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胡团会师
三九隆冬,大雪纷飞。参加过南昌起义的一支国民党队伍,由胡玉弘团长带领,穿过岭南大瑶山的茫茫林海,向舐犊岭开进。
当胡玉弘率领的队伍快进与舐犊岭一山之隔的牛家寨时,嗖嗖的寒风中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牛家寨族长组织了10多名群众正在欢迎,和族长站在一起的是个精干的年轻人,正是沈天峻,他得知胡玉弘的队伍要来,专门发动族长组织群众前来迎接。
是夜,部队在坝中点上篝火,乡亲们送来米酒和腊肉,山坳里洒满浓香。胡玉弘烤着篝火,喝着米酒,吃着香喷喷的腊肉,同沈天峻及老农会骨干们谈论着永兴的革命形势,沈天峻叹了口气说:“永兴县的革命力量也受到严重摧残,在农民运动高涨时期逃往外地的地痞、恶棍纷纷回乡,带着挨户团、清乡队,疯狂进行烧杀抢掠,四出搜捕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惨遭杀害,幸免于难者都隐蔽起来。我也成为永兴反动派通缉的案犯,敌人大军进剿的时候,我就和宋争波带着队伍避居到这个牛姓族人聚居的地方,领导起农民武装,秘密进行革命活动。”
正喝着,突然一阵骚动,传来马嘶声。很快,一位身强力壮的汉子跃下马走进屋,但见他满身透着豪爽和英武之气。“来来来,给朱将军介绍一下这位好汉宋争波。”沈天峻扬起另一只手。
宋争波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胡团长,我听说你们南昌起义的事情,可敬!可佩!” 宋争波钦佩地说。
“今后我们一起革命!”胡玉弘同宋争波把手握在一起。
宋争波点头道:“我就是来接你上山的。”
胡玉弘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身后敌人的追兵越来越近了。”
宋争波说:“胡团长莫见外,添么子麻烦?好久没开洋荤了,刚好给兄弟们练练身手。”
原来蒋介石密令许克祥率独立第三师进剿胡玉弘团。兵多马壮、弹药充足的许克祥扬言:“老子用六个团同胡玉弘的一个团去较量,吃掉他绰绰有余!”
当许克祥率部气势汹汹地扑到新城时,胡玉弘的工农革命军早已撤出牛家寨,到舐犊岭一带的深山中隐蔽起来。
许克祥找不到胡玉弘部队,以为是被吓跑了,亲率两个主力团继续搜寻胡玉弘部,但他得到的报告却是“去向不明”。
胡玉弘、沈天峻等人虽躲进深山,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尤其是许克祥的动向。
这天早晨,冬天的太阳刚刚升起。滴露圩上传来声声哨音,许克祥的部队正在开饭,枪声就噼噼啪啪响起来,许多白军来不及咽下一口饭便被飞来的子弹射倒了,只听一些声音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赤赤赤赤赤匪来啦!”敌营立时炸开了锅。
原来胡玉弘掌握敌军情况后,知道敌人仗着人多势众,武器精良,麻痹大意情绪滋生,因此和沈天峻、宋争波等计划,决定抓住敌人的轻敌心理反歼许克祥部。宋争波带领农民自卫军突然冲进滴露圩,胡少海和沈天峻领着另一路农军兵马,又从侧后杀入,前后夹击。许克祥部腹背受敌,无法招架,短短的时间内便如蚁穴之堤般溃散,四处仓皇而逃。
后面追上来的宋争波连在路上捡到了一件呢料军官服,宋争波笑道:“你们看,逃命的时候连官都不要当了,想是学的曹孟德潼关遇马超‘割须弃袍’的伎俩。前面有条河,我们快追!”
追了一里多地,突然听到潺潺水声,果然见到一条大河横在面前,还有一个满是怪石的岸滩,当地人管它叫“文水渡头”,只见几支竹筏正迅速向远处划去,放眼可见竹筏上坐着几个逃跑的白军,还有一个没穿外衣裤的人,他此时也顾不得体面,正庆幸地看着岸边追来的红军。
宋争波指着竹筏惋惜地大声道:“他妈的,可惜让他给跑了,那贼牯很可能就是许克祥哩!”
正在这时,排长宋燕臣跑来报告,说抓到了两个俘虏,其中一个还是伤兵。宋争波眉毛一拧说:“不是让你们排在后面打扫战场的吗,怎么抓到俘虏的呀?”
