼色看着儿子。
皇帝定了定神,尽量保持镇静,“你…你想找人评理,好,朕就找个人出来和你说说。
高怀德——”
高怀德戎装佩剑,从殿后屏风处闪出。史弘肇一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高怀德,“你这个叛将,侥幸免死,还敢出现在朝堂之上,快来人,把他拿下。”
“你敢”,高怀德怒喝一声,“史弘肇,你君前无礼、屡屡犯上,我奉诏将你捉拿。”殿角壁衣内立刻涌出不少军士。
高怀德拔剑在手,“淮北众军听令,将史弘肇一干人等立刻拿下,有反抗者,杀。”
史弘肇纵声大笑,他身后的禁军将领也一齐拔出剑准备厮杀。杨邠急忙说道,“这一定是误会,史大人忠君爱国,必是有小人构陷。”
高怀德格格一笑,“杨大人,忘了提你的名字,实在不好意思。”他将手一指,“杨邠党附史逆,一体擒拿。”
史弘肇大喝道,“早知道你们不安好心,我会没有准备吗?刘铢何在?”
刘铢疾奔进殿,身子一躬,“羽林卫已集结完毕,请发令。”
史弘肇狞笑道,“好,把这些人都抓了。”
刘铢回手一招,大队全副武装的羽林卫涌入,偌大的归德殿顿时水泄不通。高怀德后退一步,叫道,“保护皇上和太后”,双方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皇帝慌乱地指着史弘肇,“你…你想干什么?”
史弘肇脸上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送你母子去见先帝,好一家团聚。”
皇帝吓得从龙椅上一骨碌翻下来,想往殿后跑,龙袍的衣角挂在了扶手上,他赶忙伸手去扯,却扯不开,一下子用力过猛,把龙袍撕了个大口子。
史弘肇见他狼狈,得意地放声大笑,一直沉默的太后这时平静地说道,“史大人,你想弑君?”
史弘肇哪里还把她放在眼里,“不错,皇上昏庸,我要另立明主。”
太后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那好,动手罢。”
史弘肇懒得和她再啰嗦,说道,“太后倒也干脆,刘铢,你楞着干什么?还不照太后的意思办?”
刘铢答道,“末将谨遵太后懿旨。”大喝一声,“把史弘肇和杨邠拿下。”左右羽林卫立刻抓住了史弘肇一群人。
史弘肇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
刘铢剑指史弘肇,“你揽权自重、欺君罔上,我奉先帝遗诏诛除叛臣。”
史弘肇一阵迷糊,“什么…遗诏?”
太后站起身,手里拿了一纸诏书,“先帝驾崩前担心你们这帮人桀骜难驯,恐怕会对新君不利,特立此遗诏。”她把诏书扔到史弘肇面前,“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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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史弘肇低头看到诏书上熟悉的笔迹和鲜红的玺印,觉得十分刺目,失神地狂笑,“欲加之罪…哈哈哈…我明白了,你们合起来算计我,老子一世英名,竟然上了一群狗贼的当。刘知远,你卸磨杀驴、残害功臣,你刘氏一族必无善终。”
太后怒道,“给我掌嘴。”刘铢一巴掌打掉史弘肇的下巴,杨邠惊慌失措,瘫软倒地。太后厌恶地挥一挥手,“拖出去都杀了,以绝后患。”
史弘肇等被拉到殿外,片刻之后,羽林卫献上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皇帝侧着脸不敢直视,太后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刘铢一直是先帝最信任的人,所以哀家把这件大事交给他来办,果然不负所托。”
刘铢跪下道,“臣荷先帝厚恩,生死不计。”
太后把头转向高怀德,“高将军,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何刘铢一直会帮你了吧。”
见高怀德仍有些茫然,太后笑道,“刘铢,你先起来,向高将军解释一下。”
“臣遵旨。”刘铢站起身,对高怀德说道,“当初高王一心为国,将本部兵马一分再分,太后怕他有失,特意点了我同行。谁知未到合淝便遭遇敌军暗算,高王不幸捐躯。我觉得事有可疑,便留心观察。发现史弘肇对高王之死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欣喜若狂,立刻将淮北人马收为已有,更派其亲信郑青元潜伏于将军左右。后来天幸乌云追回来报讯,我当时就相信高王必有所指,再到郑青元盗走证物,我已确定是史弘肇心中有鬼,但那时史逆一党势力庞大,还有郭威在一旁出谋划策,我又身负太后密令,故不敢向将军表露身份,还请勿怪。”
高怀德恍然大悟,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果然是史弘肇搞的,郭威也有份。他向刘铢深深一躬,“高某有眼无珠,曾对大人无礼,认贼作父、有恩不报,真是愧为人子。”
太后笑道,“但你也立了大功啊,要不是史弘肇一直忌惮你对淮北旧部的影响,他早就对你还有皇上和哀家下手了。”
苏逢吉道,“太后这声东击西之计何其高明,利用史弘肇对高将军的忌惮,刘大人乘机可以按太后的意愿调动禁军。史弘肇只关注如何兼并淮北兵马,却没想到正掉进了陷阱里。”
皇帝这时才清醒过来,“苏卿,原来你早知道母后的安排,只把朕蒙在鼓里。”
苏逢吉道,“若没有皇上和史弘肇的针锋相对,太后又如何能在背后从容布置?皇上敢于直面凶悍逆臣,纵如汉武、唐宗,亦不过如此。”
皇帝受到如此高的恭维,乐不可支,“既然大功告成,传旨,对所有有功之臣立行封赏。”
苏逢吉马上说,“为皇上尽忠是臣子的本份,岂敢再要封赏。而且当前还远未到大功告成的时候。”
皇帝心中最大的敌人便是史弘肇,想不通还能有什么事需要担心,太后也没空向他解释,说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你们心中可都有数?”
刘铢道,“元凶伏诛之后,稳定军心是首务。请高将军马上出宫,调动神武卫监视住侍卫亲军,等我号令一发,便和宫中的羽林卫夹击奉国、护圣二军。”
高怀德答应一声,出殿安排去了。
太后道,“那城外的那些部队呢?又如何控制?”
