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凭什么从一个小人物登上历史的制高点


  郭威见他一本正经,忍住笑,称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魏仁浦也觉这孩子有趣,说道,小哥这名字好倒是好,只是前朝有位大诗人好象也是字子美,小哥未免有攀附之嫌。正所谓前子美、后子美、前后子美,问孰为子美。
  卢多逊不假思索便答道,东来者、西来者、东西来者,亦不过来者。
  魏仁浦听他对仗工整,而且语中暗含尔等不过是往来行人,却在这说长道短之意,不禁点头称许。郭威暗暗叫奇,又问道,那敢问小哥这伴松居士又是何解?
  户多逊道,家师号松风,我陪在他左右,当然叫伴松了。
  郭威从未见过如此机智伶俐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正待多考诘几句,有人飞马来报,政事堂有要事需上禀,请郭相爷马上回去商议。
  郭威不敢耽搁公务,便要离去,卢多逊道,“请你稍等。”说罢回身跑入,片刻后又气喘吁吁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条幅,递给郭威,说道,太傅留给你的。
  郭威展开一看,正是李崧苍劲雄浑的笔迹,上书十个大字——山高云隐处,松深月徘徊。
  郭威叹道,“太傅崖岸自峻,郭某高山仰止。”冲卢多逊一拱手,“烦请小哥代我致谢太傅,郭某就此别过。”
  卢多逊站在大门外,目送这班人远去,心里很是纳闷,难道这个矮个子小老头竟是当朝宰相?怎么一点架子也没有呢?
  郭威回到政事堂,苏逢吉正等着,原来是刚收到辽、唐和蜀的文书,这三国使臣将在下月前来汴京朝见新皇。
  郭威心想这是件大事,唐与蜀倒也罢了,这两国新败,应该是来求和的;但契丹国力强盛,远胜于已,和他们打交道是最麻烦的,辽人需索无度,稍不满足便要兵戎相见,以目前的国力又还不足以与之相抗。这次三国来使,不仅仅是外交上的问题,还要考虑到军事、经济等各方面。
  因此在与苏逢吉商讨过后,郭威提出马上入宫面圣,并请史弘肇和杨邠一同前往。苏逢吉自从郭威来了之后一直唯命是从,这时当然不会反对。于是虽已申时末刻、日近黄昏,四个人还是赶往宫里。
  到了明德楼,宫门已下钥,郭威便要叩阍请见,史弘肇道,等那帮阉狗一来一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说罢命随从向宫城上喊话,守卫的禁军见指挥使大人到了,赶紧打开大门。四人逶迤而行,来到归德殿前,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两三名内侍在殿外石阶上打扫。史弘肇道,皇帝一定是在内苑休息,我们直接进后宫去。
  郭威觉得人臣擅入宫禁大为不妥,忙阻止道,“不如叫一名内侍进去通传,我等在此恭候圣驾。”
  杨邠道,事情紧急,顾不得这些小节了。
  苏逢吉也说,杨枢相说得是,我们是来请示军国大计,耽搁不得。
  郭威见他三人都直往前行,只好也跟在后面。过了归德殿,前方又是一道宫门,门未关闭,一群穿着紫色锦袍的人正在门前草坪上追逐打闹。
  按朝例,从二品以上官员方能着紫色服饰,郭威等远远见到这群人,都以为是朝廷大员在等候皇帝召见,但除了自己四人以外,朝中哪还有那么多高官,而且这群人在宫禁重地浪笑戏谑,成何体统?
  郭威和苏逢吉都是宰相,总领百官,见到这些人有失礼仪,郭威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苏逢吉最近多次被皇帝秘密召见,熟悉宫苑情事,早认出那是皇帝身边的一班伶人,但他装作不知,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那帮伶人看见有几个穿着同样服色的人过来,还以为也是皇帝新招进来的,听到郭威问话,理也不理,自顾着嬉笑玩耍。
  杨邠身为枢密使,级同宰相,见那帮人对郭威的问话竟敢不搭理,也生气地说道,太混账了,是六部的官员么?
  苏逢吉这时小声道,不象是官员,可能是陛下身边的伶人,但是怎么会穿着紫袍呢?这也太僭越了。
  史弘肇一听,一群戏子竟敢擅着大臣服斾,简直无法无天,喝道,滚过来答话。
  这几个伶人平日里和皇帝戏玩惯了,不觉得天底下有谁可怕,史弘肇虽然语气严厉,却唬不住他们。有两个人甚至还回嘴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史弘肇大怒,跑上去想抓过来打,走得急了,长袍绊脚差点摔倒。惹来伶人们吃吃发笑,郭威和杨邠跟上,扶住史弘肇。伶人们看清这是几个老头儿,穿的衣服和自己差不多,以为也是进宫来表演的。
  其中一个人便指着史弘肇问道,“嘿,老哥,你怎么没带乐器呀?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进宫来表演?莫非你会跳舞,象这样的你会不会?”说着,长袖轻扬,轻盈地一个转身,旁边另一个人道,“他会跳舞,跳狗啃泥,比你跳得好看多了。”
  郭威走近了见这群人脸搽脂粉、动作轻佻,终于明白了其身份,正要发作,转念又想这些是皇帝身边的人,须得顾及到皇帝的面子。
  苏逢吉却开口道,倡优之辈,竟敢戏弄大臣,简直罪不容诛。
  史弘肇受到奚落,本已火冒三丈,听了苏逢吉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朝身后唤道,禁卫,禁卫何在?
  从附近立刻跑出几十名羽林军,史弘肇须发戟张,手指着那帮伶人,“给我…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郭威本来也觉得气愤,但听到史弘肇要把伶人们立刻处决,连忙劝阻道,这是天子所在,不是刑场,史公三思。
  那群伶人没料到是这种结果。吓得四处奔逃,但哪里逃得脱,一个个被如狼似虎的羽林军拎小鸡般揪到史弘肇面前,史弘肇正在气头上,下令全都杀了,皇帝刘承祐已接到一个溜走的伶人报讯,匆匆赶来。
  伶人们见救星到了,跪在地上哭喊哀求。刘承祐对史弘肇道,史大人,他们犯了什么法,要劳烦你在这儿杀人。
  史弘肇道,这帮贱奴,冒犯宫禁,冲撞大臣,其罪当诛。

  刘承祐道,不知者不为罪,就算他们有些不对,也罪不至死吧。
  史弘肇抗声道,下人不知天高地厚,若不严加惩处,如何以儆效尤?
  杨邠也说道,史指挥使言之有理,陛下岂能因个人好恶而起袒护之意,以致坏了纲纪。
  刘承祐心想,我好不容易才在全国凑齐了这样一个乐班,吹拉弹唱歌舞管弦样样俱佳,就这样让你们给杀了,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乐趣。
  他把目光转向苏逢吉,“苏卿,你看呢?”
  苏逢吉道,此辈目无尊长,藐视法纪,臣以为必须严办,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史大人颜面何存?
  史弘肇马上命令道,还不快杀。
  刘承祐急道,不许杀、
  军士们夹在中间,看着皇帝又看看史弘肇,迟疑着不敢举刀。史弘肇怒喝道,再不动手就连你们一起杀了。
  戍卫宫中的羽林卫也隶属侍卫司管辖,从上至下都是史弘肇亲自简拔,听到命令,不敢犹豫,举刀便砍。
  刘承祐惊呼,“你们…竟敢抗旨?”
  郭威急呼“住手”,躬身对皇帝说道,“臣以为,此辈卑贱无知,不识大体,故有今日之事,须当严惩,否则将成内外笑柄。故臣请陛下对此辈痛加惩戒严以管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但君父所爱,为臣子者亦当体恤。而且未能教化万民,是宰辅失职。臣亦愿罚俸三月。”

