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凭什么从一个小人物登上历史的制高点

  李重进率领两万同州军于第二天早上赶到了,拜见了郭威之后,重进便要请战。郭威说,“你长途跋涉、一路辛苦,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李重进道,“军情紧急,如果不尽快打败泰宁军,等城内禁军齐出,我军就危险了。”
  郭威道,“好,杀败慕容延钊,你便是首功一件。”
  李重进披挂上马,手提一柄镔铁九环大刀,胯下一匹乌云盖雪,他在军中号称“黑大王”,生得粗黑高大,此时更显得神威凛凛,如天将下凡。众军见了,都暗暗喝采。
  李重进跃马阵前,高声叫道,“白衣小儿,出来受死吧。”
  对面阵中的泰宁军士兵往两边分开,慕容延钊白马银枪,冲出阵来,笑道,“郭威手下没人了吗?派个卖炭的来。”身后泰宁军将士一齐发笑,重进怒道,“小白脸,叫你认识你家黑大王的厉害。”挥刀直取延钊。
  延钊横枪架住,说道,“听说郭威有个外甥,叫李重进,黑得跟炭似的,是不是你?”
  重进道,“正是你家黑爷爷在此。”大刀猛力一劈,延钊举枪硬接,兵刃相交,迸出一溜儿火星。两人手臂都是一阵酸麻,知道遇上了劲敌,不敢大意,各自拿着兵器,小心地注视着对方。
  郭威见重进与慕容延钊势均力敌,急令擂鼓助威,对面的泰宁军也齐声呐喊。李重进大喝一声,刀斜劈出去,延钊不好闪躲,枪往上挑,反刺重进咽喉。
  重进将刀一竖,挡开了枪尖,刀锋一卷,斩向延钊大腿。延钊双足用力一蹬,人离鞍背,身在半空,避过这一刀的同时,长枪疾速脱手,攻向重进面门。重进一刀扑空,再看枪尖已至,伏下身子堪堪躲过。
  慕容延钊一击未中,身子往前一扑,双手抓住枪尾,化枪为棍,狠狠地打下去。重进耳听得脑后风声,不及多想,半边身子斜翻,贴于马身一侧,避开了这一击。延钊足尖在座骑上一点,掠到重进的战马背上,枪往下刺。重进不得不在马腹上一蹬,往前扑出,抓住延钊那匹马,身子一翻掠上马去,顺势刀尖前刺延钊腰间。
  这几下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招招致命却又都化险为夷,令人眼花缭乱,场外众军忘了这是在两军交战,大声喝起采来。
  现在两人互换了战马,座骑认主,都不听使唤,抖动着身子想把背上的人颠下去。乌云盖雪性格极为刚烈,长声嘶鸣,前腿仰得老高,慕容延钊用力夹紧马腹,才勉强没掉下去,饶是如此,他仍一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挺枪向重进刺过去。李重进骑在白马上也十分难受,那马不停地撅着屁股,原地打转,重进正在努力控制,忽见枪尖直抵小腹,只得丢了刀,顺手抓住枪头。
  慕容延钊急忙运力回夺,重进也想把他拉过来,两人处于僵持之中,互不相让,“咔嚓”一声,枪杆断为两截,各自拿着半根枪杆朝对方乱打。

  郭威怕重进有失,挥军杀过去接应,延钊身后的骑兵也同时冲出,双方混战一场,各自收兵。
  回营后,郭威道,“昔日张翼德大战马孟起,天地变色,观者胆寒,今日之战也是不遑多让,慕容延钊从此不敢欺我军中无人。”
  众将都笑着点头称是,李重进忿然道,“请大人发令,末将愿与其再战。若不能胜,甘受军法。”
  郭威道,“匹夫之勇,岂可一逞再逞?你是我军大将,不能只想到一刀一枪的取胜,要学会用计。”
  魏仁浦问道,“大人,计将安出?”
  郭威道,“你也来凑闹热,我这不是正在想吗?”
  魏仁浦道,“属下倒以为重进将军的想法可行。大人不妨再令他二人交战,同时暗中派兵自后围攻,泰宁军止有四万,我军可得全胜。”
  郭威连连摆手,“不妥,不妥。泰宁军战斗力极强,必须以数倍于彼之兵力方有胜算。但如此一来,便无力再顾及其他。若京中禁军乘势夹攻,我必全军覆没。”
  魏仁浦也很是焦虑,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正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时,王审琦进来向郭威报告,说慕容延钊在外搦战,点名要和李重进再分高下。李重进叫一声好,大步出帐,郭威怕他有失,带着众将也跟出去。
  慕容延钊骑在一匹菊花青上,身边有人牵着乌云盖雪,大声叫道,“李重进,刚才没打够,现在咱们把各自的坐骑还回,重新比过。”

  重进答道,“打就打,怕你不成。”命人将慕容延钊的白马也牵过来,在马屁股上一拍,那白马立刻往对面奔去。延钊也随即将乌云盖雪放回,两匹马各往本阵奔去。
  王峻往对面望了一眼,失声道,“慕容延钊呢?怎么不见了?”郭威等人刚才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两匹马身上,现在听王峻一说,抬头望去,菊花青上的慕容延钊果然不见了。王审琦突然大叫道,“在那里,”手指着疾往回奔的乌云盖雪,马腹下藏着一人,正是慕容延钊。
  王峻急令放箭,但已来不及了,乌云盖雪心念主人,转眼间便奔到了重进面前。慕容延钊翻上马背,一枪刺向重进。李重进猝不及防,差点被刺中,急忙挥刀去挡。慕容延钊这一枪却是虚招,逼退重进之后,双足在马背上一点,飞身直扑郭威。他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虚实相间,郭威及身边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枪尖往郭威脸上刺来。
  重进大吼一声,大刀脱手,砍向延钊后背,王审琦拼命扑出,在离郭威不到一尺的距离终于抓住了枪头。延钊奋臂一挥,将王审锜举至半空,顺势挥舞,迎向重进的刀锋。王审锜见机得快,急松开手,摔在地上。延钊左挑右刺,杀翻几名郭威身边的将领,其他人见主帅遇袭,纷纷涌上来救护,乱作了一团。对面的泰宁军趁机掩杀,郭威军队败如山倒,全亏了李重进和王殷拼命敌住,郭威才得以逃回中军大营,急急传令闭门不出,调集一万名弓箭手射退了泰宁军。

  这一仗,郭威又损失了接近一万人,而且王殷、王峻和刘词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大家见识到了慕容延钊的骁勇,都心有余悸。郭威知道若再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军心极有可能涣散,他忧心如焚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在众人面前强装镇定。
  王峻来请示明日的用兵方略,郭威方才和魏仁浦一起商量了老半天也没个主意,这时哪里作得出什么指示,但坏消息却接踵而来——李业和李洪义各带了五万人分别出城驻扎于东、西两面,与泰宁军互为犄角。
  魏仁浦道,“包围圈已经形成,大人再不作出决断,我军将无退路可言。”
  王峻也赞成魏仁浦的想法,认为应当退守宋州,形成割据之势。
  郭威却想得更深远一些,退守宋州可以暂时自保,但今后就不容易再有机会击败禁军了。他说道,“禁军现在并不团结,我们其实最大的威胁在于泰宁军。如果退守宋州的话,等到刘铢把禁军牢牢掌握,那时我们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王峻提醒道,“大人不要忘了,夫人还在别人手中,即使禁军被击败,皇上也可以用夫人来作为要胁。”
  郭威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他非常清楚,就算自己现在肯罢手,也只能落得史弘肇那样的下场,太后绝不可能放过自己。只有全力以赴,方能获得一线生机。要么只有牺牲这位情深意重的结发妻子,要么阖家大小陪着一起死,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他强忍住难过和不安,说道,“敌人分兵出城,开封的防守就会薄弱,我反而有机可乘。”
  王峻正想问是什么机会,王审琦进来报告说,有一个小孩自称是大人的旧识,前来求见。郭威哪有心思会客,示意将其打发走。王审锜道,“那小孩说他是李太傅门下,受太傅之托相助大人。”
  郭威听到来人和李崧有关,心中一动,“快快请进。”王审琦出去,不一会儿领进一名十来岁的孩子,朝郭威一拱手,“小生卢多逊拜见大人。”
  他脸上稚气未脱,言语动作却极为老练,帐内诸人不禁莞尔。郭威笑道,“许久未见小哥,郭某甚是挂念。”
  卢多逊眼圈一红,跪倒在地,悲痛地说,“请大人为家师报仇。”,说完,伏地不起。
  郭威蹲下去拉他,卢多逊不肯起来,流泪道,“家师本是忠厚长者,却遭小人陷害,死后还背负叛逆的罪名,如果不能为他洗雪冤屈,在下宁愿跪死在这里。”
  郭威沉吟道,“太傅于我也有恩情,只不过目前这形势,郭某可能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帮到小哥呢?”
  卢多逊重重地磕头,“昔有申包胥泣秦庭借兵复楚,今日我卢多逊血谏郭大人。”伸手去拔郭威腰间的佩剑。郭威急忙按住他,连声道,“小哥莫急,在下此次起兵,本就为清君侧而来,知晓太傅遇害之后,更是悲痛万分。请小哥放心,郭某一定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卢多逊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郭威认真地点了点头,卢多逊擦了一把眼泪,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向开封发起进攻。”
  郭威只好把眼前的困难告诉他,最后说道,“慕容父子认定是我与史弘肇合谋害了太傅,因此才相助朝廷,泰宁军骁勇善战,我军现在是进退两难啊。”
  卢多逊道,“太傅果然没有看错人,大人放心,泰宁军的事由我去解决。”
  郭威不大相信,“你去?怎么去?太傅的确是被史弘肇抓的,慕容彦超怎会信你的一面之辞?”
  卢多逊觉得受到了轻视,骄傲地抬起头,“你不信?那好,我告诉你,太傅在你一离开东京后便预感到会有大事发生,担心有殃及池鱼之祸,所以特地写好了一封信,叫我带在身边躲到乡下去。并且叮嘱如果你带兵到了东京城下,就拿信来见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郭威展开一看,正是李崧的亲笔,“郭公见字如晤,
  公览此信时,必身处危局,奈何仆已为九泉下之一鬼,不得再有裨助。呜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仆之将死,天乎,命乎,人乎。今虽身之将逝,尚有一事萦怀。朝有牝鸡司晨,不令功臣善终,甘守局域之地而无鸿鹄之图。公之出,莫非天欲以神器授公,畀以终此乱世之任也。望公善自珍重,念生民解倒悬之盼,则仆亦含笑于地下矣。
  李崧顿首再拜。”
  郭威把信反复细读,李崧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谆谆期盼令他压力陡增,在这之前他想到的还只是以攻代守、得保平安,并未认真地作出进一步打算,现在读了李崧留下的这些话,他的心里受到很大的触动,象李崧这样早视功名富贵如浮云的人物都还魂系庙堂、心忧天下,自己手握重兵,可以改变的完全不止是一家一姓的命运,而是整个天下。
  他心情十分激动,对卢多逊深深一揖,“小哥辛苦了”
  卢多逊见他突行大礼,手忙脚乱还礼不迭,说道,“太傅说过,大人如果迟迟不能攻城,一定是因为受到了泰宁军的阻挠,我会去见慕容将军,请他倒戈相助。”
  王峻不相信这样一个黄口孺子会有能力说动骄横的慕容彦超,在一旁说道,“小兄弟胆色过人,但恐怕是纸上谈兵的书看多了,以为动动舌头就能扭转局势。”
  户多逊朗声道,“甘罗十二为丞相,携金佩印出使六国。我今已十三,比甘罗还大了一岁,将军为何要以年岁而论英雄?”
  魏仁浦自从上次在李崧门前与卢多逊有过一面之缘后,对这孩子印象极好,好意提醒道,“两军交战,随时会有性命危险,小兄弟不要逞强,郭大人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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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多逊见没人相信他,很不服气,但他没有继续争执,而是对郭威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在下是慕容将军收养的孤儿,七岁才被送往太傅门下受教,慕容将军待我如子,故在下一定可以将其说动。”
  郭威还是不愿意让一个孩子去冒险,说道,“小哥先下去休息,郭某一定会为太傅报仇,请放心。”
  卢多逊出去后,王峻说道,“既然这小娃娃言之凿凿,何妨让他一试?”
  郭威看他一眼,并不说话,魏仁浦道,“不能让他去,大人可以修书一封,说明实情,再附上太傅给大人的这封书信,慕容彦超只要稍明事理,一定不会再误解大人。”
  郭威点头道,“这个办法可能行得通,我现在就给慕容彦超写信。”
  王峻想了想,又说道,“慕容彦超这个人自大骄狂,以前还多少听一点李崧的话,现在李崧死了,恐怕谁的账他也不会买。就算他这次肯罢兵,将来也会成为大人的心腹之患。”
  这话引起了郭威的思考,说道,“你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王峻道,“末将以为,大人不妨让卢多逊带着书信前去,但故意引他到李业的军营。李业粗浅之辈,定会…”
  他话还未说完,魏仁浦便反对道,“万万不可,这是要断送那位小兄弟的性命,有伤阴德啊。”
  王峻对这样的妇人之仁很不以为然,反驳道,“有何不可?咱们模仿太傅的笔迹另写一封,由卢多逊带着;而把真的那封送到慕容彦超手中。
  只要李业杀了卢多逊,慕容彦超一定会起疑,那时大人才可从中取利。”
  郭威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说道,“王峻的话有道理,”,魏仁浦急叫道,“大人…”,郭威举起手,要他不要再说下去,接着道,“咱们既要让泰宁军倒过来帮忙,又要消除慕容彦超这个隐患,还不能伤到这孩子。我有一计,当可奏效。”低声将他的想法说出,魏仁浦大喜,“大人这计甚妙,面面俱到,我军之劣势立可扭转。”郭威道,“这也得感谢老天把李业送出来帮我这个忙。”
  王峻却觉得这样做太费周折,搞不好弄巧反拙,远不如自己的方法来得直截了当,但他见到郭威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郭威把给慕容彦超的书信写好,却又犯了愁,派谁去好呢?恰巧柴荣带着赵匡胤、韩令坤来了。郭威大喜,来得正好,唤过柴荣,细细嘱咐了一番,让他们依命行事。
  柴荣自从上次在澶州城外与郭威分别后,便赶回去将郭芸香等几个孩子送往宋州安顿。宋州距夏州与河中都比较近,符彦卿在与柴荣见面后,果然调派了五万人出城,在通往河中的方向拦路驻扎。这一来,侯益就不敢轻出了,老老实实待在城里静候东京的消息。柴荣暗自佩服郭威的安排,见暂时应无后顾之忧,于是留下五千人守在宋州,自己和张永德一行赶来东京城下和郭威的大队会合。