刘铢道,“依附史逆的将领大部分已被诛除,臣会另简忠于皇上的人立刻持节前往,接管部队。只是右龙虎卫还有一万人在张永德手中,恐怕不会降服。”
苏逢吉道,“这一万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当前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郭威在邺都有十万手下,他知道东京出了事,一定会造反,万一再和符彦卿勾结,就不好对付了。”
太后觉得很有道理,问道,“郭威和符彦卿近况如何?可有异动?”
刘铢道,“多亏了史弘肇在军中有一套侦伺的系统,臣借机也可监视各地镇帅。据澶州节度使李洪义所报,郭威刚过了澶州,现在还未到邺都。”
“那符彦卿呢?”
“夏州离河中不远,符彦卿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侯益的耳目,原河北人马到了夏州以后,积极布防以抗羌人,不象是会有别的图谋。”
太后道,“必须趁郭威在邺都立足未稳时将其除去,否则会比收拾李守贞更难十倍。”
她看着苏逢吉,“当初是你提议把郭威先弄出去,以分散侍卫司的兵力。现在可有良策善后?”
苏逢吉道,“郭威现在还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他带着大队人马,行程缓慢,陛下只需要立刻派人前去传旨,令其速速返京,只要郭威人未到邺都,便不会有什么变故。”
郭允明立刻说,“郭威现在最多到了滑州,离邺都还有四百里,至少五天的行程。如果发六百里加急,三天便能追上他。但是应该以什么名义呢?”
苏逢吉笑了笑,“随便找个借口,就说他夫人病重,陛下特恩允其立返。”
太后道,“这件事交给郭允明马上去办”
苏逢吉又奏道,“高怀德重掌淮北之兵,陛下应加恩提拔,令其感奋效忠。”
太后点头道,“高怀德肯弃暗投明,实属难能可贵,着其即授侍卫司副都指挥使,加中书令衔。如果没别的事,现在就先散了吧,苏卿陪着皇上回内廷,刘铢留一下。”
殿内只剩下了太后和刘铢两个人,太后微笑着说,“你现在是新任侍卫司都指挥使了,万事都要小心,不可令小人有可趁之机。”
刘铢赶紧跪下,朗声道,“太后请放心,臣一定不负重托。”
太后很是欣慰,示意他平身,然后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有两件事要专门委托你去办,第一,郭威的几个孩子被柴荣带走,应该是躲到张永德那里去了,你要立刻想办法阻止郭威和他们见面。第二,高怀德现在和苏逢吉来往密切,得当心他们又打什么小算盘,毕竟淮北旧部不止八万,还有沂州武行德手下三万人和澶州的四万人,要是全串联在一起可不得了。”
刘铢马上说道,“高怀德有勇无谋,又自以为大仇得报,对陛下和太后感恩戴德,暂时不会有异心。
而且我们还需要他带着淮北人马去对付郭威等人,所以得留着。等一切平定下来,臣自有办法将其除去。”
太后道,“他现在还把你当作恩人,应该不会有所提防,但要是过得久了,再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说不定也会发现什么破绽。”
刘铢道,“高行周死的时候,只有臣一个人在他身边。高怀德再聪明,也想不到这马鞍藏石是臣出的主意,他还真以为是他老子临终前想方设法要给他传讯哩。这也全亏得太后和皇上洪福齐天,让高行周的战马真的回到开封,不然的话,咱们要想挑拨高怀德和史弘肇、郭威这帮人的关系还得另费周折哩。”
太后道,“也亏得你临机应变,让高行周以为是史弘肇害他。要不然还骗不了高怀德。等那匹马回东京后,你又授意郑青元去偷两件证物,更令高怀德相信其中必有蹊跷。”
刘铢笑道,“谁让史弘肇自作聪明,要安排他的亲信郑青元去监视高怀德呢。到高怀德发动兵变的时候,郑青元恰巧又被杀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史弘肇杀人灭口。但高怀德万万也想不到,是我授命张孝义助其兵变,又寻机暗杀了郑青元。可笑高怀德直到现在还把张孝义当做心腹。”
太后道,“话虽如此,但刚才提到的两件事情还是不可耽误。”
刘铢道,“末将这就去安排,不过这两件事情都需要一个人帮忙才行。”
“你是指——李洪义?”
“太后圣明,澶州控扼着郭威回京之路,只要李洪义出手,郭威一定活不了。”
太后想了想,“那立刻传谕澶州,按之前的计划行事。”
刘铢又说道,“李崧现正拘押于侍卫司,是杀是放,还请太后明示。”
“史弘肇不是想杀这个李崧吗?替他完成这个遗愿吧,但是一定要让慕容彦超知道,人是史弘肇杀的。”
刘铢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佩服地说道,“太后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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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郭威行军缓慢,每天只行五十余里,在路上走了十几天,算算行程,还有两天才可到达邺都,与一马平川的河洛平原地势不同,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令河北显得更为雄峻,郭威叹道,“难怪从来都是以北制南,正所谓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啊。”
他遥指向远处群山之间的一座关隘,“这就是雁门关了,契丹南下的必经要冲,倚山而建、地形险要,方能保得中原安宁。”
魏仁浦的心思却不在这周围的地形上,郭威见他忧心忡忡,笑着问道,“自从过了澶州,你便心事重重,到底是为何呀?”
见魏仁浦没有回答,郭威又说,“你看这北国风光与中原山水大有不同,若不好好欣赏一下,怎么对得起咱们来此走这一遭。”
魏仁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塞北大漠秋风、江南杏花烟雨,以中国之大,各地景观皆异。若是真有机会四处游历一番,倒也不负平生。”
郭威竖起大拇指,“这话说得好,来都来了,就当作是一次领略大好河山的机会,千万别浪费了。”
魏仁浦看了他一眼,说道,“属下可没有大人那么好的兴致。”
郭威奇怪地望着他,“你有心事?”
魏仁浦道,“大人在东京的时候心情总是郁闷沉重,但一出来就轻松得多,属下是担心大人会把有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郭威笑了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话音未落,一骑从后队飞驰而来,是李洪义的信使,说奉有皇上密旨,叫郭威速往澶州接旨。
魏仁浦道,“大人说的那些该来的事情已经来了。”
见郭威仍是一脸轻松,魏仁浦着急地说,“这么快就传旨回京,看来是有人不希望大人能够平平安安到达邺都,莫非东京已经出了事。”
郭威道,“果然很快,你猜是哪边赢了?”