  刘承祐只要不杀这些伶人,便万事皆可。高兴地说,对,对,严加管教,郭卿忠直之言,朕一定采纳。不过这罚俸就免了吧,是他们不懂事,与卿何干?
  郭威道,臣身为宰相,竟令此辈弄臣终日嬉戏君前,臣有失察之责,必须自罚。而这些人也要赶出宫去,编入乐籍,由乐府管理。陛下若有宴游之需,再召至筵前,事毕则令返回。
  刘承祐听说要赶走伶人,十分失望,转念又想,只要没杀头,总有相见之日,大不了偷偷再弄进宫来。于是他对史弘肇道,史卿看如此处置可好?
  史弘肇见郭威也不赞成杀人,想到这里毕竟是皇宫,当着皇帝的面杀皇帝的身边人,传出去还是不大好,但他咽不下这口气,指着伶人们说道,“尔等猪狗之辈,擅着官员服色,戏狎宫禁重地,忤逆一品重臣,今天看在陛下的面上,权且寄下狗头。但死罪可逭,活罪难饶。给我把他们的衣服扒了,重打两百棍。”
  羽林卫把伶人拖到一边,剥下衣服就开打。刘承祐耳听哀号之声,心中难过至极,扭头便往回走,史弘肇上前扯住龙袍的袖子,刘承祐没好气道,你还有什么事?
  史弘肇道,将士们征戍劳苦,尚不能尽得赏赐,这些伶人于国无尺寸之功,身上的锦袍从何而来?请陛下明示。
  刘承祐气咻咻道,是从朕大内库藏中拿出来的,不是三司使的。
  杨邠在一旁道,天子抚有四海,何物不可得?何必再私置库藏?
  刘承祐心想,三司使王章和你们是一伙的,把钱管得滴水不漏,朕再不弄点私房钱,岂不成穷光蛋了?
  他用力挣脱史弘肇的手,说道,“朕乏了,有事明天再说。”头也不回,径自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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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
  本来是去找皇帝商量事情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不愉快,大家只得悻悻出宫,各自回府。郭威到了家,见到高怀德,十分高兴,拍着怀德的肩膀笑道,怀德呀,自从回了京,你就没来看过我,这里也是你的家呀,有空常回来坐坐,伯父家的伙食虽然不好,但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吃饭喝喝茶,那也是天伦之乐嘛。
  郭威对家里人从来没这么和气过.,看来他是真的高兴。高怀德恭敬地向他行礼,郭威道,免了吧,又不是在军中,来,坐下,给我讲讲最近带兵带得怎么样。
  夫人柴氏在一旁笑道,“不是说这是在家里吗,怎么爷儿俩一见面就聊到公事上去了?”
  郭威与柴氏是贫贱父妻,向来对她十分敬重,当即笑道,夫人说得是,怪我,那咱们不谈公事,说点私事。对了怀德,你也不小了,只比柴荣小两岁吧。
  高怀德答道,伯父所言不差,小侄今年虚岁二十有六。
  郭威点点头,“二十六,正是年青力壮为国效命的好时候,不过,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情了。”
  高怀德道,可是柴兄也还没有成家呀。
  郭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柴荣,见柴荣低头不语。郭威笑道,是我不对,疏忽了你们两个人的终身大事。
  高怀德忙道,小侄早已以身许国,并无家室之念。
  郭威嗔怪道,那怎么行,成家跟报国并无冲突。
  你高家世代忠良,必须得有人后继香火。你父王如今不在了,这件事便由我来做主。你看刑部伍尚书的女儿如何?
  高怀德见提到父亲,眼圈顿时红了。郭威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后来人缅怀先烈是好的,但更应该追其足迹,将未竟事业发扬光大。对了,你父王便葬在先帝的睿陵旁边,想必你已经去拜祭过了。
  高怀德含泪道,小侄前往拜祭多次,每次想到父王死得冤枉,总是悲愤难平。
  说着一边拭泪一边偷偷观察郭威的反应,郭威叹了口气道,高王之事,我早有预感,可惜他不听我的劝阻,执意轻骑返回,国家去一栋梁,郭某失一挚友,令人叹惜呀。而且高王身死敌手,尸骨无存,睿陵旁只余一座空冢,唉…。
  高怀德道,伯父有所不知,父王在战场上还留下了些东西。
  当下便将乌云追千里返京、马鞍藏石的事情说了,只略去了王朴的分析。郭威听后,也觉奇怪,问道,那马鞍和宝石现在何处?
  高怀德道,二者于昨夜失窃。
  郭威惊道,如此重要的物事,你为何不妥善保管?
  怀德先讲了昨夜之事,然后说道,“小侄本来也只当是先父遗物,并未深想,只是睹物思人,故多加流连。但我军营中纪律严明,谁人辙敢行此鼠窃之事。所以才心中不明,特来向伯父禀报。”
  郭威立刻便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把这些事情和高行周遇害之前的种种端倪一加联系,高行周之死应该别有内情。
  他怕说出来后高怀德会冲动误事,平静地说道,“这不过是寻常盗窃案件,或许是你军中有人见财起意顺手牵羊,你可以回去暗中观察看谁行迹可疑,但切勿逼迫过紧,以免打草惊蛇令其毁灭证据。争取能尽快把东西找回来,以安你父王在天之灵。”
  高怀德争道,“但小侄以为,我父王死得蹊跷。说不定是朝中有人故意将其行踪泄露给江南,借敌人之手,害我父王再夺淮北之兵。”
  郭威脸一板,严肃地说,“你这话到此为止,不准再提。你想怀疑谁?皇上?史大人?杨枢相?还是我?妄加揣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你惹祸上身。”
  高怀德听他这样说,心中很是失望,不再多说,只是连声应诺,柴氏这时过来说已备好饭菜,郭威拉了怀德一齐去饭厅。今天为了招待怀德,柴氏命厨房专门多弄了几个荤菜,芸香和意哥大大打了回牙祭,真希望高怀德天天都来。
  高怀德一走,郭威马上请来魏仁浦商议。魏仁浦听后,笑道,大人已有定见,何必再问在下。
  郭威责怪道,正是要问你的意见,你却说些推脱之言。
  魏仁浦道,大人一片苦心,要保全高将军,恐怕他回去后想到了什么,还会误会大人不肯尽力相帮哩。
  郭威道,高行周虽然性格倔强固执但从不鲁莽,大费周章让坐骑带着东西回来,不可能仅是为了保住一块石头。
  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又不能明言,故而如此曲折行事。
  魏仁浦道,马鞍与宝石,东西并不稀奇。必须要把两者结合在一起才能参透内藏的玄机。但刘铢当时也在高王身边,有什么话不能让他带回?莫非…
  郭威做了个止住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沉声道,你我心照便是,若高王之死真是因为内外勾结,那便是国之不幸。
  魏仁浦进一步道,借江南之手置高王于死地,可免藩镇坐大之忧;收淮北之兵,更足以固已之势;当时大人正在河中,淮北一失,唐军可直扑大人背后,与李守贞两面夹击,前有坚城,后有强敌,我师必溃。设计之人可收一石三鸟之效,用心何其毒也。
  郭威点头道,看来这人不仅是要杀高主,还想杀我,那到底会是谁?难道这人就不担心淮北与河中尽数失陷后,中原门户大开,开封也将危在旦夕么?
  魏仁浦道,属下也暂时还想不明白,但这人能操纵此等大事,必定是我朝中人而且权势极大。他既然敢如此设计,则必有后着。
  想到身边竟有如此强大而可怕的敌人潜伏暗处,郭威不寒而栗,魏仁浦又道,大人就算是为求自保,也要赶紧找出此人,否则后患无穷。
  魏仁浦的话在郭威心中激起无数波澜,他心中把可能的人选过了一遍又一遍,从史弘肇、杨邠到苏逢吉再到李业郭允明等等等等,但是要么觉得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要么是想不通动机何在,而且魏仁浦刚才所说提醒了他,设计的人甘于自毁长城,那他留下的后着又会是什么呢?
  魏仁浦看他沉吟不语,本不想打断他思考,想了想后,忍不住又说道,还有一事,属下早就想提醒大人,但又不知是否当讲?
  郭威道,你我之间,无话不说,何必吞吞吐吐,但讲无妨。

  魏仁浦道,那敢问大人为何仍将符彦卿之女私藏于京。
  郭威道,哪里叫私藏,我与符彦卿的交情不亚于高王,他的女儿丧夫寡居,你叫她往何处去?我不过尽故人情分罢了。
  魏仁浦道,那为何不干脆送回符王处?
  郭威解释道,你这不是叫我徇私么?她毕竟是罪臣家属,守贞父子虽已伏诛,但叛逆之罪当诛九族,不可轻纵。而且若是送回去,岂不还会连累符王。
  魏仁浦道,大人与符王相交深厚,你知我知,尽人皆知。既然不忍心连累好友,那就当把此女交付有司明正典刑。
  郭威大惊失色,“仁浦,你这是什么话?”
  魏仁浦笑道,大人既不愿私纵罪臣家属,又不忍见此女丧命,但可曾想过,这样能瞒过多久?
  郭威道,能瞒一时算一时,等过些时候朝局风平浪静了,我再上表替她说些好话,她父亲也是卓有功勋之人,朝廷看在我俩的面子上,想必可以网开一面。
  魏仁浦笑道,大人一世英明,在这件事上却未免天真。大人早已成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岂会容你平安?高王便是前车之鉴,恕属下大胆,符王也必步其后尘,然后便轮到来对付大人。那时大人在外的羽翼尽去,身边又敌友不明,如何应对?
  郭威道,依你之见,我当如何措置?
  魏仁浦趋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此女匿于京师之事必已为人知晓,只因大人新立战功、威高望重,故敌人引而不发。但其厕伺待机,必是务求一发即中。”
  郭威道,你是说有人会对京娥下手?
  魏仁浦道,不只是针对她,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符女只会成为一个引子,真正会受到连累的正是大人与符王。
  郭威一直以来都没有太重视符京娥这件事,总以为她是功臣之女,凭自己的身份地位必能护其周全。今天听了魏仁浦的大胆沥析,再联系到高行周之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对魏仁浦道,“让我想想,再好生想想。”
  魏仁浦遇事从来都只是分析利弊,由郭威去自行决断,绝不会越俎代庖,现在见郭威一时拿不定主意,提醒道,“大人此次的对手远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加可怕,所谓搏虎不成,反噬己身,大人须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方可操得胜券。”说完朝郭威施礼,然后转身,关好房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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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
  符京娥自打到了汴京后,一直深居简出。郭威利用自己的势力,将京娥安顿在城北一个小院里。这个小院位于远离大街的一条巷子深处,地势偏僻,路人稀少,京娥住在这里,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根本不可能回到娘家。就算回去了,以她父亲的性格,也会把她五花大绑送回京城来。自从嫁入了李家,她早万念俱灰,对生死并不萦怀。只是她总幻想着能在有生之年再与柴荣见上一面,如此便于愿足矣。她知道柴荣也在京城,也肯定知道自己的所在,但他为什么就是这么狠心,不肯来看一看她呢?他一定是嫌弃自己是己嫁之人,又或者是怕受到连累,甚至有可能从心底里恨着她,恨她没有遵守盟誓。
  难道他以为当初是我自愿嫁到河中去的么?京娥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她多么希望柴荣马上出现在面前,那样她就可以澄清所有的误会。她想告诉柴荣,她在河中的每一天都是多么的不开心,每一个夜里梦见的都是他的身影。只要柴荣能够明白她的心意,她便是明天就被抓去杀头也无悔无怨。
  但已经一个多月了,柴荣始终没有来过。符京娥本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吓不住她、李守贞手下的刀剑也不能令她低头,但感情的折磨远比其它的一切更令人痛苦。她愁思终日、容颜憔悴,每天都只在窗前坐着,眼睛望着院门。
  希望能有哪一天,柴荣瘦削挺拔的身影能出现在哪里。但院门每天都会打开,进来的却是买菜归来的春红。
  “唉”,春红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小姐,你整天这样茶饭不思的,人越来越瘦,就算那位柴将军真的来着你又能怎样,他见到你这病恹恹的样子,敢娶回去么?”
  春红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要在往日象这样满嘴胡说八道,京娥早拧掉她腮帮子了。今天不知怎么的,京娥并不生气,或者说是懒得生气。春红说得也没错啊,自己现在这样,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钗斜发乱、衣冠不整,换了谁见着会喜欢呢?
  她正想叫春红为她梳洗,院门上响起“嘭嘭”敲门声,京娥住的这个地方相当隐秘,除了郭府的管家郭忠每月定期送来些衣物钱粮外,平时再没有人上门造访。春红有些紧张,“小姐,有人来了,怎么办?”
  京娥笑道,你去开门,看看不能知道是谁了。
  春红直摇头,“小姐,不能开门。郭大人说过了,除了郭府的人,小姐谁也不能见。”
  京娥心想,左右邻居都知道这院子里有人住着,要是不开门的话反而更惹人怀疑。再说了,如果真是开封府衙来抓人,这扇破门能挡得住么?
  于是对春红道,叫你开便开,怕什么?
  春红迟疑着往门口走去,为防万一,京娥也手中抓了把短剑,如果是有人来抓自己,那就杀出去。
  她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自幼习武,在父亲军中也见惯了杀伐之事。所以真正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有丝毫的慌乱和害怕。
  敲门声更急促了,京娥紧紧地握住剑,隐在窗后,警惕地注视着大门。有个声音在外面响起,“符姐姐,是我,公孙燕。”
  京娥一听,放下心来,把剑收到褥下,春红小跑着去开了门。公孙燕一进来就大呼小叫,“春红,怎么这么久都不开门,我们还以找错地方了呢。符姐姐,符姐姐,你在里面吗?”
  肖卓和她一起进来的,连忙推她一下,责怪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有人不知道符姐姐在这儿吗?”
  公孙燕自知有失,朝肖卓扮个鬼脸,见京娥已迎了出来,忙跑过去亲热地说道,姐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京娥也十分高兴,一手拉着一个,进了内堂。公孙燕打量四周,“姐姐,这也太简陋了,你看那墙壁,都掉灰了,还有那窗棂纸也破了。”
  京娥笑了笑,“我是待罪之身,没坐牢已经是万幸,还要奢求什么呢?”
  公孙燕撅着嘴,“什么有罪没罪的,姐姐是有功之臣,我只知道,要没有你,李守贞才没那么快玩完呢。我让大哥去给柴将军说,叫他给你换个地儿。”
  京娥不想提起柴荣,淡淡解释道,“国家有规定,谋逆是大罪,家属连坐,不能赦免。”然后岔开话题,“你们俩今天怎么找来了?赵兄弟他们呢?大家可都好。”

