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落草为寇
晚饭是在一个大殿里,中间的木柱上插着许多火把,把大厅照的通明,宋争波居中而坐,许多小头领都分两班坐着。朵良、宋燕臣和赵奔则坐在宋争波一侧。宋争波手里端着倒满酒的黑瓷碗说:“今天虽未抓住罗奇那个贼牯,但是我们舐犊岭却收获颇丰,抓了十几个豪绅的狗崽子,过两天他们就会送赎金上山,到时候兄弟们有财一起发,有酒一起喝!我敬大家一杯酒,干!”
那帮穿着各色破旧衣服的手下都轰然叫好,端起碗大口喝起酒来。大当家的这一碗喝完,这帮山匪便放开喝了,一时间划拳声、吆喝声、笑骂声四起,还有几个一起来敬酒,闹着要看大当家的压寨夫人。
赵奔忽然好奇地问朵良:“朵伯伯,为什么说那个罗奇是大叛徒呢?”
朵良道:“孩子,你不知道啊,青岛工人大罢工酿成的血案,是因为有人向敌人告密。”
“这件事我知道……”他本来想说那高密的叛徒他认识,是他大哥云发,但还是没说的出口。
但听朵良道:“这个叛徒就是罗奇,他原是沈队长的同事,原名叫做吴坚,之前在泰安农村组织农协运动,被通缉后逃到青岛,继续当交通员,以街头魔术师身份伪装自己。”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般使赵奔震惊,就在一天前他还为自己放了罗奇而高兴,现在却十分悲伤,因为他放掉的人竟然是杀死师傅凌松岳的原凶。说起吴坚他自然认识,七年前在赵家村曾经当过几天私塾老师,不过后来他负责发动农民,需要四处奔走,就很少上课了,基本由刘文柄常驻私塾任教。难怪看他很面熟,只是他现在不但留长了头发,还善于改变自己的妆容,而吴坚也曾说过他们似曾相识,看着亲切的话,只不过他在赵家村时,赵奔才五六岁,五年过后,赵奔也已长成了小小少年,他决计没有想到当年山东泰安赵家村的孩子,竟会千里迢迢跑到湖南长沙。
赵奔终于明白宋燕臣说他帮着老虎吃人的意思了,他觉得他是最愚蠢最可笑也最可恨的人。
朵良并不知他内心想法,继续说:“党组织指示除掉这个大败类,沈天峻由于在青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便到他的老家湖南邵阳乡下隐蔽了起来,继续领导当地的穷苦百姓和国民党豪绅阶级作对,罗奇那个叛徒知道党组织不会放过他,也紧张的很,整日东躲西藏,前几天沈天峻得到罗奇到长沙的消息,刚好他又得了疟疾,找我求医,于是沈队长便通知我拖住罗奇,协助他处决这个叛徒。结果我们的红队队员布下罗网捉到的是两个乔装改扮的水货,没想到还是被他跑了。”
此时赵奔万分后悔与心痛,因为他错怪了哥哥云发,云发那夜跳窗离去是事实,但至少他不是去告密的,他也就不是叛徒,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没有人去询问他,耐心听他解释,就下了定论。见赵奔愣在那里不说话,朵良安慰道:“贤侄,你也别难过自责,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嘛!”
宋争波叹道:“所以说有时候不相信天意还真不行,不过老天么子就不开眼?让那些忠臣义士死得那么早那么惨,而那些奸恶坏人却逍遥世上,这也太不公平啦!”赵奔自知为师父报仇找错了人,错杀了云发,他不禁惭愧流泪,这将成为他一辈子愧疚的事,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晚上,赵奔就睡在宋燕臣房间,两人的小床挨在一起。赵奔难以入眠,想起大哥被自己刺杀,又悔又恨,边流眼泪边攥紧拳头,一时忘形将身下稻草抽了一把出来,忙将它塞回去。一回头,只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瞪着他,他一拳打去:“有鬼!”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仰躺下去,带着哭腔道:“你才是鬼呢。我怎么这么倒霉和你睡一张床?”
原来是宋燕臣。赵奔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宋燕臣委屈地吼道:“这张床上,除了我还有谁?你半夜不睡觉拔稻草做么子?”
赵奔低声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没事吧?”
“眼泪都被你打出来了。”宋燕臣翻过身,揉着鼻梁说,“怎么,还为你的小马难过?”
“不是。”
“那就是为了放走那个罗奇而自责,唉,有句话说不知者不罪嘛。”
“嗯,我没事了。”
宋燕臣不再逼问,柔声说:“赵奔,以后你就留在我们舐犊岭吧,我刚好有个伴。每天我们还可以切磋切磋武艺。”
赵奔不知声,宋燕臣道:“怎么不说话,你把我吵醒了,睡不着了,陪我说说话!”
赵奔心情悲伤,不想说话,很是烦他,真想给他一巴掌,但毕竟初来乍到,且寄人篱下,不好断然拒绝,只好乖乖开口,想了想问:“你怎么和你二叔住在山上,你爹娘呢!”