魏仁浦道,“还用得着猜?肯定是皇帝那方胜了。”
郭威道,“史弘肇就这么不堪一击?”,转头对信使说,“你回去上覆李镇帅,就说我随后便来。”
信使去后,魏仁浦说,“大人不能去澶州,李洪义一定是奉了密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您送上门去。”
郭威心中迅速作出了判断,朝廷对自己和史弘肇的处理方式肯定不会一样,因为史弘肇的权力主要在中央禁军,可以很方便地被一网打尽;而自己在不少节镇都有旧部,要想连根拔起,只能先将自己控制住,再把各地的镇将如李重进、刘词和郭崇等人依次召回京,然后一并处置。因此自己暂时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于是他慨然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样的办法对付我,一切照原定计划行事,你和大队继续往邺都进发,我现在就去见李洪义。”
魏仁浦着急地说,“大人要孤身前往?”
郭威道,“在这种形势下,唯有冒险一搏,方能化危为机。”
他不再和魏仁浦多说,叫过随行的贴身中军校尉李审和王审琦,小声吩咐了一阵,王审琦立刻飞马而去。
郭威冲魏仁浦一笑,“给我在邺都备好接风宴。”说完,带着李审和几十名亲卫回马往澶州方向奔去。
魏仁浦目送郭威远去,心中默默地祈祷,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之中,才示意队伍继续前进。走了没多久,有人报告说“柴将军从开封赶来,有急事要见郭大人。”魏仁浦心中一懔,急命道“快带我去”,只见柴荣和赵匡胤两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见魏仁浦,柴荣便焦急地问“郭相何在?”
魏仁浦答道,“刚接到澶州急报,说有密旨,大人赶回去接旨去了。”
柴荣顿足道,“糟了,来时不该抄近道,以致与大人错过。”当即将京中发生的事情扼要叙说,魏仁浦道,“京中的一切都在大人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史弘肇败得如此之快。我们本来希望能拖到大人去了邺都之后,那样至少有个根据地,现在所有的部署都被打乱了。”
柴荣惊道,“难道大人明知去澶州是个陷阱还硬往里钻?你怎么不劝住他?”
魏仁浦道,“非常之时唯有兵行险着,大人一生从不冒险,所以这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没有极大的把握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柴荣道,“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不再与魏仁浦多说,和匡胤飞马而去。
在离澶州还有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柴荣终于追上了郭威。一见面,郭威便责怪道,“你怎么来了?忘了我临走时的吩咐么?”
柴荣来不及解释,赶紧把情况告诉郭威,然后着急地说道,“李洪义和他们是一伙的,请大人不要上当,先去邺都,徐图后举。”
郭威思之良久,开口问道,“你确定你姑母还在人世?”
柴荣道,“史弘肇一党连同家眷已被全部斩首,人头挂在城头上示众,但其中并没有姑母。”
郭威又问,“那你的几位弟弟妹妹呢?”
“都在张永德军中,现在也正往邺都方向前来。”
郭威道,“你马上回去,叫他们不要去邺都,赶紧往西撤,到宋州去。”
“宋州?”柴荣明白了,宋州节度使郭从义前不久突然病重,军务现在由防御使曹英接管,曹英和郭崇、王峻是郭威的三大心腹爱将。怪不得当初姑父要将部下分散到地方上去,原来是在留退路。
他答应了一声,接着又说道,“宋州离河中比较近,万一侯益…”
郭威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侯益不敢出兵。你到了宋州,安顿好一切之后,要马上去见符彦卿。”
柴荣大喜,“符王要和大人联手,这太好了。”
郭威苦笑,“你想什么?符彦卿从来不趟朝廷的浑水,只要不夺其兵权,谁做皇帝,他都不会反对,哪怕东京血流成河,他也是安坐钓鱼台。”
柴荣又不明白了,“那…我去见他该说什么呢?”
郭威仰头向天,灰暗浓厚的云层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干燥的朔风裹挟起沙尘不停地向他扑来。郭威抬起手,挡住灰尘,“你见到符王之后,请他派五万人出夏州城往东五十里驻扎。”
柴荣问“大人不是说符王不干预朝政吗?他肯照做?”
郭威坚定地说,“这个忙他应该会帮的,你记住,十日后我将兵临东京,你到时可前来会合,快去吧。”
柴荣若有所悟,夏州离河中和宋州都不太远,符彦卿疑兵一出,侯益一定会以为是冲他来的,这样宋州就安全了。但他心中还是充满疑问:符彦卿只是做做样子,最多把候益吓得不敢出兵,可京城里现在有三十几万禁军,郭威拿什么来对抗呢?还有就是此刻的澶州,必定杀机四伏,郭威却好象并不在意,这更令人费解了。
他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被郭威严峻的表情阻挡回去,干脆不再多想,道一声“大人保重,末将去也”,猛地一策马,坐骑嘶鸣一声,撒蹄奔走,赵匡胤向郭威行了个礼,便紧随柴荣,疾驰而去。
郭威对身边的李审说道,“我们这次去澶州,可谓九死一生,你怕不怕?”李审道,“大人待末将恩重如山,大人去哪里,末将誓死相从。”
郭威点点头,又对大家说道,“你们都有家小,如果不愿随我冒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一下进了澶州,我便不能保你们周全了。”
亲卫们一齐下马,跪在地上,高呼道,“愿随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李审流着泪,指着大家,“我们都是曾犯法当诛的人,全靠大人解救,而且还格外开恩,允许戴罪立功,后来又收为左右。
我们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懂得知恩图报。请大人不要嫌弃,我们的命都是大人拣回来的,随时都愿意献给大人。”
看着这一群忠诚的亲卫士兵,郭威非常感动,声音也开始哽咽,“要说卑贱,我的出身又何曾比你们更高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胜利者才能书写历史,让我们一起同心协力去迎接胜利吧。”
众人都很振奋,郭威环视一眼,下令上马,蹄声隆隆卷起漫天黄沙,澶州的城郭轮廓已依稀可见。
李洪义早候于城外,还是那样的谦和有礼,一见到郭威,立刻拜倒参见,郭威跳下马,笑道,“镇帅这次是代天传命,郭某可不敢再受这样的大礼。”
李洪义一副后学末进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说,“在下只是做了一回信使而已,大人仍是在下的上级,这尊卑之分可不能乱。”
两人携手入城,城内到处可见荷枪执戟的士兵成队地往来调动。郭威看到这森严的军容,不禁问道,“澶州附近有战事吗?”李洪义低声道,“正是要告知大人,京城里出大事了。”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看着郭威,并不继续往下讲。郭威平静地说,“恐怕是误传吧,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能出什么大事?”