  公孙燕紧挽住京娥,“我们想你呀,所以叫大哥去求柴将军,让他告诉我们你住在哪儿。”
  京娥心想,原来他知道我在这里。
  这时肖卓说道,“符姐姐比上次在河中时越发消瘦了,春红,你这丫头肯定克扣伙食了。”
  春红急忙辩解,“没有,没有,小姐你说句公道话,是你自己不肯吃饭,我可没有克扣啊。”
  京娥打断道,“春红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可能初到开封,不服水土,所以胃口欠佳。”
  说着,见肖卓和公孙燕都还站着,忙招呼坐下,又命春红烹茶。春红手脚麻利,把院子里的红泥小炉搬进来,用火筷轻轻把余炭拨弄几下,待火苗蹿出,再挟了几块新炭放入,然后在炉上置了个小陶壶,壶中注入清水,过不多久,壶里咕嘟咕嘟冒出白气,从壶嘴处飘出。春红去抽屉里拿出一块深褐色茶饼,在一个小铁臼里用杵细细捣碎,再用小勺分到三个细瓷茶盅。公孙燕和肖卓看她有条不紊,都觉有趣,一时倒忘了和京娥说话。
  只见春红提起水壶,在每个茶盅星注入一小半滚水,轻轻摇晃茶盅,又小心地将盅里的水倒出,留下茶叶。又重复一次,第三遍将水注入后,才端到三人面前,公孙燕一路走得急,早已口渴难耐,端起就要喝。春红忙阻止道,公孙小姐,别着急,这茶得过半刻再喝才能品出滋味来。

  公孙燕道,喝个茶而已,有这么多讲究吗?
  春红道,当然要讲究了,我可是烹茶的高手,以前在邺都的时候,连老爷都夸我的茶好哩。只可惜这回郭大人送来的茶和茶具都太一般,比不上邺都的燕山银毫,更比不上河中的翠屏金针,那茶叶再加上小姐陪嫁的全套钧窑薄胎青釉莲纹盏,才叫绝配哩。
  说到这,她自觉失言,连忙住口,偷偷膘了眼京娥,见京娥脸无愠色,这才放下心来。肖卓道,想不到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燕山银毫我也喝过,就一股涩味,没什么好。
  京娥惊讶地看了一眼肖卓,问道,“肖兄弟也喝过燕山银毫?那可是皇室贡品,寻常人家除非御赐才能喝到的。”
  肖卓道,我也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吧,反正他们说是叫这个名字,兴许我被诓了也说不准。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喝得到呢?
  公孙燕笑着对京娥道,姐姐你还不知道,肖卓家里是幽州的土财主,有钱得很。这有钱人就想弄些稀奇玩意儿,说不定是买到了假货。
  肖卓连连点头,“对,可能是买到西贝东西了,我回去后得找卖茶叶那人问问明白。”说着,伸手端过茶盅,也不顾水烫,仰脖一饮而尽。
  公孙燕道,想不到你比我急,烫坏喉咙没有?
  肖卓一抹嘴,“不烫了,好喝,春红做的茶不错。再给我来一碗吧。”
  说完,把茶盅递给春红,春红笑着又给他续满水,叮嘱他这次要喝慢些。
  京娥见肖卓端杯喝茶都用左手,笑道,肖兄弟平时是惯使左手?
  肖卓道,对,小弟生来是左撇子,习惯用左手。
  京娥点点头,“哦,那肖兄弟用刀剑也是左手了?”
  肖卓还没答话,公孙燕便抢着说道,“才不是哩,他发弹丸用的都是右手。”说着还对大家比了个右手持弓左手挟弹的姿势。
  肖卓白她一眼道,“你懂什么,那叫左右开弓,古代的神射手象什么养由基啊李广什么的,他们都是这样,左手右手都能用。”
  公孙燕还要说话反驳,京娥笑道,好啦,我只是好奇问一下罢了。我刚才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哩,赵兄弟韩兄弟还有那位武功很高的,叫…叫什么来着,他们可都好?
  公孙燕道,大哥成天可忙了,又是训练又是值巡,韩令坤整天倒没什么事,还是照样惹事生非。至于我师兄嘛,去同州公干去了,都走了快一个月,可能这几天该回来了吧。
  京娥听到大家安好,心中十分高兴,又拉了不少闲话,看已近晌午,便留他二人吃饭,公孙燕说,符姐姐,不用劳烦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万一大哥知道了我们今天来看你,会怪我们的。
  肖卓怕京娥误解,忙解释道,大哥虽然从柴将军那儿知道了你在这里,但反复叮嘱我们不许前来打扰,以免被别人发现,我们向他保证过绝对不会到你这儿来的。
  公孙燕补充说,对,符姐姐住在这是个大秘密,大哥连我们也不放心,告诉我们后又后悔,还叫我们发誓绝不会来。
  京娥道,那你们今天来了岂不是违背了誓言,那样可就不好了。
  肖卓道,符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们发的誓是如果不听大哥的话,以后就不许出门。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我们俩有武功,后院的墙多矮呀,才六尺高,轻轻的一下就翻过去了。
  京娥听后不禁莞尔,轻轻拍了拍肖卓,“你们这两个小猴精,真是刁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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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卓和公孙燕走到门口,很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观察了一阵,确定四下无人,迅速地闪身出去,春红赶忙把门关紧。两个人钻出巷子,七弯八拐来到街上,开封城北因多为平民杂居,故与其它城区相比不算繁华,街道比较狭窄,房屋也大都简陋,在很多地方甚至还有大块荒芜的空地,有些就被周围的贫民利用起来做了种菜的畦地。公孙燕抱怨怎么把京娥安置在这样一个穷僻之处,肖卓道这叫大隐于市。公孙燕似懂非懂,不再多说。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两个今天没有骑马,是走着来的。城北虽然僻陋,但地方甚大,二人又不熟悉地形,走着走着竟忘了来时路线,到处乱钻一气,不自觉间越走越远,到了北门。
  开封北门叫封邱门,又名陈桥门,公孙燕指着城门方向对肖卓道,这里出去是哪里?
  肖卓道,出城门直往北去,便是滑州和澶州,再向上便是毗邻幽燕之地的邺都和镇州、定州。过了这几个地方,就是我的家乡了。
  公孙燕道,听起来好象挺远啊,那你想不想家?
  肖卓叹了口气,“怎么不想?但是我一回去,我家里人就会逼我成亲,还是暂时不回去的好。”
  公孙燕幽幽地说道,再怎么说你也还有家人,不象我,孤零零一个。
  肖卓见她伤感,安慰道,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大家早就是一家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北门上下来一个小头领,冲他们喊道,“是肖壮士吗?”
  肖卓听有人叫他壮士,很是想笑,抬眼望去,原来是高怀德身边的亲兵头领刘廷让,忙回答道,是我啊,你是刘校尉吧,你们高将军呢?
  这时高怀德也从城楼上下来,按禁军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换防的惯例,他的部队被调到了北门驻守。高怀德热情地打招呼,公孙燕因为前几天韩令坤差点被打的事,对高怀德爱摆臭架子的行为很是不爽,转过脸去假装听不见。
  高怀德不以为忤,笑着道,“什么风把你们吹这儿来了?就你们两人么?”
  公孙燕道,别人不取来,怕挨军棍。
  肖卓对高怀德倒没什么恶感,见他听了公孙燕的话后脸上有些挂不住,遂转移话题道,“小黑呢?怎么没见着?”
  高怀德想了想,“你是说乌云追?这家伙最近不大听话,每天到了午时就开始狂躁,老想出去溜达,昨天又跑出去过,让我一阵好找。现在正关着禁闭哩。”
  肖卓着急道,“马儿是用来爱护的,你不关心它,它怎么会对你好?快让我去看着它。”
  高怀德对肖卓的责怪并不生气,马上叫人去把乌云追牵来。不一会儿,来到面前。肖卓见那马双目无神,行动乏力,不禁皱眉道,“好好儿的交还给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牵马的刘廷让赔着笑道,“自打它回来,每天都是这样,睡一觉就好了,上午亢奋得很,只是从午时起便不安分起来,又跳又叫的,闹一阵子后便蔫耷着脑袋没了精神。”
  肖卓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绝不能让高怀德再这样对待乌云追,当下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心情有点郁闷。要不让我牵回去和驭风玩玩,过几天给你再送过来。
  高怀德对肖卓很是信任,马上答应,肖卓和公孙燕不敢在外久留,赶紧道了别,牵了马往回走。高怀德看着他们远去,心中纳闷以这两个人向来爱闹热的习性,怎么会跑到如此冷清的城北来呢。
  他回到城楼上,凛冽的寒风夹着灰尘扑打在他年青英俊的面庞上,有几粒砂子吹进了他的眼睛,他急忙用手去揉,揉出不少眼泪。这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叫过刘廷让,小声吩咐了几句,刘廷让立刻领命去了。
  高怀德用手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心想,如果所料不虚的话,刘廷让应该可以发现些什么。
  他又想到乌云追竟然千里迢迢地跑回来,而且在它的鞍里还大费周章地藏着一块宝石;再联系到刘铢的话和王朴的分析,父王真的有可能是被遭人暗算的。那会是谁?郭威的态度又暧昧不明,那只有做点事情试他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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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卓和公孙燕回到家已是午后,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吃饭。匡胤责怪道,你们去哪里了?这么迟才回来。
  肖卓忙答道,没去哪里,到处逛了逛。对了,大哥,你今天不是当值么?怎么会在家?
  匡胤道,韩通下月要回老家探望母亲,向柴大人禀明后,和我调了班,他守这旬,我守下旬。所以最近几天我都不用去军中。
  公孙燕心想,那岂不是要再等十天才能再去看望京娥,脱口而出道,“大哥你真要休这么长的假?”
  匡胤觉得奇怪,怎么好象是自己在家很不受人待见一样,于是说道,很久没放过假了,其实我也很想能在家多向两位先生请教,顺便也和你们切磋切磋。
  公孙燕和肖卓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低头吃饭。匡胤看见院子里的乌云追,好奇地问道,“它怎么又来了?”
  公孙燕不假思索道,“我们在北门遇上高怀德,他的马生病了,我们就带回来给它治治。”
  匡胤一听,立刻警惕地问道,“北门?你们去了北门?去干什么?”
  肖卓见要穿帮,连忙掩斾,“我们…我们无聊啊,到处瞎转悠,开封城又大,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那里。燕儿,我早跟你说过,在这附近走走就行了,你偏不听,非要往前走。”
  公孙燕见机得快,顺着话接道,“我也不知道城里弯弯巷儿这么多呀,下次不走那么远了,我保证。”

