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夜半出走
这时青岛的革命形势越来越紧张了,4月,直系军阀张宗昌出任山东省军务督办兼省 ,独掌山东军政大权后,残酷镇压工农运动。但是毫不屈服的工人们根本不惧血腥镇压,此起彼伏、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不断发生。5月,中共山东省委准备组织青岛日本纱厂工人大罢工,进行周密的筹划,逐级部署了任务,沈天峻、凌松岳、吴坚等秘密地下交通员在大罢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凌松岳也给云发和奔儿布置了任务,主要是接头联络和信号传递,准备凌晨四点钟出发。
夜里,报时钟刚敲过三下,云发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敲了三下窗,云发正在睡觉,这时已被惊醒,忙警觉地问:“谁?”窗外那人也不答话,窗影上出现一个“飞翔”的手势,云发认得是本帮暗号,忙下床开了窗,见来人却是代帮主火火。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这么晚了,什么事?”
火火胖嘟嘟的脸庞露出讨好的笑容说:“帮主,不是我找你,是有个人要找你,让我带你去见他!”
“现在不行,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谁也不见!”云发斩钉截铁地说。
火火的笑容更加自信了:“帮主,这个人就是天塌下来你也会见的。”云发越发感到惊奇了,问:“到底谁啊?这么神秘?”
火火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云发,云发接过,趁着暗淡的星光辨出那是一个小孩穿的红肚兜,上面还绣着嬉水鸳鸯花纹,里面还包了一撮用红线系着的胎发。他忽然心中一紧,眼前一亮,抬头对火火说:“金猊儿!”
说这三个字时他忘了压低嗓音,因此在这黑夜中显得十分突兀清晰,连火火都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冲他“嘘”了一声。这时只见隔壁屋里的灯光亮了,传来凌松岳的声音:“谁啊?”
云发没应声,压低声急促对火火说:“你找到她真是太好了,你让她等我一天行不?”
火火也急促地摇头:“不行,她说了,你现在不跟我去见她,就永远都见不到她啦!”
这时又传来凌松岳的声音:“谁?发儿?”并传来了起床走路的脚步声。
云发一咬牙,忙爬出窗子,和火火一溜烟跑了,凌松岳起床后见云发不应,推开房间一看,没了人影,只有窗户大开着。
云发跟着火火出得院子,沿着巷子跑到路口,早已有一辆豪华的装着玻璃门和挂着白纱窗帘的马车在那等着他们,火火带他上了车。云发正惊疑不定四下打量,火火又拿过一套衣服让他接上,他愈加惊奇了,问道:“我们这是去哪?见她为何要换衣服?”火火颇为自豪地说:“帮主,到了你就知道了,嫂夫人现在住在一间像宫殿一般气派的房子里!”
云发只得暂且按耐住心中的若干疑团,换上了衣服,这是一套深蓝色的对扣褂子,穿在身上倒是很像一个仆人。他想这些疑团等一下都会解开的,他现在最期盼的是马上见到金猊儿,看看她是胖了还是瘦了,还有孩子怎么样了。现在他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在马车里呆一分钟都像是过了一年,越是快要见到自己日思夜念的人越是觉得时间漫长。
马车行了半个钟头,终于停下了,他掀开白纱帘往外看,只见到了一个豪华的公馆,公馆的铁门开了,马车跑了进去,又跑了一段路,在一幢别墅洋房门口停了下来,火火塞给他一盆兰花道:“你拿着这个,跟我走,一会儿就到了!”说罢自己也端了一盆花,便下车了,和门房说了句:“给九太太送花!”便带着火火进了别墅。
他们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又上了螺旋式的楼梯,然后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火火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进来!”
云发听声音很是耳熟。火火开了门,两人便一起进了房间。云发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舒适的房间,不觉瞪大了一双惊奇的眼睛,这时他忽然看到卧室里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再定睛一看,原来却是金猊儿,他惊呆了,愣了半天只听“嘭”的一声,才把他惊醒过来,原来是手中的花盆摔倒地上,碎了一地的泥土和瓷片。他叫了一声:“金猊儿!”