李洪义盯着郭威的眼睛,看不出有一丝的慌乱,于是又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大振天威,已将史弘肇一党全部诛除。”
郭威大惊失色,“什么?皇上杀了史大人?”
李洪义点点头,郭威立刻伏地跪下,“那么镇帅大人今日是奉旨来捉拿郭某了?请宣旨吧,郭某认罪。”
李洪义赶忙将他扶起,微微一笑,“大人不必惊恐,皇上并没有处分的旨意,只是命在下向大人好好解释,免生误会。”
郭威半晌没说话,看着远处,过了好久,才徐徐叹了口气,“史弘肇嚣张跋扈,今日伏诛也算咎由自取。唉,人越老越是冥顽不灵,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却又是何苦来。”他转过身,诚恳地对李洪义说道,“请镇帅代为转禀陛下,就说臣郭威老迈昏惯,不堪再蒙重用,乞请放归林泉,以终天年。”
李洪义道,“郭相这是什么话,陛下对您倚重甚深,岂可出此怨恚之言。”
郭威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二字,“先皇 皆对郭某恩宠有加,我若再有怨言,何以为人。方才全是发自肺腑,还望镇帅体谅。”
李洪义直摇手,“这话我可不敢代奏,要说您自个儿跟皇上说去。”他牵起郭威,“大人一路辛苦,先进府衙用茶,晚上在下略备薄酒,为大人压惊。”
不由分说,拉着郭威往里走,李审等人紧跟在身后,郭威回头训斥道,“李大人请我用茶,你们跟来干什么?还不退下去?”
李审道,“临行时,魏长史叮嘱过,大人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全由末将等人负责,不许擅离大人左右。”
郭威骂道,“魏仁浦是你们的上司还是我是你们的上司?尊卑不分。”
李审一点也不生气,仍然恭敬地说道,“大人骂只管骂,除非斩了末将,否则末将还是要跟着进去。”
郭威冷笑一声,伸手去拔剑,李洪义急忙拦住,劝解道,“如此忠心的手下,大人岂可当真斩杀。”
郭威将拔出一半的剑投入鞘中,对李审骂道,“恃宠而骄、没大没小,离我远些。”李审退开几步,郭威还不解气,“再站远,到李大人那边去。”
李审马上站到李洪义身后,李洪义笑着亲手端了杯茶递给郭威,这时有一名将领进来禀报说城内军队已集结完毕,李洪义把手一抬,示意他坐下,然后向郭威介绍,“这位便是澶州防御使吴安国,以前高王的部下。”
吴安国向郭威一躬身,“末将参见宰相大人。”郭威笑着让他免礼,回过头问道,“上次我过澶州时怎么没见过他呀?”
李洪义道,“上次吴将军正好有军务在身,出城巡视去了。”他把身子凑近了一点,“郭相出行是何等大事,澶州方圆五十里都要作好警戒呀。”
郭威谦谢不已,李洪义却话题一转,“皇上的意思,还是要让大人去邺都带兵,在下上次的提议,希望大人能再考虑一下。”
郭威记不起来上次有什么提议,显得有些茫然,李洪义见他不答话,提醒道,“在下上次曾说过,邺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大人兵力单薄,恐不足以御敌,不如将吴安国所部带去,…”
郭威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李洪义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在下一番美意,大人为何总是拒人千里?”
郭威见他有些不高兴,连忙拉住他,在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郭某也是知情识趣的人,怎会不懂镇帅好心?但…”他看了一眼吴安国,然后做出很为难的表情。
李洪义恍然大悟,“是在下疏忽了,忘记了大人与那高怀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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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接道,“镇帅明鉴,高怀德认定我与史弘肇合谋害死了他父亲,要是把这四万人交给我,他们能听使唤吗?”
李洪义不住地点头,“对,对,大人的苦衷,在下明白了。”
他站起身,对郭威一拱手,“大人请稍坐片刻,在下去看看晚宴准备得如何。”转头又吩咐吴安国,“你在这里陪郭相,我去去便回。”
兵马都监刘锜早守候于府衙之外,见到李洪义出来,便上前禀报说人马都调度好了。李洪义不大放心,问道,“吴安国的部下是否全都调进城来了?”
刘锜道,“大人放心,吴安国手下那几万人已在我军包围之中,随时可以动手。”
李洪义道,“暂时不要动吴安国,我还想再看看。”
刘锜道,“大人不是一直对吴安国不放心吗?现在正是将其和郭威一并除去的好机会。”
李洪义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过了片刻,才又说道,“如果高怀德是真心归顺朝廷,那么我们杀了吴安国就不是在消除隐患,而是自毁干城,太后也不希望现在就令高怀德起疑,所以不能这么快动手。”
刘锜道,“那万一高怀德和郭威之间真有勾结呢?”
李洪义眉宇紧锁,“我一直不太相信以高家和郭威的关系,两人真会反目成仇。所以几次向郭威提议,让他把这四万淮北人马带走。如果他同意的话,足以证明他与高怀德之间必有默契。
但这个老狐狸狡猾得紧,在我几番试探之下仍是滴水不漏,让人捉摸不透啊。”
刘锜道,“不管高怀德有没有问题,吴安国都会听他的使唤。属下有一个计策,既可以杀了郭威,又能试出吴安国的真假。”
李洪义道,“说来听听”。
刘锜说道,“吴安国和郭威都在府衙之内,而淮北人马现已聚集于衙外,在其之外是澶州本部兵马。大人不妨令吴安国杀郭威,若他听命而行,足证清白,太后也就能对高怀德放心。若其抗命,大人便麾军围攻,淮北人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全胜。”
李洪义双掌一合,“一石二鸟,此计甚妙。”转而一想,还是有些许不妥之处,于是说,“要是高怀德真有问题,那么吴安国必定拼死护卫郭威,他们有四万人,咱们也才不过六万,虽然可以取胜,但郭威也极有可能逃出去,那就后患无穷了。”
刘锜道,“大人放心,属下早安排了五百名刀斧手伏于衙内,吴安国若有异心,便连他一并斩了。大不了牺牲这五百人,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了郭威。”
李洪义再把整个计划思量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破绽,吩咐道,“你现在就派人进去,命令吴安国立刻拿下郭威。”
刘锜马上叫人进入府衙,郭威正和吴安国在谈一些军中闲话,来人走到吴安国面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安国点点头,对来人道,“请回复镇帅大人,在下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郭威以为他有急事,说道,“吴将军若是有军务,可以先行离去,不必陪我这个闲人。”
吴安国笑道,“是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却和大人有关。”
郭威心中一惊,面不改色地看着吴安国。堂内的气氛顿时紧张,吴安国拔出腰刀,大喝道,“刀斧手何在?”