  匡胤半信半疑,心中后悔不该告诉他们符京娥的所在,估计这两家伙今天是找京娥去了,也不知见着没有。见一面本身没关系,主要是符京娥现在身份特殊,万一被人知道了那就不得了,只怕郭威也未必保得住她。
  当即严肃地说道,出去闲逛倒没关系,但千万别去城北,尤其是不能去找李家少夫人。
  肖卓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李家少夫人?是谁呀?哦,你是说那位符姐姐,她也住在城北吗?”
  公孙燕责怪道,“肖卓你这个迷糊虫,大哥前几天不是说过吗?符姐姐在城北,但我们不能去找她。”
  肖卓恍然大悟道,“对,对,我想起来啦。我们没去找她,我们向大哥发过誓,不会去,绝对不会去的。”
  赵匡胤见这两人一唱一和,越发觉得可疑,但又找不到证据,向王朴和赵普看了一眼,王朴心中暗笑,和赵普自顾着吃饭。匡胤心想,总之这几天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守着,着你们能往哪儿跑。
  肖卓三刨两下扒拉完碗里的饭,拍拍肚皮,打个大大的饱嗝,拉了公孙燕,去给乌云追瞧病,果然如高怀德所说,那马萎靡不振,屈膝蹲在墙根处,全无往日神采。匡胤见状也走过来,他从小在马军营中长大,熟悉战马习性,当即认真检视,却找不出什么毛病。
  大家都心中费解,赵普这时端着酒杯过来,公孙燕道,赵先生,你每天从早喝到晚,到底这酒有什么好的?
  赵普笑道,小姑娘家知道什么?三杯下肚通大道,一壶佳酿孕乾坤,这酒中滋味可长着哩。

  几个人正说笑着,乌云追却霍然站起,把大家吓了一跳,只见它摇头晃脑,耸了几下鼻子,好象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径直朝赵普奔来。赵普吃了一惊,“你…你要干什么?”手中酒水洒了一地,乌云追来到赵普面前,低头去舐地上的酒,舐得非常仔细,然后又抬头看着赵普手里的杯子。
  赵普将酒杯倒了个个儿,表示已经空了。乌云追伸出舌头又去舐杯口残余的酒滴。
  公孙燕拍手道,“赵先生,它和你一样,也是个酒鬼。”
  肖卓灵机一动,跑去把桌上的酒壶拿了过来,赵普急叫“你要干什么?那可是玉露春,一百文一壶。”
  肖卓一边把壶嘴送到乌云追嘴边,一边笑着说道,赵先生你可真小家子气,明天买一壶赔你就是。
  赵普见乌云追伸长脖子一口气便吸干了壶中酒,心疼不已,对肖卓道,你有钱也买不着,这玉露春每月只酿一坛,多少王孙贵胄排着队哩,我都是打着柴将军的旗号才让老板给我留了这么一壶。现在,现在,你,你全让它给喝了。
  乌云追将整壶酒一饮而尽,十分舒坦地昂首长嘶一声。大家面面相觑,公孙燕道,没想这厮还真是个酒鬼。
  匡胤道,上次在酒肆门口,我还以为它是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酒坛,现在看来是冤枉店家了。二位先生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马也会犯酒瘾么?
  王朴道,人在颠沛彷徨之时,常借酒浇愁。马颇通人性,更何况乌云追是万中无一的良品。它定是流落在外抑郁无助之时,偶然发现了这个纾怀解闷的好东西,进而便染上了酒瘾。
  肖卓拍拍马背,“你这个不学好的家伙,看来我不能让你和驭风玩,免得你把它带坏了。”
  喝了酒之后的乌云追精神大振、气宇轩昂,前肢不停地伸展,趁众人说话的当儿,已冲了出去。公孙燕急叫道,快拉住它,别让它跑了。
  肖卓恨乌云追不争气,生气地说道,让它出去,免得在家发酒疯。
  公孙燕着急地说,万一它又跑丢了怎么办。
  匡胤安慰道,不会跑丢的,乌云追很聪明,它只是出去舒展一下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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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卓刚才是在气头上,现在见马真跑出去了,还是不大放心,赶紧追了出去。匡胤和公孙燕连忙跟上,王朴和赵普是文人,体力不如他们,就没出去了。
  乌云追果然是匹懂事的马,在城里就不乱跑,迈着小步直到西城门,门上守卫的禁军见到一匹马要出去,伸出枪杆去拦阻,乌云追四肢发力、轻轻一纵,便从众军士头顶上跃过。众军先是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要去追赶,匡胤三人从后赶到,忙不迭向军士们道歉。西城守军认识匡胤,知道是他们的马就放他们过去。
  乌云追在城外开阔地带轻舒长蹄、往来奔驰,但并不跑远,总在肖卓视线之内。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又奔回肖卓身边,肖卓自怀中掏出汗巾,擦去马身上的汗滴,心疼地说,你又酗酒又爱乱跑,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乌云追被肖卓伺弄得舒坦,抖抖脖子,长嘶几声。肖卓道,哟嗬,骂你两句,你还发脾气了不是?
  这时远处的山上也响起了几声高亢的马嘶声,乌云追立刻不顾肖卓,往山边奔去。紧接着一团红色火焰冲出山林,和乌云追相会。
  公孙燕叫道,肖卓,乌云追把你的驭风唤出来了。这下好了,两个混世魔王在一起,你可有得忙了。
  肖卓听到声音便知是驭风,见两匹马儿见面后亲热嬉戏,正在奇怪这两家伙是怎么认识的。一红一黑已疾奔至面前,肖卓一手攀住一个,笑骂道,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想不到倒瞒得我紧啊,老实交待,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
  驭风久未见到主人,撒着娇直往肖卓怀里蹭。
  乌云追也来争宠,用脑袋想把它拱开。
  公孙燕笑道,妻妾成群的滋味怎么样?要不你干脆把它们俩配成一对好了。
  肖卓瞪她一眼,“你懂不懂马?它们都是牡马。
  见公孙燕不解何为牡马,匡胤解释道,牡马就是公马,只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
  公孙燕明白过来,“哦,就象大哥和我们。”
  肖卓道,公孙燕,你是姑娘好不好,什么我们你们的。就象大哥和我,好兄弟。
  公孙燕不服气道,凭什么女子就不能作兄弟呢?肖卓,你不也是…
  肖卓急忙瞪她一眼,公孙燕努力咽下后半句话,改口道,“你不也和我是好兄弟吗?”
  肖卓见她着急,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出来,忙安抚道,“对,公孙小姐巾帼胜须眉,比男子汉还大丈夫,我们都是好兄弟。”
  两匹马交头接耳厮混片刻,乌云追就往回城方向走,驭风与它并行。肖卓见这两个家伙浑然忘记自己的存在,气忿不已,又只能紧跟在后。
  公孙燕不忘挑拨,幸灾乐祸道,“这叫有了新朋友便忘了旧主人,好,见异思迁,驭风真是好样的。肖卓一片痴心,化作东流水。”
  肖卓没好气道,你文才这么好,不作诗人真可惜。
  公孙燕歪起脑袋想了想,对呀,出口成章,回去就叫王先生教自己作诗,一代侠女又是一代才女,一定会流芳百世。

