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飞奔(长篇军事小说 铁血、热血、王者归来)

  九十、漂亮伏击
  红军大队被拉往湘南这两个月来,湘赣边界红色区域遭受敌人严重摧残,被杀之人,被焚之屋,多得难以计数。八月失败当中,部分地方党组织被敌人破坏,许多党组织垮台,就是没有垮的党支部,也缺乏战斗力,不能勇敢地领导群众进行斗争,更有那些混进党内的投机分子,当反动派到来时,公开反水投敌,带领敌军捉拿革命同志。
  隔天下午,茅坪来了两个卖煎果麻糖、针线梳子的女货郎,挑着担子在各村串游,不时向一些老人和伢仔打听红军的消息。有人向茅坪乡工农兵政府 谢贵山报告,谢贵山立即派几个赤卫队员把两个女货郎带回村盘问。
  两个女人一个躲躲闪闪不肯回答问话,另一个赌咒发誓地说自己是好人。谢贵山突然大声吼道:“还想抵赖,七月半烧纸——哄鬼!晓得么?我们昨天就‘起了数’(算卦),说有两个探子从北边来,不是你们是哪个?”
  谢贵山这一喝,两个女货郎吓得不敢再隐瞒,只好跪在地上一边打着耳光认错,一边招供说自己财迷心窍,她们是新城周营长派来打探的,看看各家门板下了没有,路边马粪多不多,以探清红军大队是否从湘南回来。
  谢贵山见两个女人果然是从新城驻敌派来的探子,心下吃了一惊,下令将她们关起来,连夜赶往茨坪,向团长袁文才报告情,没想到还见到了毛委员和朱军长。
  听了情况,朱德当即说:“谢 ,你这就赶回去,把两个女探子放了,千万别让她们得知红军回来的消息。我们这边另有安排。”
  袁文才也对谢贵山交代:“你回去也派人到新城去打探消息。”
  谢贵山心里有了底,领命而去。
  新城驻敌周宗昌早想撤出宁冈,因此想到茅坪烧杀一回,再回去也就有了理由。他探得红军尚未回来,于10月1日清早率领全营人马和宁冈靖卫团300多人,每人携带草纸10刀,煤油1瓶,开向茅坪,准备烧杀一回。
  没料到,他的如意算盘被红军给他拨上了,10月1日凌晨,连夜赶回茅坪的红军,十八团、十一团,开到距茅坪两里的坳头陇埋伏起来,另有十二团一营在敌人退路设伏,红四军以6个营的优势兵力静待新城入侵之敌。
  坳头陇是个狭长的山冲,两边山峰耸立,中间一条石阶小路,使得整个地势看起来就像一个张开口的布袋。当周宗昌营放心大胆地钻进“布袋”后,红军便从天而降地杀了下来,仅半个小时,敌军就在这汤浇蚁穴般的打击中全部被歼,周宗昌被活捉。战斗结束,红军乘胜追到新城、砻市,当日收复宁冈全县。
  红军在家门口以一个“漂亮仗”凯旋,10月初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整个茅坪都沸腾起来,留守部队敲锣打鼓列队迎接。分别已久的官兵们紧紧地握着手,热烈地拥抱在一起,激动地拍打着对方肩膀,都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间却化作了热泪盈眶。
  宋争波和余桂枝、任苗漪、朵良也都来到了迎接的队伍里,睁大了眼睛寻找他们的战友亲人。当沈天峻、宋燕臣和赵奔都安然无恙地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苗漪扑进了新婚丈夫的怀里,仿佛整个身体找到了支撑,她颤抖着肩膀喜极而泣。
  虽然大家都降了职,沈天峻当上了指导员,宋争波也成了连长,宋燕臣、赵奔的班排长也被撤了,成了普通一兵,但是大家还是非常高兴。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幸福,尤其是自己关切的人也活着。那种巨大的幸福使得一切困难在眼中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番热烈的寒暄之后,几个人亲切地交谈着,沈天峻讲起了他当时和胡玉弘一样的无奈,思乡心切的官兵根本不听劝告,更何况还有一些上级领导的支持;宋燕臣吹嘘着他曾作为排长的治军严明,使得他的排付出的伤亡代价也很小;赵奔话语不多,更多的时候在一旁微笑,他的手里牵着一根缰绳,身后是一匹枣红马,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兴奋,红色的皮毛顺滑光亮,浓密的马鬃随风飘动,在温暖的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泽,一根大尾巴像团火焰一般来回摆动着,表达出它内心的欢欣与喜悦。