从堂外涌进来一大群手执利刃的武士,本来宽阔的大堂顿时变得无比拥挤。吴安国的刀尖指向郭威,“给我拿下。”郭威的一众随从也立刻拔刀在手,冲杀过去。
李审挡在郭威前面,象一头猛虎,近者立毙。但敌方人多,不断地冲上来,李审一手舞刀,挡住步步逼近的敌人,另一只手护住郭威,慢慢往后退却,直到墙角处,见已退无可退,李审道,“请大人伏在我背上,由其他人在前面开路,我背着你冲出去。”
郭威道,“不行,这样你们都活不了。”
李审看见己方的人不断地倒下,心中焦急万分。这时吴安国大叫道,“快上,捉住郭威重重有赏,千万别让他逃进了后堂。”
李审往身后望去,果然还有个后堂,只是比前面的大堂要狭小许多,门前立着两根粗约尺许的堂柱,用来支撑屋顶。他心一横,把刀扔出去,砍翻了一名敌人,回手将郭威推进内堂,反手把门关紧。现在郭威所带的亲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面对着周围密集的敌军,李审猛喝一声,抱住门前丈许高的堂柱,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踏,脸挣得通红,硬生生把这根重逾千斤的堂柱搬动,就势将堂柱一扫,打得十余人口吐鲜血。
一大截屋梁掉下来,又砸死了不少人。李审再去推倒另一根堂柱,半个大堂都垮塌了。瓦砾石块、断木残梁堵住了内堂的门,吴安国急叫人来清理,李审抱着柱子乱扫,逼得敌人不得不暂时退出去。郭威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地大叫着李审的名字,李审没有答应,冲到大堂门口,披头散发、满身鲜血,宛如一座神像笔直地矗立着。吴安国和手下不敢靠近,都立于堂外。
李审低声道,“大人,末将尽力了。”紧紧地抱着堂柱,一动也不动。吴安国正要命人再上,外面奔入一名士兵,报告说有外敌入侵,李大人请将军速带人前去增援。
吴安国看了一眼断壁残垣的大堂,果断地说道,“所有人立刻跟我走。”
出了府衙,他正要将本部人马集合,李洪义和刘锜已经带着一群手下狼狈地奔了过来。吴安国急问何事,李洪义说,“宋州和滑州合兵数万,趁我不备,攻破了外城,正向内城杀来。”
吴安国奇道,“大人将抓郭威的任务派给了末将,那么外城应该还有六万守军,怎么会一改即破呢?”
李洪义心中有鬼,不敢说出自己为了防备吴兴国,将所有澶州本部兵力都调进了内城,他看一眼刘锜,刘锜立刻识趣地说,“这都怪我,一时疏忽,过后定会自行请罪,将军先率军迎敌吧。”
吴安国刚把人马集合好,澶州兵已败若长堤之溃,冲动了吴安国的手下,士卒们都乱作一团,各自准备逃命。
吴安国喝止不住,对李洪义道,“形势急迫,末将只有率亲信保护大人突围了。”李洪义见身边的人都无心恋战,耳听得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无可奈何地指着府衙,“郭威呢?死了吗?”
吴安国道,“差一点便能得手,大人不要管这个了,快走吧。”
李洪义叹了口气,“功亏一篑,天不绝郭威呀。”,他心有不甘地又望了郭威的所在一眼,在吴安国和一众士兵的护卫下仓皇逃去。
李洪义这一逃,澶州兵更无斗志,四散逃窜,不是被杀就是作了俘虏,更多的是直接丢了兵器,跪地投降。宋州军和滑州军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士兵们扒开废墟,打开内堂的门,郭威走出来,曹英和郭崇两个人拜倒在地,“末将救驾来迟,请大人恕罪。”
郭威掸一掸身上的灰尘,“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何罪之有。”
他不忙着和二将叙话,而是走向堂外,王审琦正抱着李审的尸身痛哭。郭威见李审虽已气绝仍双目圆睁,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将李审的眼睑合拢,悲痛地说,“李审之死,重于泰山。”
他站起身来,眼里含着热泪,大声发令道,“曹英、郭崇听令,命你二人率本部兵马驻扎澶州,待我大兵一到,合击东京。”
二将一齐躬身,响亮地答道,“谨遵钧命。”
郭威在王审琦的陪同下离开澶州,星夜赶赴邺都。
第四天下午,一直在邺都城外三十里处守候的魏仁浦终于见到了郭威。魏仁浦纳头便拜,刚叫了声“大人”,便觉鼻子一酸,说不出话。郭威见他双泪长流,不禁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奈何作此小儿女情态。”
魏仁浦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痕,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见到大人平安无恙,心情一时激动,故而失态,请大人见谅。”
郭威道,“你不是常说吉人自有天相吗?我命若真系于天,别人当然奈何不得。”
魏仁浦道,“虽得天助,亦靠人谋。幸亏郭崇和曹英去得及时,否则…唉,令大人身蹈不测之地,万一有失,属下百死莫赎。”
郭威道,“你看你,又开始自责了。是我自己要冒险一试,与你何干?李洪义上次提出把手下的淮北人马交给我时,我便知道他是在有意试探;这回又让吴安国来向我下手,他却坐收一箭双雕之利。哼,我偏要去上这个当,让他先得意再失意。”
魏仁浦道,“李洪义的注意力全放在大人身上,又要防备吴安国,却想不到我们是要取澶州。澶州一破,我军可长驱直至汴梁城下。”
郭威道,“李洪义现在已经逃回他姐姐那儿去了,吴安国又给高怀德带去了几万人。咱们也得尽快集结人马,别等着禁军前来各个击破。”
魏仁浦道,“大人放心,王峻已把邺都的一切安排妥当。”
郭威长笑一声,“难为他了,挨了骂还要被撵到这等荒凉之地替我做事。”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眼看到了城门处,王峻和一群武将早迎候于此。见郭威到来,众将一齐跪拜行礼。郭威一一扶起,勉慰一番,又特别把住王峻的肩膀,说道,“你是最辛苦的,让我看看,长黑了也瘦了,看来邺都的水草不养人啊。”
众将都笑了起来,王峻连忙说道,“末将略效犬马之劳而已,岂敢有劳大人问候。”郭威在他肩上重重地拍几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王殷呢?”,王峻身后的一员将领立刻上前一步,向郭威一抱拳,“邺都兵马指挥使王殷见过大人。”
郭威略一打量,王殷肤色黝黑、高大健壮,郭威走过去,拉着王殷的手,“好啊,好,一看就是一员勇将,邺都虽不如东京繁华,但这风沙却锻炼出了这样的猛士。”他转过头对王峻说,“你们俩是兄弟吧?”