“和你一样,我爹娘没了,他们也是被恶霸逼死的。”宋燕臣意兴寡然地说。
“真的?”赵奔不敢置信地问。
“下午朵伯伯问你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你的情况和我的居然那么像!咱们真是难兄难弟。”说着宋燕臣便述说起自己的身世:“我家原先住在舐犊岭下永兴县板梁村,原本家里还算富裕,爷爷奶奶留下了七八倾良田,可当地军警看得眼红,时时到我家来敲诈,尤其是三叔宋腾波在学校加入共产党的事情暴露后,军警们更是指我家人是匪党。前年腊月小年这天,挨户团的一个军警趁我爹外出劳作,溜到我家里,欲强占我娘,我娘奋力反抗,在厨房抓起菜刀砍伤了那畜生的手臂。那畜生被惹恼了,夺过菜刀竟将我娘砍死了。我爹回家后气得晕倒在地,醒过来就拿着柴刀去找那个军警拼命,没想到挨户团团总刘大胡子不但不承认,把那个狗军警藏了其来,还包庇他手下,以通匪的罪名将我爹抓走关进牢狱,只八九天就把人给折磨死了。我二叔当即变卖余产,单枪匹马跑到挨户团驻地,连夜把那个军警的人头取了回来,敬献在我爹娘灵前。然后召集了族人和村民,向他们说道:我们做着安分良民,反而要受白狗子的侵逼欺凌,这日子早过不下去了,倒不如索性上山落草,和做官的反抗,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不知大家意思如何?不愿意的我也决不连累你们,愿意的这就跟我上山去。于是我二叔便带着我和追随他的一帮人到了这舐犊岭驻扎下来。几年下来已经招集了一千多人啦。”
屋外山风呼啸,像是噬人的恶魔要把那无尽的黑夜撕成碎片。半夜赵奔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声惊醒了,他静静的听了一会,没了声音,但过了一会又被呼呼的山风哨了过来。他想,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女人哭呢,明天一定要问问宋燕臣这是怎么回事。
六十九、压寨夫人
鸟叫声和一缕阳光同时钻进宋燕臣的小屋。窗外,山林在清晨里起伏,穿过层叠的枝叶,鸟儿们扑腾着落在树梢间、草地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倾听,短暂的惶惑后,兴奋地抖动起鲜亮的羽毛,叽喳着招呼同伴飞出山谷,去拥抱玫瑰般绽放的朝阳。
赵奔被鸟叫声吵醒了,他见宋燕臣还在呼呼大睡,也不叫醒他,便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忽然他心里有一丝雀跃,不知为什么,他在清晨,看到温暖的阳光,闻到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他的心情就会敞亮起来,心里仿佛也充满了阳光,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满了希望的喜悦,甚至连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忘却了。
赵奔起床到马厩看他的小红马。他牵着马走到门前,放眼四顾,只见青山环绕,这里的山虽没有泰山雄伟,但也山峦叠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树叶的清香使他精神一振,浑身舒坦。他骑上马在山路行走,发现这里的山上多竹子灌木,也不像泰山多松柏古树。小马在竹林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沾满露珠的鲜嫩青草。
溜达了一圈回来了,宋燕臣才在床上伸着懒腰,蹬着腿醒了。他穿上那件肩膀上打着补丁的褂子睁着迷离的眼睛对赵奔说:“你起的真早!”
赵奔笑笑说:“生地方我总睡不着。哦,对了,昨天夜里我听到附近传来女人的哭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都睡着了,怎么知道。”宋燕臣套好黑色宽大的土布裤子,一跃从床上跳下地来,单腿站立把一双旧布鞋穿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哦,我这附近没住女人,不过我猜可能是我二叔新接上山的那个女子。”
“哦,你二叔接个女子上来做什么?”赵奔很是好奇。
“嘿嘿,你真笨,接个女子上山来还能做么子,肯定是做压寨夫人啦!”
“哦,那她三更半夜哭什么呀?难道不乐意上山?”赵奔打破砂锅问到底。
“乐不乐意我可不知道,也许是刚来不习惯呆在山里,昨天我见到那女子了,一看就是大家小姐,那皮肤,就像我们山里剥开皮的鲜竹笋一样白哟!”宋燕臣像个老江湖似的啧啧赞叹着。
“这么说她是刚来山上的?”
“是啊,昨天我们劫火车,我二叔看中了她,才从火车上把她抱上山的。一路上又打又闹的,还好我二叔力气大,耐心好,那女人和你那匹马一样,也是个烈货!”宋燕臣撇撇嘴说,“不过我二叔说,女人都这样,过两天适应了就会喜欢上这里的。过几天他送了财礼到那女子家里,然后就在山寨举行大婚,生孩子,到时有的酒喝喽!”
赵奔惊呼:“啊?原来是强抢民女啊?你二叔经常干这事吗?”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吐不出狗牙来,”他皱眉头,一时想不出狗嘴里应该吐出么子牙,心想吐不出其他牙很正常,吐不出自己的牙才奇怪可笑呢,又接着道:“么子强抢民女,压寨夫人不都是这么上的山吗?再说,我二叔这也是大小子上花轿——头一遭呢!”他本来想说“大姑娘上花轿”的,可转念一想二叔不是大姑娘。
“我想见见那个女子,你带我去好吗?”
宋燕臣抓抓脑壳说:“好啊,我刚好也想看看我二婶长啥样呢,昨天都没看清。他们都说是个美人胚!”
上午宋燕臣便带着赵奔去看那个女子,不过门口有两个汉子守着,说大当家的发话了,任何人不让进。宋燕臣只好说:“我们不进去,就隔着窗户看看他总可以吧。”
两个看守答应了,宋燕臣又说:“你们走远点呀,我和我二婶要聊聊天,你们站在旁边多别扭。”
两个看守哈哈笑道:“小爷,你倒比当家的还急呢,这么快就叫上了?你可要快点,教当家的看到了,我们可是要吃大竹板炒腊肉的!”