  新修建的红星医院竣工了,这是一座能够容纳600名伤病员的医院,这么上规模的医院,需要大量经费,于是军部发动了募捐活动,官兵自由捐款,共募得1000多元大洋,这些钱还远远不够,宁冈大陇区和新遂边陲工农兵政府又派工派料无偿援助,上百个民工和十几名工匠经过20多天的忙碌,一座有80多间病房、二层小楼的红星医院建了起来,红军医院的伤病员都搬到红星医院,住进这所木板墙、竹片瓦的新医院。
  宋争波伤势尚未痊愈,但归队心切的他还是回到了连队,一边治疗一边参加工作。余桂枝也回到了妇女赤卫队。
  九十一、两对新人
  红军从前线回来,很多人不知道沈天峻和任苗漪已成伉俪,胡玉弘见眼下没什么战事,红军正趁此机会修筑完备工事,储备粮食,便要两人补办个婚礼,他还开玩笑说到时要带一帮人来“闹喜”。沈天峻和任苗漪便决定补办一次婚礼,这次分别使得两个人更加珍惜彼此的缘分,他们觉得结婚是人生大事,不想留下什么遗憾,两人还请了宋争波当伴郎,余桂枝当伴娘。
  婚礼那天,一切都从简,没有敲锣打鼓,唢呐声声,或是鞭炮齐鸣,有的只是欢声笑语。沈天峻穿了一件洗的发白却洁净的中山装,任苗漪穿上了一件红色的新褂子——那是沈天峻刚给她做的新衣服——笑容可掬地给人们散发糖果。
  宋争波、余桂枝、宋燕臣、赵奔等几个战友,把他们的“伙食尾子”全部拿来,凑齐5块钱,买了十斤排骨和萝卜,大家七手八脚一起动手,煮了几大盆萝卜炖排骨,胡玉弘带来了鸡蛋、花生和战场上缴获的罐头,朵良带来了两只山鸡,一顿丰盛的“喜宴”就做好了,大家在厅堂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笑。
  宋争波今天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剃了胡须,理了头发,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庞显得英俊,身上的军衣也洗过了,非常熨帖,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让人刮目相看。任苗漪医院的几个女伴都在心里感到惊讶,性格开朗的林雪甚至开玩笑说:“宋连长,原来你刮掉胡须后好精神啊!是想和新郎争风头?”
  护士长也打趣道:“是啊,满脸胡茬的黑脸营长成了个一表人才的后生。”
  说得宋争波都不好意思了,幸亏脸长得黑,掩饰了他的脸红。
  护士长含笑与一旁的胡玉弘对视一眼,突然对身边的余桂枝说:“桂枝,我和胡团长想替你做个媒。”
  “替我做媒?”余桂枝语气惊讶地说。
  “是啊,你也到了婚配年龄嘛!当然,同不同意还在于你。”护士长亲切地揽着她的肩膀指着宋争波说,“你看宋连长怎么样?”
  余桂枝在医院照顾宋争波的事,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现在被护士长挑明了,大家不由都会心地笑起来,林雪也跟着问:“宋连长,哪一天喝你的喜酒呀?”
  沈天峻转头对宋争波说:“连长,你和桂枝姑娘不早些办了事,还等什么?”
  余桂枝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感到一颗心跳动的厉害。
  护士长看在眼里,故意说:“宋连长待人厚道,杀敌英勇,是个好男人,就是人长的黑了点,要是嫌他黑就算了。”
  “不,我不嫌他……”余桂枝不禁脱口而出。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快乐的笑声,余桂枝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脱了口,羞得头更低了。
  胡玉弘见状,打圆场说:“是呀,两情相好,天造地设,眼下军务稍驰,喜结良缘,正是时候!”