金猊儿眼眶里满是泪水,也叫了一声“云发”,两人便抱到了一起。这边火火放了花盆,早已识趣地退出去,并轻轻带上房门。
金猊儿自那日被凌松岳逼走以后,伤心欲绝,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一系列的苦难,让她完成了从一个天真女孩到一个成熟女人的蜕变。伤痛之后,她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心里却燃烧起了复仇的火种,发誓要做三件事:一是找个有势力的人投靠生下肚里的孩子;二是借这人势力杀了凌松岳为父报仇;三是让赵云发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她相信老天一定会可怜她,让她找到这个机会,于是她收拾行囊,过了一段流浪街头的日子,一天她在一家叫做红香坊的妓院门前看见一辆华丽气派的马车,经过打听得知这是大军阀张宗昌的座驾,他时常光临这里。金猊儿计上心来,当天便换洗一新,投了这家妓院中。
五十六、九姨太
她是寻着目标来的,因此一到红香坊中便花钱笼络鸨母,让她把自己推荐给那位张大帅。功夫不负有心人,金猊儿在张大帅面前大施柔媚功夫,不上几时,便把个张大帅搞的英雄气短、神魂颠倒,甚至把她专门接到安娜别墅,闭户谈情。过不多时,金猊儿便柔肠百转,嘤声娇啼地说自己怀了大帅的亲骨肉,张大帅得了这个消息,高兴的了不得,忙花钱替她赎了身,用花团锦簇的轿车欢天喜地的把这顶“绿帽子”给迎了回去,纳为第九房姨太太。
如今,这位九姨太见了昔日情人,只是扑在他怀里娇娇啼蹄地哭诉着离别之情,相思之苦,还说了许多“以后再也不要分离”之类的话。云发不由把她从怀里推开了,神色黯淡地道:“以后我们怎么可能再在一起,你,你都已经成了狗肉将军、混世魔王张宗昌的姨太太啦!”
“那又怎样?我心里牵挂的始终是你。”金猊儿娇声道,“现在我正暗积家私,存庄生息呢。只要你愿意,将来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找一个环境好的去处,过那神仙般的日子。”
见云发只是不说话,金猊儿眨着她那一对闪亮的眸子,万般委屈地说:“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怀孕的时候,你可照顾我一天么?我可不想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过着没有爹的苦日子。”
云发听说孩子,便要看看。金猊儿按了铃,一个姆妈开门进来问:“九太太,什么事?”金猊儿便让把孩子抱过来,不一会姆妈便抱了一个襁褓过来,是个男孩,生得眉清目秀的,刚刚睡着又被惊醒,因此哭个不停。金猊儿让姆妈下去。
云发抱着儿子甚是欢喜,又哄又逗,孩子方止住了哭,金猊儿趴在云发肩膀上说:“这孩子出生3个月了,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像我,额头和鼻子像你,脸形也和你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第一个抱他的男人竟然不是他亲爹。”说到这里不由又伤心的抽泣起来。又道:“云发,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别走了,我和孩子真的需要你啊!我和大帅已经说过了,说你是我的表哥,让你当他的副官。大帅的姨太太多,公务又繁忙,不常来我这里,我可以经常设法与你相聚,等孩子大一点,我们俩就离开这里,你看行吗?”
又沉默了一会儿,云发终于开口了:“金猊儿,我愿意,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走了以后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寻找你,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你,没有了你,我都没魂啦!这次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再离开你呢?”
云发的话让金猊儿感动的又流下泪来。云发腾出一只手替她擦去泪水又道:“不过,请你等我一天,今天我得赶回去,我有事情要办。”
金猊儿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密笑容,道:“云发,你不用回去啦,我知道你要办什么事,是为了今天工人罢工当联络员吗?”