王峻答道,“是叔伯兄弟,不过他生在邺都而末将却生于夏州,又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从了军,因此枢密院的将官牃册里也没有关于我俩关系的记载。”
郭威道,“这得感谢你们的父母,把你们哥俩生在了不同的地方,两兄弟都已经做了将军,别人还不知道这层关系。要不然,我们的计划还成不了事。等到大功告成,本相一定为你们王氏阖族上下请得荫封。”
王峻和王殷赶忙再次跪下对郭威表示感谢,郭威又向其他将领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便都成了我郭威的手下。
只要郭某得势一日,便绝不会亏待你们。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家齐声应道,“谢大人抬举。”
郭威哈哈大笑,纵马入城,王峻等一众将领紧随其后,郭威问道,“邺都的军心如何?”
王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道,“大人请放心,邺都的五万府兵都受王殷的控制,他们虽然强悍,但那是对别人而言。大人威高望重,邺都上下都甘奉驱驰。”
郭威听了这话后,脸上并没有得意的表情,低声道,“皇上杀了史弘肇和杨邠,又让李洪义杀我。我将计就计,令郭崇和曹英袭破了澶州。现在大家都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但中央禁军势力庞大,地方藩镇又态度不明,我们只能小心谨慎,一步也错不得。”
王峻道,“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要是摆明了和皇上对着干,一定会招来禁军和各地藩镇的合力镇压,所以要先想好名目,才能发兵。”
郭威道,“师出有名固然重要,但兵贵神速更是取胜之道。我必须即刻出兵,乘着朝廷正在清洗史弘肇的旧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峻道,“大人要出兵的话,恐怕先要将英武军的问题解决掉。杜言诲不肯屈居人下,我听说他甚至想并吞邺都府兵、自立为魏博镇帅。”
郭威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准备一下,今夜召集所有将领会议。”
王峻去后,郭威蹙着眉头,仔细盘算,目前的节度使中以符彦卿兵力最强,但这个人性格谨慎,多半会两不相帮,能帮忙拖住一下侯益就非常不错了;滑州和宋州已经被郭崇和曹英夺取了兵权,澶州也被攻克,打通了前往东京的道路。但是真要直面几十万强大的禁军,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把手头上的兵力算了又算,仍是忐忑不安,走到屋外去透透气。天空彤云密布、周围寒风呼啸,他不禁把衣领拢了拢,赶紧又进了屋。
屋里生着几盆炭火,郭威觉得暖和了不少,但仍然下不了决断,于是把魏仁浦叫过来,请他占卜一下吉凶。魏仁浦奇怪地说,“大人不是不信命吗?怎么想到要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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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搓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说道。“知天命方能明进退,占卜一下又有何妨?”
魏仁浦心中暗笑,取出一个龟壳和几枚铜钱,摇了几摇,猛地将龟壳重重扔在地上。郭威用热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紧张地问道,“卦象如何?”
魏仁浦道,“属下没有卜卦,只是将其毁掉而已。”
郭威大惊失色,“你…这是为何?”
魏仁浦见郭威说话时声音颤抖,知道他内心极度不安,于是大声说道,“卜以决疑,不疑何卜?假若卦象不吉,大人是否就此罢兵、自缚入京呢?”
郭威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叹了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他神色恢复了镇定,对王审琦道,“中军击鼓,升帐议事。”
“咚咚”鼓声响罢三通,驻守邺都的大小将领纷纷赶往议事大堂,本镇府兵和英武军左右卫正副统领分列两边。郭威戎装佩剑,在王审琦等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大步踏入堂中,众将全都躬身行礼。郭威环视一眼,神色冷峻地示意免礼。突然向杜言诲发问,“杜将军,皇上给你的密旨呢?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杜言诲不明所以,一时无法回答,张口结舌地说道,“什…什么密旨?”
郭威冷笑一声,“你当然拿不出来了,因为传旨的信使认错了地方,送到我这儿来了。”他转向魏仁浦,“魏长史,你开读一下,让我们大家都能知道皇上的意思。”
魏仁浦拿出一个黄绫帛卷,果然是圣旨模样,高声读道,“诏曰,邺都府兵性劣难驯、欲图不轨,特令左武卫大将军、英武军指挥使杜言诲将该镇上下将佐全数擒拿,有抗命者,可就地格杀。钦此。”
杜言诲被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弄得目瞪口呆,“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么会有这样一道旨意?”
郭威喝道,“圣旨上有皇上的御玺,岂会有假?”,魏仁浦立刻把圣旨交给众将传看,果然是皇帝的诏书。
王峻马上跪下道,“既是皇上旨意,请大人不必为难,邺都将领愿往京师,一辩曲直。”
郭威朝他摆一摆手,“这要看杜大将军的意思了,我说了可不算。”
杜言诲还没回过神来,半天也说不出话,郭威怒道,“皇上就是为你这样的宵小迷惑,才会做出此等昏庸之事。来人,将杜言诲拿下。”
王审琦等亲兵迅速解除了英武军各位将领的兵器,押至郭威面前跪下。杜言诲强抬起头,“大人,这是误会,你若不问青红皂白就向我动手,恐怕我手下六万将士不会答应。”
郭威“呯”一声拍了下桌子,厉声道,“你挑唆皇上,陷害忠良,还敢出言威胁。王殷,将他斩了。”
王殷二话不说,一刀砍下,杜言诲身首分离,人头滚出老远。剩下的几名英武军将领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求饶。
郭威走下去,拉起为首一人,温和地说道,“你叫樊爱能吧?英武卫副都指挥使?”