  胡玉弘有板有眼的话语,像朗诵诗文一般,引得大家又笑起来,笑声中,宋争波感觉到战友的热情,但却有些为难地看着余桂枝,眼里流露出征询的光波。余桂枝更是脸露娇羞,迎着宋争波炽热而期盼的目光,微微点了一下头。
  张队长见状,头一个拍手:“嚯,又有喜酒喝了!”
  胡玉弘说:“有的同志还不知道,我们的宋连长和余桂枝同志相爱很久了,爱得很深。我看呀张队长,今晚就给他们办了这件喜事,把他俩送入洞房。”
  “好哇,余桂枝是我们妇女赤卫队的,我同意放人!”张队长笑道。
  “好,张队长批准了,这可是成人之美啊。”胡玉弘兴奋地说。
  一片欢乐的气氛洋溢在大厅里,宋争波的脸上像喝醉了酒,通红通红的,突如其来的喜事让他兴奋不已。
  战争年代的婚事,说办就办。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尽了,众人拉着宋争波点上火把,步行到了茅坪,张队长找到余桂枝,把情况对她讲了,还没等莫名其妙的余桂枝回过神来,拉着余桂枝就走,余桂枝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羞得双颊绯红如霞。
  胡玉弘对宋争波和余桂枝的婚事非常热心,早已让人替他们在炊事班旁的仓库腾出了一间小屋,作为洞房。宋争波和余桂枝的姻缘就这样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没有热烈的场面,只有战友只见的关爱和热心,他们把宋争波和余桂枝的被子放在一张床上,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就成了这对夫妻的婚仪。
  这天晚上下半夜,宋燕臣和赵奔在谢家祠附近站哨,一轮饱满的圆月像是在为一对新人祝福,月光下远处绵延的新七溪岭山峰像条巨龙一般卧在那里,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一丝夜风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风大了起来,天上起了云,来了个“天狗吃月”,大地一下子漆黑一片,霎时只觉得阴风森森,吹的两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两人辨得正是炊事班方向,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一对新人的洞房就在哪里。

  九十三、王佐的任务
  打虎机关布设好后,一连几天没有动静。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下半夜,老虎终于来了,大概听见了杂房里的小猪叫。老虎从“狗眼”里钻进了房内,咬死小猪饱餐了一顿,准备走的时候却出不来了,急得在里面连声吼叫,把村里的人都惊得无不惶悚,所有的家狗都吓瘫了。隐蔽守候在附近的宋争波,带着赵奔、宋燕臣等几个战士,打着火把登上杂房的楼上,戳开楼板对准老虎开枪。
  这头被打死的老虎有二百来斤,被抬到了县城,群众都说红军做了一件好事,除了虎害,那家人家向红军提出要一些虎骨浸酒,其余的送到红军医院去给朵神医熬膏制药了。赵奔却成了团里有名的打虎小英雄,为此,他还被提拔为班长。
  这天,赵奔接到连部通知,说有急事让他到去一趟。于是他便马上赶到了连部,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连长宋争波忙叫他进屋,他看到党代表沈天峻也在,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坐在一张椅子上,那人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精干,表情却十分严肃。沈天峻向那人低声介绍说:“这就是赵奔。”那人打量着赵奔点了点头。
  沈天峻又给赵奔介绍:“这是防务委员会的王主任。”
  赵奔向王主任问了好。他知道这个王主任名叫做王佐。防务委员会是“二大”结束后新成立的,主要负责大小五井和九陇山两处军事根据地的建立的具体实施工作,这段时间防务委员会调集暴动队和民工修筑了五大哨口防御工事,红军医院也是他们的杰作。红军的家本来在茅坪,等到工事修筑好后,就要转移到大小五井和茨坪来了。防务委员会还负责储备粮食,发起了浩浩荡荡的挑粮运动,同时组织采购生活物资。
  王佐对赵奔说:“听说你设计了捕虎屋,捕杀了一只老虎,很不错嘛!”
  听到首长的表扬,赵奔感到很开心,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
  王佐接着说:“你还有一匹快如闪电的红骏马?还敢跟老虎搏斗?”