云发听金猊儿竟然说出来他的秘密任务,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金猊儿却语速平缓地说:“就许那些共匪探听大帅的情报,不许大帅知道共匪的情报吗?共匪队伍里也有大帅的人,所以你们的行动和联络接头人的姓名,大帅昨天晚上就知道啦,只等你们一开始行动,大帅布下的军警就开始抓捕行动。我让火火叫你来,是不想让你卷到这件案子里去,白白做了牺牲品,你师父他们此时,恐怕已经被抓住啦!”
云发听了金猊儿这番话,早已大惊失色,忙问她:“你不是骗我的吧?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金猊儿眼里含着泪水道:“我有必要编造这事来骗你么?我眼里心里只要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平安,其他人又与我有何相干?”
“不行,”云发皱着眉头,把孩子塞到金猊儿手中道:“我现在就得走,我要去救我师父和弟弟!”说罢起身要走。
金猊儿急道:“你不能去,大帅已经派了大量军警埋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去了也救不了他们,反会引火烧身!”
云发这时已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金猊儿,语气坚定地说:“我必须去,无论怎样,我不能丢下我的亲人们不管。放心吧,金猊儿,我会回来的,等把师父和弟弟救出来,我一定会来找你。请相信我,这辈子我最爱的人是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任凭金猊儿大声叫着“云发”的声音和婴儿的啼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五十七、镇压大罢工
凌松岳见云发跃窗走了,不知他到底怎么回事,但行动时间将至,也顾不得云发,便带着奔儿出发了。天刚亮时,日本纱厂的工人便宣布总罢工,电闸一关,所有的纱锭子和机器齿轮都停了下来。工人们打起了事先准备好的条幅,手举白旗,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大街上,边呼抗议口号边扔传单。一时间白色纸片漫天飞舞,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游行示威的队伍向府衙走去,半路上大批巡警赶了过来,先由警署署长和总监坐了一部摩托车,前来劝阻,但义愤填膺、热血沸腾的工人全然不睬,反而更加踊跃的前进。于是警长和总监的摩托车开走了。军警队伍便前来弹压,紧接着便发生了冲突,军警们开枪打死打伤十数名工人,工人更加激愤,拾起路边的石块砖头投掷,一时间大街上“砰砰”声四起,喊杀声一片,烟雾弥漫中,几百名军警的马队又开了过来,马步蹀躞,刀剑横森,气势汹汹地向工人们冲击而去,冲散了队伍,许多受伤的和来不及跑走的工人们便被警察们抓了起来,凌松岳和奔儿也在被捕之列,这次运动自然以军警的胜利而告终。
就在军警们押着被捕的工人昂然回师的时候,在一个路口拐弯处,却有百十名衣衫褴褛的流浪少年手执刀枪棍棒堵在路口,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军警队伍。这阵势却把军警们看的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平时见了军警拔腿就跑的流浪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大胆?
忽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到那些流浪少年的面前,有两个少年坐在车箱前,其中一个是云发,另一个是火火,只见火火站在车上朗声道:“飞云帮的兄弟们,我们帮主他二叔被这些可恶的警察抓起来了,我们现在把他抢回来,本帮将给各位论功行赏,上啊!”说完他一挥手,一扬马鞭带头向军警队伍冲了过去,那些流浪少年也源源不断地呐喊着冲了上去,竟冲散了措手不及的警察队伍。
警察们慌忙应战,有的端枪射击,有的举起警棍抽打,更有的和流浪少年缠在一起撕打,被抓破咬伤的警察不计其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那辆马车在队伍中左突右冲,好几块车厢玻璃被打碎了,里面的白色窗纱不由飘了出来,云发睁大了眼睛,仔细寻觅着那些被捆缚起来的工人,忽然听到奔儿叫自己,一抬头在一群人中看到了凌松岳和奔儿,他忙和火火驾车跑了过来,押着奔儿的那个警察正欲端枪射击,被奔儿一脚跺到他脚上,他痛得嗷嗷大叫,奔儿趁势用头撞他的肚子,一下把他给撞倒了。凌松岳见云发来救,也用肩膀把身边的警察顶开,又一脚把他踹倒,火火高兴地大笑:“我抢到头功啦,二叔、小弟,快上车,我给你们松绑!”说着便俯身去拉二人。这时一颗子弹飞来,打中了火火胖胖的身体,火火来不及哼一声便摔下了车。
云发大声叫唤着:“火火!”对面那个军警又准备射击,云发一扬马鞭便把那军警手中的枪卷了过来,端起枪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鲜血飞溅,那个军警一命呜呼哀哉。云发见形势紧急不容逗留,挥刀砍断了两人的绳索,忙把凌松岳和奔儿拉上了车箱,驾车向远处冲去。
一路冲去,枪弹密集,车厢玻璃全部碎裂,车厢板也被打得弹痕斑驳,身后那百十个流浪少年最终敌不过全副武装的军警,或逃或散,或死或伤,飞云帮至此真的是灰飞云灭了!