宋燕臣得意地说:“那两个兵装死,本来我们都过去了,其中一个兵没憋住放了个屁,被我逮个正着!”
宋争波笑道:“白军就是不经打,一吓就屁滚尿流!那个兵伤势重不重?”
“好像是胸部中弹了,流了很多血,我们一动他就大声喊痛。二叔,要不你去看一下?”
“不用了,我看管么子用,我去只能送他卫生丸,你把那伤兵抬到后方让朵神医看吧。”宋争波交代道。
宋燕臣正要走,宋争波又叫住他道:“你们不用抬伤员,叫两个俘虏抬,安排几个人押送。还有,以后在战场上别叫我二叔,叫我连长!”
宋燕臣说:“是,二叔,哦不,连长!”,宋争波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派人押送受伤的俘虏去了。
那个伤兵被两个俘虏抬在担架上,满脸血污辨不清面容,他用手捂着被鲜血染红的胸口,痛苦地呻吟着。宋燕臣和赵奔带着两个战士压着他上路了。
在一个山坳下坡时,那个担架忽然一歪,担架上的伤兵摔到地上,翻滚着嗷嗷叫痛。宋燕臣和赵奔忙上前去查看,赵奔俯身看那个伤兵问他要不要紧,那个伤兵一边叫唤一边睁眼看他,双眼对视,那个伤兵忙闪开目光,又闭眼喊痛,赵奔心里一凛,这个眼光他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宋燕臣对两个抬担架的道:“你们小心一点啊!”
那两个伤兵委屈地说:“长官,路难走哇!还有你们这藤条编的简易担架也太难抬了,一摔都快散架了。”
宋燕臣见那个藤条担架果然散了架,便抱怨道:“你们白军打仗不行,抬个担架也这么笨手笨脚的,我们这担架抬了多少次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说着他便让赵奔带着两个战士去弄藤条,要把担架从新扎一下。他则留下来看着那三个俘虏。
七十七、巧遇黑皮婆
赵奔带着两人走了,宋燕臣便坐在担架一旁的地上,这时那个伤兵又呻吟起来,好像还颤抖着嘴唇说着什么,宋燕臣忙上前问他需要什么,他声音低弱,听了半天才明白他要水。
宋燕臣看他那万分痛苦的样子和焦干的嘴唇,十分为难,他身上没带水,附近虽然有山泉,但派谁去呢,他自己去他怕两个俘虏逃跑,让两个俘虏去他同样担心他们趁机逃跑。最终他决定带着两个俘虏一起去打水。于是便说:“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打水!”
宋燕臣便带着两人去打水,等他回来时,赵奔带着找藤条的三人也来了,但是那个伤兵却不见了。
赵奔忽然想到了什么,举起枪对着两个俘虏问道:“刚才那个伤兵是不是假装受伤,他是谁?不老实说话,我现在就毙了你们!”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两个伤兵吓得面如土色,一个说:“长官你饶了我们吧,不关我们的事啊,长官真是慧眼,刚才那个伤兵是我们的头许司令的参谋,许司令坐小船跑了,我们没来的及跑,所以他从中弹的兄弟身上扒下衣服穿在身上。”
“那个参谋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他叫罗奇。”
两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顿足叹息,诡计多端善于乔装改扮的罗奇这次竟然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逃逸了。
宋燕臣向宋争波报告,宋争波狠狠地批评了他:“我让你们排打扫战场,你偏要逞能,抓么子俘虏?放走了一条大鱼。真是懒老婆上鸡窝——笨蛋。这次打了胜仗,全体战士都要嘉奖表扬,而你,要在祝捷大会上做检讨。”
宋燕臣说:“是!连长,下次我一定将功补过。”
宋争波说:“还有下次?下次让不让你们排执行打扫战场的任务还二说。”
宋燕臣急了:“连长,你怎么批评我都可以,但不能不让我们排参加战斗。”
宋争波道:“你要深刻吸取教训,这不是你口头上说说的,要深刻反思。你要再有意见,我就把你这排长撤了。”
宋燕臣嘀咕道:“反思就反思,好像你在战场上就不会狼狈似的。”
“你讲么子?”宋燕臣瞪眼看着他。
宋争波一挺胸脯道:“我说一定会深刻反思,好好吸取教训!”
虽然许克祥和他的参谋罗奇逃跑了,但红军这次收获颇丰,许克祥部下官兵1000余人成了俘虏,坪石街道上到处摆满了缴获的步枪、机关枪、迫击炮、弹药等物资。胡玉弘打趣地说:“‘许送枪’给我们送来这么多武器弹药,我们还来不及打收条,他就溜了!”