  与柴荣随行的还有张永德麾下的左龙虎卫五千禁军,龙虎卫的战斗力与奉国、护圣两军齐名,是侍卫司旗下六卫二军之中最精锐的部队。当初郭威贬斥王峻、又把李重进和曹英等人压制在地方各军镇时,柴荣曾猜想郭威会将张永德也调离禁军,结果郭威没提,柴荣还暗暗高兴,现在看来郭威是有意留下这支生力军的。
  柴荣按照郭威的吩咐,让张永德下去妥善安排,然后又命赵匡胤和韩令坤护送卢多逊去见慕容彦超,肖卓和公孙燕也作了军校装扮,一同前往。
  几个人到了泰宁军的军营前,看见营外挖了深深的壕沟、鹿角拒马整齐摆放,每隔十步便有士兵站岗值守,另外还有几十支小队士兵不停地巡弋。匡胤说明来意,守门的士兵马上入内去禀报,过了片刻,里面传出命令,叫匡胤一行进去。
  走进营中,首先是大队的弓箭手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在弓箭手之后排列着成队的步兵,而骑兵却在休息,战马也全都集中在与厩里。匡胤心想,慕容家果然治军有方,骑兵用来作进攻时冲锋陷阵之用,故尔平时要多注意保存体力;而此时虽未开战,但也要时刻谨防敌人偷袭,所以使用弓箭加步兵的阵容来确保近战时的防御力量。
  不知不觉已来到中军大帐所在,帐外有数十名亲兵守卫,一个个腰悬佩刀,站得笔直。
  一名亲兵拦住他们,说大帅正在和众将议事,叫匡胤等人在外先候着。韩令坤道,“好大的架子”,匡胤连忙向他使眼色,示意不要乱说。
  众人等了好久,仍不见传进,韩令坤有些不耐烦,对方才那名亲兵问道,“你们大帅议什么事要这么久,婆婆妈妈的。”
  那人并未搭理,仍如木桩般一动不动,韩令坤忍不住推他一下,“喂,跟你说话哩,耳朵聋啦?”
  几十名亲兵“唰”一声拔出刀,动作整齐划一,刀尖指向韩令坤,公孙燕和肖卓见对方要动手,赶紧也拔出剑来,韩令坤道,“想打架么?你们还不够资格,叫慕容延钊出来,韩爷要和他单挑。”
  见那些亲兵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韩令坤又道,“怕了吧?还不快带我们进去?”说完,举步就往帐里走。亲兵们把刀举起,其中一人喝道,“中军重地,有擅入者,格杀勿论。”
  匡胤急忙拉住韩令坤,对守卫们抱拳笑道,“在下等的确是有急事,要求见慕容老将军,希望能再去通传一下。”
  为首的一名亲兵头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公孙燕因为来之前向匡胤保证过绝不冲动闹事,所以刚才一直按捺着性子,现在见对方态度傲慢,小姐脾气上来了,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虽然父母早亡,但一直得陈抟和石守信照顾,遇到任何危险都能逢凶化吉,因此从来受不得气。
  不顾匡胤正在和人交涉,跳上前去,一剑刺向那名亲兵头目,众军士见她动手,齐发声喊,将匡胤等人团团围住。公孙燕身法灵动,剑技高超,岂会将这些寻常武夫放在眼里,娇叱一声,长剑挥舞,一团剑光穿梭于人群之间,只听得“当啷”连声,那些守卫的手腕纷纷中剑,兵器掉在地上。公孙燕剑指亲兵头目,喝道,“还不滚开?要本姑娘大开杀戒吗?”
  那人面不改色,说了声,“好剑法”,做了个手势,一众护卫捂着流血的手慢慢退开。公孙燕以为他肯服软,回头得意地朝匡胤等人一笑。肖卓却着急地指向她身后,公孙燕见大家面色都十分凝重,转回头一看,四周不知何时涌出了黑压压一大片士兵。
  韩令坤几步冲上去,和公孙燕并肩站在一起,说道,“燕儿不要怕,有我在。”公孙燕道,“就是有你在我才怕,又要拖后腿。”
  匡胤也很紧张,和肖卓一左一右护住卢多逊,他没料到慕容彦超真的会如此傲慢无礼,看来是一点也不把郭威放在眼里。
  泰宁军士兵们一步步逼近,匡胤几个人背紧贴着背,手上全是汗,肖卓道,“大哥,郭威是想用咱们的命来试一试慕容狗父子愿不愿同他讲和,我们上当了。”
  匡胤不相信柴荣会同意郭威这样做,摇头道,“不会的,郭大人肯定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再说了,这位卢兄弟主动前来帮忙,大人不会害他的。”
  肖卓道,“你太天真了,这些当权的人为了成就所谓的大业,牺牲几条无辜的人命算什么?”
  两人顾着说话,不防卢多逊已冲了出去,匡胤大惊,伸手去拉,却没拉住,卢多逊冲到了军士们的面前,高声道,“在下姓卢,有急事要面见慕容将军,请你们让开。”他迎着士兵们的刀锋,毫无惧色,又说道,“家师是故太傅李崧,慕容老将军是我义父,你们休得无礼。”
  众军见他在重围之中泰然自若、侃侃而言,不禁暗暗称奇,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卢多逊冲着大帐喊道,“慕容将军,慕容将军,我为救泰宁军而来,请予赐见。”
  中军大帐的帘幕拉开,一员身着白袍的青年将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副将。泰宁军将士一见到他,立刻都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少帅。”
  卢多逊唤道,“延钊大哥,是我啊。”慕容延钊大步奔过来,一把将他抱起,举向空中,再轻轻地放下,欣喜地说道,“果然是你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将手在卢多逊头上比划了一下,“都到我胸口了。”
  卢多逊红着眼道,“大哥,太傅他老人家…”,话未说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慕容延钊轻轻揽住他,安慰道,“没事了,你平安就好,父帅一直担心着你。走,咱们进去说。”牵起卢多逊往帐内走,韩令坤叫道,“哎,你没长眼?看不见我们还在这儿吗?”
  慕容延钊猛一回头,目光凌厉如刀,盯着匡胤几人,“方才是哪一位如此好身手,伤了我这么多手下?”
  公孙燕上前一步,挺起胸膛,“是我,你要不要也试试?”
  慕容延钊冷声道,“我不打女人。”

  卢多逊急忙解释,“大哥,他们是我的朋友,是郭大人…”
  慕容延钊不等他说完,喝道,“不关你的事,进去。”一把将他推入帐中,然后转身傲慢地说道,“看在你们帮过我这位兄弟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方才我的部下伤了手,你们也每人留下一只手吧。”
  公孙燕见他态度蛮横,气得脸色发白,正要上去开打,韩令坤已抢先冲过去,口中叫道,“好啊,想要我们的手,韩爷先剁了你的手再说。”一刀便砍将过去。慕容延钊头一偏,躲开了去,韩令坤回刀再劈,延钊见身边的士兵们想要上前,喝道,“谁也不许上。”同时,一个翻身,从韩令坤背上越过,反手一掌将韩令坤打翻在地。公孙燕见令坤吃亏,挥剑急攻。延钊见她剑势迅猛,急往后退,顺手拨下一根旗杆,呼呼抡圆,将来剑悉数挡开。肖卓也跃上去助攻,延钊笑道,“又来一个女的,让开些,叫男人上吧。”
  肖卓道,“偏要让你知道女人的厉害。”摸出弹弓,连发数丸,延钊大旗一挥,卷住铁丸,反向一舞,铁丸飞回去反射向肖卓。肖卓急向后躲,但她箭伤未愈,闪避不灵,小腿还是中了一弹,当时便腿脚一软,坐倒在地。这还是因为慕容延钊手下留情,回击时并未发力,否则她的这条腿已经废了。
  匡胤忙扑到肖卓身边,撩起她的裤腿,见只是有些青紫,这才略略放心。
  再看那边,韩令坤已爬起来,与公孙燕双战慕容延钊,但延钊手中大旗挥舞,二人始终近不得身。
  公孙燕久攻不下,心中恼怒,展开“燕于飞”身法,欺身近前,剑剑直指延钊要害,韩令坤乘机也疾连向延钊背后攻出数刀。延钊在这前后夹击之下,猛将旗杆往地上插落,飞身一跃,攀上了杆顶,公孙燕轻功了得,急追而上,刷刷刷连环数剑,延钊脚尖勾住旗杆,一个回旋,转到公孙燕身后,趁她没反应过来,抓住她的右臂,顺势夺下了她手中长剑。
  慕容延钊反手将长剑掷出,正钉在韩令坤脚边,然后纵身落地,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说了声“不过如此”。公孙燕还想再战,赵匡胤拦住她,对慕容延钊说道,“自古两国交战,不辱来使,少将军这样做,恐非待客之道。”
  延钊冷笑一声,“你们伤我部下,还自觉有理,不知是谁无礼在先?”不再和他们啰嗦,一招手,左右一拥而上,将匡胤等人围住,延钊道,“把这几人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要饿着了。”
  匡胤见对方势大,知道反抗也无济于事,向其余三人说道,“人在矮檐下,低一下头又何妨。”公孙燕道,“可惜师兄没来,不然叫这小子好看。”
  慕容延钊看着这几个人被押了下去,转身进帐。帐内卢多逊正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延钊见他一脸的少年老成,心中暗笑。