马车飞奔到凌松岳的住处停了下来,小赛花闻声忙抱着飞儿跑了出来,见三人平安回来,不觉大喜。云发下了车欲扶师父下车,凌松岳却一把甩开了他。下了车,他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云发道:“我且问你,这次行动计划泄露,是不是你告的密?”
云发无辜地摇着头说“不是”。
凌松岳丝毫不信,冷笑一声:“还敢狡辩,你在行动之前突然消失,去了哪里?”
云发自然不便说他去了金猊儿那里,沉默了一会,他昂然道:“师父,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做任何破坏这次行动的事,否则让我不得好死!”
小赛花忙在一旁劝道:“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啦,都是一家人,说这么重的话干什么?松岳,云发是我们自家孩子,你还能不相信他?”
凌松岳指着那辆破烂不堪的马车说:“我倒是想相信他呢!但你看那马鞍上,分明印了‘张公馆’三个字,在行动前他又忽然失踪,我怀疑他投靠了张宗昌,这期间去张公馆告密去了。你敢发誓你没有去过张公馆?”
云发没有回答师父的厉声质问,而是说:“我都说了,我绝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师父,我得知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你还是带着赛姨和弟弟妹妹快走吧!赛姨,你多保重!”说完,向大家鞠了一躬,便跳上马车,驾车走了。
凌松岳在后面大声喊道:“站住,你去哪里?”云发也不说话,只顾赶着马车往远方驶去。
凌松岳骂道:“叛徒,竟然背叛革命!”又回头叫奔儿道:“我们去把他追回来。”
云发驾着马车走了一程,忽听后面蹄声响起,只见师父和弟弟同骑着白义追了上来,云发忙扬鞭赶马,加快了速度,听师父和弟弟在身后唤他名字,只是不理。
五十八、喋血张公馆
云发在见到金猊儿和儿子后,就已经在心里进行了选择,最终选择了金猊儿母子俩。他想只有家才是他生命的寄托和归宿,他相信即使师父也会选择小赛花和飞儿的。如果让他留在师父身边,他会很苦闷,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师父一家亲亲热热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与其那样痛苦着,不如让双方都解脱,他的选择又有什么错呢?
但他却不想把事情告诉师父,因为他知道师父不会理解也不能接受他和金猊儿在一起的。他只有自己用行动去争取,因此他走得很坚决,仿佛任何人也阻挡不住他的脚步。他知道白义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能追上他,因此他不停地抽打前面那匹棕毛马,催它快跑,一定要跑到张公馆去。
终于远远地看到张公馆了,云发愈加卖力地催马向前飞奔而去。凌松岳骑着白义跑得更是飞快,它兴奋地扬起飘逸的长鬃追向前面那匹马,每次它和其它马跑在一起总有种优越感,尤其是在追赶其它马时,这种优越感就会更加明显地体现出来,随着与前面马匹的距离越来越近,白义跑得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松,仿佛在享受追赶过程中的乐趣。就在离前面的马车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一串猛烈的机枪声响起,白义徒然跃起,像长了翅膀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奔儿此时也觉得师父抱紧了他,用身子紧紧地护住他。
云发听得身后机枪声响起,忙勒马停车,转头一看,路两旁不知什么时候埋伏着许多军警,正对着驮着师父和弟弟的白义猛烈射击。他大声呼喊着“不要”,只见白义从空中跃下,同时洒下无数鲜血,像是花树在风吹雨打中纷纷落下的花瓣一般,白义真不愧为“神骏”,四蹄落地,已经转过了马头,迅速向反方向跑去,灵巧迅捷地在弹雨中穿梭闪避,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穿越于漫天流星之间。
他不知师父和弟弟生死,跳下马车往回追了几步,一眼看到地上的无数血点,不由双腿一软,趴倒在地上。这时马蹄声又响起,不一会儿一辆豪华的马车便停在他跟前,装饰考究的玻璃门打开,金猊儿正抱着孩子高雅地坐在车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表哥,快上车啊,大帅说要为你设宴接风呢!”