  匡胤对这两匹马的行径也颇为好奇,只见乌云追领着驭风入了城,一路前行,它们都高大神骏,引来不少路人注目。一直来到上回乌云追被发现的那处酒肆,乌云追停下脚步,向驭风示意。驭风上前去,用力一顶门前的大酒瓮,酒瓮侧翻,澄黄的酒汁撒翻一地。
  店主夏老三见有动静,急赶出来,看见又是乌云追这个瘟神,张嘴想骂,驭风突然冲到他身边,恶狠狠盯住。夏老三身长六尺,也不算矮个,但在两匹高头大马面前却显得瘦小。正待唤伙计帮忙,又看见匡胤他们站在马后。夏老三认得匡胤是禁军将官,不敢逞强,打躬作揖行了礼,苦着脸指指地上翻倒的酒,又指指驭风和乌云追。
  匡胤不是个惹事的人,看到乌云追今天邀了驭风作帮手前来寻夏老三晦气,觉得大大不妥,转头对肖卓道,“把马牵走。”然后对夏老三道,“这坛酒算我买了,多少钱?”
  夏老三小心地赔着笑脸道,“小人怎敢要军爷的钱,但请把马牵走,让小的平平安安做个生意便是。”
  这时驭风和乌云追继续把门前其余几个酒瓮依次掀翻,弄得满大街酒香四溢。匡胤见这两匹马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想了想,干脆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夏老三手里,说道,“这钱足够买一百坛酒吧,你以后每天照样摆几坛在外面,它们弄翻多少我赔多少。如果还不够,那到时我一并结账。”
  肖卓和公孙燕方才见乌云追带着驭风收拾店家,本来十分解气。但看到驭风竟也学乌云追的样儿在地上舐酒吃,肖卓忙拉住驭风道,“不许喝,你也想变酒鬼么?”
  驭风听到主人吆喝,停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肖卓,乌云追也跟过来,两匹马儿摇头晃脑不停地向他撒着娇。肖卓无可奈何,拍拍马背,叹口气道,好吧,你们可以去喝点,但不许喝醉。
  驭风和乌云追好象听懂了,立刻欢快地伸过头去继续舐酒。酒肆里的客人和过往行人都围拢来看稀奇,两匹马过足了瘾,咂咂嘴,伸出舌头把嘴角扫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匡胤三人跟在后边,周围人群议论纷纷,肖卓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它们今后天天都会来,叫你们看个够。
  匡胤劝道,“喝点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慢慢让它们戒掉便是。”见肖卓还是不大开心,遂转移话题道,听说石二弟今天要回来,咱们接他去。
  公孙燕一听,高兴地叫道,师兄要回来了?那咱们快走啊。
  说完,拉起肖卓,快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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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守信现在是禁军六品校尉,和匡胤的品级一样,他在新收编的左天兴卫军中任职。左右天兴卫的主官现在换成了王峻,王峻原来是同州防御使,一直在郭威身边参赞军机,因为此次随征河中有功,大小将士均得升迁,王峻又是拿下凤翔的大功臣,所以连加了两级,一下子成了禁军的高级将领。但入了禁军后,顶头上司便换成了史弘肇,王峻是跟惯了郭威的人,对这一点很不习惯。几次去找郭威,希望调回枢密院。但郭威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是见着了也只淡言数句,令王峻很是不解。前段时间听郭威提到同州城墙破坏严重,因此王峻便主动请命,从自己军中拨了两千人去同州帮助修筑城防,又因为石守信原是柴荣的手下,顺便也向柴荣示好,便将这个挣面子的好差事派给了石守信。
  一个月左右的日晒雨淋,石守信的脸色黧黑,人也消瘦不少。公孙燕埋怨道,那些当大官儿的就躲在京城里享福,吃苦卖力的差使就派给师兄。再说同州那么远,怎么不在当地找些劳力,巴巴儿从开封派人去。
  肖卓也说道,二哥是去当头目的,怎么把自己累得象个下人。
  石守信笑道,同州几经战乱,青壮劳力损失殆尽。而且下面的士兵们都在辛苦工作,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偷懒。
  匡胤道,王大人也是一片好心,这修缮工程换了其他人那便是只需要吆喝着下面人干事便行了,而且还可以从日常开支中捞钱。
  只是二弟是老实人,凡事亲力亲为。
  石守信道,大哥说得是,我可不会象有些人那样,吃了老百姓的肉转过来又喝士兵们的血。
  匡胤点头道,不错,这些年来饥民暴动和士卒哗变时有发生。都是因为当官的不体贴百姓、为将者不爱护士卒。如果他们稍稍肯为国家着想,又怎会弄成现在四分五裂的局面。
  这时王朴和赵普从外厢踱进来,王朴称赞道,大哉斯言,一语道尽天下倒悬真谛,。
  赵普也笑道,赵兄弟果然深知民间疾苦,非寻常官宦家子弟可比。
  匡胤和石守信见到二人过来,忙起身行礼。王朴摆手示意不必,落座后问起石守信同州之行听见所闻,石守信皆详细回答。临到末了,石守信问道,契丹是不是派使臣来了?
  匡胤道,二弟是如何得知的?
  石守信答道,我在返回汴京途中,见到一队契丹人马,约摸有千余人,故尔估计是北使前来。
  匡胤道,我也是五天前才得到上峰通知,说大辽使节将至,叫我们龙虎卫届时负责关防保护,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石守信道,契丹人杀我同胞、掠我土地,与强盗何异?还要保护他们,朝廷诸公竟没有一人是知廉耻带血性的么?
  匡胤见他虎目含悲,怕他忍不住会说漏嘴,忙解劝道,这是两国邦交的大事,使节只是负责议和,和那些契丹兵将不同,所以…
  石守信打断他的话,“什么使节?明明就是欺我中原无人,前来要挟勒索的。”