宋燕臣伸伸舌头道:“是啊,谁不急呢,我二叔这么好,早就该有个二婶啦!我知道了。”两个看守笑着走开了。
两人就趴在窗户上向里看。只见一个苗条姑娘的背影正对着他们坐在床沿上,像雕塑般一动不动,一旁的桌上则放着还没动过筷子的饭菜。赵奔喊道:“喂,姐姐你好!”
那个姑娘听得窗外有人叫她,便回过身来,但见她齐耳短发包裹着白净的脸庞,一双水杏般的大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人从没见过这么清新脱熟的姑娘,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那姑娘见两个少年盯着她不说话,不由露出奇怪的眼神,用清脆的嗓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奔这才想起刚刚是自己和她打招呼的,忙冲她像鼹鼠一般露出两排白牙,机械地笑了笑,又伸手赶紧把还在一旁发呆的宋燕臣的嘴巴合上。不过做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没离开那个姑娘。
宋燕臣推开赵奔的手,夸赞地说:“二叔真行!”又顽皮地笑着提醒道赵奔道:“不行,你也得叫二婶,要不我岂不是比你小了一辈!”
赵奔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你叫你的,我叫我的,再说那位姐姐也没答应嫁给你二叔啊!”
七十、再起争执
给赵奔一顿抢白,宋燕臣也不服气地说:“我二叔人那么好,又仗义,枪法又准,这里的人都服他,凭什么她不嫁给我二叔?要是嫁给我二叔,包管她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多少姑娘都抢着想上山呢!”
“吹!那你二叔还用的着抢人家上山,昨天夜里我听这个姐姐哭了一夜呢!”
“你不信,我这就问问。”说罢,宋燕臣便向里面粗声大气地叫道:“喂,姑娘,昨天晚上你夜猫子似的嚎么子嚎嘛?嫁给我二叔多好!”一听这话,那姑娘立时脸露悲伤,眼眶里储集的泪水化作两道雨珠川了下来,接着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她怎么啦,我又没打她没骂她的,哭么子哭嘛?”宋燕臣手足无措地说。
“姐姐,你别哭,他开玩笑的,有什么事说给我俩听听,或许我能帮你呢。”赵奔对姑娘说。
听赵奔这么说,姑娘的眼里似乎灵光一闪,她走到窗前朝外面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两位小兄弟,求你们救救我!我是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叫任苗漪,这次学校放假,我和同学约好到她家耒阳去玩的,不想半路上却被劫持到这山上。要我做压寨夫人,我是誓死也不从的,求求你们放我下山吧。”
看任苗漪说得急迫,赵奔忙道:“任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在这里等着啊!”任苗漪破涕为笑,充满期盼地点了点头,连连给两人道谢。一旁的宋燕臣拉着比丝瓜还长的脸不说话。
两人在回头的路上,赵奔对宋燕臣说:“我们一起去求求你二叔放了那个姑娘吧。”
“我不去,我二叔不会听的!”宋燕臣一口拒绝道,“他一直想找个压寨夫人,可一直没找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过去要他放人,不是找骂么?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可那个姑娘说了,誓死都不会嫁给你二叔的!”
“那是她不了解我二叔,我二叔人那么好,还是这一带有名的神枪手,她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二叔的!”宋燕臣说。
“人好还强抢女人上山?他枪法很准么,专会打马屁股?”赵奔不无嘲讽地道。
“我二叔人当然好,他只是把那个姑娘接上山,而且好吃好喝招待她,并没有欺负她,过两天还要挑个好日子三媒六聘地到她家求亲。关于你那匹马,那是我二叔看你骑在上面,手下留情,要不然,那匹烈货早死了。昨天你的马受伤后,还踢伤了我们山寨两个兄弟,我二叔都没计较,还让朵伯伯给它医伤,我二叔还不好么?”宋燕臣不甘示弱地辩道。
“要不是你二叔,我的马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赵奔豪不领情地说。
宋燕臣忽然停下来,不满地对赵奔说:“叫你别多管闲事你就别管了,就是你多管闲事当老好人才放了那个叛徒大汉奸,让他继续危害人间,现在又想拆散我二叔的好因缘,你真是害人不浅!”
赵奔没料到宋燕臣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本想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叛徒汉奸,他脸上又没写着叛徒汉奸几个字”,但想到他放掉的罗奇正是杀害他师傅的凶手吴坚,就有一种愧疚和负罪感,不觉理屈词穷起来。但他对宋燕臣说他“害人不浅”却极为生气,发誓般地说:“放走罗奇是我的错,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亲手抓回来!但这事我偏要管,一定要你二叔放那姑娘走,你二叔不肯,我就自己去放。”
宋燕臣嘲笑地说:“就你那几下子花拳绣腿,也敢在我舐犊岭撒野?真不自量力,你先打过我再说。”
“哼,我花拳绣腿?我看你才是蛮牛跳舞呢!”赵奔也讥讽宋燕臣道。
“不服气我们现在再比过!”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两人吹胡子瞪眼的,说着便各自回屋,拿了梭镖和大刀到门口的空地上亮开架势。
宋燕臣学着大人比武时的样子抱拳道:“小子,我们可得说好了,刀枪无眼,打死了可不偿命!”