云发愤愤地对她说:“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师父和弟弟下此毒手?”
金猊儿撅起嘴,不悦地说:“云发,你又冤枉人,工人罢工,大帅怕公馆被围攻,自然派警兵护卫,你的马车一看就是公馆的,他们自然要保护公馆马车,至于追你的人,那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金猊儿的理由似乎很充足,由不得云发不信。可是师父和弟弟的生死确实很让他揪心。正愣神间,又听金猊儿娇滴滴地催促道:“表哥,快上车啦,这么多年不见,我们兄妹俩可要好好叙叙旧呢!再不上来,我敢保证你永远见不到我和这个孩子啦!”说罢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伸出一只戴着白沙手套的手去拉云发,云发也伸出手,恍恍惚惚上了车,车门“啪”地一下关上,马车径向张公馆里驶去。
路中央的那摊血迹和那天边晚霞一样赤红,并且变成一条血线向远方延伸,像一根红绸带一般一直延伸到凌家宅院门口,小赛花听得马蹄声又响起,忙抱着飞儿迎了出来,她看到凌松岳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双手紧紧地环抱着奔儿,马上马下都是血,白义也粗重地喘着气,忽然一下子四蹄跪在了地上。
她上前大叫“松岳”,可是凌松岳却不应她,奔儿叫着赛姨,好不容易从凌松岳怀里挣脱出来,只见师父仍旧双手作环抱状,却早已没了呼吸,两人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哭了许久方才止住,这才发现白义仍旧跪在地上,也已永远停止了心跳。原来他们追云发到张公馆门口时,突遇伏击的机枪扫射,白义忙跳起避让,而凌松岳则用身体护着奔儿,结果他和白义双双中弹,唯有奔儿安然无恙,那白义虽然身中数十弹,但是护主心切,仍旧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主人送到宅院门口,这才精疲力竭支持不住,跪地而死。
翌日,奔儿去备了两驾马车,小赛花收拾好行囊,便准备带着凌松岳的尸体回泰安老家安葬,而奔儿驾的那辆马车上,则放着白义,它将和主人一起回乡安葬。
一周后他们回到赵家村,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一人一马安葬了,就葬在赵士贤夫妇的坟旁(赵士贤夫妇的遗体也是由好心乡亲偷偷收殓,然后通知士贤堂侄赵福山安葬)。
小赛花出钱请人重新修建了赵士贤夫妇被火烧毁的房屋,她准备就留在赵村,一心抚养奔儿和飞儿成长。
第二年(1926年)春天的一个清晨,小赛花发现房门口有一封信,展阅道:
师娘慈鉴:
仲春犹寒,心绪难安。愚年十一,深受师父师娘抚养教导之恩,近日常念及师父教诲:有恩必还真君子,有仇必报热血儿。师父为护愚而牺牲,请恕愚不告而别,去找云发,替师报仇,祭在天之灵。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恭请懿安!