  肖卓好奇地问道,石二哥,你怎么那么恨契丹人?他们与你有仇么?
  石守信只要一提到契丹,就怒忿填膺,正想说我与契丹仇深似海,已被匡胤抢先说道,“南北交战已久,辽人多次侵袭进犯,中原子民谁不痛恨契丹呢?”
  当下便拉了石守信回屋休息,进了房门,石守信小声对匡胤道,“大哥,契丹使团现在便驻在城外八十里处,我想今夜前去查探一番。”
  匡胤道,使团护卫人数众多,二弟若定要前往,必须有我一起。
  石守信笑道,大哥是怕我会与辽人动手吃亏么?大哥放心,我只是好奇这次的过使会是什么人,所以想悄悄地去看一看,不会被察觉的。
  换了韩令坤和公孙燕说这番话,匡胤就相信了。以石守信的性格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匡胤大大地在心中打个问号。他怕石守信一时冲动会酿出祸来,于是说道,“辽国派谁前来,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呢?那是郭大人他们操心的事。现在天色已晚,你先好好休息,等过两天辽使入城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看。”
  石守信点点头,“这样也好,那我就先歇息了,连日赶路,身上倒真有些困乏。”
  说完和衣倒床,拉过被子,不移时已发出轻微鼾声。匡胤见他已熟睡,替他整理了一下被角,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小心地退出去关好房门。
  匡胤刚一出去,石守信霍然坐起,蹑手蹑脚来到窗前,听到院子里逐渐没了动静,众人应该相继睡下了。他回到床边,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套黑色夜行衣穿在身上。收拾停当后,并不急于出门,而是静静地坐着,直听到外面的大街上敲到三更初刻,这才轻轻推开窗户,一跃而出,再将窗关好,看着四处无人,展开轻功,纵身翻越围墙,来到街面上。此时更夫已过,大街上没有行人。夜阑人静,灯火俱灭,月光照映下的长街空阔寂寥,石守信飞身而起,几个纵落便掠出数丈,不过片刻已至城墙。见城上有守军来回巡弋,他将身子紧贴墙缝,瞅准时机,飞快地攀上数丈高的城头,用手紧紧抓住箭垛,身子伏于墙外。待守军们走过之后,他再身形飞掠,跃过城头,稳稳地落在城外的草地上。
  刚才掠过之时衣袂带风之声惊动了城上的守军,叫喊着到处查看,却找不到任何痕迹,于是以为是有大鸟飞过,石守信听到城上议论纷纷,心中暗笑。在城外深密的草林中蹲伏了片刻,然后起身急步奔向远处的辽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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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使的营地占地颇广,辽人向来习惯征战,因此随时保持战备状态,营内布置严整,灯火通明。每隔十步都有卫士站岗,同时有数十支小队士兵在营中不断走动。但这些都难不倒石守信,他拣起几个小石块,轻轻弹出,打熄了最近的几支火把,在卫兵们赶过去重新点燃的时候,他已象狸猫般轻捷地翻过栅栏,隐身在一个营帐后面,在一个巡逻小队经过时,他对走在最后的一名士兵迅速出手,将其点倒,拖进草丛,飞快地换上了辽兵的衣服,又将头盔拉低,然后再跟上前边的队伍。走在最前头的小头领回身问了句什么,用的是契丹话。石守信听不懂,嘴里含糊嘟囔,那小头领本来只是嫌他动作慢,骂几句后转身领队去了。这时石守信看见营地正中竖着一个大帐,透过帐幕可见里面人影绰绰,料想应是辽使所在。于是他悄悄地脱离了队伍,奔向那处大帐。守在帐外的两名卫士伸手将他拦住,石守信招招手,小声说了句话。两卫士没听清楚,以为他有什么重要消息,都凑过来。石守信攀住两人的肩膀,嘻嘻一笑道,“认识我么?”,辽兵听不懂汉话,惊疑地看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人,正想叫喊,石守信双手一捏,捏断了他们的颈骨,两名辽兵软绵绵倒下。
  石守信转头看看四周,远处巡逻的士兵们并未注意这里。他轻轻撩开帐幕,五六个辽国官员装束的人正在商议着什么,用的竟不是契丹语而是汉话。
  其中一人说道,“此次南行,中原官吏颇为逢迎,这多亏了赵大人的威名啊。”
  那被称作赵大人的契丹官员一直背对着帐外,石守信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心想,赵大人?莫非是赵延寿?
  一想到赵延寿,石守信心中砰砰直跳,双拳不自觉攥得梆紧,恨不得将那人一把扳过来看个清楚。
  只听赵大人呵呵一笑,对方才说话那人说道,“萧大人过奖了,赵某本来就是中原人士,这汉廷的满朝文武多与我熟识,不过是大家念些故旧之情罢了。”
  萧大人道,大人虽为汉人,但深受我朝先帝太宗皇帝器重,又对 有拥戴之功,官居南府宰相。这些中原百官又岂敢不毕恭毕敬?
  赵大人道,“萧大人说得是,我赵延寿能有今日,靠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大辽国威呀。”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
  石守信一听果然是赵延寿,脑袋“嗡”的一声象要炸开,全身血气上涌,一脚踢开帐帘,怒喝道,“叛国奸贼,纳命来。”说话间已身形暴起,飞掌直击赵延寿。
  赵延寿不防有此变故,慌忙往后退避,碰在了身后的几案上,仆倒下去。石守信掌势凌厉,闪电般就要击中赵延寿,身后却传来“嗤嗤”破风之声。石守信知是暗器偷袭,不得不侧身避闪。帐内其余诸人已回过神来,一齐向石守信进攻。这几个人都武功不弱,特别是那位萧大人,与石守信武功竟相差无几。
  石守信与他们斗得激烈,赵延寿乘机跑出帐外,大声呼喝“来人”。辽兵听到动静,一齐围向大帐,石守信见今日已无法得手,只能先回去再作打算。心中愤恨之余,猛一挥掌打得对面一个敌人仰天倒地。萧大人见他勇猛,便不上前硬拼,与另外几人合起来游斗。石守信知他们是想将自己困住,等到内力消耗殆尽,再行擒获。于是假装空门大露,引那位萧大人发掌来攻,待对方掌力将至,石守信猛然伸掌相对。雄浑的掌力相交,将他高高震起,冲破帐顶。
  石守信人在半空,迅速观察四周,脚下是呐喊着涌上来的辽兵,他一个纵身,倒翻出去,脚踏辽兵头顶,乘刀枪尚未及身的当儿,脚尖用力一点,掠到大帐外的一根数丈高的旗杆上,攀住了杆顶,再用“千斤坠”身法,猛地下沉。辽兵又急忙朝他的方向冲过来,好一个石守信,借着旗杆回弹的韧力,身子一轻,再次升上半空,朝相反方向坠落,已到了营周栅栏处。这时所有辽兵都围聚到了中央大帐之处,此地反而空虚。石守信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一路狂奔,直到身后已听不到辽兵追赶的叫喊声,这才停下脚步,凝神回想是什么人令他刚才功亏一篑。正在这时,远处草丛中发出悉索之声,石守信飞身过去,双掌击出,暗夜中只见三枚暗器朝他上中下三路飞来。他觉得这发暗器的手法似曾相识,来不及细想,连忙收住攻势,一个仰身躲开上面两枚,同时身子滴溜溜原地侧转半圈,待下面那枚暗器从身侧飞过时,一脚踢出,将暗器踏住,感觉应该只是个石块。
  他俯身拾起,劲运手指,向对面弹去。草丛中一条黑色人影掠出,往外急奔,石守信怀疑这便是方才救赵延寿之人,一边叫道,“不要跑”,一边大步赶上。
  他轻功高明,很快便追上了黑衣人。黑衣人头也不回,朝天扔出一个烟花,五彩炸开,同时抽出一把短剑,反手直刺石守信小腹。石守信一脚踏在剑锋上,用力一纵,挡在黑衣人面前。
  那黑衣人脸上蒙了面巾,根本无法看清容貌,但身形比石守信要小一些。此刻见前无去路,遂挥剑疾攻。石守信见这人所使剑法招数怪异,心中更是疑云大起。他向来自恃武功,很少使用兵刃,因此随身并无武器。黑衣人剑招狠辣,着着都往要害处招呼,一时令他左支右绌。
  石守信迫于无奈,只得催动内力,希望借此逼黑衣人与他对掌。但黑衣人好象见过他的武功似的,剑走偏锋,根本不与他掌力相交。
  相斗片刻后,他看出这黑衣人剑法虽奇,却内力不足。于是决定冒险一试,在黑衣人直刺过来之时,他不避不闪,待剑芒将至前胸,右手食中二指迅速往上一夹,紧紧夹住了剑刃。
  黑衣人兵刃受制,急忙用力回夺,剑锋纹丝不动。石守信伸出左手一掌击向其右肩,那人被震得往后直飞,“叭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石守信走上前,伸手去抓黑衣人的面巾,手正要触到之时,黑衣人的面巾微微动了一下,一个细小的物事从嘴里飞出,直射石守信面门。这一下猝不及防,石守信只能放弃进攻,斜身滚地,那暗器擦耳飞过。待他站直时,黑衣人已跑远数丈,石守信心想此人与契丹必有莫大关系,否则不会出手相救赵延寿,一定要抓住问个清楚。
  当下便要大展轻功追上,那黑衣人身旁却又同时现出五条黑影,上来一齐拦住石守信。这几个人武功与方才那萧大人类似,不是中原路数,而且全是拼命的打法。石守信被他们缠住,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远去。
  五个人围攻许久,直到天色微明,又突然一齐朝五个方向散开,迅速消失在旷野之中。石守信无从追赶,心中默然回想,这一群黑衣人很明显不是中原人,而且都武功极高,看他们行动时训练有系,肯定不是一般的护卫那样简单。那先前逃走的那名黑衣人身份就更是可疑,能够指挥这样一群护卫的人,地位非比寻常。使的是塞外武功,又擅用暗器,身材瘦小,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了解。几个影子叠在一起,时而鲜明,时而又模糊,他双手抱着头,苦思冥想,终不得要领,见天就快亮了,想到不能穿着这身夜行衣在光天化日下招摇过市,迅速起身往回奔去。
  。
  101
  石守信回来时,匡胤正站在大门口,一见面就对他说道,“二弟,你昨夜去了哪里?”
  石守信道,“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韩令坤道,“二哥,你就别骗我们了,有穿夜行衣出去散心的吗?”
  石守信心中有事,不作回答,往直朝院里走,被匡胤一把拉住,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去了辽使营地?我早跟你说过,只是普通的使节来往,与你报仇是没有干系的。要是惊扰了使者,恐怕你吃罪不起。”
  石守信冷冷地看着匡胤,沉声道,“你知道什么?来的人是赵延寿,赵延寿,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那个引契丹狗攻灭我大晋的奸贼。”
  匡胤被他的表情和语言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石守信也觉得自己语气过重,抱歉地笑道,“是我心情不好,大哥不要见怪。”
  匡胤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韩令坤笑道,二哥你也别烦,大哥说的有道理,管他来的是谁,现在都招惹不得。
  石守信点点头,三人围桌坐下,赵匡胤道,“燕儿和肖卓怎么还没起来?该吃早饭了吧”
  韩令坤摇头表示不知,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公孙燕从肖卓房里走出来,临到门口还转过身去柔声嘱咐道,“你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我下午再给你换一次药。”说完,又把门轻轻关好。
  匡胤三人见她大清早便从肖卓房里钻出,很是不解,韩令坤一下子便冲过去,指着公孙燕,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们…你们,干的好事。”

  公孙燕见他涨红了脸,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什么好事?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韩令坤怒气冲冲,声音里充满着痛苦和失落,“你…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晚上到一个男人房间里过夜,真是伤风败俗。”
  “啪”一声,韩令坤脸上多了五根手指印,他委屈地说,“你还敢打人?”
  公孙燕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打你又怎么啦?你打回来呀?”
  韩令坤捂着脸,苍白无力的声音顺着手指缝飘出来,“你…你们,真不要脸。”
  公孙燕被彻底惹灯,抬脚便踢,韩令坤身子一闪,避了开去。公孙燕一踢不中,反身连环三脚,把韩令坤逼到墙角,正待狠狠地收拾他。石守信喝道,够了,燕儿,别闹了。
  公孙燕不服气道,“谁在闹了?他骂我,难道不该打吗?”
  匡胤道,“他有错,但你…为什么…”,朝肖卓的房间努努嘴。
  公孙燕道,肖卓身上有伤,我去给他敷点药。哦,我明白了,你们以为我晚上在他那儿睡的?
  韩令坤没好气道,受了伤不可以找我们吗?干嘛非让你去?
  公孙燕看了一眼大家,欲言又止,想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可能不太方便。”
  韩令坤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你又不是他老婆,凭什么说你给她敷药还方便呢?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一对狗男女。”
  公孙燕叫道,“韩令坤,你欠揍是不?嘴巴这么不干净。”
  石守信心中一动,制止住争吵,问道,“肖卓受伤了?哪儿受了伤?是怎么受伤的?”
  公孙燕道,“师兄你的语气怎么象是在审犯人?一点也没有关心的意思。”
  石守信厉声道,“快说。”
  公孙燕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嗔怪道,“这么凶干嘛?说就说,肖卓昨天半夜起来小解时不小心滑倒了,肩膀撞在台阶上,肿了一大片。”
  石守信心想,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语气急促地追问道,“左肩还是右肩?伤口你看过没有?是撞伤后的淤青还是被人用掌力所伤后的黑肿?”
  公孙燕道,“我看得很清楚,伤处青中带红,的确是撞伤。”
  石守信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公孙燕连忙拦住他,“师兄,你不能去。”石守信一把推开她,说道,“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看的?”
  匡胤见他神情激动,忙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既然肖兄弟昨夜受了伤,那咱们就别去打扰了。”
  石守信反手抓住匡胤的衣服,“他昨夜干了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
  102
  公孙燕见到石守信和匡胤拉扯,忙劝道,“师兄,你放开大哥啊,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石守信摇了摇头,大步来到肖卓门前,举脚正要踢门,门却开了,肖卓脸色淡如金纸,虚弱地站在门后,右肩上的衣服下面高高隆起一块。
  石守信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是不是受了伤?快说,是怎么受伤的?快呀。”
  匡胤走上去挡在肖卓面前,尽量平静地说道,“二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令坤却在一旁火上浇油,“肖卓,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假装受伤骗燕儿对你好。”
  匡胤瞪他一眼,喝道,“就你话多,把嘴先闭上。”
  石守信道,“好,你们想知道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个人…”他手指着肖卓的鼻子,“这个人是契丹的奸细,我要杀了他。”
  众人大吃一惊,公孙燕叫道“不可能”,匡胤道,“二弟,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这话可有证据?”
  石守信叫道,“要证据是吧?好,你们听着,肖卓是不是来路不明?他的武功是不是与中原不合?他的那匹马是不是塞外的种?昨夜在城外想用暗器伤我的黑衣人,同样是塞外武功,而且身形瘦小和他一模一样。还有就是…”
  他目光如刀,盯着肖卓道,“昨夜的黑衣人与当日在凤翔杀王景崇的是同一个人,他的背影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我就怀疑过你,只是没有证据,又想不明白动机。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是契丹人,和王景崇素有勾结,想谋夺中原。王景崇兵败,你怕他说出什么秘密来,所以急于灭口。”
  众人一听,放下心来,韩令坤觉得这误会有点深,于是把吃醋这件事暂且搁置,说道,二哥,这我就得说说你了。那黑衣人可曾让你看到他的脸?没有吧?光凭身材相似怎么能断定就是同一个人呢?
  公孙燕补充道,“你说肖卓和那黑衣人武功相似,就更没道理了。肖卓家在幽州,本来就不算中原人氏,至于那黑衣人嘛,肯定也就是个塞外高手罢了。你还说是肖卓杀了王景崇,这更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们俩一直在喝酒,喝得大醉,他怎么可能分身去杀人?师兄,你这些话过于牵强了。”
  匡胤其实一直都怀疑是石守信杀的王景崇,因为他们有仇。这时也说道,王景崇是要押回京城明正典刑的,本来就活不了几天,除非有深仇大恨非亲手除去不可的,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干出这种事。
  石守信见他们一个鼻孔出气,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想了想,又说道,“那他身上的伤呢?又是怎么回事?那黑衣人也被我打伤了,肖卓,你敢不敢脱下衣服让大伙儿看看你的右肩?”
  赵匡胤道,“二弟,肖兄弟昨夜一直在家,我们都可以证明。既然燕儿都说他的右肩的确有伤,而且又为她敷过药了。
  你就不要再乱加揣测,就算不信我们,你也该相信燕儿吧。”
  石守信摇头道,证明?你们怎么证明?大家各自一屋睡觉,他半夜翻出去会向你们打招呼?还摔伤,我不信有这么巧。中了我无极掌的人,中掌之处必定乌黑发肿。肖卓,你把衣服敞开,让我看看。
  公孙燕道,“师兄,不用看了,我会不知道无极掌的威力?肖卓的伤处是青肿,并无发黑。”
  肖卓轻声道,“石二哥,我没骗你,我这肩上的伤真是摔倒时撞在台阶上弄的,燕儿也看过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我真的不可以让你看我的伤口。”
  石守信冷笑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匡胤也不希望再闹下去,劝肖卓道,肖兄弟,你就让他看看吧,自家兄弟,何必不好意思。
  肖卓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公孙燕。公孙燕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们了。”她转头对肖卓道,“不是我不替你保守秘密,实在是迫不得已,你可不能怪我。”
  大家心中对她这话感到奇怪,公孙燕又说道,“其实肖卓和我一样,都是女子。所以…所以不能让你们看她的伤口了。”
  韩令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只叫你去给她上药,原来…原来…你早知道她不是男人。肖卓,你可真会装呀。”
  匡胤和石守信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委,两人对望一眼,石守信赶忙松手,匡胤也从肖卓身边挪开。