“废话少说,谁要你偿命,尽管叫你二黑叔拿鸟枪打我屁股好了!”赵奔说着做了个刮脸的动作羞他,宋燕臣气的嗷嗷叫着,一提梭镖就冲了上来。
宋燕臣的梭镖寒光烁烁地扎向赵奔,赵奔依旧像前一天那样举刀上下左右前后的摆花架子,但赵奔这次学聪明了,即不是硬碰硬的去格挡,也不是手忙脚乱的躲闪,而是把大刀紧紧缠着宋燕臣的梭镖,宋燕臣的梭镖前刺,他一边避过梭镖头,一边提刀顺着梭镖杆相切劈去,宋燕臣忙收手,否则拿刀锋就会伤到他。宋燕臣梭镖收回,赵奔的大刀则如影随形地跟进。他向左,赵奔的大刀也会向左,他向右,赵奔的大刀也会向右划去,一时间,宋燕臣累得满头大汗,却讨不了半分便宜,不由心浮气躁起来,越打越吃力,只觉得赵奔手中的大刀成了粘皮糖一般。
他忽然大吼一声,向赵奔横扫过去,赵奔则跳跃起来,举刀就向他劈去。顿时赵奔门户大开,他一看这个破绽不由大喜过望,忙举起梭镖向上挑去,想像叉鱼一般把赵奔叉起来,没想到赵奔砍他又是做的假动作,趁他举起梭镖之际,已经抓住了梭镖杆,好像又要故伎重演,不过这次没有马儿,他要是把赵奔甩飞,四周的山石足可把赵奔的脑袋撞开花!
赵奔才不傻,他这次虽说故伎重演抓住了梭镖杆,但却没有老调重弹“借力飞脱”,而是一手紧抓梭镖杆,一手举刀凌空向宋燕臣劈去,宋燕臣此时除了撒手丢掉梭镖避让别无他法。赵奔挥刀空舞,只见刀柄上的大红绸画了一个圆弧,他已一手拿了梭镖得意洋洋地站在宋燕臣面前的地上。这场比试,宋燕臣虽说输了,却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认为赵奔太狡猾了。
七十一、将计就计
这时赵奔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笑声和掌声,赵奔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正是朵良。赵奔忙把梭镖扔给宋燕臣,两人一起上前和他打了招呼,都叫朵伯伯好。
朵良是来给小红马换药的。赵奔便跟着去马厩,朵良笑道今天有小主人在身旁,小红马的态度也变好了,很安静,没有像昨天那样不配合。赵奔觉得朵伯伯和他说说笑笑,比较和蔼可亲,他忽然灵机一动,便把宋当家的抢压寨夫人的事对朵伯伯讲了,希望朵伯伯能想办法救出那个姑娘。朵伯伯听了,沉思片刻说这个事有点难,但是他答应一定会尽全力劝说宋当家的放了那姑娘。朵伯伯说他是共产党员,共产党人是不允许强抢民女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赵奔得了这个好消息,等到小红马一换好药,便跑到关任苗漪的屋子准备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让她安心。不过两个看守对他并不熟悉,这次看他一个人来,自然不让他靠近屋子。
赵奔也不强求,问两个看守:“大当家的叫我来问一下,任姑娘肯吃饭了没有?”
两个看守连连摇头道:“换了几次饭,热的端进去,冷的端出来,就是没动一筷子!”
赵奔道:“哦,大当家的让我来劝那姑娘吃饭。”
“我俩劝了她那么久都没用,你能行?”两个看守疑惑地看着他。
“唉,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当家的交代的事。”赵奔无奈地说,“两位大哥体谅体谅小弟吧,我劝她两句就走,也算是完成了差事。不然又要挨板子了!到时还请两位大哥给我做个见证,我请两位大哥喝酒啊。”
两人见他说得客气谦逊,又是大当家的吩咐,便点头答应了,不过这次却没走开,他们对这位小兄弟怎么劝这姑娘吃饭感到好奇。
赵奔到窗口,由于身高不够,他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见任苗漪也正在窗口期盼地看着他呢。她刚才一听赵奔的声音就走到窗口,赵奔冲她笑道:“姑娘,你怎么连饭都不吃啊?饿瘦了怎么当压寨夫人?这山里风大,一下子就会把你给吹跑了。”边说边努嘴暗示两个看守在一旁,自己有话难言。
任苗漪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赵奔又说:“姑娘,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把饭吃饱,走路才有劲呢!”
任苗漪听到这话,忙露一丝笑容,道:“谢谢你,小兄弟!”
赵奔点点头道:“恩,那我走啦!有什么委屈和大当家的说,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知道不?”
赵奔冲任苗漪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便转身走了,走前还不忘对两个目瞪口呆的看守打个招呼。两个看守简直不相信在一袋烟功夫之内发生的这一切,这个小兄弟竟然真的两句话把那个比犟牛还倔的姑娘说的顺从服帖,而他们两每次费尽脑经和口水换来的除了姑娘滔滔不绝的哭喊声,就是决绝的一个字:“滚!”
这边大堂上朵良也正在劝宋争波。不过宋燕臣这个“小情报员”提前给他二叔通报了情况。宋争波自然不肯听朵良的劝,口气坚决地对朵良道:“朵神医,其他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你不要来替她说情!”