  只听坐在上面的慕容彦超说道,“好了好了,你平安归来便是万幸,别人的事不要多管,为父自有主张。”
  卢多逊叫了声“义父”,正想再说些什么,慕容彦超很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先下去休息,军务上的事情不是你能明白的。”一挥手让几名亲兵送他出去,然后对延钊说道,“这孩子,去太傅那里读了几年书,别的没学到,就这个迂字倒学了个七八成。”
  延钊笑道,“他也是心急想为太傅报仇,这知恩图报倒和父帅相似。”
  慕容彦超说道,“太傅的仇是要报,但怎么报,还得考虑周全。”
  延钊道,“父帅的意思是…”
  慕容彦超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步,“为父从一开始便不相信郭威会合谋杀害太傅,太傅一生阅人无数,他既然如此推重,想必姓郭的也非泛泛之辈。你想,郭威明知对太傅下手,便是与我泰宁军为敌,以他的精明,会干出这等赔本的事情来?”
  延钊惊道,“那为何父帅在收到刘铢传来的消息后,还是同意起兵夹击郭威。”
  慕容彦超看了一眼儿子,“你还年青,不懂政治。我们孤军一支,无依无靠,谁都想来咬一口,只是他们暂时忙于内斗,还没空来吞并。这一回郭威和皇帝明刀明枪干上了,正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好机会。”
  见延钊仍不太明白,慕容彦超又说道,“我们要展示自己的实力,让他们都知道泰宁军在此时举足轻重的地位。”
  延钊恍然大悟,“难怪父帅要先打一下郭威,这样便让他见识到我们的厉害,顺便也告诉了皇帝,我们今天可以帮着他打得郭威无法还手,反过来也可以帮着郭威去掀翻他的龙座。”
  慕容彦超高兴地拍了儿子一下,“对,所以方才多逊劝我立即倒戈,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还要等一等,看谁开出的条件更优厚。”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待价而沽,价高者得啊。”
  慕容延钊已是心悦诚服,又问道,“那么郭威派来的几个人,应如何处置?”
  慕容彦超道,“郭威以为找人把多逊送回来,我就会白替他卖命。简直一点诚意都没有,再打他一下,但是要记住,不要打得他太痛,得给他留点力气去对付刘承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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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们父子商议的时候,郭威已兵分三路,在黄昏时候分别向东边的李洪义部队、西边的李业部队和北边的泰宁军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谁也没有想到处于包围圈中的郭威还敢如此行事。在接到手下的禀报后,慕容彦超大吃一惊,郭威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集中手头上的力量,全线防守,怎么还敢做出分散兵力如此托大的行为呢?
  他立刻和延钊披挂上马,出营查看,见郭威派来的部队正如潮水一般向本寨冲杀过来。慕容彦超一面命令弓弩手发箭敌住,一面调集骑兵准备迎战。但对面的敌人只冲到离营门还有约两百步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严阵以待,并未作出进一步的攻击。慕容彦超虽感到有些奇怪,但仍然下令骑兵突击。
  泰宁军的精骑刚一冲出寨门,便遭到了最强烈的箭雨,人马纷纷中箭。慕容彦超心想,郭威学乖了,不来硬碰硬,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克制骑兵的攻势。但这样僵持下去对郭威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突然心中一动,命人速去查探东、西两面的战况,探子回报说,东面的情况也和这里差不多,李洪义的部队也被郭威的弓箭手阻在了营内。
  慕容彦超着急地问,“那西面呢?”
  探子说道,“西面的禁军防线已经快要被突破了。”
  这时又有人来报,说李业请求泰宁军即刻增援。慕容彦超骂道,“被人打一下就顶不住了,真是个脓包国舅。”
  延钊说,“看来郭威是在孤注一掷,他拖住我们和李洪义,同时全力打通往西去宋州的道路。”
  慕容彦超点点头,“郭威想退兵了,他一走,咱们还凭什么和朝廷讲价钱?不行,得把他留下。”
  延钊马上率队杀出去,他将五千名骑兵按每十人一组分作若干小队,每个小队之间又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最前面的那一排举着用十余张牛皮缝制在一起的方形盾牌,挡住了密集飞来的羽箭,同时迅速向对面阵地发起冲锋。这一次被派来对战泰宁军的是曹英的部队,这支军队来自宋州,作战十分勇敢,曹英见敌骑冲过箭阵、已至面前,立刻下令全军散开呈扇状。慕容延钊见对方后退,乘势挥军前进。泰宁军骑兵冲过来后,突觉脚下一空,原来地面上早挖好了三尺来深的壕沟,上面蒙了牛皮、撒上灰尘,看上去与平整的地面没什么两样,泰宁军冲在最前排的将士纷纷落入沟中,后面的人收势不住,又扑在前面倒下的人和马上面,顿时乱作了一团。
  延钊见上了当,忙着收住部队,但曹英的弓箭手已经作好准备,专等着这一刻,密集的箭雨又飞了过来,泰宁骑兵自相践踏,死伤了不少。延钊勒住马,一边挥枪拨开箭矢,一边火速派人回营求援。
  而在这同时,西边向李业进攻的刘词部队却停了下来,李业正觉焦头烂额,见对方不再进攻,忙派人去打探消息。
  探子还没有回来,阵中鼓噪声又起,手下飞奔来报,说泰宁军攻杀过来。李业大吃一惊,遥望阵前,果有一支骑兵打着泰宁旗号,往本阵杀来。当先一人白马银枪,骁勇非常。李业高叫道,“来的莫不是慕容少帅?在下李业,与将军是友非敌。”
  白马上那人并不搭话,举枪乱刺,将李业的人杀倒了一片,他身后的泰宁军齐声叫道,“少帅英勇,”,慕容延钊大笑三声,纵马直朝李业奔过来,李业的几员部将连忙上前敌住。延钊枪出如风,将那几人杀得无法招架,李业虽是武将出身,但武艺却稀松平常,眼看枪尖到了面前,只得挥刀相抗。刀枪相交,延钊的身子被震得晃了几下,赞道“好武艺”,李业见他力怯,又是几刀砍过去。慕容延钊遮拦不及,右边袖袍被刀尖划开一道口子,这时有泰宁骑兵冲延钊喊道,“将军,大帅与李洪义交战吃紧,命你速去增援。”
  延钊一听,朝李业虚晃一枪,拨马便走。李业见自己几招便杀败了名震天下的慕容延钊,心中十分得意,麾师掩杀过去。泰宁军不再交战,只管往东撤退。剩下的刘词部队受到冲击,也阵形大乱。李业见有机可乘,命令全军出击,把刘词打得大败,直退二十里,连同郭威的中军也被迫后撤,营帐辎重也来不及带走。李业杀入大营,见满地狼籍,一面叫人收拾散落到处的金银财物,一面命人飞马回京报捷。

  手下人在郭威的中军帐内捡到了不少文书,呈送上来。李业翻看了一下,竟发现其中有不少郭威与慕容彦超之间的往来书信,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全是双方互通消息、合谋夺取东京。李业道,“我早就说姓慕容的与郭威有勾结,太后不听,反而相信刘铢,想利用泰宁军来打击郭威。幸好让我找到了证据,不然的话,东京就危险了。”
  一名部将恭维道,“大人智勇过人,一战击败慕容延钊,敌人定会闻风丧胆。”
  李业得意地大笑,下令继续追击,另一名部将提醒道,“郭威诡计多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其中会不会有诈。”
  李业不屑地说道,“你不懂兵法,战机稍纵即逝,今天正是消灭郭威的大好时机。”不顾劝阻,喝令全力进攻。
  郭威手下的另一支部队正在王峻的率领下与李洪义交战,不防背后李业杀来,王峻赶忙收兵后撤。李业杀过去,将泰宁军向自己进攻之事告诉李洪义,李洪义说我这里方才也见到泰宁军人马,幸好你赶来。两人合兵一处,紧紧追赶。郭威的部队一直往北退,全部朝泰宁军压过来。
  慕容彦超正在指挥全力防守,谁知敌人越来越多,他派出去的探子又全无音讯,令他完全不知道东、西两边的战况。郭威的二十几万大军涌到泰宁军营寨处,却不作任何正面进攻,而是自动分作两路,从营侧奔过。
  延钊想要出战,被父亲阻止。慕容彦超说道,“前两次我军之所以取胜,是因为郭威要分兵提防其它方面,现在全军而来,我们不能独撄其锋,让皇帝白捡个大便宜。”
  延钊会意,当即传令所有将士入营固守。眼看郭威的大队人马渐渐离去,他正想出营一看究竟,李业的部队已冲了过来。十万禁军,张牙舞爪,扑向泰宁军。
  赵匡胤等人被关在一个营帐内,帐外有许多守卫,韩令坤着急地说,“坏了,别让肖卓说中,柴荣让咱送死来着。”匡胤倒很冷静,只不停地观察着整个军营的动静。肖卓问,“大哥,有什么计划吗?”
  匡胤况,“临走时,柴将军曾秘密向我交代,一旦泰宁军交战吃紧,便在营中制造混乱。”
  肖卓说,“我军已被四面包围,郭大人还敢对泰宁军发动攻击?”匡胤摇着头说,“这是军机,我怎知道,总之待会儿见机行事。”
  韩令坤见他二人说得闹热,也她身子凑过来,只有公孙燕坐在一角发呆。肖卓喊她几声都没听见,于是走过去拍她一下,“都让人关起来啦,还走什么魂?”
  公孙燕道,“别烦我,不关你的事。”
  肖卓看她不象在生气,便搭着她的肩,说道,“你们说,要是石二哥在这里,打不打得过慕容小子?”
  公孙燕小声道,“恐怕比不过,”发觉众人都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连忙改口,“比得过,比得过。”