营党代表沈天峻笑道:“哈哈,只好等到他下次送时一块补了。”
紧接着,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主力向郴县、耒阳推进。
这天黄昏时分,宋争波奉胡玉弘命令,带领农民自卫队从永兴护送一批后勤辎重送往耒阳,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走着。突然间,枪声大作,百余名民团团丁从暗处杀出,瞬间将运送队截为数段。
宋争波急命部队收缩,在山岩和树丛后拼死抵抗。突如其来的敌人打了运送队一个措手不及,不断有人倒下,战事突然吃紧。
一个连的敌人顶着农民自卫队的火力,硬是冲上了过来。宋争波当即向战士们下令“白刃战”,全队60多个战士像一匹匹矫健的战马,纷纷跃出战壕,与已经到了跟前的白军厮杀起来。冲上来的敌人有百十人,等于二对一,对方还是正规军,拼杀的情形对运送队非常不利。
这时,山梁的一边十几个人赶了过来,从装束上看她们都是妇女。她们也加入了战斗,协助农民自卫队战士拼杀。
宋争波心里却暗骂糟糕,这些娘们简直就是瞎逞能嘛,她们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运动高涨时也学着男人的样子成立了妇女游击队,平时并不集中训练,正常干农活,战事来了就做草鞋、包伤口、运伤员,宋争波一直认为这些妇女都是杀鸡的刀子——顶不上什么大用场,更别说上战场了,现在她们竟然来协助他们杀敌,简直就是添乱!恐怕还要他们分散精力来保护这些累赘哩。
不及多想,宋争波挥刀和一个敌兵对打起来,另一个敌兵从旁扑了上来,宋争波急忙避让,不小心被脚下石块绊倒在地,两个敌兵趁机扑上前砍杀宋争波。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从旁边伸出一杆梭镖,扎进一个敌兵的腰部,敌兵发出怪异的痛叫栽倒在地,宋争波来不及起身,就坐在地上举刀插入了另一个敌兵腹部。
那人跨过来扶起宋燕臣问:“伤在哪里?”
宋争波回了一句“不碍事”,这才发现拉他的竟然是个年轻女子。这时另一个妇女奔过来,喘着气喊道:“黑皮婆,你受伤了。”
那姑娘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敌人的刺刀划伤了胳膊,都流出了血来,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还在关心别人。
“快包扎一下。”宋争波对那个叫做“黑皮婆”的姑娘道。在赣西南的农村,穷人家的孩子,男孩叫“黑皮牯”,女孩叫“黑皮婆”很是普遍。
那个姑娘不领情地说:“你们别管我,快去杀白军!”
那些妇女们一个个死命呐喊着,对敌兵们用梭镖戳,用马刀砍,或扑上去对敌兵抱手拖脚,打得非常顽强。那些自卫队的战士看到来了一支妇女队,也不甘示弱,顿时力气倍增,以一敌二,奋勇拼杀起来。
这场惨烈的厮杀,幸亏这些妇女增援上来,又打得这么勇敢,农民自卫队好不容易才将敌人击退。在一个山坡上,大家都筋疲力尽,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清点人数,伤亡30余人,运送的军用物资被抢劫一空。大家不觉都情绪低落,唉声叹气起来。
十几个参战的妇女都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好在战场上,她们倒也不在乎这些,都忙着给伤员包扎。
七十八、缘来过河
忽然又听得不远处响起枪声,一个放哨的农民战士跑步赶来报告,说一支追敌正往山坡这边扑来。宋争波知道肯定是刚才被打退的敌人又纠集了附近的挨户团赶来支援了,他迅速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目光向不远处的河流望了一下说:“只有赶快过河,过了河就不怕敌人了。”他立即下了过河突走的命令。
在越来越近的密集响起的枪声中,队伍开始渡河退走。可是河面有三四丈宽,看样子水深过肩,加上此时正是隆冬季节,河水冰凉刺骨,那些妇女们不禁望而却步,犹豫着进退两难,宋争波急冲而来,大吼道:“还磨蹭什么?快过河呀!”