朵良见怎么说都没用,只好急中生智地说:“宋当家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宋争波斩钉截铁地说:“她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老子也要留人。”
“好你个宋黑皮,老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你可太不仗义了,他可是沈天峻沈队长的未婚妻,你要是敢强占她,你看着办吧!沈队长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两天就要上山跟你要人,来接他的未婚妻,别说我朵良不够交情,没提醒你。”朵良豁出去了,这番话自然是他擅作主张编造的理由,其实任苗漪哪是沈天峻的什么未婚妻?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宋争波一听猛地愣住了,急忙问道:“这是真的?”
“唉,我还骗你不成。”朵良见宋争波将信将疑,索性将错就错。
沈天峻在这一带带领穷人闹革命,可是人人皆知,大名鼎鼎,宋争波和他也曾有一面之交,此时听得朵良这么说,一跺脚转口道:“嗨呀,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朵神医,你应该早讲嘛,差一点弄得我做下糊涂事!”
朵良把说服宋争波的事情告诉赵奔时,赵奔高兴地跳起来,拉着朵良的胳膊连声道谢,又对朵良说:“朵伯伯,你真好!”
朵良呵呵地笑着说:“不用客气,我看你是个天性纯良、心地善良的孩子,而且我也是当爹的人,我的女儿和你一般大。因此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接着朵良又正色对赵奔说:“不过你可要和任姑娘通好消息,如果有人问沈天峻是她什么人,她要说是她的未婚妻,虽然这有点为难任姑娘,但这也是为了救她下山,否则暴露了就麻烦了。这边我还得和沈队长讲好呢。”
赵奔问:“哦,我四叔过两天真会上山来接任姑娘么?”
“他会上山,但本意自然不是接任姑娘。”朵良低声解释道,“这个宋当家的虽然支持我们共产党的行动,但他本身却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因此沈队长这次来结识他,是要把他争取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七十二、四叔上山
对于朵良讲的话,赵奔似懂非懂,不过听说四叔要上山,他还是很期待和他见面,从记事起他就时常听他爹和师傅提到这个叫沈天峻的神秘四叔。
他后来给任苗漪送了包子去,发现看守不见了,换了两个婆子陪着任苗漪,而且看守得不像以前那么严了,任苗漪可以出门,但到哪去得婆子跟着。赵奔也可以进屋找他,赵奔在盘子里放了纸条,任苗漪看了以后虽然面露难色,但为了顺利逃脱,还是勉强接受自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沈队长“未婚妻”的事。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天气晴和,宋燕臣正拉着赵奔到山上玩,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和牛角号声,宋燕臣说:“紧急号响,山寨里有情况发生,我们快回去看看!”
两人一路跑到寨子里,但见许多人都拿着大刀、梭镖、长矛、土枪、鸟铳、铁耙,甚至竹竿向着山下跑去,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宋争波正站在一块高而平的山石上挥着一把驳壳枪指挥,催大家加快速度。两人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宋争波满脸怒气地说:“他娘的,昨天我们刚把前两天火车上劫持的人放了,今天挨户团团总刘尧卿就带人进山剿匪了。刘大胡子的人马快到山脚下了,现在我正在各个山口加强火力,马上要开打,你们俩找个地方躲躲吧。”说完又对几个抬着自制松木炮的人吆喝起来。
宋燕臣拉着赵奔跑到一边,两人都十分兴奋,他们并没有听宋争波的话,而是也拿起大刀和梭镖,跟着人群跑向山口,在一块岩石后隐蔽了起来。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挨户团的兵仗着武器强,先在山脚下用大炮轰了几十下,漫天的尘土和石块砸了下来,大家都在山岩后或在事先挖好的壕沟里隐藏好,一些来不及隐蔽的土匪被弹片击中,死伤无数。等炮轰停歇了,宋燕臣和赵奔都指着对方笑起来,原来两人都成了灰窝里爬出来的憨熊。
这当儿,挨户团的官兵已经持枪匍匐着上山了,不过山路狭窄,只能分几路一队一队的上。山寨的土匪们居高临下,地理上占着优势,待挨户团的官兵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几个小头领吆喝起来,一时间土枪响起来,拿着冷兵器和没有武器的土匪一起把石块往山下扔去,许多被砸中的官兵纷纷惨叫着滚下山去。
官兵们纷纷趴下躲避,放慢了爬山速度,但身后挨户团的长官举枪厉声吆喝大家前进,队伍又向山上推进。山上石块虽多,但大批石块扔下去后,补给却是来不及,而且也不是每一块石块都能命中目标,如果让官兵突破防线可就惨了。
这时两人耳边枪声响起,宋燕臣兴奋叫起来:“快看,是我二叔,你看他枪法多神!”赵奔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宋争波正在两块岩石之间举着步枪朝山下射击,每放一枪,山下就有一个官兵倒下去。
山下的官兵也朝山上射击,还不停地扔手榴弹,虽然不停地有官兵倒下,但他们却咬得很死,步步紧逼。山上拿冷兵器的土匪除了扔石块别无他法,只能干着急。这时爬山的官兵倒下的速度加快了,赵奔对宋燕臣道:“快看,对面山上也有人在打挨户团。是你们的人吗?”