  韩令坤睁大双眼,“你…真是女的?”
  公孙燕道,“不相信么?你们等一下。”说完,牵起肖卓,走入自己房间,关好门。过得片刻,房门打开,公孙燕和一袭女装的肖卓站在大家面前。
  肖卓的身材小巧,穿公孙燕的衣服刚好合身。此时换上红色裙装,上身着一件月白绣袄,肩上披着天青色半袖襦衫,显得秀丽脱俗。见大家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肖卓苍白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更让人觉得弱质纤纤、娇美动人。
  石守信手指着肖卓,“你…你既然是女子,为何要一直跟着我们?”
  肖卓苦笑了一下,公孙燕大声道,“看看看,你们一知道她是女孩子就是这种反应,所以她不告诉你们,就是怕被嫌弃。”
  她走到肖卓身旁,拉起她的手,说道,“其实说了又有什么?我不也是女儿家,照样和大家称兄道弟。”说完顺势拍了肖卓一下。肖卓“哎哟”一声,匡胤急忙关切地问道,“碰到伤口了?燕儿你真不小心。”
  公孙燕道,“大哥,你一知道肖卓是女孩子,马上就这么关心了?”她说归说,还是不大放心,轻声问道,弄疼了吗?
  肖卓微笑道,骗你们的,我的伤又不重,哪有什么碰不得的。
  她蹲下身,向大家行了个万福。
  韩令坤道,“肖卓,你穿女装还真好看。”见公孙燕瞪过来,忙改口道,“不过,还是比燕儿要差一截。
  就差那么一小截,但始终是差了。难怪你们两个成天形影不离,亲热得紧。早点说嘛,害得我…”
  下面的话他自觉有点说不出口,这时王朴和赵普走出来,他二人方才见大家争吵,在未明真相之前不愿过早掺和。现在看误会已消,赵普笑道,“害得你什么?害得你以为公孙姑娘看上了肖姑娘,不理你了是不是?”
  韩令坤被说中心事,面红耳赤道,哪有这回事?赵先生尽会开玩笑。我是担心二哥刚才收不住手,真伤了肖兄弟,不是,是肖姑娘才对。
  肖卓道,韩三哥,以前是小妹不对,多有冒犯,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计效。
  韩令坤今天得了意外之喜,兴奋不已,大方地一挥手,“算了,我平时也多有不对之处,咱俩就算扯平了。”
  匡胤的心中才是一阵轻松,与肖卓相处多时,彼此间照拂有加,他对肖卓已产生了一种难以割含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和与韩令坤、石守信之间的战友兄弟情略有不同。他甚至偷偷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男人的特殊癖好。现在终于好了,自己是正常的。
  王朴笑道,既然一切大白,雨过天睛了,大家一块儿吃早饭吧。
  匡胤听了这话,忙一手拉了石守信,另一只手伸出去要牵肖卓,想想不对,改为牵住韩令坤,只对肖卓道,“肖兄…,不,肖姑娘,走,吃饭去。”
  大伙儿高高兴兴地进了里屋,丫环早已在桌上摆好了油饼和豆汤以及小米粥,赵普招呼道,“来来来,快吃快吃。”也不管其他人,自顾着拿起一张大饼,就着粥稀哩哔啦起来。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用饭,只有石守信还是满腹心事,随便喝了几口豆汤便借口要回军营应卯,匆匆打个招呼便出去了。
  。
  103
  肖卓肩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好,但乌云追已经可以被确定是没病的,它每天和驭风都要到大街上逛几圈,遇到酒肆便停下来喝上几口。附近的居民都熟悉了这个场景,见怪不怪,有些人甚至主动掏钱买酒请它们喝。
  肖卓对这件事觉得很是头痛,照这样下去,好好的两匹马堕落得跟街上的泼皮二流子有什么区别?于是就趁这几天匡胤不当值,让匡胤和公孙燕把马给高怀德送回去。
  高怀德听匡胤说了原委后,哭笑不得。只好叫刘廷让把马牵到马厩去,每天定时喂些酒水。匡胤又提到肖卓不慎受伤,高怀德马上就说自己会一点跌打损伤的治疗,可以过去给肖卓看看伤势。公孙燕道,“高大将军,这可能有点不太方便吧。”
  高怀德奇道,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肖兄弟对我数次相助,我一定要亲自去给他治伤。
  公孙燕道,我说不行就不行,再说你就算去了,肖卓也不会把伤给你看。
  匡胤笑着对高怀德道,“高将军有所不知,这肖兄弟呀其实不是兄弟。”
  高怀德瞪眼道,赵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肖兄弟不但是我的兄弟,而且还是好兄弟。
  匡胤道,高将军听我把话说完,肖兄弟…不,肖卓,她其实是女扮男装的。
  高怀德乍听此言,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肖兄弟是个女子?”
  见匡胤肯定地点了点头,高怀德心中一阵失落,肖卓竟是女子,那以后就不能称兄道弟把臂言欢了。
  转而又想到肖卓眉目清秀,回复了女儿身必定甚是好看,于是又莫名的欢喜起来。他起身说道,那咱们快去,不看伤,只看看肖兄弟,不是,只看看肖姑娘。
  公孙燕道,高将军,过门是客,现在好歹也是中午了,你就舍不得请一顿饭?
  高怀德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疏忽了,那咱们先吃饭,吃了再去。”
  刘廷让马上去叫伙房准备饭菜,军中饮食简单,不过是大块肉加些盐巴香料煮好,又熬了一大锅白菜粉汤,热腾腾几大盆端上来。亲兵们在各人面前摆了个大碗和一双筷子,高怀德平时吃饭都是和两名副统领郑青元、张孝义一起,这时也把他们叫过来,并向匡胤介绍。
  匡胤虽然职位略低,但他的名声早传遍军中,而且和高怀德又是好朋友,所以郑青元和张孝义对他都十分客气。刘廷让用长筷给每人碗里夹了一个大大的猪蹄膀,匡胤见肉汁淋漓香气四溢,也不客套,开怀大嚼起来。公孙燕却嫌猪蹄肥腻,皱着眉勉强挑了几丝瘦肉,喝了两口菜汤。
  高怀德见她浅尝即止,抱歉地笑道,“军中伙食粗陋,不合公孙姑娘口味,改日我在城里找家上等的馆子,好好地招待姑娘。”
  公孙燕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上元居的三吃鲤鱼、干爆鳝丝,还有六朋居的响炸双脆,还有还有,必须要喝东篱轩的菊花酿。”