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妇女说:“姐妹们,别看了,我们快过河吧!再不过来不及了!”这时那些妇女才陆陆续续下到河里。
宋争波和几个队员在最后面掩护,那个胳膊受伤的黑皮婆姑娘面露难色,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下了水,宋争波便上前去催她快走,忽然见她身边的水里冒出一股鲜红,他忙上前扶住她说:“姑娘,你怎么受伤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姑娘忙挣脱了他的抓住她胳膊的手,惊恐地看着他,甩手给了他一耳光。打得宋争波莫名其妙。那个姑娘也十分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举动,尴尬地愣在那里,幸亏战场上大家忙着撤退,谁也没有主意到这一切。
这时几个敌人追了上来,正端枪准备射击。十万火急下,宋争波不及细想,伸手一把抓住那个姑娘,扛在肩上向河对岸走去。
宋争波动作突然,黑皮婆使劲地挣扎着,用手捶打着他壮实的背,两脚把水花踢得溅起老高。忽然她一下子被浸到河水中,猛地感到心头一颤,茫然失措。眼看河水漫及胸部,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急得“嗯嗯”直叫。忽然,她感到身子又被托了起来,两条腿一下骑到了宋争波的肩上,完全是由他肩负着过河。她还想再挣扎,可是只觉得全身僵硬,好像那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敌人子弹飕飕地从头顶飞过,宋争波很快把她扛到了对岸,全身湿淋淋的宋争波对她命令似的说道:“快走!”随即又返身河里接应后面的人。她看着宋争波的背影,只见他的后衣领上也被染红了,像是一簇盛开的杜鹃花,她的脸蓦地一阵发烧。
部队摆脱了敌军追击,在一个叫簸箕坪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从附近村庄向群众找来柴火,烧起一堆堆火,烘烤身上的湿衣服。一群妇女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讲着话。黑皮婆没有搭腔,在一旁呆呆地发愣。
这时宋争波在火堆旁烘烤一块白布,不一会儿,白布烘干了,他走到黑皮婆身边,掏出白布说:“你的伤口湿了,换块干布吧。”说完也不待黑皮婆回答,便把白布递给了她。黑皮婆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他,忽然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了白布。
宋争波带着剩余的人沮丧地来到耒阳城汇报,胡玉弘大为恼怒,虎着脸连声质问:“你护送的物资呢?你带的部队呢?你就这点本事吗?”
宋争波攥着拳头说:“我已查明袭击我连的是被你的工农革命军打败的宜章县的一股民团,潜逃到永兴的板梁,投奔刘尧卿,刘尧卿挑唆他们袭击我们运送队。”
“这个刘尧卿,敢在后面捅我们刀子,太可恶了!”胡玉弘气愤地骂道。
“我一定要刘尧卿血债血偿!”宋争波接过话,“我带人去把物资抢回来,把这个反动的家伙除掉!”
“你呀,就是太冲动。”胡玉弘指着他说,“你有把握吗?”
一直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的沈天峻插话说:“老胡,我看宋争波可以带队伍去一趟,刘尧卿这会儿肯定正得意洋洋,想不到我们会杀回马枪,不过我们人数有限,要智取。”
“噢,怎么个智取法?”两人同时问。
沈天峻看看他俩,笑道:“这个嘛,我们可以借十九军的旗号用一下。”
宋争波茅塞顿开地说:“我这就带一个连打着十九军的旗号去探探风头,然后借机打他个措手不及!”
胡玉弘听后眼睛一亮,点头说:“这样要得,你们赶快行动吧!切忌不要急躁,物资要抢回来,你也不许给我少一个零件!”
“是!”
七十九、打包挨户团
第二天早晨,一支打着“国民革命军第十九军”旗号的白军向板梁村开来,领头的国民党军官骑着一匹洋马,身着呢料军装,脚穿马靴,人挺清瘦,嘴唇上两撇八字须也被梳理的溜光水滑,两道浓眉下一对眼睛闪烁着锋芒。这位国民党军官便是化装后的宋争波。
驻扎在板梁村的刘尧卿早闻十九军将到这一带“剿”匪,立即率队出迎。刘尧卿自我介绍道:“鄙姓刘……”
“刘团总,久仰大名,幸会!”宋争波不待他说完,便竖起带着白手套的手打断他的话,傲慢地说,“我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九军的宋参谋,奉李宜煊师长之命到贵地视察情况。”
刘尧卿忙迎奉“陈高参”进村,一路上还洋洋得意地汇报如何偷袭起义军后勤部队的功劳。
宋争波眯着眼听完汇报,大加赞扬:“刘团总足智多谋,为党国立下奇功,一定报李师长嘉奖。”
刘尧卿讨好地笑着:“我在寒舍略备薄酒,为宋高参和兄弟们接风,还望尊驾赏光!”