宋燕臣看了半天,只见对面的山坡上枝叶在动,好像是有人在朝挨户团射击,而且枪法也很精准,和这边宋争波好像配合的很好,而且专挑走在前面的挨户团官兵官兵射击,官兵们不禁大骇,不知脑袋上空乱纷纷的子弹从哪里射来,最终恐惧占据了进攻的勇气,纷纷往山下退却,一个长官对天鸣枪,不许官兵撤退,不过刚喊了两声他脑门上便中了一枪倒下了,于是挨户团官兵如潮水般朝山下撤退。宋燕臣哈哈大笑道:“进攻时如王八爬,撤退时像兔子散,真是一帮鼠辈!”
声势浩大的挨户团官兵不一会就撤的无影无踪,对面山上两个人却向这边山坡上走来,赵奔认识其中一个人是朵伯伯,另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汉子他却不认识。
只见他敞着怀,里面穿着一件亮眼的白布衫,腰间束着的皮腰带上别着一只驳壳枪。这就是刚才那个配合大当家的一起开枪打退挨户团的人,看着这个从山路大步流星走上山的人一副神采奕奕、英姿勃勃的样子,赵奔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钦佩之情,他有点激动地想:这个人难道就是他久已耳闻但从未见面的四叔沈天峻?
七十三、人生若只如初见
和朵良同来的汉子正是沈天峻,宋争波和他相见分外热情,沈天峻做了自我介绍,宋争波也简叙了自己从一个农民到被逼落草自立山头的经过,宋争波带沈天峻来到队伍前头,亮开嗓门喊道:“弟兄们,今天咱舐犊岭迎来了共产党的贵客沈天峻沈队长,沈队长是个了不得的人,留过洋学,文武都来得,刚才就是他帮助我们一起打跑了挨户团!”
“好!”下面的弟兄们都拍手欢呼起来。最高兴的要数赵奔了,他真想即刻就跑上前认他这个英雄四叔,可还是忍住了,他箭步跑到朵良身边,拉着朵良的手欣喜地说:“朵伯伯,你真把我四叔给带来啦!我不是在做梦吧?”
朵良慈祥地笑着摸摸他脑袋说:“我这就带你去和你四叔相认!”说着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赵奔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仿佛揣了一只小兔子咚咚直跳。他不知见了四叔该说什么好,他甚至想四叔会不会认他。不过这些顾虑很快就打消了。
当他怯生生地说出爹和师父的名字,四叔一下子就记起了他们,并且亲热地把他搂在怀里,他的肩膀都被四叔拍疼了。当他听四叔说:“孩子,你受苦了!”他的鼻子一酸眼圈一红,一股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他心里最为高兴的是:他又有亲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大英雄!
“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我要略备薄酒,和沈队长一醉方休。”宋争波交代了几个小头领注意加强山口各哨的戒备,看着他们叔侄相认,在一旁高兴地说,“等一下我还要把一件大礼归还给你!哈哈哈……”
宋争波大笑着领着沈天峻一帮人进了山寨。
寨子里举行了丰盛的酒宴,沈天峻听赵奔讲了他的经历,不由唏嘘慨叹,又问他哥哥云发现在哪里?赵奔正要回答。宋争波插话说:“今天高兴,我们不要提过去那些伤心事了,沈队长,你看谁来了?”
只见大厅门口两个婆子领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姑娘走了过来,沈天峻想起了朵神医和他提到过的那个姑娘,请他上山顺便救出他的“未婚妻”,他当时的反应首先是很错愕,然后便埋怨朵良太急躁了:“这么做不妥当,等我上山要求宋争波放人,不信他不放嘛。”
可朵良说:“夜长梦多,宋争波毕竟是个土匪,万一那姑娘给她糟蹋了身子,等生米做成熟饭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还请沈队长见谅!”听朵良这么说,沈天峻也不好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现在姑娘走到他跟前,沈天峻傻傻地看着姑娘清丽的脸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任苗漪见沈天峻这么看着她,脸上起了一层红晕,忙低下了头。尽管她心里不愿意,但迫于无奈还是答应了赵奔;尽管事前她有所准备,但这一刻她还是感到无比的羞涩尴尬。
宋争波和寨子里的其他兄弟都笑看着他俩,甚至还有人等着下一步沈天峻深情的拥抱和姑娘撒娇的哭泣,宋燕臣对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两个傻站着看什么呀,不认识么?”紧接着便听他哎哟一声,缩着脑袋退到一边——原来宋争波见他这么不识时务破坏氛围,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朵良怕他俩露馅,猛地大声咳嗽起来,赵奔忙着急地拉沈天峻身后的衣角。沈天峻这才回过神来,忙说:“认识,当然认识。你,你好吗?”
“嗯!”任苗漪听沈天峻问的突然,只好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尴尬地微笑,只是眼光再不敢和他对视,她觉得他的眼光比较灼人。
不知哪个兄弟说了一句:“还害么子臊啊,先亲一个!”大厅里众人都哄笑起来。
宋争波忙制止说:“去去去,在沈队长面前不得无礼!体现点我们队伍的修、修养!”又征询地对沈天峻说:“沈队长,要不,我给你和嫂夫人单独置一张桌子坐,让你俩好好叙叙!”
任苗漪听宋争波说“嫂夫人”这个词,不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脸红的更加厉害了,沈天峻镇定笑道:“不用了,让他和我侄子坐一起吧,我们兄弟好好叙叙。”怕宋争波误会,又在他耳边低声道:“等一下我带她回去,有的是时间。”
宋争波会意,指着沈天峻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向任苗漪抱拳致歉道:“对不起,任姑娘,这两天多有冒犯!”