那人不停地点头,“正…正是末将。”
郭威道,“我已查明,此事全因杜言诲而起,与他人无关。你现在接任指挥使一职,归王峻管辖,其余诸将,一律留任。”
英武卫的将领们心想,史弘肇已经死了,难得郭威还肯收留,如果再有迟疑,杜言诲的下场便是榜样。于是都叩头道,“愿为大人效忠。”
郭威叫一声“好”,转身对王殷等人说道,“天子偏信不明,竟欲尽诛忠直之士,令人寒心啊。”
王殷道,“邺都上下的命运都掌握在大人手中,一切但凭大人作主。”
郭威很是为难,沉吟道,“不杀你们,是抗旨;但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我真的下不了手啊。”
王峻进言道,“既然皇上昏暗不明,我们何必还为他效忠?大人,反了吧。”
郭威吃惊地说,“王峻,你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回汴梁,向皇上澄清一切。”
王峻着急地说道,“大人万万不可呀,您已替我们杀了杜言诲这个奸臣,回京后皇上不会放过您的。”他回身对邺都将领们喊道,“弟兄们,大人为我等担下了血海干系,为人岂可知恩不报?”
王殷等人齐声道,“愿为大人尽忠,至死方休。”
郭威脸色变得非常郑重,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道,“那好,咱们齐心合力杀回东京。记住,不是造反,是清君侧。”
这时已至黄昏,寒冷的北风怒号着,疯狂地摇撼着树枝,风夹着雪,更令人有了刺骨的寒意。那些雪花,一开始还又轻又柔,慢慢地洒落。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漫天而降,象利剑一样,铺天盖地,四野苍凉寥廓,却又昏暗不明。几声号角划破了沉寂的夜空,郭威的大军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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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率领大军出邺都而南下,在澶州集合各路人马,沿途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阻碍,五天后便兵临东京城外八十里处。现在郭威的手下有邺都府兵五万、英武军六万、郭崇所率滑州军三万和曹英的宋州军四万,刘词又带了两万人从泽州赶来,一共有二十万人。郭威命令郭崇为先锋,刘词断后,曹英负责粮秣,王峻居中策应,一切安排妥当,他自领中军调度各方。
东京城内的禁军有接近三十万人,分别是龙虎卫四万人、羽林卫七万人、神武卫八万人,天兴和天威两卫各三万人。原侍卫亲军下辖的奉国军和护圣军在史弘肇被诛杀后立刻也遭到了剿杀,最忠于史弘肇的人都被杀掉,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人。而且刘铢在清洗禁军将领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抵抗,导致现有的禁军元气大伤,战斗力远不如从前。幸好李洪义从澶州败退时带回了吴安国所部三万余人,加强了东京的防卫力量。太后为了表示对高怀德的信任,把这三万人也一齐编入神武卫,所以高怀德手下的神武卫人数达到十多万,在禁军各卫中兵力最强。
郭威专门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把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等优势劣势――进行了分析和对比,最后作出总结,“虽然禁军人数更多,但大部分统兵将领都是新近上任,恩信未及于士卒,而且淮北人马也还未能完全融合,彼此之间协调不佳。
表面上看,刘铢总揽全军,但他毕竟长期担任副职,在军中威望不足,有时甚至会出现指挥不灵的情况。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自从史弘肇被杀之后,很多有能力的将领也随之被清洗,最精锐的三支部队中,龙虎卫已经分裂,张永德带了一万多人退守宋州,奉国、护圣二军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郭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大家听得很认真,才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现有禁军将领们人人自危,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以前或多或少都和史弘肇有过交集,生怕被人告发而受到株连。这一点可就比我们差远了。”
王峻立刻说道,“大人待下宽厚,因此才能上下一心。现在我军士气高涨,应该一鼓作气,攻入汴梁。”
郭威道,“说得对,明日便全力攻城。”
诸将对他的这番分析都感到十分佩服,也奇怪郭威如何将城内的情况掌握得如此清楚,出帐后,王殷悄悄对王峻说,“郭大人可谓知己知彼料事如神啊。”王峻没有回答,笑了笑,把话题岔到别处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郭崇的部队率先挺进,把出城迎战的聂文进打得大败。郭威传令全军推进七十里,至汴梁城北十里坡下寨。郭崇请求立刻攻城,郭威没有同意,带着随从四处察看地形。绕城一周之后,他发现城内的防守力量都集中在东、西、南三处,反而是最应该防守的北门显得很空虚。
于是向随行的魏仁浦和王峻说,“你们觉得奇不奇怪,我大军屯于北门之外,城内却好象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魏仁浦也觉得很蹊跷,看了半天,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说道,“要不先攻一下试试?”
王峻也同意这个观点,不管城内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原因,派几万人打一下就清楚了。
郭威觉得有理,正要派人去向郭崇下命令,猛然看到城楼上挂着几根白幡,因为离得比较远,看不真切。他暂时压下立刻攻城的想法,往城门方向走去,随行人员都连忙跟了过去。大家立马于一箭之外,见那些白幡上都写着字,魏仁浦仔细地看了一阵,失声道,“是在祭奠李太傅,难道也被当作是史弘肇的余党?”
郭威一惊,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果见幡上写着祭奠李崧的文字。他心中一阵酸楚,李崧是他最敬重的一位长者,为人光风霁月、坦荡磊落、无私无畏、爱憎分明。他痛苦地叫了声,“太傅,是郭威连累了你。”
魏仁浦道,“太傅去世的太突然,.而且朝廷向来不待见他,又怎么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吊唁呢?”
郭威也觉得很奇怪,一边是史弘肇等人的人头,另一边又以极高的礼节吊唁李崧,朝廷这样做到底是想给谁看?