宋争波连说“公务繁忙,不宜久留”等客套话,刘尧卿执意挽留,宋争波故作沉思状,思索片刻,拿腔拿调地说:“既然刘团坐如此盛情,这样吧,中午就先开一个庆功宴会,我要代师长先行犒赏刘团坐,务必请那天参加战斗的有功人员参加。”
中午,庆功宴会在板梁村刘家大宅院召开,院子里摆了数十桌酒宴,刘尧卿和众头领进入大厅,依次落座。酒过三巡,刘尧卿叹着气说:“宋高参呀,我们天天都在盼着你们来呢。每回我们叫共产党整治得好苦哇!我爷老子吃苦一生创起来的家业,如今是王八坐月子——完蛋了!共产党纠合那帮穷鬼,专门共有钱人的产,不把他们消灭,这天下不得安宁!”
“最近赤匪头目胡玉弘率军窜到湘南赤化,接下来就是耒阳、郴州和永兴,实是罪恶昭著。如不乘他们立足未稳而灭之,日后必定祸患无穷呀。你们这一来可好啦,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我看那胡玉弘就是有孙悟空的三头六臂也跑不脱啦。”刘尧卿眯起眼睛充满憧憬地说:“蒋委员长下了悬赏令,有谁能捉住胡玉弘,活的二万银洋,死的一万花边,有了这笔钱,够几年享用呐!”
在一边的宋争波说:“噢,这么多银洋!可惜悬赏再多也是水里的月光捞不到,有谁能捉住胡玉弘?”刘尧卿一时没听出宋争波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恭敬地请国军长官“宋高参”致词。
宋争波也不推辞,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老百姓的部队,什么土匪呀,司令呀,谁危害老百姓,就要惩办谁!在座的赞不赞成?”
下面那些刘尧卿的手下正喝着酒,醉意朦胧地说:“赞成!赞成!”
刘尧卿听这话有点蹊跷,不知“宋高参”葫芦里卖什么药,只疑讶地看着他。
宋争波也低头看着刘尧卿说:“刘团坐,作为一方豪绅,可要保一方平安呀,在民族危难之时,为非作歹,坑害百姓,破坏革命,死有余辜,不除掉这些人,百姓不答应,我手里的抢也不答应!”说着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刘尧卿的脑门子。
刘尧卿看到眼前的“陈高参”撕掉了嘴上的八字须,摘下了帽子,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不由一个机灵,惊呼道:“是你?”
众头目和士绅也大惊失色,有的伸手摸枪,有的起身欲跑,这时端坐在大厅的20余名“国军”军官掏出腰中的驳壳枪,和宋争波一齐开火,把刘尧卿和众头目打成了血筛。
庙外喝得半醉的团丁们听见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中也被化装成“国军”的起义军战士俘虏。经此一仗,宋争波不仅夺回了被抢的全部辎重,还俘虏了几十名团丁。
一切搞定,宋争波对着刘尧卿的厨房大叫:“燕臣,你们那怎么样啦?”
宋燕臣和赵奔应声而出,两人抬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竹篓,宋燕臣嘴里边啃着一个鸡腿边答道:“二叔,哦连长,按你的指示,我们把厨房能吃的东西全部都打了包。”他身后两个战士正用竹竿抬着一个笼屉走出来。
宋争波哈哈大笑,随后命手下打开刘尧卿的谷仓,给村里的穷苦农民发放粮食。这次战斗后,宋争波升任十九团一营营长。
八十、又见伊人
湘南暴动,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工农革命军将郴州、永兴、耒阳等数城相继攻下,建立革命政权,广泛实行插牌分田运动;各县都组织了农军师、独立团,武装起义的烈火燃遍了整个湘南。
湘南暴动使国民党当局十分震惊,混战数月的桂、湘、粤军阀相互妥协,联合7个师的兵力,分南、北、西三路对湘南工农革命军“协剿”。
大军压境、敌众我寡,工农革命军与湘南起义农军共万余人退出湘南,兵分两路向湘赣边界红霄山脉转移。
半个月后,胡玉弘带领工农革命军十九团冲破重重封锁,与红宵山的红军主力会合,加入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后改称为红四军,下设三个师九个团。
国民党南京政府接报后,5月2日,蒋介石签发电令,命令湘、粤、赣三省政府“克日会剿”红宵山红军。国民党江西省政府 朱培德接到电令后,杨如轩第二十七师两个团七十九团、八十一团夹攻宁冈,欲将红宵山红军扼杀在摇篮中。
5月9日一早,第十八团、十九团就从大陇、茅坪分别向茨坪开进,上午十时抵达,胡玉弘率领十九团为前卫向黑坳开去。晌午时分十九团就在黑坳村打了敌第二十七师八十一团先遣营一个措手不及,次日上午,两个团在五斗江撞上了正开过来国军第八十一团,红军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八十一团被歼灭过半,另有200名官兵被红军俘虏,二十七师师长周体仁带着不足一个营的残兵拼命奔逃。接着红军占领了永新县城,建立了永新县工农兵政府。
十九团全团一片欢腾,但一营长宋争波却非常郁闷。
原来,黑坳村一战和五斗江一战两次战斗他们一营都参加了,但执行都是的打扫战场的任务,头功却被三营给抢了过去。团长胡玉弘每次布置三营走在前面当前锋,一营的战士们都憋着一股劲,他这个营长也觉得很窝囊,更是不服气:这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三营老是当前锋?