于是赵奔带着任苗漪坐到自己身旁,宋争波和沈天峻又坐回了原位,朵良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七十四、辩是非
饭后,宋争波安排沈天峻和任苗漪在一个房间休息,两人不好拒绝,只好带着哑巴吃黄连一般的表情被带到一个屋头。仆人把门关上后,沈天峻和任苗漪仍旧在一张圆桌的两边拘束地坐着,不敢对视。半响,任苗漪起身倒了一杯水端到沈天峻面前,沈天峻忙欠身接过。
“谢谢你!”两个人发现同时开口,不由惊讶地互看对方,沈天峻感谢的是任苗漪给他倒水,任苗漪感谢的是沈天峻救她出去。任苗漪见沈天峻傻傻的样子,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惹得沈天峻也哈哈笑起来,僵局就这样被打破了。
两人互相说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沈天峻还得知任苗漪在学校就秘密加入了青年团,对她这个品学兼优的进步青年十分赞赏;任苗漪得知沈天峻从小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就善于吟诗作对,写得一首好书法,中学毕业后赴法国留学,在国外就加入了共产党,回国后在山东青岛开展地下工作,组织工人运动,现在永兴创建了党组织,既是游击队长,又是党代表,19岁的少女对沈天峻不凡的经历由衷的钦佩。两人谈的正投机,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哎哟”的叫喊声,很是凄惨。沈天峻便起身说要过去看看。
他赶到隔壁一看,只见几个队员按着一个农民在地上,正用宽大的毛竹板子打屁股呢。
那个农民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这十二月大冷的天气里穿着补丁打补丁的单衣,裤子上都印出了血痕,沈天峻看不过去,一进门就厉声喝道:“放下板子!”见宋争波正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地观看,便走到他面前问怎么回事,宋争波气咻咻地说:“沈队长,你别可怜他,这老头的儿子可是刘尧卿挨户团的队员。”
沈天峻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语气缓和地说:“争波兄弟,捉到刘尧卿村上的老百姓,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这有什么好处?刘尧卿不但肉不痛心不痛,他心里反而更加高兴呢。永兴的群众却恨你,说你理亏,不倒向你,你失去了人心,不正中刘尧卿的下怀么?”
说着便去拉那个老农起身,被打的农民站起来,抹着老泪愤然道:“这先生多么讲道理,我们永兴人也恨刘尧卿,我儿子还是被他抓壮丁抓过去的!咱只因糊口,挑点柴米到县城卖,路过舐犊岭,就被你捉来挨打,我这把老骨头都六十有三了,老天真是作孽啊!”说着伤心地啜泣起来。
沈天峻拍了拍老人的背,又转身对大厅的人说:“刘尧卿就是要永兴的穷人与我们作对,不能上他的狗当呀!我们共产党革命的头一桩事情,就是分清哪号人是我们的朋友,哪号人是我们的敌人,拳头不能乱打一气,要对准国民党反动派,对准刘尧卿这样的豪绅地主!”
宋争波听沈天峻说得句句在理,也不由点头。他忽地盯着沈天峻问:“这么说,你们共产党能帮助我们打掉刘尧卿那贼牯?”
沈天峻和宋争波目光对视着,语气肯定地说:“共产党是为工农阶级撑腰壮胆的,像刘尧卿这样欺压民众的地头蛇,非打掉不可!你们人枪太少,我愿助一臂之力!”
宋争波大喜道:“好!有你的支援,我们一定要把刘尧卿铲除!”随后他竖起眉毛对拿扁担的土匪说:“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抓人打人了,沈队长说的在理哩,你们就是明白不到!快扶这位老乡下去,给他敷药,他的柴米我们买了,另外再给他五块大洋。”
老农听了这话连连给沈天峻和宋争波作揖,千恩万谢地被人带了下去。
夕阳映红山谷,沈天峻当天就要下山,宋争波再三挽留,可他去意已决,只说后会有期,以后联络合作的日子长呢。宋争波便命人取来30块银洋,说是给沈天峻和任苗漪的贺礼。沈天峻执意不要,但宋争波说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难以推脱,最终只好收下。他把赵奔暂时托付给宋争波照料,毕竟山上比起他那居无定所的游击队要相对安定一点,但沈天峻说过段时间一定会来接他下山;赵奔虽然舍不得刚熟悉的四叔走,但他的赤电伤还没好,他还是愿意留在山上的。
下了山来到耒阳县城,沈天峻叫了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让他送任苗漪回家。任姑娘,让你受惊了。他看了一眼黄包车夫说,他也是我们的人,会送你平安到家。
任苗漪说:谢谢你,党代表。这次上山我觉得很值。
沈天峻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任苗漪道:因为认识了你,让我更加了解了革命,我也是一个爱国学生,也想为革命做点事。
沈天峻说:你先完成你的学业,今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任苗漪上了车,道:以后我还能再见你吗?我还想多听你讲革命道理呢。