  肖卓道,“什么比不比的,我是说石二哥的武功和慕容延钊谁更高一些。”
  公孙燕道,“论武功,当然是师兄厉害了。不过要论别的,恐怕没什么人比得上他。”
  肖卓正想问别的是指什么,便听到外面人喊马嘶,知道出了大事,赶紧从帐幕缝隙处望出去,看见外面的士兵们都急匆匆地在将官指挥下整队集合、准备战斗,转过头说道,“看样子是有人打过来了,咱们可以乘乱冲出去。”
  匡胤怕她看得不真切,自己又往外细看,只见一队队的泰宁军士兵忙着向营门处方向奔去,帐外先前负责看守的士兵也不见了,他大声叫道,“来人呀,我要见你们大帅。”喊了几声没人回应,韩令坤喜道,“一定是咱们的人杀到了,等一下我非揍得慕容延钊求饶不可。”匡胤道,“应该是这样,走,放火去。”
  那几个都是好事之徒,闻言大喜,于是四人商议了一下,潜出帐外,分头放火。只有公孙燕稍稍有些迟疑,觉得这样不太好,肖卓况,“你是让慕容延钊这个小白脸使妖法迷住了吗?居然为他说话。”不由分说,率先点燃了一个草垛。
  慕容彦超见禁军一到便不问青红皂白开打,正要派人去询问,忽闻后营火起,急令延钊前去查看究竟。延钊去后,慕容彦超披挂上马,亲自出战。这时黄昏已过,天空黑云重重,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交战双方根本无法辨认对方是谁,大家都红着眼要置别人于死地,兵刃刺入敌人身体的声音沉闷而有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泰宁军大营起火的时候,郭威的部队已经分成了三路,一路由柴荣率领,从泰宁军后营杀入,一直杀到前营,这支部队混杂在泰宁军和禁军之间,逢人便砍,李业和慕容彦超被弄得晕头转向,只能盲目地自保,自保的方式便是尽量杀死敌人,但这样做恰恰加剧了整个战场的混乱。
  另外两支部队在王峻和刘词的率领下,分别包抄到李业和李洪义的后路,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郭威下达的命令是速战速决,必须要在城内的援军赶到之前结束战斗,因此将士们都拼死上前,而禁军因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泰宁军身上,根本没想到背后会突然出现敌人,很快便被打得阵形大乱。
  李业听说遭到了包围,大惊失色地对李洪义说道,“郭威不是逃跑了吗?怎么会又杀回来了?”
  李洪义道,“老贼奸诈,故意引我们和泰宁军交战,他则坐收渔利。”于是顾不得再战泰宁军,掉转枪头,全力和郭威作战,希望能杀出一条回城的道路。但他们处于郭威部队的重重包围之中,与泰宁军又成了敌人,根本无法冲得出去。
  慕容彦超被夹在禁军和柴荣之间,在短兵相接的形势下,泰宁军骑兵突击的优势根本发挥不了,但他是一名久经战阵的大将,很快便将自己的部下组织起来,形成一个防卫严密的阵形。柴荣见暂时无法改破,立刻改变阵容,亲自带人将泰宁军分隔成两半,令慕容父子无法合兵,另由张永德率兵突入阵中,在李业和慕容彦超之间不停地制造混乱。

  月黑风高,群星失色,黑暗中密集的人群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涌动,兵刃相交的声音和人马倒地的声音交织,在这样一个敌我难分的场景下,人的原始本能被激发得淋漓尽至,所有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杀死面前的敌人。
  当禁军开始向后撤的时候,泰宁军将士们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松,他们来不及细想,也顺着禁军逃跑的方向挤过去。慕容彦超在人流的裹挟之下也不得不随之移动,但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急忙传令全军回头,希望能在柴荣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和延钊会合。但人的求生欲望会超越一切,士兵们在柴荣的突袭之下已经乱了套,好不容易才见到有方向可以松一口气,哪里还听得进招呼,一个个好似无头苍蝇,只管往有缝隙处钻。
  慕容彦超手提大刀,斩杀了几名违反命令的手下将领,仍然稳不住局势,他心中明白泰宁军的生死存亡便在今夜,下定决心要收拢部队,回过头来打败柴荣,然后与延钊合兵一路,奔回商州。因此他不顾身边亲将的劝阻,在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最前面,要亲自去挡回正尾随在禁军身后往南奔逃的部下。
  张永德正指挥手下士卒乘乱掩杀,见到慕容彦超飞马过来,急令全军往一旁闪开,泰宁军和禁军之间没有了阻隔,立刻便又混战在一起。慕容彦超一边挥刀斩杀禁军,一边喝令泰宁军士兵们速退。而李业和李洪义因为冲不过王峻设下的包围圈,只得又返身杀回,正好与慕容彦超相对。
  。
  146
  张永德躲在一旁,暗取弓矢,觑得真切,三箭连发,慕容彦超正忙着呼喝手下,不防有此偷袭,待听到风声响动,已躲避不及,背心和左肩中箭,伏在马上。张永德的部下齐声大喊,“大帅中箭了,大帅中箭了。”
  张永德叫道,“李业暗箭伤人,快为大帅报仇啊。”泰宁军将士义愤填膺,发疯似地朝禁军攻击。他们本来就战斗力很强,再加上张永德在一旁推波助澜,禁军根本无法抵挡,而柴荣在听到前方传来慕容彦超阵亡的消息后,也马上减缓了攻势,慕容延钊得以冲到前军,看见父亲的尸首,虎目含泪,一杆枪抡动如风,杀过去直取李业。
  李业见他来势凶猛,心中大奇怎么这个慕容延钊与方才所见大为不同,来不及细想,挥刀上前。延钊枪尖一挑,拨开李业的大刀,迅捷无伦地刺在心口上,全靠了有护心镜的保护,李业没有受伤,但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掉过马头往回跑。但前面全是一片人山人海,根本出不去,硬着头皮又杀回来。
  慕容延钊长枪一扫,打中李业坐骑的前腿,那马负痛,将李业颠了下来。延钊举枪便刺,李业顺手拉过身边一名士兵,挡住枪尖,趁延钊收枪之时,东钻西钻,跑出老远。延钊拍马追赶,但混乱之中,早失李业踪影,延钊只得把怒气都发作在禁军身上,出手凶狠无情,当者立死。
  李业慌不择路,黑暗之中又辨不清方向,竟逃到了泰宁军营之中,举目四望全是敌人,幸好没人认出他的身份,他顾不上与人交手,寻了处营帐背后躲下,希望能找个机会悄悄逃出去。
  猛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李业转过头去,认出是赵匡胤和肖卓。
  匡胤这几人分头放火,在泰宁军营制造混乱,刚巧碰到了李业,李业压低声音,“你们放我走,我回去在皇上面前一定为你们请功。”
  肖卓道,“好啊,你跟我们来吧。”李业大喜,随在身后,摸出营去,见离战场已远,朝匡胤二人拱手道,“多谢了,你们等着受赏吧。”说罢便疾步朝东京方向奔去,肖卓问道,“大哥,真放他走?”
  匡胤笑道,“他跑不了的,二弟正等着他哩。”
  李业奔出不到一里,前面一支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横枪立马,正是最初与李业交手的那位慕容延钊。李业只当他是手下败将,毫无畏惧,挥刀上前。那将冷笑一声,枪尖一挑,打飞李业手中的刀,枪尖指着李业咽喉,喝道,“受死罢。”
  李业没想到他武艺如此惊人,惶恐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将答道,“我是石守信,奉郭相之命在此专候大骂。”枪尖往前一送,李业当场毙命。
  石守信收枪在手,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去向战场上喊话,就说李业已死于慕容延钊之手。”
  现在大家都以为是李业杀了慕容彦超,而慕容延钊为父报仇又杀了李业。禁军与泰宁军之间仇深难解,打得不可开交。郭威趁机全军大举出击,助泰宁军向李洪义发起进攻。李洪义被围在垓心,冲突不出,但他还有个保命绝招——在出京时,他把柴氏随军带出。
  这个女人因为身份特殊,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柴氏披头散发,被人用刀架上脖子上,押到了阵前。李洪义高声叫道,“郭威,你想保住你夫人的性命,就立刻退兵。”
  郭威看着对面的妻子,心痛如刀绞,强自镇定地说道,“李镇帅,郭某并非造逆,实为清君侧而来,还望镇帅代禀天子。”
  一旁的柴荣见到姑母受执,也十分着急,冲李洪义喊道,“你快放了夫人。”
  李洪义道,“郭相既然自称忠良,不如随在下一同入京京,面见圣上,以陈曲直。”
  郭威道,“朝中尚有奸臣,郭某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此。镇帅若是稍念故人之情,请放了拙荆,郭某保证不伤害镇帅分毫。”
  李洪义笑道,“放了这女人,本帅还有命在?你欺本帅为三岁小儿不成?”他将刀尖顶住柴氏后颈,“郭威,你退还是不退。”
  郭威最担心的便是敌人会以夫人为质来逼迫自己,所以他一路进军神速,希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破东京,乘乱救出柴氏。但却被泰宁军拖住了后腿,以致今日受制于人。
  李洪义见他踌躇不决,用刀柄狠狠地敲在柴氏的肩胛骨上,柴氏紧咬着牙,没有叫喊。李洪义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硬挺,恼羞成怒之下,再次把刀举起,作势欲砍。
  郭威急叫住手,李洪义道,“我数三声,你再不退兵,那便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妻子,可怨不了别人。”

  郭威两手紧攥着马缰,心咚咚直跳,退兵是不可能的,几十万大军锋头正盛,一旦退却将锐气尽失,那么不仅是自己的全盘计划付诸东流,而且全军会在中央禁军和地方节镇的合力剿杀下一败涂地。但不救夫人吗?这是与他结发同衾,相濡以沫的爱人啊。要救夫人就只有答应对方的条件,但如果退兵,那后果更不堪设想,死的人只会更多。
  李洪义已数到了“三”,大刀向柴氏头顶落下,郭威情急之下失声喊道,“不要,我答应你的条件。”
  李洪义手中的刀停在条氏的发际,哈哈大笑,“郭威,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啊。”
  郭威沉声命令道,“全军退往宋州。”王殷道,“大人,不打东京了?我手下的弟兄们还巴望着随你进城去享享福哩。”
  柴荣愤怒地瞪了王殷一眼,“你没听见大人刚才的话?还啰嗦什么?”
  王殷道,“我没听清楚,请大人再说一遍。”
  郭威牙咬得格格作响,好半天迸出一句来,“退兵,退至宋州。”
  王殷道,“去宋州干什么?还不如回邺都,我们魏博府兵习惯了北方的天气,去宋州恐怕会水土不服。”
  说完,朝部下叫道,“大人说不打了,咱们怎么办?”魏博府兵一齐鼓噪起来,郭威急用目光寻觅王峻,希望他能站出来安抚一下,但王峻却不知去向。郭威正要派人去寻王峻,郭崇派人前来报告说,城中似有异动,曹英正领兵准备抵抗。