尽管党代表沈天峻劝他说团长是从战斗全局通盘考虑的,他的部署有他的道理,作为军人要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但他仍然气不顺,想不通。他便想:索性到团部找团长理论去。
团部驻在一个地主家的祠堂,在团部门口,他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女子呜咽的哭声,很是耳熟,不由驻足谛听,越听越觉得这个女子一定在哪里见过,迟疑了片刻,便往里走去。
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从门口那堵墙往里看去,只见祠堂大厅上首的方桌旁边,坐着团长胡玉弘,他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女战士,正在向团长哭诉着什么。
胡玉弘劝她两句,那个女子只是摇着头,不听他的,气得胡玉弘坐在那里直叹气。
宋争波看着团长一副为难的表情只想笑:团长也有碰钉子的时候,这女人可是比敌人还厉害的东西,上次我凭白被那个黑皮婆扇了一耳光,现在一想起来,两个嘴巴子还像火炭一样烫哩!
正想着,那个女子忽然侧过身来,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这女子正是曾经被他抓到舐犊岭上欲当压寨夫人的那个女子。
他立时浑身一个机灵,只感到十分尴尬:这个女子不是咱营党代表沈天峻的未婚妻吗?她在这里做么子?难道是在告党代表的状?
宋争波也顾不得和团长说理,忙跑回去给沈天峻说他看到的情况。沈天峻听了也大为吃惊,不过表面上却故作平静,因为上次在舐犊岭他带下山的那个女子并不是他的未婚妻,他只是帮她摆脱困境,并在下山之后便派人把她护送回家去了。
她怎么回出现在这里,他也十分奇怪呢。带着疑虑,他来到了团部。果然见到一个女子正站在团长面前哭泣。胡玉弘见沈天峻进来,起身打了招呼,手指那个女战士说:“她叫任苗漪,三十团的战士,不愿意回去,却跑到我这里来闹着要留下,叫我为难呐。”
一句话刚说完,“是你!”只听沈天峻和那个姑娘都抬起头惊喜地看着对方。
“你们认识?”在一旁的胡玉弘纳闷地问。
原来,湘南各县暴动来的那1万多农军云集到宁冈后,给粮食供应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每天至少需要300多担稻谷,宁冈不少地方的农民连年来的谷中都拿出来了;这些由农军编成的几个团,携儿带女,老幼相随,无法出征打仗,而且军不军、民不民的无法管束,纪律太差;加上还有一部分人思乡恋家的情绪越来越重,吵闹着要回湘南。根据这种情形,红四军军委决定把湘南农军编成的第三十、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等五个团,遣返湘南,只留下少数中坚干部。而任苗漪正是农军中的一员,第三十团要遣回,她不愿回去,她想到十九团团长至少是她宜章的老乡,便到来十九团团部找胡玉弘,请他把她留下来。
沈天峻打量着任苗漪,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衫,藏青裤子,剪着齐耳短发,学着军部宣传队女战士的样子打起绑腿。一年不见,她的身材更加丰满匀称,鹅蛋脸也显得更加秀美了。
“你们俩认识?”一旁的胡玉弘惊奇地问。
于是沈天峻把他认识任苗漪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但没有提及舐犊岭和宋争波的名字。
“这可巧了!”胡玉弘把沈天峻当成解围之人,对他说:“党代表,你认识她更好,我跟她道理讲了一箩筐,横竖就是不肯回去,反而哭得更伤心,说是要她回去,她就寻死。你说这事棘不棘手?”