赵奔叩上
奔儿懂事的让小赛花心疼,又让她欣慰,字里行间,奔儿谦谦有礼,又让她似乎看到了祝文轩的影子。
小赛花丢下信笺,跑到奔儿房间,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无一人,她又跑出门口,哪里还有奔儿身影?但见东方天空绯红,一轮旭日从薄如蝉翼的云层中苒苒升起,氤氲的雾气渐渐散去,仿佛一匹长着翅膀的白马奔向天际。
(第一卷《白义卷》完结)
第一卷白义画像
白 义
1915——1925
纯白如雪 名将坐骑
轻盈飘逸 性情沉稳
本作共有五卷,分别为《第一卷 白义篇》《第二卷 赤电篇》 《第三卷 山子篇》《第四卷 逾轮篇》《第五篇 逾辉篇》,鸿篇战争巨作,历时十年,创作极其不易,目前作者还在写男女主赵奔与凌飞儿的旷世绝恋。今日正在修改《第二卷 赤电篇》,明日下午开始上传,敬请喜爱的亲们继续期待!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理解与厚爱!!
第二卷 赤电篇
五十九、枣红马
民国十三年(1924年)秋,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推翻了“贿选”大总统曹锟,然后邀请孙中山北上。当孙中山北上抵达时,冯玉祥已经与张作霖商定,接受段祺瑞进京任“临时执政”摄行大总统,并废除了曹锟宪法,终止《临时约法》和取消国会。孙中山主张召开民选的国民会议,段祺瑞主张召开军政商学实力派组成的善后会议。翌年(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逝世。7月1日国民党在广州成立国民政府,10月爆发反奉战争,民国十五年(1926年)4月反奉战争失败,张作霖奉军占领北京,并与吴佩孚修好联合,段祺瑞下台。
这年7月国民党国民政府发动北伐战争,北洋政府控制在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军阀手中。直系军阀吴佩孚沦为附庸,仅占据两湖、河南三省和河北、陝西,控制京汉铁路。直系军阀后起之秀孙传芳占据长江中下游。
国民政府以广东及广西为基地,策略以“打倒吴佩孚,联络孙传芳,不理张作霖”为主,实行各个击破,进兵湖南,攻占平江、岳阳,8月26日,北伐军6个团对湖北汀泗桥发起猛烈攻击,吴佩孚亲临督战,双方互有胜负,汀泗桥几度易手,27日叶挺独立团占领汀泗桥,随后双方又在贺胜桥展开激烈的白刃战,8月29日北伐军第4、第7军取得贺胜桥大捷,8月31日,大军集结武昌城下。9月初北伐军向武汉三镇发动攻势,6日、7日分别占领汉阳、汉口,10日占領武昌,吴佩孚率残部逃往河南信阳。至此,吴佩孚军基本被消灭。
北伐军接着从两湖地区挥师东进,追击孙传芳,11月初,北伐军对孙传芳布发动总攻势,8日占领南昌。孙传芳被北伐军战败,损兵折将,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化了装偷偷跑到天津,去见张作霖。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旧历九月的一个晚上,天津望海楼酒店灯火辉煌,奉系军阀张作霖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直系军阀孙传芳,同来的还有张作霖的部下张宗昌、褚玉镤和吴大舌头吴俊升。
张宗昌知道孙传芳来了,请求张作霖立毙孙传芳,以报去年直奉战争时孙传芳枪毙他的前敌总指挥施从滨之仇。张作霖举棋不定,参谋长吴大舌头劝道:“南军(北伐军)不光要消灭孙传芳,也要消灭奉军。现在孙传芳还有一部分实力,我们和他联合起来,抵抗南军可省不少徒劳之力。”张作霖听了吴大舌头的话,以客礼招待孙传芳,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的密商,达成共识,共同通电拥张作霖为“安国军总司令”,孙传芳、张宗昌为副司令。
酒席上觥酬交错,酒过三巡,孙传芳仗着自己上过几天洋学堂,忽然提出要学文人联句。
张作霖听了孙传芳的提议,哈哈大笑道:“别看咱是拿枪杆子的,咱他妈的今天也要学学耍笔杆子的。我来头一句:‘妈的望海楼’。”
张宗昌与褚玉镤都是绿林大学毕业生,老弯弯(土匪)榜上状元公,肚里哪有墨水?本想提出反对,一听张作霖说的很容易,张宗昌便接着说:“妮×咱来游”。
孙传芳听他俩说得不象话,便想来句文雅的,抬眼望见窗外海水滔滔,浪击礁石乒乓作响,勉强凑成一句:“浪打石不烂。”
褚玉镤正夹起一块鱼边吃边顺口诌道:“水咸鱼不齁。”
张作霖想起自己的抱负,又说:“今日咱联合。”
张宗昌心里还记恨着孙传芳,故意说:“明日成敌仇。”
褚玉镤一拍武装带:“有种战场见。”
孙传芳觉着自己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苦笑道:“战败留人头。”
几人不禁为自己的得意大作叫好,连声大笑着举杯庆祝,甚是尽兴。
直到流萤扑窗,月色深沉,酒宴才散。望海楼前,孙传芳命人牵出了一批枣红色小马驹。“素闻总司令爱马,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众人见这马驹只是骨量轻盈,体态匀称,但未见有什么特别。
张作霖却指着马道:“看这马驹关节、肌健轮廓明显,颈长形美,背腰有力,皮毛如缎,无一花毛,不像伊犁马和蒙古马,难道它是传说中的汗血马?”