  郭威知道再不退兵,等到禁军齐出,那将会全军覆没。于是对来人吩咐道,“叫王峻速速回来,留下郭崇一支疑兵扰敌即可。”
  李洪义见对面迟迟未有退却的迹象,催促道,“郭威,你想反悔吗?还是因为你手下龙蛇混杂,不肯听你的话啊?”
  郭威回过头,大喝道,“退兵。”刘词和李重进等见他发了怒,连忙传令部下准备后退。这时在对面阵前的柴氏突然高叫道,“不要退。”一边叫一边挣脱束缚奔过来。郭威急叫,“快去救夫人,”
  柴荣和李重进二将齐出,飞马去救柴氏,李洪义那边也赶紧出动要把人抢回去。柴氏奔至中途,身后飞来一箭,她踉跄几步,栽倒在地。李洪义见柴氏中箭,惊问道,“是谁射的?”左右皆摇头不知,李洪义知道这一下把郭威逼上了绝路,从此再无回旋余地,他反应极快,趁着对方去救柴氏,自己悄悄闪入阵后。
  柴荣急扑过去,抱起姑母,柴氏后心中箭,箭镞直透前胸,气若游丝地说道,“阿荣…快…快带我见你姑父。”
  郭威抢步上前,从柴荣手中接过柴氏,抱在胸前,低声轻唤道,“夫人,夫人,是我,我在这里。”
  柴氏只觉眼皮沉重,勉力睁开看了郭威一眼,“孩子们…都好吧?”
  郭威忍着泪,点了点头,柴氏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行了,你不能退兵…你一退…手下人就不会服你…皇帝也…不会…放过你的。”
  郭威道,“你别胡思乱想,宋州是安全之地,符彦卿也会帮我,等咱们到了宋州,就请最好的大夫为你疗伤。”
  柴氏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好啊,那咱们一家子又在一起…”,她话未说完,头一歪,倒了过去。郭威探她鼻息,已是气绝身亡,不禁老泪纵横,悲怆地对柴荣说道,“你姑母…去了。”
  柴荣大恸,振臂高呼,“杀呀,为夫人报仇。”率先冲杀过去,大队人马随之涌向对面阵地,王峻的部队也正好赶到,立刻从侧翼夹击,禁军挡不住这强大的攻势,溃不成军,到天明时分,战事结束,无一人逃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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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
  开封城的上空阴云密布,沉闷的空气挤压着城内的每一个人,皇帝刘承祐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阴郁。他在滋德殿内坐立不安,下面站着的一大群文武臣僚也都不敢出声,整个朝堂沉寂得可怕。
  刚刚得到的消息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出城作战的十万禁军全军覆没,李业被斩,李洪义下落不明,郭威还收编了泰宁军。此消彼长之下,皇帝这一边的形势非常严峻,禁军还剩下不到二十万人,而郭威的部队却达到了近三十万人,并且切断了通向城内的一切水陆通道,挟着新胜之威,很快就会对开封发起全面攻击。
  皇帝在发火,谁也不愿去触霉头,郭允明是新任枢密正使,大着胆子奏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发诏,命各路节镇出兵勤王。”
  不少官员纷纷表示赞同,苏逢吉却认为地方节镇大多自惜兵力,而且他们谁也没有力量能够与郭威抗衡,皇上就算发了诏书,估计也是应者寥寥。
  皇帝闷声闷气地说道,“那就向太原传旨,我不信皇叔也不会发兵相助。”
  驻守太原的是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刘崇,皇帝这话一说,大家都觉得可行。苏逢吉道,“太原距开封两千里,等到刘崇接诏赴命,至少也要一月方可到此。试问我军可支撑到那时吗?”
  郭允明道,“开封城墙高大坚固、楼堞完善,守一个月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逢吉道,“城内军民合计过百万,每日粮秣消耗甚剧。现在漕运已被切断,这供给从何而来?”
  皇帝马上问刘铢,“城中粮草还可支应多久?”
  刘铢答道,“不足十日。”
  皇帝一阵气恼,“当初你们为何不派人护好运河?”
  刘铢道,“当初臣等本以为在禁军与泰宁军合击之下,郭威必败,所以并未多加留意。但臣在李国舅出京时,曾叮嘱他务必留意汴河的安危,只可惜…”
  苏逢吉道,“刘指挥使,现在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有用吗?”
  他面向皇帝,跪下奏道,“臣斗胆进言,要解此燃眉之急,唯有陛下御驾亲征。”
  郭允明急忙反对,“此乃妄言,兵凶战危,陛下岂可轻涉不测之地。”
  苏逢吉见皇帝并未出言否决,立刻大声道,“陛下乃万乘之尊,臣怎敢置君父于险境。然而目前郭威是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陛下亲临前线,众军得睹天颜,郭威之谬论便会不攻自破,其军心也会大乱。届时只需登高一呼,郭威的部下必定倒戈无数。”
  皇帝有点心动,问道,“真的只要朕一出现,他们便会自行瓦解?”
  苏逢吉坚定地说,“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只要陛下大展龙威,必令群小胆寒,如骄阳融雪,贼势立消。郭威若还敢强行动兵,只会众叛亲离。而陛下自将十万禁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畛灭叛乱,并可借此余威震慑四方,从此河清海晏,陛下武功直追秦皇汉武,亦成不世之雄主。”

  皇帝被他说得热血澎湃,“说得好,刘铢,速速点兵,朕要御驾亲征。”
  刘铢道,“陛下亲征是何等大事,还是请太后…”
  皇帝很不高兴,“什么都要去问太后,你是谁的臣子?”
  刘铢低头,“臣不敢,陛下恕罪。”
  皇帝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
  刘铢迟疑着没有动,皇帝生气了,叫道,“你不再是侍卫司指挥了,高怀德,你来接任…”
  “慢着”,太后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她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走进来,“皇上,刘铢是在为你的安危着想,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免职了呢?”
  皇帝对太后事事都要指手划脚很是不满,号令众军、顽凶授首,这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场景,这样的威风以前只在父皇身上见过,这么快便落在了自己身上,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他铁青着脸,“朕意已决,亲征之事,势在必行。”
  太后道,“仓促决定,恐非国家之福,皇上可要三思啊。”
  皇帝不愿意再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对母亲俯首帖耳,大声说道,“这是朝堂,不是妇人说话的地方。如果太后事事掣肘,朕如何乾纲独断?”
  太后吃惊地看着儿子,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怔了一下,叹了口气,“你身系社稷,怎可一意孤行?”
  皇帝“呯”一声重重拍在龙案上,暴喝道,“不要再说了”,他指着太后,“你回永寿宫去,那里才是你发号施令的地方。”
  转头对内侍们命令道,“送太后回去。”
  内侍们不敢上前,皇帝更加愤怒,“快把她送走,不然你们都要人头落地。”
  内侍们只好上前,太后道,“不用你们,我自己会走。”转身往殿外去,临到门口,回头对刘铢说道,“你一定要保护好皇上平安归来。”
  刘铢连忙跪下,“太后放心,臣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得皇上周全。”
  太后又望了一眼在大殿尽头的儿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皇帝把头别过一边,不与她对视。太后心中悲切地呼喊着先帝的名字,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保佑这次战事逢凶化吉。她在殿外立了许久,知道皇帝不会改变决定了,只好转过身去,慢慢地回到永寿宫中。
  柴荣非常悲伤,姑母待他象生儿子一样,现在姑母走了,京娥也走了,这些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令他觉得无比的孤单和凄凉。这笔账只能算在刘知远一家的头上,一定要打下东京,为京娥和姑母报仇雪恨。
  郭威的心中同样充满着愤怒和悲痛,失去亲人的滋味令他几欲发狂,二十多年与柴氏之间的点点滴滴不断涌上心头,他食不下咽、卧不甘寢,满腔仇恨聚集在一起仿佛整个人都快要向外炸开。在此之前,他也曾考虑过以退兵为条件去交换妻子的性命,更幻想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东京,救出柴氏。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脑海中只有复仇二字,但他毕竟是一名成熟的统帅,并没有在人前流露出过多的悲伤,只在夜阑人静、独处帐内时才会长吁短叹、泪流满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思念中惊醒,柴荣撩帘进帐,郭威知道以柴荣的性格,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不然不会如此迫不及待,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他立刻恢复了冷静,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柴荣的脸上全是兴奋和激动,“皇帝,皇帝带兵出城了。”
  郭威知道柴荣在想什么,皇帝肯亲自迎战,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好的方面在于,皇帝是在孤注一掷,只要这一次禁军再败了,那么东京城便可不攻而下;但不利的因素同样存在,自己的位分终究是臣,以臣敌君,千载青史上会留下骂名的。
  他马上传令升帐,所有的高级将领都被召集过来。据探子的回报,皇帝在刘铢和聂文进的护卫下,率十万禁军出城决战。
  魏仁浦非常乐观,以目前郭威的兵力,消灭这十万人应该是绰绰有余,他建议用泰宁军为前锋,将禁军冲乱,再让郭崇和曹英分别从左、右翼辅助攻击,一定要把禁军分割开来。然后就由柴荣和王峻带兵袭其后路并分段击破。
  郭威觉得这个布署很好,只是稍稍作了一点改动,因为张永德的部队机动能力更强,能够更有效地在敌人中间穿插,所以让柴荣和郭崇互换了一下位置。分派停当,他面容肃穆地说,“我本为清君侧而来,不是要谋逆。只可惜皇上不能明白这一番苦衷。但皇上的安危至关重要,两军交战时,你们务必切记不可伤到皇上。”

  他转而对柴荣道,“你速去对面军营前传话,若是禁军战败,请陛下务必速来我中军处暂避,郭某会当面向他请罪。”
  柴荣很不情愿去传这个话,但他没有流露出来,而是马上就领命出去了。王峻说道,“大人事君惟忠,此时仍挂念着皇帝的安危,真是令人敬佩。要是皇帝感受到了这份忠心,一定羞愧不已。”
  郭威喟叹道,“形势所逼竟致君臣刀兵相见,千秋后世必以我为乱臣贼子,恐怕决汴河之水亦难濯清此罪呀。”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峻见他很是伤感,出言宽慰道,“大人不必深深自责,皇帝若是早明事理,又岂会弄到如今这步田地。”
  郭威摇了摇头,“话不可这样说,我必须召集全军训话,再次申明我军起兵的本意,同时还要强调不能让皇上有任何闪失。”
  王峻低头道,末将即刻去办。
  三十万大军鸦雀无声,郭威沉着而威严的声音在场中回响,“明日之战,只要能打败禁军即可,皇上不是我们的敌人,任何人都绝对不准有所冒犯,否则必诛其九族。”
  他话音刚落,魏博府兵的队伍里便喧闹起来,郭威愤怒地问王殷,“你部为何喧哗?”
  王殷躬身道,“大人带着我们清君侧,可现在皇帝又当我们是叛军,亲自前来镇压。我们要是不还手,就得等着挨宰;可要是还手的话,又怕伤到了皇帝。投鼠忌器,左右为难啊。”
  下面的兵士立刻议论纷纷,有的说又要叫打又不许认真打,这仗可怎么打;有的说,打了这么久,眼看就快把东京攻下了,却又要向皇帝服软,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还有人说,东京城里金山银海、美女如云,怎么能不进去快活快活。
  王峻和王殷连声呵斥,仍弹压不住,骚动蔓延向了全场。有人甚至喊道,“各位大人,当初起兵的时候,你们许过什么愿来着?说是要带领大伙儿升官发财,现在还算不算数了?”
  王峻急忙对郭威说,“大人,军心不稳,您要赶紧表个态啊。”
  郭威清了清嗓子,正要讲话,突觉头一阵晕眩,他身子晃了晃,往后栽倒,王峻赶紧扶住。郭威紧抓住王峻的手,低声道,“我近日心力交瘁,难以视事,你可暂代我掌摄全军。”王峻见他脸色发白,忙连声答应。郭威又说,“你快给大家讲几句,稳住场面。”
  王峻见场面就快不受控制了,让王审锜扶着郭威,自己上前一步,高声道,“郭公知道大家辛苦,特此下令,破城之后,全军可剽掠十日。”
  全场欢声雷动,郭威大惊失色,指着王峻,“你…你…”,头一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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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城楼上的苏逢吉极目远望,十里外的郭威军营连绵不断、旌旗招展,再看着城下,大队禁军正簇拥着黄罗伞盖从封邱门而出,刘铢与聂文进率领五千名最精锐的羽林卫士兵,紧紧护卫着皇帝。
  苏逢吉对身边的高怀德说道,“高将军,皇上亲征之后,这城内防守的重任便要由你担起来了。”
  高怀德道,“苏相放心,只要有我神武卫在,开封便是金城汤池,必定万无一失。”
  城上摆放着许多火器、箭矢、硝石、火油之类,每五十步便有一名偏将带着数百名军士把守。苏道吉见防卫的布置非常周密,很是满意,笑道,“将军不愧名门之后,治军严谨,大有高王之风。”
  高怀德一拱手,正要说些谦谢的话,苏逢吉语气突变,严肃地说,“皇上这次出征,恐怕是回不来了,将军可有为自己打算过?”
  高怀德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无法回答,楞了一下,才说道,“御驾亲征不是苏相力促的吗?为何又会有此言呢?”
  苏逢吉轻轻拉了一下高怀德,“将军请随我来。”
  高怀德很惊讶,“大人要带末将往何处去?”
  “去见一个人,见到他,将军自然会明白在下的好意。”
  苏逢吉把高怀德带回到位于同福巷的苏府,引入内室坐下,然后开口说道,“将军智勇过人,难道还看不出东京现在内外交困,禁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吗?”
  高怀德慨然道,“皇上非庸懦之主,御驾一出,郭威如果还敢坚持动兵,那就是大逆不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四方诸侯群起而攻,郭威必败无疑。”