任苗漪揩了一把眼泪,望着沈天峻,倔强地说:“就是毛委员要我走,我也绝不回去!”
“嗬,性格蛮倔犟的!”胡玉弘说。
沈天峻心里思付着:军委做出决议后,湘南农军的各个团闻风而动,巴不得明天就走;而任苗漪却执意不肯回去,内中定有原由。他语气缓和地对任苗漪说:“你不要哭嘛,有话好好讲,别人吵着要回,你怎么不肯走呢?”
八十一、天峻家室
沈天峻的问话,触动了任苗漪的心思,顿时又泪水涟涟,悲伤地说起自己的经历:自从那次被沈天峻送回家后,她回到学校继续上学,“马日事变”发生后,反革命的腥风血雨遍布湘南城乡,她的父母,兄嫂由于配合党搞地下工作,都被国民党当局抓了起来杀害了。任苗漪和同学得到消息弃家外逃,流浪了半个多月,在郴县遇到了一支赤县警卫团,后来她加入了这只队伍,并且跟着队伍上了山。当然,她参加队伍,一多半也是受了沈天峻的影响。
任苗漪声泪俱下地讲完这段经历,哽咽着说:“我早就无家可归,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白白地送死,不如留在玉霄山,即使上战场死了也值得!”
胡玉弘刚才劝了任苗漪大半天,但她只是哭着说不回去,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凄苦的身世,更没想到她还是一位早就参加革命工作的共青团员,对她的责怪一时也飞到九霄云外,沈天峻对任苗漪的遭遇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对胡玉弘说:“团长,我看任苗漪的情况很特殊,虽然她不是我们团的人,但你得便可以到军部帮她说说,让她留下来——你的意思怎么样?”
胡玉弘点头说:“这么说,那就破个例吧,我去帮你反映一下,留不留得下来,我说了可不算数。”
任苗漪听胡团长要帮她留下来,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恭敬地向胡玉弘鞠了一躬:“谢谢首长!”
胡玉弘笑着说:“好啦,要是能留下来,你可要好好感谢沈党代表哩。”
任苗漪感激地看了沈天峻一眼,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与沈天峻炙热的目光相遇,忽然感到脸颊红了起来,忙转身出门。
第二天,胡玉弘给上级做了汇报,总算把任苗漪留了下来,她被编在第十九团一营士兵委员会——胡玉弘这么安排是有用意的。
他对沈天峻这位有才学又能干的党代表甚是尊重,沈天峻都30多岁了,可还是孤身一人,生活上也没有一个人照顾,那天在团部,他可以看出来任苗漪对天峻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很信任他,沈天峻对那个姑娘也很有好感,而且这两个人还算郎才女貌,蛮般配的。尤其是他得知他的情况后,觉得应该帮助他促成这桩婚姻。
一天,沈天峻到团部汇报工作,胡玉弘问沈天峻:“天峻同志,按年纪你该有娃子了吧?”
沈天峻听得这么一问,浓眉拧起了一个结,脸上的神色骤然悲痛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家,别提了。”
“怎么呢?”胡玉弘关切地问。
“我有妻子,也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可是,现在再也见不到她们啦!”说着沈天峻不觉红了眼眶。
“她们出了什么事?”