“总司令果然眼力非凡!这是新疆野马,由准葛尔猎户在天山猎获,我花重金购得,它是目前地球上唯一存活的野生马,保留着马的原始习性,四十多年前,它们被俄国探险家捕杀司机(普热瓦尔斯基)发现并命名为‘捕杀司机马’(普热瓦尔斯基马),简称‘捕氏野马’(普氏野马)。此马性情节烈,数量稀少,公马跳下山崖,母马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就剩下这匹小马驹,我悉心喂养了一些时日,刚断奶。今日我便献给总司令。”孙传芳讨好地说,“听说这新疆野马只有当年成吉思汗驯服过它,现在几近绝迹,这样的好马只有张大帅这样的英雄才配驾驭。只要好好驯化调教,将来必定是匹良驹。”
“果然是匹骏马。”张宗昌拍了拍马头道。
“效坤(张宗昌字)既然喜欢,这匹马就送给你了。”张作霖知道他不杀孙传芳,张宗昌心有怨气,便趁机做个顺水人情,“现在咱们联合了,你们两个副司令得亲近亲近。”
“大帅,这个效坤可不敢收。”张宗昌连忙推却。
吴大舌头向张宗昌使了个眼色说:“大帅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回头又向众人打趣道:“人人都知效坤兄驯马术最拿手,要不他怎么连自己娶了多少姨太太都数不清?”众人哈哈大笑。
张宗昌左摇右晃地走过去拉过缰绳,孙传芳见他要骑马,忙过来劝阻道:“副司令,不可骑。”
“为何不可骑,老子不骑它,难道它骑老子?”张宗昌醉醺醺地说。
“这是一匹儿马子,尚未经驯化,性子甚烈,需慢慢调教方可驾驭。”孙传芳继续劝道。
“我张宗昌是谁,它敢不让老子骑?哦,你老兄不相信我的骑术?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六十、为师报仇
张宗昌执意要上马。
“我知道你骑术好,可……”孙传芳欲再劝,可却听张宗昌讥讽他说:“你是打败仗打怕了吧,连匹马都不敢骑了?”甚觉尴尬气恼,却又不好发作,只好禁口。
这时那小马打了个响鼻,四蹄烦躁地踢踏着地面,似乎很不欢迎这个满身酒气的家伙,显出惊恐恼怒的样子。吴大舌头怕张宗昌真骑上去闹出什么闪失来,忙上前拉住他打趣说:“效坤兄,何事如此匆忙,难道你家姨太太们等着你去救火不成?”一句话逗的大家哄笑起来,一帮人连哄带劝,总算将张宗昌弄上了马车。
张宗昌才回到家里,一众花花绿绿的姨太太早在大厅摆了酒果等他回来,见了“大帅”忙母鸡啄米似的嘁嘁喳喳地争相上前献媚邀宠。张宗昌和众姨太太耍了一会,发现他的最爱九姨太金猊儿不在,便一边应付一边询问他的宝贝儿,三姨太流转着她那对狸猫眼,舞了一下手里的花手帕子不悦地说:“大概在房里睡着了吧。”
给张宗昌敲肩膀的六姨太忽然劲用大了,张宗昌叫道。“哎哟妈,你轻点!”六姨太泼醋道:“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她哪里知道关心大帅,每天就知道死睡。”
五姨太用那对涂着鲜红指甲的鹰爪子捏了一个葡萄,正要往张宗昌嘴里送,却绕了回来,一下塞进自己嘴里,边吃边说:“不见得这么大的动静她没听到,我看没准是掉茅坑里了,赶明儿可真真是个小骚蹄子了。”
女人们咯咯大笑起来。
和姨太太们缠绵了一会,张宗昌在一片嫉妒笼罩着的抱怨声中径自到九姨太房里歇宿,他敲门喊着:“金猊儿,开门。”
半响没个动静,复敲门提高嗓门:“开门,金猊儿。”
房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回道:“大帅,这么早你就回来啦。今天奴有样好东西送给你?”