  苏逢吉摇了摇头,“郭威这次志在必得,皇上乃是羊入虎口,难以生还。”
  高怀德霍然站起,拔出剑来,对苏逢吉说道,“你既然知道危险,为何还要力促皇上出城,莫非你和郭威狼狈为奸,想要出卖皇上?”
  苏逢吉看一眼在面前不住晃动的剑尖,不慌不忙地说道,“将军一口一个皇上,还真是刘氏的忠臣啊。”
  高怀德道,“我高家世代忠良,竟会错信了你这奸佞小人。”
  苏逢吉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将军世代忠良?那么请问,你父子从前也做过石敬塘的手下吧,为何不陪着石重贵去契丹吃苦,反而一得知刘知远称帝的消息,就忙不迭宣誓效忠呢?”
  高怀德道,“你这是窃词狡辩,先帝并非篡逆,而是要为前朝复仇。”
  苏逢吉反驳道,“既非篡逆,那为何不扶助石氏后人登基,反而自立国号?至于为石氏复仇,更是欺人之谈,将军何常见过朝廷派一兵一卒去与契丹交战?”
  高怀德哑口无言,想了想,厉声道,“我明白了,你心念石晋,所以想要光复前朝。但是皇上对你不薄啊,位极人臣、恩礼优渥,你怎可行此忘恩背义之事。”
  苏逢吉道,“皇上对我还算不错,不过对将军恐怕不怎么对得起。”
  他双手一拍,朝门外喝道,“把人带进来。”
  苏府的管家苏福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那人一见高怀德,便哀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高怀德见是张孝义,不禁大吃一惊,奔过去要解开绳索。苏福伸手一拦,“高将军,请听我家相爷把话说完。”
  高怀德怒道,“狗奴才,竟敢动我的人。”抬脚踢过去,苏福提起张孝义,身子一转,轻轻避过。高怀德见他身怀武功,对苏逢吉主仆的身份更是起疑,长剑挥出,疾斩苏福脖颈。苏福手里提了百十来斤的一个人,却似轻若无物,身子往后飘出,高怀德扑了个空,正待再刺,苏逢吉高声道,“高将军,你还要恩仇不分到何时?”
  高怀德闻得此言,收住剑,盯着苏逢吉,“此话何意?”
  苏逢吉道,“将军还是听听这姓张的怎么说吧。”
  苏福顺手将张孝义掼在地上,苏逢吉道,“张副统领,你该给高将军讲些什么好呢?是说一下你为何杀了郑青元,还是讲一讲刘铢到厎给了你什么秘密任务呢?”
  张孝义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小人愿意坦白,当初刘铢将小人从羽林卫调去神武卫,明是为了协助高将军,其实是要监视将军的一举一动。后来将军知道了马鞍的事情,也是小人去向郑青元假传史弘肇的命令,由我去引动马群骚乱,他便乘机盗走证物。再到将军决意发动兵变时,小人假意拥戴,在混乱中杀了郑青元灭口。这一切都是刘铢的授意,他是想利用将军对付史弘肇。就连马鞍藏石这个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

  苏逢吉从旁说道,“事到如今,将军应该明白谁才在幕后指挥,从高王的死到诛灭史弘肇,进而对付郭威,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将军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把刀,等到这把刀刃卷锋折,你觉得他们会对你怎样?”
  这个变化来得太出乎意料,高怀德一时接受不了,他茫然地说,“难道…我竟冤枉了史弘肇和郭威?”
  苏逢吉道,“高王死后,刘铢尽收淮北之兵,将军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刘铢的背后是太后,这一切都是太后指使的。”
  高怀德一脸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会帮我?”
  苏逢吉道,“将军不用管这些,只需要知道,自从你出首告发符京娥之后,便得罪了郭威和柴荣,还有郭威的夫人,柴氏,现在也死了,郭威被迫出京,再起兵造反,对你已是恨之入骨,不管你怎么去解释也是没用的。”
  高怀德咬咬牙道,“既然没有退路,那就请大人明示吧。”
  苏逢吉赞道,“当机立断,果然有大将风范。在下方才说过,要为将军引见一个人,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高怀德心想,反正都要上苏逢吉的船,见一下又何妨。
  苏逢吉见他并末反对,低声道,“请将军随我入后堂觐见。”
  高怀德心中奇怪为何用“觐见”二字,皇帝现在正在和郭成交战,不可能在这里。但除了皇帝,还有什么人需要“觐见”呢?
  苏逢吉将高怀德引入后堂,有一个黑袍人背向而立。
  苏逢吉一到门口,便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黑袍人转过身来,示意免礼。高怀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坦然接受苏逢吉大礼参拜的人竟是——总伦。
  总伦没有再作僧人打扮,而是很随意地穿了件黑色纱袍,他面容依然清瘦,表情还是那么地落寞。高怀德后退一步,盯着总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总伦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声音干涩阴冷得如同夜风刮过枯枝,“高将军,好久不见了。”
  高怀德怒道,“上次在河中让你给跑掉了,今天可没这么便宜。”伸手往腰间一摸,却发现宝剑已不知去向。
  总伦的身子动了动,眨眼间到了高怀德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剑,“高将军是在找这个东西?”
  高怀德出于本能,伸手去抓,眼前一花,总伦已回到一丈开外,高怀德扑上去,总伦笑道,“剑还你吧。”
  高怀德陡觉手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正是方才被总伦取走的剑,无暇多想,挺剑便刺。总伦不闪不避,剑刺到他身上竟自动往旁边弹开。高怀德正欲再刺,总伦轻轻一抬手,那柄长剑脱手飞出,到了总伦手中。高怀德两手空空,一阵惊骇,总伦两根手指拈着剑尖,将剑柄对着高怀德,笑道,“高将军,请拿好了。”
  高怀德握住剑柄,用力前刺,却好似面前有一堵铜墙铁壁,根本刺不过去。
  苏逢吉说道,“高将军,我主受命于天,你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高怀德道,“你这妖人,装神弄鬼,本将军饶不了你。”再欲扑上,苏逢吉拦住他,“高将军,你一口一个妖人,我主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但你可知我主本来是何身份?”
  高怀德收住剑,“我知道,他是前朝唐室赵王一系。”
  苏逢吉道,“你既知我主乃凤子龙孙、天潢资胄,为何还要几次三番地无礼冒犯呢?”
  高怀德道,“李唐后人又怎样?早都改朝换代了。难道还痴心妄想做皇帝不成?”
  “不错”,总伦突然说道,声音低沉却震得四壁回音不断,“本王正是要恢复大唐盛世,救黎民于水火。”
  高怀德冷笑一声,“就凭你?以为会几手邪门武功就能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杀了?”
  总伦站起身,缓缓说道,“单靠一人一己之力的确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看着高怀德,目光变得热切,“所以要集天下有识之士,共襄义举。”
  高怀德直视总伦的眼睛,“义举?你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战乱,祸害生灵,还在这里窃辞狡辩。”
  “本王不是为了自己,”,总伦提高了声音,“本王是为了天下。想我大唐,自高祖太原起兵,灭暴隋,建盛世,天下一统、四海宾服,国力强盛、富庶繁华。再看如今,山河凋敝、处处残破,烽火纷起而百姓流离失所,中原之地将沦于夷狄。
  本王身为李氏子孙,怎敢苟且偷生?故而殚精竭虑,图祖宗基业之可复而解生民之倒悬。这是私欲吗?”
  高怀德一时无言以对,苏逢吉道,“将军受郭威的影响,对我主误会颇深。其实刘知远也好,郭威也好,他们才是仅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天下。请将军想一想,如果他们都是正大光明之人,又有谁能从中挑拔呢?”
  总伦冷笑道,“刘知远无才无德,以藩镇而僭伪称尊,又怕他死了之后,手下人效仿,所以定下毒计残害功臣。郭威阴险狡诈,将计就计,让刘承祐和史弘肇拼个你死我活,他却跳出圈外坐收渔人之利。好毒辣的计划。”
  高怀德不明白为何总伦早都洞明一切,却还放任郭威出京?
  他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故意帮郭威的,他只有出去,才能调集力量和皇上作对,你们也可以趁乱从中取利。不过你们恐怕算漏了一点,郭威现在真的很有可能攻破东京,到时候你们的算盘又打不响了。”
  总伦没有说话,苏逢吉说道,“我们就是要让郭威取胜”,见高怀德一脸惊异,他解释道,“郭威打败了刘承祐之后,这乱臣贼子的罪名可就背定了,他还凭什么去号令天下。而将军身拥十万雄兵,固守坚城,闭门不出,旬日之内,郭威军心涣散,必自溃于城下。”
  高怀德看了他一眼,“苏大人这是没打过仗啊,第一、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们;第二、你怎知道皇帝一定打不过郭威;第三、郭威要是赢了,挟胜之势下令猛攻,开封城旦夕可下。”
  苏逢吉望向总论,总伦点了点头,于是苏逢吉又说道,“将军也不是外人,我便实言相告。我主与江南有密约在先,唐国的大军现在应该已渡过淮水,只要将军向武行德传令,让他打开沂州门户,唐军不出十日便可至汴梁,届时内外夹击,郭威这弑君之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高怀德惊道,“原来一直与金陵勾结的人是你们!”
  苏逢吉道,“不是勾结,是共襄义举。”
  高怀德道,“江南这么帮你们,应该是被许过什么愿吧?我要是帮你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苏逢吉道,“郭威兵败之时,便是我主在开封登基之日。将军乃开国功臣,定封王爵,而且六军诸事皆决于将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说了,将军现在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见高怀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苏逢吉又进一步说,太后是你的杀父仇人,郭威和柴荣也不会放过你,如今只有我主方可保得将军之长久功名富贵啊。
  高怀德把心一横,“说吧,要我怎么做?”
  总伦和苏逢吉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苏逢吉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真乃有识之士。请现在便传下令去,东京所有城门紧闭,刘承祐和他的手下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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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怀德心中雪亮,这关的不是城门,而是关闭了刘承祐和十万禁军的最后一丝生路。
  他略一躬身,“末将领命。”
  待高怀德出去后,总伦对苏逢吉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苏逢吉连忙再次跪下,“为主上分忧乃臣份所当为,臣家世代为赵王府臣仆,为助主上成就大业,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总伦轻轻咳了一下,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苏逢吉关切地问道,“主上的身体…”
  总伦道,“自从上次被陈抟所伤,一直没有痊愈。刚才为了震慑高怀德,不得不又使用内力,催动旧患。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近日苦修枯禅神功,再过一月便可圆满,到那时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逢吉欣喜地说,“这枯禅神功是前代赵王铁肩大师所创,威力无穷,主上可得大成,于我朝光复大业必有奇助。”
  总伦道,“所以我才一直隐于你处,就是为了免受干扰。哼,郭威做梦都想找到我的行踪,我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你给我盯紧高怀德,虽然他现在走投无路,只好归顺,但此人反复无常,也不可轻信。”
  、苏逢吉点头说道,“高怀德是被迫投诚,属下会密切监视。铁肩教在京中尚余部众千人,属下已将他们安插入神武卫。等到大事已谐,再将高怀德部下分化瓦解,到时此人便不足为惧了。”
  总伦道,“你办事缜密,我甚是放心。”
  可能是话说得多了,内息不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暗红,歇了一下,又说道,“当初赵思绾在长安起事,我本以为凭三镇之力再加上江南的夹击,郭威必败无疑,那么史弘肇只有带残余禁军出京相抗,我们便可在开封大干一番,谁知功败垂成。幸好刘承祐母子迫不及待想亲政,和史、郭等人水火不容。这是老天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啊。”
  苏逢吉道,“当日属下向李氏提议,借江南之手收准北之兵,同时让李洪义提兵南下,表面上是为刘家打算,其实是想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以便主上从中行事。虽然这个计划被郭威破坏,但谁也没料到我们还有后着,郭威平乱只是我们的第一步,他立下了军功,只会招来刘承祐母子、李业乃至史弘肇的猜忌,再到辽使遇刺,嫁祸李业,而李业又害死了符京娥,朝廷内互相猜疑,好戏才真正开始。”
  总伦道,“你四处奔走,功不可没呀。”
  苏逢吉谦卑地伏下身说道,“属下并无尺寸之功,一切全凭主上运筹帷幄。”
  两人又细议数番,苏逢吉才匆匆离去。
  郭威病得很重,卧于帐内,无法视事,军务皆由王峻和魏仁浦商议后发令维持。面对皇帝的亲征,谁也不敢大意。按照之前的部署,郭威的部下被一一分派了任务。由于昨日得到了剽掠的许可,全军上下都十分兴奋,士兵们恨不得尽快打败禁军、杀进城去。
  慕容延钊率三万泰宁军将士,很快便击溃了聂文进的先锋部队,柴荣和曹英紧接着又带人从两边杀出,将禁军分割开来。眼看着对方并未望风而降,相反自己的手下各自为战,皇帝心中一阵慌乱,对刘铢说,“后悔没听你的话,现在该怎么办?”
  刘铢答道,“为今之计,取胜已不可能,只有先退回城中,固守待援。”说完,率领五千羽林卫,保护着皇帝往城门退去。
  柴荣见皇帝撤退,连忙传令停止追赶,曹英询问为何不乘胜追击,,柴荣说这是郭大人的意思。曹英若有所悟,不再多说。让大家放开一条口子,任由皇帝和刘铢逃走。
  来到城下,见吊桥高挂、城门紧闭,刘铢急唤城上开门,苏逢吉站在城头上,高声说道,“皇上若是凯旋而归,臣自当遵命放入。但目前胜负未分,皇上就这样回来,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臣民?”
  刘承祐怒道,“叫你开就开,敢抗旨么?”
  苏逢吉道,“身死社稷乃国君本分,恕臣不敢从命。皇上除非是打败了郭威,否则休想入城。”将手一招,城上箭如雨下。刘铢急忙保着皇帝后退,眼看王峻和郭崇又带兵杀来,皇帝哭道,“苏逢吉是奸臣,朕错信了他,如今悔之晚矣。”
  刘铢道,“陛下勿忧,臣当杀出一条血路,保着陛下奔往太原。”
  刘承祐听得还有一线生机,转悲为喜,“好,好,去太原,与王叔会合。”