沈天峻声音低沉地说:“两年前,她们被反动派杀害了。”
原来沈天峻在山东青岛开展地下工作的时候,和一名女地下党员单玉梅保持着联络,地下党利用她在电话公司当话务员的公开身份,分配给她的特殊任务是窃听国民党警察局破坏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情报,并给她规定了单线联系人——沈天峻,长期的接触中两人建立了感情,后来还接了婚,生了儿子,青岛工人大罢工中一批地下革命者被杀害,沈天峻逃了出来,而他的妻子也被叛徒吴坚供了出来,军阀张宗昌把他的妻子和三岁大的儿子抓起来,没几天就将她们杀害了。
沈天峻哽咽着说不下去,他掩饰不住失去妻子、儿子的悲痛,泪水早已不知不觉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胡玉弘愤然叹着气。
胡玉弘自从得知沈天峻丧妻失子的情况后,很希望能帮助他做点什么,减少他内心的痛楚。因此安排任苗漪调到一营士兵委员会工作,给他俩创造条件,让他俩有个接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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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跟上级讲条件
胡玉弘通知沈天峻亲自到团部接人,沈天峻高兴地说:“欢迎你,任苗漪同志!”说完把手伸出去。
“你好哇,党代表!”任苗漪也大方地握住了沈天峻宽厚有力的手,心里却像有一只小鹿在狂奔乱跳。
沈天峻笑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巧。”任苗漪说,“你现在是我的直接领导,以后工作上请多帮助啊。”
“互相帮助吧。”沈天峻炯炯的目光落到任苗漪清秀的脸上,眉宇间容光焕发。
胡玉弘刚把两人送走,这边宋争波也来到团部找他。
他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服和憋屈:“团长,我也不是嫉妒他三营,手心手背都是肉嘛,你老让三营打头阵,一营打扫战场,我们一营官兵就是不服气,我这个营长还怎么当?黑坳村战斗,敌人在河滩上休息,三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五斗江战斗,敌人在吃早饭,三营又打了他一个乘其不备,如此简单的仗谁不会打,谁打不赢?真是跌跟头捡金条,你要是派我一营上……”
“嗬,你小子,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竟敢和我讨价还价起来了!”胡玉弘朝他笑着,忽然把脸色一正,吼道:“立正!”
宋争波听到口令,虽然莫名其妙,但忙双腿并拢,挺胸站好。
胡玉弘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把他有点歪的帽沿正了正。虎视眈眈地瞪了他三秒钟,接着如发怒的雄狮一般咆哮起来:“你以为你还是在舐犊岭当山大王啊,‘三大注意八项纪律’你都学到哪里去了?革命工作无轻重贵贱之分,打扫战场就不重要啦?什么仗叫简单,什么仗叫难打,是你说了算?宋营长同志,你就这么高的觉悟,怎么带好你的兵?就为了争头功,打自己的‘小九九’,对得起战斗中死去的那些弟兄们?真是匪性难改!我最后再送你三句话,一一切从大局出发,二服从上级部署,三不得无理取闹!听明白没有?”
“明白!”宋争波见团长发飙,也不敢硬顶,忙高声回答。
“以后,不许再和我说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话,否则,脱下你的军装,继续当你的山大王去。”胡玉弘说完便挥手示意他走。
“是!”宋争波正要走,胡玉弘又说:“你小子不是想当前锋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上了战场千万别给我丢脸!”
“是!”宋争波见团长说话有松动,知道他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忙腆着脸冲团长傻笑。
刚回到营部,就见宋燕臣和赵奔两人来找他。16岁的宋燕臣现在是二营五连二排长,14岁的赵奔则是二营五连二排三班长。见了宋争波,宋燕臣就憨笑着叫:“二叔!”
宋争波脸一黑瞪着他,他吐了吐舌头忙改口:“营长好!”宋争波背着手清了清嗓子算是应了,一副很受用的表情。
宋燕臣和赵奔两人站着互相挤了半天眼,最后宋燕臣说道:“给你汇报个事。”
“说。”
宋燕臣吱吱唔唔地说:“二叔,不,营长,每次战斗,你老是叫我们排舞红旗、放鞭炮,迷惑敌军,我知道这也是革命工作,而且你对我们排很关心爱护,但是我们都是革命战士,应该到战场上去和敌人见个高下。我们想下次也去和敌人露露身手。”
赵奔也在一旁附和说:“营长,我们也不想老是干‘打包’的活,我那马也算是匹优秀的战马,可现在专让它驮货物,这对它也太不公了,上次在路上它都急得把打包的东西从马背上给甩了!”
“嘿,你们也跟我讲起条件来了?真刀真枪和敌人对阵你们能行吗?”
“行,当然能行!”宋燕臣肯定地说,“别人能行,我们排为什么不行,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
赵奔干脆把胸脯一挺,背起了玉霄山流传的一首诗:“碰到敌人莫害怕,勇敢拼杀不让他;断头只当风吹帽,负伤如挂大红花!”
原来,他俩也是来找宋燕臣提意见的。不过,经过胡团长的一顿训斥,宋争波对问题的认识和思想觉悟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刚好现学现卖,他把团长刚才对他讲话的意思,用比较缓和的语气对两个人讲了,并说下次有机会一定会安排他俩上战场的,这才把两人打发走。看着两人的背影,他终于明白团长的苦衷了。他决定晚上召集全营开个会,给大家说说关于“一切行动听指挥和革命工作不分高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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