城头上早注意到这一群人了,悄悄地布置好了弓箭手,专等着他们走近。现在见是时机,千百支羽箭疾射下来。
王审琦扑过去,把郭威从马背上拉下来,躲在马后,那匹马立刻变成了刺猬。其余众人也纷纷躲避。城上的人以为他们都被射死了,暂时停止了发箭。
郭威他们趁着这个当儿,拼命地往后跑,到了安全距离之后,魏仁浦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大人,这不是第一次了,千金之子还坐不垂堂哩,你倒好,几十万大军的统帅,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
郭威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自顾着想事情。众人知他是为了李崧之死而难过,不敢再出言打扰。直到回到驻地,郭威突然说道,“传令给刘词,叫他提防后路,再派王殷带人去增援。还有,叫曹英去协助郭崇,不是攻城,而是防守。”
王峻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立刻传令去了。郭威又对魏仁浦道,“你去传我谕令,全军坚守寨内,有敢出营者立斩。”
话音未落,刘词派人来报,“后路遭到偷袭”,郭威急问,“是哪路人马?”,来人答道,“是泰宁军。”
郭威道,“你去告诉刘词,叫他务必守住,否则动摇了军心,我饶不了他。”
魏仁浦道,“慕容彦超为何会与我为敌?大人没给他写信吗?”
郭威道,“我怕连累太傅,所以一直不和泰宁军联系,谁知反被别人利用。我也是刚才见到那些白幡,才想到一定是刘铢杀了太傅,再把这笔账推到了我和史弘肇的头上。”
说话间,又有人来报,说泰宁军来势凶猛,后军抵挡不住。郭威飞身上马,急赶过去。刘词见他到来,着急地说,“大人不要在这里,末将拼死也不会让泰宁军冲过来。”
郭威沉声问道,“对方是谁在领兵?”
刘词道,“好象是泰宁军少帅慕容延钊。”
郭威举目望去,只见敌阵中一员白袍小将率领着大队黑甲骑兵正在突破后军的防线,他正要下令反击,魏仁浦气喘吁吁地赶来,“大人,不好了,郭允明和聂文进从城内杀出,猛攻我军先头部队。”
郭威脸色凝重,“看来他们是想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他问魏仁浦,“郭崇还守不守得住?”
魏仁浦道,“曹英赶过去了,一时半会应该没有问题。”
郭威道,“你去告诉曹英,坚守不出,等我先解决了泰宁军这个后顾之忧再说。”
魏仁浦道,“曹英持重,大人可以放心。但此处凶险,慕容父子皆勇冠三军,万一被他们冲破了防线,大人就危险了,还是先回中军吧。”
郭威道,“我不亲临战阵,手下们怎肯拼死力战?”魏仁浦还想说些什么,郭威喝道,“不要磨蹭了,快去。”
魏仁浦不敢再耽搁,赶回前军。郭威对王殷道,“你带五千人,从侧翼进攻,只要能分散泰宁军的兵力,便是大功一件。”
王殷去后,郭威又唤过樊爱能,吩咐道,“你带一万人,迂回到对方背后,等王殷开始交战,便攻击其中军大营。”
泰宁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十分精锐,慕容延钊自己又是一员猛将,挺枪跃马,在万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身后紧跟着五千铁骑,人人手持长枪,如一股汹涌的洪水冲破了刘词布下的防线,刘词手下的泽州军开始溃败,将领们喝止不住,在人流的裹挟下也不得不往后跑。
慕容延钊的马快,眨眼间已杀到了郭威面前,挺枪便刺,刘词拍马舞刀,上前挡住。延钊挽一个枪花,直刺刘词面门,刘词忙低头闪避,却不防又是一枪往肩上刺来。王峻及时赶到,张弓搭箭,射向延钊心口。延钊枪柄一沉,格飞来箭,顺势将枪一扫,枪头打在刘词肩头,刘词痛入骨髓,刀掉在地上。
延钊见他手无兵器,反而不再追杀,自顾着纵马直取郭威。刘词见状,竟要赤手空拳去抓延钊的枪尖。延钊心中暗赞此人忠勇,冷笑一声,把枪一收,挑在刘词的护心铜镜上,喝道,“退开”,刘词浑若不知,用力抓住枪尖。延钊道,“你还真不怕死,”正待发力,王峻已经挥刀冲上来。延钊笑道,“又来一个不怕死的。”将枪抽出,回身迎战,刀枪并举几个回合之后,王峻便觉招架不住,被延钊一枪刺中手臂,王峻顾不得伤痛,仍然奋力挥刀,刘词找了把兵器也来夹攻,两人拼命护住郭威,不让慕容延钊靠近。
王殷的部队从侧面杀来,阻住了泰宁军的骑兵,王殷见情况紧急,飞马过来夹击延钊。
慕容延钊毫无畏惧,左一挑、右一拨,一杆长枪使得神出鬼没,把三人杀得大汗淋漓。这时,一名泰宁军骑兵对延钊喊道,“我军背后遇袭,大帅命少将军速回。”
延钊骂道,“郭威,你真阴险,派人袭我后路。”
郭威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回手一招,“一起上,给我活捉慕容延钊。”
他身后的大队人马立刻冲了上去,慕容延钊对手下叫道,“你们速退,我来断后。”泰宁军骑兵马上有序地往回撤,慕容延钊不退反进,单枪匹马杀入重围,所到之处,倒下一片,直到看见己方骑兵都已安全地撤出,延钊才用力一夹马腹,将枪舞动出无数枪花,向阵外冲去,郭威这边无人能当,眼睁睁看着他杀出去。王峻请示是否乘机向泰宁军发起进攻,郭威把手一摆,“军心已怯,不可再战。”他长叹了一口气,“慕容延钊英勇绝伦,一个人便拖住了我二十万大军,可惜重进还没到,不然倒是可以跟他比试一下。”
王峻道,“刚才接到重进的军报,他所率的同州军已过洛阳,最迟明日到达。”
郭威大喜,“好,全军坚守营寨,等重进兵到,先灭泰宁,再取东京。”
回营检视战况,刘词的泽州军伤亡七千人,郭崇和曹英因为力抗京中禁军,伤亡更多,达到一万五千多人。但禁军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在曹英的有力防守下,主攻的天兴卫三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双方都各有损失,但郭威现在处于禁军和泰宁军前后夹击的境地,形势要危险得多。他对众将说道,“忽略了慕容父子,是我的过失。”
魏仁浦看他愁眉深锁,解劝道,“大人宅心仁厚,所以才会为敌所趁。不如由属下去面见慕容彦超,说明一切。”
郭威摇了摇头,“空口无凭,他怎会相信?弄得不好反搭上你一条性命。还是等重进到了,再作打算。”
魏仁浦道,“这样也对,重进将军善于治军,部下都很精锐。而且他本人又武艺高强,正是慕容延钊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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