心急火燎的张宗昌问:“什么好东西呀?”
“先不告诉你,你闭上眼睛,奴带你看。”
“好好好,就依你个小美人。”
门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秀丽的女人,一边蒙着张宗昌的眼睛,一边把身后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男人塞了出去。
九姨太这才娇滴滴地说:“大帅,可以睁开眼了!”
当张宗昌看见赤裸白嫩的九姨太,激动地颤声说:“宝贝,太好了,这,这果然是最好的礼物……”
清朗的月光和星辉满泻曲折的回廊,从九姨太房中出来的那人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盼,手里提着来不急穿好的衣服和鞋,贴着廊柱暗影快步行走,他对院子甚是熟悉,到东厢的一间屋子前,迅速开门钻了进去。此人便是张宗昌的副官赵云发。
进得房间,云发叫仆人上茶,自己便躺在卧室床上抽起白面。
一个仆人端着托盘走到床前,距离云发很近,那云发微闭着眼睛,见平素都是女仆上茶,今日却是男仆,似有所警觉,疑道:“谁叫你进来的?”
他再定睛一看,眼前这个仆人打扮的俊朗少年让惊呼出声:“奔儿!”
“我没你这样的大哥,你是杀师父的凶手。”奔儿冷冷地说。
“我没杀他,是师父太顽固了,他以为区区几个赤匪煽动一群工人就想对抗政府军?我那天救了他,可他不但拒绝我的好心,还对我破口大骂,还要追我回去。怎么活不是一个活法,是他好日子不过,偏要往死路上走……”
“住口,不许你侮辱师父!”
“随你怎么说吧,今日咱兄弟相聚,不要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陪你好好喝一杯,今后我替你谋个好差事,咱兄弟俩好好干一番事业,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赵奔冷笑一声:“你还有脸提师父?”
“那你想怎样?”
“我要替师父报仇!”
“恐怕没那么容易?”云发说着迅速从枕下取出一支驳壳枪瞄准赵奔。说时迟那时快,赵奔已把手中托盘砸向云发,枪声响起,同时赵奔腰间一把软剑也如灵蛇吐芯般刺向云发。
银光闪处,剑花盛开,那软剑是赵奔精心准备,端的锋利,云发举起的枕头一下被挑破,鲜血四溅,空中白色、红色和红白相间的羽毛,像是无数破茧而出的蛾子飞舞,云发倒在床上一声没吭,鲜血兀自汩汩流出。
经过半年多的探查,赵奔得知贪图富贵的赵云发投靠张宗昌当了副官,他越加断定云发那天一定当了叛徒去告了密,导致行动失败,师父和白义身死。他不明白云发为何会性情突变,贪图荣华富贵,但是他对他却产生了永远无法消除的怨恨,发誓一定要替师父报仇。他从山东一直追踪到天津,并在张公馆附近住了下来,伺机行动。这天张宗昌去望海楼赴宴,他便化装成仆人混进了张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