  刘铢拍马舞刀,直取郭崇。他勇武过人,所到之处,无人可挡,皇帝紧随其后,冲出了重围。回身一看,身边还余下数百骑。一行人往东奔出数十里,来到黄河边上,河面波涛甚急,远近又无渡船可觅,皇帝焦急万分,待要往回走,又听得追兵喊声将近,刘铢说,“请陛下伏在臣的身上,由臣负陛下涉河而过。”
  皇帝抬眼看去,黄河之水汹涌奔腾,卷裹着泥沙的浊浪宛如一条巨龙滚滚东去,他在岸边站了一下便觉头晕心悸,犹豫了一阵,说道,“还是不要渡河了,朕是天子,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刘铢苦劝道,“贼势凶狠,必欲置陛下于死地而后快,现在回去,只有任人宰割了。”
  刘承祐不听劝阻,率先打马往回而走,刘铢只得带人跟上。迎面冲过来王殷的部队,将他们拦住。刘铢高声叫道,“见了天子也不下跪吗?”
  王殷冷笑一声,“什么东西,也来冒充天子。”喝令手下放箭,刘铢冲上去,挡在皇帝面前,舞开大刀,将箭打落。
  刘承祐从怀中摸出玉玺,高高举起,“此乃受命之宝,尔等还不住手?”
  王殷见他真是皇帝,一时倒也不敢造次,举手示意停止放箭,刘承祐一行正想乘机冲过,王峻和郭崇已赶了过来,喝令围住不许放过。刘承祐怒道,“王峻,你想弑君吗?”
  王峻想到郭威曾严令不许伤害皇帝,一时犯了踌躇。
  郭崇从旁说道,“皇帝要是活着回去,号令天下诸侯勤王,恐怕我们都会没命,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王峻道,“但郭公有令在先,难道抗命不成?”
  郭崇道,“郭公病重,军务现由将军主持,斩草不除根,祸及己身啊。”
  王峻道,“咱们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这皇帝要是死了,可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郭崇道,“皇上本来是想到我中军大营避祸,谁知半路上却被刘铢劫持,此人凶残,竟在我军营救皇上之时将陛下杀死,将军这是在为皇上报仇。”
  王峻被郭崇说动,下令立即动手,不许放走一个活口。刘承祐惊恐万状地握住玉玺,说道,“朕受命于天,你们…你们休得无礼。”
  王峻高声喝道,“刘铢心怀不轨,胁持天子,快射死他,救出皇上。”羽箭纷射,刘铢身中数十箭,无力地倒下,他一死,身后的皇帝也跟着中箭。直到这一群人都被射死,王峻走上前去,从皇帝手中扯出玉玺,转身对众军道,“弑君元凶刘铢今已伏诛,可惜我们救驾来迟,皇上也惨遭其毒手。”
  郭威得到皇帝遇害的消息,不顾病体沉重,飞马赶来。远远瞧见皇帝的尸身,便从马上滚落,一步步爬到面前,抚着尸身恸哭道,“皇上,皇上,臣来晚了。”王峻等人上前解劝,郭威只是不理,自顾着嚎啕大哭,过了好久,他才用两只红肿的眼睛望着王峻,“快去找最好的棺木收殓龙体,全军缟素,为大行皇帝发丧。”
  王峻将玉玺递过去,郭威看也不看,连声道,“快快收好,交与太后另立新君。”
  王峻道,“皇帝已崩,当另立何人为帝?”
  郭威厉声道,“此乃天子家事,岂是臣子可问?”
  话音刚落,便觉天旋地转,一头倒下,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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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被刘铢杀害的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东京城内外,苏逢吉急召高怀德,要他加强防卫。高怀德说,现在城内驻守的几乎全是淮北旧部,忠诚可靠,万无一失。但是否请总伦大师御临军前,昭告天下,宣示承继李唐正统。这样一来,与郭威的对抗也变得师出有名。
  苏逢吉听后,回去紧急求见总伦,在收到了来自沂州的报告,说武行德已放二十万唐军过境之后,总伦觉得也应该从幕后走向前台了。于是他让苏逢吉去通知高怀德准备,说他明日辰时会御归德殿接见众臣。
  第二天辰时,所有在京的汉室文武官员都在接到了高怀德的通知后,赶去了归德殿。由于高怀德现在兵权在握,没有人敢不听从他的命令。整个皇城内禁卫森严,每隔几步便有神武卫的士兵持刀肃立。
  百官们在大殿上大气也不敢出,人人心事重重,怀着对未来莫测的恐惧。登闻鼓“咚咚”敲响,总伦头戴平天冠、身披衮龙袍,足踏青丝步云履,在苏逢吉和高怀德的左右护持下款步登阶,走入大殿。他们刚一进入,大队的士兵便封锁了殿门。
  百官们看着这几个人,心中充满惊异和不解。待到总伦在御座的龙案后坐定,苏逢吉朗声道,“我主李氏开阳,本唐皇后裔,应天顺人,复建唐祚…”
  大殿内的各位官员没有想到昨天才死了一个皇帝,今天就有人马上跳出来自立为新君,看看上面正襟危坐的总伦和一旁杀气腾腾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只得勉强下拜。
  总伦看着匍匐脚下的众人,觉得今日总算大慰平生,清了清嗓子,打算讲两句开场白,眼角余光膘到高怀德竟未下跪,心中有一丝不快。苏逢吉也瞧见了,立刻喝到,“高将军,你为何还不向皇上参拜?”
  总伦正想大度一点,叫高怀德免礼,只听高怀德叫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孤道寡?”
  总伦猛觉有些不对劲,想要起身,御座上方突然掉下一个铁笼,将他罩住,他急用手去掀,那铁笼栅栏粗若儿臂,好似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苏逢吉道,“高怀德,你想干什么?”
  高怀德指着总伦,“知道你武功高,不用这法子怎么抓得了你?”他对百官说道,“你们都出去,下面该换成我的人进来了。”
  殿内诸人手忙脚乱地往外跑,外面的士兵们跟着冲了进来,高怀德道,“把归德殿给我封了,有妄动者,杀勿论。”
  苏逢吉道,“你这样做是在自取灭亡,别忘了,郭威和柴荣不会放过你的。”
  高怀德理也不理,指挥手下将弓箭对准总伦,大殿内外被围得密不透风。
  总伦乍一受困时,略有些慌张,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说道,“高将军,你是太后那边的人还是郭威那边的?”
  高怀德道,“你这么会算,难道还猜不出?”这时刘廷让奔入殿来,向高怀德禀报说所有混入军中的铁肩教众已被全部拿下。