  高怀德笑道,好,好,只要公孙姑娘高兴,在下一定办到。
  公孙燕道,那可就说定了,你别到时不认账。
  匡胤埋怨道,“你不是戒酒了吗?怎么还要喝什么菊花酿?”
  公孙燕道,大哥你这回可是错怪我了,上回在凤翔答应了你们从此不再喝酒,我至今是一滴未沾。
  郑青元在一旁说道,赵兄弟有所不知,这菊花酿不是酒,而是用新鲜菊花调了蜜,再封坛腌酿数日,冲水兑饮,是东京城里的小姐贵妇们最爱的解渴佳品。
  公孙燕拍手笑道,没错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青元道,这种饮品源自我族,人人会做,我也是从小喝到大的。
  公孙燕问道,“我族?我怎么以前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高怀德解释道,郑将军并非汉人,而是沙陀族人。
  公孙燕站起身来,好奇地仔细打量郑青元,说道,“你是外族人?不象呀,和汉人一个样。高怀德,你们合起来骗我的吧。”
  郑青元笑着说道,公孙姑娘不要误会,我们沙陀族人本是鲜卑的一支旁系,自隋朝起便散居于河北甘陕等地,唐朝时蕃汉杂居,所以生活习俗以及相貌也日渐与中原相近。
  公孙燕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明白啦,你们的祖先和汉人通婚,所以后代也越长越象汉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郑青元点头道,公孙姑娘真是聪明,经过数百年的胡汉融合,我们已经和汉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些祖辈传下的习俗依然还保留着,象这菊花酿便是因为我们沙陀先祖是生活在幽燕一带,那里天气干燥,但却生长着一种黄色菊花,用来加蜜泡饮,可生津止渴、润燥化食。
  公孙燕今天长了见识,刨根究底地继续问道,那你们沙陀族有没有什么节日,比如象我们的上元节、中秋、重阳、七夕什么的。到过节的时候,你们会不会聚在一起,唱的是什么歌、跳的是什么舞啊?你能不能给我来一段?
  郑青元脸现尴尬之色,“我们是游牧之族,本来人口就不多,现在又零散杂居四处,我都不知道身边还有谁也是同族,又何从聚会。”
  公孙燕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话,不过郑将军,你也别难过,沙陀人也好,汉人也罢,住在一起便是一家人了。高怀德,你说是不?
  高怀德急忙道,对,,对,郑将军是我的得力助手,管理军中井井有条,我们就是好兄弟、一家人。
  匡胤记挂着肖卓的伤,想早些回去,见公孙燕谈兴正浓,又不好坏了她的兴致,只能几口吃完,站起身来要告辞,高怀德忙叫留步,向郑青元和张孝义吩咐了几句,赶忙出来和匡胤他们一起去看肖卓。
  。
  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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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卓只是伤在肩上,并不太影响行动。高怀德来的时候,她正在后院赏花。其实也不能算是赏花,因为一共也就十几盆,是匡胤怕她闲着在家无聊,专程去花市买了些农户养植的牡丹、芍药之类。匡胤并不识花,见着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便和韩令坤一起搬回去。韩令坤自从知道了肖卓是女子,心中敌意大去,对她很是宽和客气,处处忍让,因此这段时间肖卓过得颇为惬意。
  高怀德率先进门,他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象韩令坤遇到什么事只会大呼小叫,虽然急切地想看到肖卓,但仍努力压制住情绪,头也不转,只把一双眼四处搜寻。没见着人,忍不住问道,“哪去了?不会是上街了吧?”
  公孙燕道,“你急什么?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后院。”她大声喊道,“肖卓,肖卓,高怀德来看你了。”
  高怀德急忙阻止道,“你小声点,万一她在睡觉,岂不让你给吵醒了?”
  公孙燕盯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体贴了?”
  正待再喊,匡胤指了指后院,“那不是肖卓?”
  肖卓听到公孙燕叫她,转过身来,见高怀德也来了,浅浅一笑打个招呼,轻声道,“高将军也来了。”。她以前为了符合男子装扮,说话时声音变粗而且脸上有时故意留些污垢。现在回复女身,语音柔美,身段苗条,白净的脸蛋上略带一丝病容,斜倚在花丛之中显得娇弱不胜,令高怀德一见之下,怜惜之心大起。
  抢步上前,要象往常那样握住手臂打招呼。肖卓身子微微一缩,高怀德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孟浪了,忘了肖兄弟是姑娘家,哎哟,不对,肖姑娘才是姑娘家。”
  肖卓听他语无伦次,不禁“扑哧”轻笑,公孙燕道,“高怀德,你这不是废话吗?”
  高怀德紧张地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肖卓笑道,高将军,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下面的军士们看到,他们该怎么说你呢?
  高怀德大窘,嗫嚅道,“对,对,肖姑娘说得对,,我我,我是来找王先生的。王先生,王先生,你在里屋吗?”说完,拔腿便往王朴的房间奔去。公孙燕在后面喊,高怀德,你不是带了药来给肖卓治伤吗?你的药呢?
  高怀德头也不回,大声答道,“药,有药,但是今天走得急,忘带了。改天,改天一定带过来。”
  公孙燕道,药都没带,你来干什么?
  这时王朴从里屋出来,高怀德见到救星,几步跑过去。公孙燕在后面提醒道,你别忘了,你还要请我吃饭哩。
  王朴笑着说道,高将军,你请燕儿吃饭,也不叫上我们?
  高怀德嗔怪道,先生,你也来拿我开玩笑。
  王朴悄悄用手朝后院一指,低声道,你请大家吃饭,肖卓才会去呀。
  高怀德顿时明白过来,连声道,,对,对对,大家一起,吃饭,吃饭,现在就去。

  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庄重地对公孙燕说道,为了感谢王先生对我平日的教诲,顺便也感谢大家为我找回乌云追。我请吃饭,上元居。
  说完就对刘廷让吩咐道,马上去订位子。
  上元居就在繁台附近,出门拐两个弯,再过条街就到了。这里的菜价格不菲,但做的是最地道的开封菜,因此达官贵人经常到此宴请宾朋。
  上元居的店主知道高怀德的身份,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出来招呼,小心翼翼地巴结奉迎。专门辟了间楼上的雅室,待众人坐下,店主哈着腰请问点些什么菜。公孙燕道,,今天是高大将军请客,什么贵就来什么。
  店主立刻熟练地报上菜名,什么焖熊掌、煨驼峰、白烧羊头、干切猩唇…
  肖卓听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道,咱们人也不多,何必浪费,就把你们的招牌菜弄几个就行了。
  公孙燕道,好难得才出来吃一回,还不用给钱,干吗这么节省。你这不是让高大将军难堪吗?
  高怀德立刻说道,公孙姑娘说得对,不要给我省钱,出来吃饭就图个尽兴。
  匡胤觉得虽然高怀德在这群人中比起来是最富的,但也没有必要太铺张,于是对店家道,“不是听说这家的什么三吃鲤鱼还行么?”
  店主道,这位客官会吃,小店的三吃鲤鱼用的新鲜黄河鲤鱼,现作现吃,客人从来都赞不绝口。

  匡胤对高怀德道,“高将军,那就上这个吧,其余的配菜让店家替咱们做主。”
  高怀德表示同意,店主打躬作揖后一溜儿跑去后厨安排。两名伙计用托盘端上来雪白的热手巾,伺候着众人擦脸揩手,又把手巾收走,在每个人面前奉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茶。
  高怀德抿了口茶,说道,早就想和大家聚一聚了,只是平时实在太忙。
  王朴道,高将军军务倥偬,是我们叨扰才对。
  高怀德道,哪里哪里,先生言重了。可惜赵先生和韩兄弟没来,还有石兄弟也不在。对了,他三人去了何处?
  公孙燕道,韩令坤最近又升了官,当个什么散员指挥使,成天就拉着赵先生到军营去给他手下兄弟们算命。至于我师兄…
  她看了一眼肖卓,欲言又止。匡胤道,我二弟他刚从同州回来,有许多公务上的事要交接,所以没在家住。
  高怀德道,去了同州?是助建城墙吧?那是个好差使啊,又搂钱又立功,看来他和王峻的关系不错嘛。
  匡胤正想解释其实王峻是看了柴荣的面子,房门打开了,店主端着一个大圆盘进来,摆在桌上。身后两名伙计,一个提着一条数斤重的大鲤鱼,一个捧着个油盆,油盆外缠着厚厚的棉布。
  店主喊一声,“客官小心了,”众人都把身子侧开,店主将尺把长的大鲤鱼往盘中一搁,那鱼早刮净了鳞甲,沿肚剖开,浑身依次划开十字刀口并抹匀精盐香料,腹中填满姜末蒜片大小葱段,鱼嘴尚还一张一合。
  待鱼摆好后,端油的伙计将油均匀倾下,那油竟是滚热的熟油,“嗤啦”一声,鱼身上冒起白烟,顿时香飘满室。
  店主提醒道,“各位请趁热吃,但须防烫了嘴。”
  公孙燕率先吃了一口,点头道,“好吃好吃,外酥里嫩,又入了味。”
  其余诸人依次尝了,也都赞不绝口。店主得意道,“这活鱼三吃是本店祖传,别家都吃不到。”
  高怀德从鱼背脊处夹下一大块肉,放到肖卓碗里,“肖姑娘,多吃点鱼,补补身子。”转头又问店主道,“不是叫三吃吗?还有两吃呢?”
  店主陪笑道,“高将军有所不知,这第二吃和第三吃要等你们把鱼肉吃完了才行。”
  不移时桌上的鱼肉便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店主把盛鱼的大盘移开,让伙计送上其它菜肴,每上一道菜便报上菜名,有切得亮薄的白水羊头、红亮香脆的干爆鳝丝、椒麻酥嫩的焦炸仔鸽,其它的如生煎包子、玉晶虾饺、角炙腰子、葱泼兔、金丝肚羹、煎燠肉,琳琅满目水陆杂陈摆满一桌。最后送上一道下饭菜,水晶盘儿里黑亮黑亮的一丝丝切得又细又薄,正中间撒了些香菜芫荽,还浇上几滴芝麻香油。
  肖卓觉得好奇,挟了几丝放进嘴里,脆生生的入口清爽,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你怎么没报呀?”
  店主搓了搓手,笑道,这个却不敢说,但教客官喜欢便好。

  高怀德一拍桌子,“叫你说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店主慌忙说道,“不是小人存心隐瞒,实在是因为这是个稀罕物儿,寻常人弄不到。”
  公孙燕道,“寻常人弄不到,那除非是皇帝家的东西。”
  店主道,姑娘说得对,这个叫海蛰丝,是吴越国进献的贡品。
  高怀德道,你好大胆,贡品也敢偷?
  店主今天是存心要讨好高怀德,才拿出平日难见的私藏,谁知马屁没拍到反倒浇一身尿,吓得急忙跪下道,“小人这不是偷的,是宫里的内侍们有时会把宫中的贡品偷拿些出来卖,所以才弄了这么一点。大人要觉得好吃,就常来。只要不说出去,便是关照小人了。”
  高怀德一摆手,“算了,你先下去吧。”
  店主赶忙起身,把吃剩的鱼收走,满脸堆笑道,“各位大人慢用,小人过一会儿再来伺候。”
  过了半个时辰,店主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玉青提花大瓷壶,身后还是跟着几名伙计。
  一个伙计端上一个大铜盆,盆里熬着鱼汤,汤色乳白,汤面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鱼头在汤中沉浮起没,周围漂着一片片莹白如玉的豆腐。店主给每人碗里盛了小半碗汤,王朴喝了一口,只觉鲜美无比,伸出筷子轻轻夹块豆腐放进嘴里,嫩滑之至,还没来得及咀嚼便溜入腹中。不禁赞道,好汤,这便是第二吃吧?
  店主道,大人若是觉得受用,就多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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