沈天峻笑道:也许吧。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又碰面了。
晚上,宋燕臣和赵奔两人躺在床上都在吹各自的叔叔,不一会儿两人就为了二叔和四叔谁的枪法准面红耳赤地争上了,结果就是互相不理睬。第二天天亮,两人忘了昨晚的争执,又和好如初,两人都是孩子心性,说不到两句话闹将起来,互不理睬,只半天功夫不到又好上了。等到下一次争执发生,又是这样,但感情却一天天加深了。
一个多月后,新年将至,沈天峻又上了一趟舐犊岭,他这次是来和宋争波商议攻打刘尧卿挨户团的战斗计划。
七十五、收编宋争波
大年初一的上午,宋争波率领队伍下了山,到镇上袭击刘尧卿团一个中队,那个中队正在大吃大喝,谁也没有料到大过年的山上的土匪敢下来在太岁头上动土。
临近午夜,正当挨户团官兵入睡,突然在小镇四周的山头上响起了震得耳膜发麻的枪声,除了机枪的声音还有土炮爆炸,那声势不知来了多少敌军。挨户团官兵慌忙起床,出到村外,只见大地一片漆黑,没有发现一个敌军的踪影,挨户团兵们守了一会后又回到屋里睡觉,睡不到半个钟头,枪炮声又起,还有号音。熟睡中的挨户团官兵又爬起来,仍然像前一回一样,不见红军的踪影。
其实这是宋燕臣和赵奔在四周山上搞的鬼,他们两人在四周山上吊了很多空铁桶,在每个桶里放上鞭炮,赵奔便骑着小红马一路点燃鞭炮,宋燕臣则点燃地铳,两人等一次鞭炮放完了,又准备第二波燃放,如此放了大半夜,两个男孩越放越兴奋,丝毫不知疲倦,小红马也欢蹦乱跳,无比亢奋。敌人听出这些鞭炮声,也知道是赤匪或是赤卫队的骚扰,便怕不到哪儿去,只多派了几个岗哨,复去睡觉。
被袭扰的一夜不宁的挨户团军,他们的厄运在凌晨五点钟降临了。一支由宋争波带领的300余人的匪军,从埋伏的地方四面冲出来,疾速地向镇上杀去,对来不及拿枪的挨户团大打出手,对跑出来的兵一铳一个,或一梭镖扎过去,挨户团被打得无处躲藏,死伤一片。
宋争波让他的手下只管打,但是不许抢任何东西,打了就撤,这是沈天峻再三交代的。那些土匪很不理解这种打法,挨户团丢下的步枪、马匹和弹药不要,那些成箱的衣物和食物不搬,白花花的银洋不让捡,那打这个仗还有么子意义?不过宋大当家的说了,谁敢拿东西就是在帮挨户团的忙,应就地击毙,在宋争波的严格督促下,才没有人敢擅自动挨户团的东西。
大家边打边撤,很快把上前追击的一个排挨户团给干掉了。
还在睡梦中的刘尧卿被人叫醒,得了消息大为恼火,忙率一个中队倾巢出动一气追到牛头坳,早已埋伏的沈天峻游击队在山坳里闪电般地出击,打得挨户团一败涂地,刘尧卿率着残部几十人仓惶逃窜。
这下宋争波才下令到镇上去“取”战利品,他们从那个中队缴获了步枪、机关枪、迫击炮、弹药等武器。其中步枪200余支,迫击炮4门,马6匹,还有十几挑子银元。
得胜回山的宋争波大摆宴席,庆贺这一大快人心的战捷,宋争波喝的酩酊大醉,一个劲地对沈天峻道:“共产党真有办法,沈大哥诱敌深入这招太厉害了,替我们除了心头大患!沈队长,以后我的队伍就是你的队伍,有么子吩咐你尽管同兄弟讲!”
于是沈天峻便提出了吸收沈天峻队伍的要求,沈天峻爽快地答应了。1927年春天的一个冰雪消融的日子,那帮舐犊岭的土匪被改组为永兴县舐犊岭农民自卫军,接受共产党的领导,并在队伍里成立了党组织,沈天峻还专门派人指导他们训练。
赵奔在舐犊岭总算安定地住了下来,但舐犊岭的日子越来越不平静,像一艘驶入深海的小船——外面的世界正大江激荡,风云变换——狂飙掀起的巨浪影响着中国的角角落落。
却说1924年1月国共合作实现后,开创了一个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新局面。但是,在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病逝及同年8月25日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在广州被暗杀后,一股反动逆流迅速滋长,1927年发生了一系列震惊全国的分共、反共事件:
蔣介石在4月12日起在上海等地发动了反革命政变,进行“清党”;
5月21日夜,国民党军官许克祥在长沙发生“马日事变”,大批国民党军冲入省总工会驻地,长沙城及附近各县被屠杀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达1万多人;
7月15日,汪精卫公开叛变了革命,武汉国民政府正式同共产党分裂,实行‘宁汉合流’。自此,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破裂。
白色恐怖笼罩全国,各地被屠杀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竟达30万多人,党内的一些不坚定分子,有的自动脱党,有的叛变投敌,共产党员的数量由将近6万人减少到1万多人,而工会会员则由300万人锐减为几万人。
第三国际紧急指示,撤销“右倾投降主义”陈独秀的 职务,改组中央领导。共产党于8月1日发动南昌起义,成立属于自己的武裝部队。新成立的中央临时政治局还着手制定湘、鄂、粤、赣四省秋收暴动的计划。中国的广大农村,每年秋收时节,农民收割稻谷,地主便抓紧时机催租抢粮,恶似虎狼,打死人命是常事,所谓“有土皆豪,凡绅必劣”,农民愤而反抗亦为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