  苏逢吉惊慌失措地跪在总伦面前,“臣一时失察,坏了主上的大事,万死莫赎。”
  总伦道,“不关你的事,这一切都是郭威的阴谋。”他转向高怀德,“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从那次所谓的兵变再到你出首告发郭威私匿符氏之女,都是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你们是真的反目了。但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刘承祐母子,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呢?”
  高怀德笑道,“本来没想过还有你的份儿,但你们太着急地给李业头上扣屎盆子,所以郭大人要我多向苏大人靠拢,看看这背后还有谁。没想到是你,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总伦叹了口气,“知人不明,我合当有此一败。”
  高怀德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那我也不难为你了。你是自废武功呢还是我让手下来帮忙?”
  总伦道,“不用劳烦了,我自己动手吧。”
  苏逢吉急忙叫道,“主上万万不可,您是万金之躯,岂能有丝毫损伤?”他朝高怀德跪下,“高将军,一切起于苏某,与我主无干。请将在下带至郭威面前,任由处置。”
  总伦淡淡一笑,“成王败寇,古今皆然。既已事败,杀身成仁便是,不要摇尾乞怜。”
  苏逢吉痛苦地喊道,“主上…”
  高怀德喝道,“少废话,快动手。”
  总伦道,“动手就动手,”他双臂一张,手掌推出,脸色涨得紫红,铁笼四周粗壮的栏杆竟被他推得向外弯曲。
  高怀德见状,急忙命令乱箭射去。总伦暴喝一声,声若雷霆,震得殿上众人站立不稳。他往铁栏上猛击数掌,每击一掌,栏杆便外凸数寸,再顺手向两边一拉,身子巳站在笼外,同时袍袖一拂,迎面而来的羽箭倒飞回去,反而射中了不少士兵。高怀德不料他武功高超如此,挥军上前。总伦大袖翻飞,无人可以靠前。
  高怀德气急败坏地喝令手下拼命上前围攻,总伦哈哈大笑,“高怀德,你这条狗还当得不错,你主子该进城了吧,我就不见他了。不过别说我没提醒过你,郭威利用你来对付所有的敌人,他可能会给你记上一功。但是你害死了柴荣的心上人,他今后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夺过刺来的一杆长枪,顺手一扫,打飞数人,同时挟起苏逢吉,往殿外飞掠出去。周围的士兵刀枪齐举,都被总伦以雄浑的内力震开。眨眼间他已冲出殿外,展开轻功,如仙人凌风在众军上空飞过。高怀德眼睁睁看他逃走,无计可施,只能带人紧紧追赶。总伦奔至宫门,前面又是大股兵士拦路。
  总伦长啸一声,人如大鹏展翅,正要从宫门上飞出,一条人影迎面扑来,正是石守信。总伦手中多了个苏逢吉,不好施展,单手以对,将石守信挡开,身后公孙燕剑锋又至,这时慕容延钊已率兵赶到,见此情景,立刻拔剑上前夹攻。
  总伦自从上次与陈抟交手之后,一直内伤未愈,刚才又催动内力劈开铁笼,气血翻涌之下难以招架三人猛烈的攻势。
  一不小心,后肩中了一剑,只得将苏逢吉放下,专心御敌。苏逢吉见形势不妙,大喊道,“主上快走,不要管我。”同时一头朝慕容延钊冲过去,延钊正欲剑刺总伦,不防他不要命地冲过来,长剑贯胸而入,苏逢吉双手紧抓住剑刃,嘴角往外淌着血,总伦心中又恨又痛,出手如风,逼退石守信,反手在公孙燕剑尖上一弹,公孙燕手腕剧震,长剑脱手。
  总伦大手箕张,疾抓公孙燕,延钊这时已从苏逢吉身上抽出了剑,见公孙燕有危险而石守信又救援不及,连忙往总伦背心刺去。
  总伦闪也不闪,待剑尖及身之时,霍然转身,延钊的剑刺而不入,还没回过神来,总伦一手握住剑锋,一掌拍向延钊胸口。石守信高叫“小心”,但为时已晚,总伦掌如电至,印在延钊身上,延钊被震得往后飞起,“啪”一声摔在地上。
  石守信抓起地上的苏逢吉用力往总伦扔去,和公孙燕急忙奔去救护延钊,见他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查其脉息,虽然微弱但尚属平稳,性命暂且无碍。再看总伦,将苏逢吉的尸体轻轻放下,双目杀机大盛,石守信知他要大开杀戒,暗自戒备,同时将公孙燕拉至身后。
  高怀德从后赶至,命人把铁肩教众都押上来,大声说道,“总伦,你再不投降,这些人全都要死。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这么多人,难道没有一丝内疚吗?”
  总伦看了一眼四周越来越多的士兵和刀架在脖子上的教众,心知大势已去,多年苦心经营化为乌有,他冷笑数声,不与高怀德接话,只对着教众说道,“人家要杀你们,怕不怕?”。铁肩教徒们齐声道,“铁肩担道义,天下复太平。”突然之间,这些人象约好了似的,不顾身受绑缚,冲向身边看守的士兵,压住他们,用牙齿撕咬。场面立时大乱,高怀德急命人镇压,待到他回过神来,不过片刻工夫,总伦已鸿飞冥冥、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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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1
  东京城在几十万军队全部涌入之后,很快从一个繁华都市倒退到一个充满着原始兽性的地方。接到了剽掠命令的士兵们开始肆无忌惮地蹂躏这座城市。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家家户户无一例外地遭受了洗劫。富有人家贡献出所有的金银财物还不够,他们家中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抓去糟塌,穷苦人家没有财物可以被抢夺,于是他们的房屋甚至性命便成了士兵们发泄的对象。大街小巷,高阁敞轩和低瓦小舍都被焚毁,在断垣残砾中躺倒的是成堆的尸体。
  所有的中央机关,什么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国子监、大理寺、统统被乱兵冲击,六部九卿衙门荡然无存。从前的官员们成了士兵们的首要目标,前邠州节度使白文珂不久前通过向李业行贿,好不容易调回京做了中书令,满以为可以不用再行军打仗,好好的享享富贵之福。在郭威的部队入城之后,白文珂率先献出所有家产,但依然没能保住阖家上下的平安。在当着他的面污辱了他的三个小妾和两个女儿之后,军士们说,我们以前曾在白大人手下效命,今天做出这种事,实在没脸再见您老人家,只好杀了你全家,免得大家今后见面时难堪。
  白文珂的头被割了下来,就挂在他的府门前,这是在告诉其他士兵们,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没油水了,想发财赶紧往别处去。在这个时候,将官们既管不了他们的部下,也没空去管,他们也在忙着把自己的腰包塞得鼓鼓的,毕竟机会难得,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只有柴荣和曹英的部队没有参与到这规模空前的发财大行动中去,曹英自己出身贫苦,非常痛恨这样的强盗行为,于是干脆带着手下的宋州军驻扎在城外。
  柴荣倒是率领张永德部下约一万人入了城,他约束住底下的将士,严禁剽掠。但是每天都能看到城内的火光和听到四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他心中沉痛。还有高怀德的手下约十万人,几乎全是淮北旧部,这支部队从前在高行周的严格管理下,军纪一直良好,这一回也没有进行剽掠,但是为了避免和友军发生冲突,高怀德命令全军驻扎在皇城内,这其实也顺带着保护了太后的安全。
  肖卓和公孙燕作为女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拉着石守信和赵匡胤、韩令坤出去,见到有乱兵在抢物杀人时便出手制止,但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无法扭转大局。肖卓的眼里噙着泪水,对匡胤说道,“大哥,郭大人不是说吊民伐罪、以清君侧吗?可是现在的东京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匡胤的心中也产生了怀疑和动摇,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去相信一个谎言,石守信叹道,“没想到前后不过十年,我已见到东京遭受两次浩劫。如果改朝换代带来的只是对无辜者的杀戮,我宁愿永远都只在一个昏庸的皇帝统治之下,也不要相信野心家们那些蛊惑人心的幌子。”
  匡胤听了这话,更觉得痛苦,人心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只要没有出现一个强大得足以控制一切的中央政权,东京现在的情况会不断重演。他想起了当初在华州时王朴说过的话,百姓望王师,王师甚于贼。
  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啊。
  东京城内发生的一切,郭威好象并不知情,因为皇帝之死而悲伤过度的他终日昏昏沉沉、不能理事。魏仁浦陪在他左右,料理机务,忙得不可开交。躺在卧榻上的郭威睁开眼睛,问道,“我军入城已有几日了?”
  魏仁浦笑道,“大人终日昏睡,不记时日。我军已入城三日了。”
  郭威叹道,“人老了,精力不济,幸好还有你在身边协助,否则军中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魏仁浦见他用力撑住榻沿想要坐起,忙上前扶着,说道,“其实这几日也没什么军务要料理。”
  郭威看了他一眼,“大军入城,百废待兴,怎会无事可理?”
  魏仁浦道,“士兵们都忙于剽掠,将领们也跟着去了,每日连应卯都成了虚设,我正闲得发慌哩。”
  郭威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帐顶,过了良久,才又开口道,“剽掠之令是何人所下?”
  魏仁浦道,“大人忘了?当日皇帝亲征,我军皆有惧意,是王将军许下剽掠之诺,才稳住了军心啊。”
  郭威抓着魏仁浦的手,流下了眼泪,“但是皇上死了,死在我军的箭下。”
  魏仁浦急忙说道,“皇上非死于大人之手,是被刘铢劫杀的。”
  郭威低下头,喃喃自语,“刘铢,刘铢这个奸贼,害死了皇上。”他猛然抬起头,大声说道,“将刘铢曝尸城上,以彰其罪。”

  魏仁浦见他激动,忙按住他,说道,“大人不要着急,刘铢已被悬首示众,而且我也已用大人的名义将其罪行诏告天下了。”
  郭威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好,总算再为皇上尽了一份心意。”
  两人正在说话,王审琦进来报告说柴荣有急事求见,郭威命令快传,柴荣大步进帐,一躬身,说道,“大人既已可起身,请立刻扶病理事。”
  郭威道,“我有恙在身,军务现由王峻主持,你有事可去找他。”
  柴荣道,“这件事只有大人可以做主。”
  郭威见他态度坚决,问是何事。
  柴荣道,“请大人下令立即停止剽掠。”
  郭威听是这件事情,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表态,柴荣道,“大人得一东京而失尽天下民心,,如此胜利有何意义?”
  郭威道,“士兵们只是抢一点东西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柴荣表情沉痛地说道,“如今城内,兵贼不分,尸积于野,再不制止,东京将会成为一座空城。”
  郭威望向魏仁浦,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魏仁浦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见郭威还在犹豫,柴荣跪倒在地,说道,“请大人下令,末将愿率人纠察弹压。”
  郭威道,“那好,你身为监门卫大将军,负有军中纠察之权,这是你的份内事,我再任命你为侍卫司都虞候,专职监督禁军。
  自即时起,禁止一切剽掠。”
  魏仁浦马上在案上铺好纸张,援笔濡墨,文不加点,一纸通告一挥而就。小心地吹干后,拿过来给郭威看。郭威略一过目,说道,“用印吧”,魏仁浦取出郭威的宰相关防,在通告上钤了印章,递给柴荣。
  柴荣接过来,折好收下,向郭威行了个礼,转身出去。直奔本部所在,先派人去将郭威所发的告示宣之全军,然后调集人马,巡弋城中。
  肖卓听到这个命令,自告奋勇也要参加,她和公孙燕都被编入赵匡胤的队中,石守信和韩令坤另带着一队人。他们手里拿了令牌,在开封城内四处奔忙,宣示着郭威下发的停止剽掠的命令。当走到繁台旁的一条街上时,看到一群士兵正从上元居里走出来,每个人都背了一个大包裹,手里还提着一些银或铜制的器物,比如烛台、碗盏、酒壶之类,有两个人还拖着一个女人。上元居的店家跟着跑出,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那些士兵们不理不睬,甚至拔刀相向,威胁店家不许跟上来。
  赵匡胤走上前去,喝令住手,那些士兵们以为也是来抢东西的,叫道,“你们来晚了,换别处去吧。”
  肖卓道,“把东西和女人放下,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群人见她虽着男装,但长得细皮嫩肉的,于是涎皮赖脸地
  围上来,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有的说,“你这小兄弟长得可真俊,跟老子回军营睡上一宿,这些东西就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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