  赵奔忙答:“是,首长!”
  王佐点了点头道,“好,很好!我来想给你交代一件任务。”
  见赵奔露出惊奇的目光,王佐接着道:“十二团侦探队的同志在长沙采购了一批井冈山的紧缺物资,有食盐、洋油和西药等,已运到新城,现在白军设卡查的很紧,如何运到山上是个难题。”
  宋争波问:“王主任,部队这么多人,你为何要找他呢?”
  王佐说:“我考虑让他去担负运送的任务。主要他具备了几个有利条件:一来他年纪小不会引起敌人注意,二来他会武艺,这在新城那个龙潭虎穴会占一些优势,至少可以防身,还便于在险境下脱身;三来他能设计出捕虎屋,说明爱思考很聪明,我相信他也同样可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最后他还有一匹快马,运送物资它能派上大用场。”
  王佐说着又左右看了看连长和党代表,沈天峻说:“主任,他可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我怕他不行哩!”
  “这不必担心,哪个是从娘胎里就会单独执行任务的?毛委员说了,干革命就是要从实践中锻炼提高嘛,”王佐说,“当然,也不是叫你一个人去,我还派了妇女赤卫队队长余桂枝同志和你一起去。”
  宋争波吃惊地说:“我那个黑皮婆?她能成么?”
  “听说余桂枝同志是你老婆?”王佐笑道,“她可是个胆大心细的好同志,我来之前已经征求过她本人的意见了,她没二话!他们两个扮成进城卖柴的姐弟,一来可以更好的迷惑敌人,二来相互也有个照应!新城里宁冈婆婆的伙铺,有三十二团侦探队的同志接应你们,赵奔同志——”
  赵奔忙答道“到”。
  “你觉得怎么样啊?”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奔干脆地回答,尽管此时他心里也没底。
  “嗯,很好!就是要有这个信心!你呢,宋连长,舍得让你婆娘跑一趟不?”王佐眼带笑意地看着宋争波。
  宋争波挠着后脑勺道:“这有啥舍不舍得的?都是革命工作需要,首长的指示就是命令!我回去还要动员她高标准完成任务,人货一样不能少,都得平安运到井冈山哩!”
  王佐哈哈大笑:“好,这话说的好,我的要求也就这一条:人货一样不能少,都得平安给我回来。





  九十四、新城伙铺
  起伏的群山峰峦刚被晨曦描出一道优美的亮线,赵奔和黑皮婆就穿上了山里砍柴人的破旧衣服,乔装成卖柴姐弟,驾着装满柴的马车出发了。
  行了整整一天路,他们到新城时已尽黄昏,城门口设了卡子,大约有一个班的白军在那里,盘查的很紧,对过往行人逐一搜身检查,对携带物品逐件检查。遇到一些年轻女子,还借检查趁机揩油。黑皮婆早有准备,她用布把自己的胸紧紧地缠起了,让胸脯看上去很平实,又在脸上涂了一层油灰,显得又黑又脏。
  两人进了城,又行了一段路,找到了宁冈婆婆的伙铺,这里是地下党的一个接头点,也是靖卫团时常光顾之地。两人把柴车放到院子里,卸了柴车,又让伙计给马舔些草料,便进了店,要了一间简陋的房间。
  天色已黑,姐弟俩到厅堂里吃饭。一个瘦瘦的十八九岁的小伙计过来问要吃什么,赵奔不假思索地说:“一盘炒茄子,一份南瓜汤,两碗红米饭。”
  小伙计点头记了,又问道:“本店招牌粉蒸泥鳅,客官可要来一份尝尝?”
  黑皮婆说:“我们卖柴的,哪有那么多钱?不用了。”
  赵奔却说:“姐姐,来新城不吃特色有什么意思,来一份吧!”便点了一份。小伙计便拿着菜谱下去了。
  这时走进三个人,腰间都别着驳壳枪,看着装是靖卫团的团丁,他们向坐在店门口的宁冈婆婆打招呼,宁冈婆婆说:“长官是来打伙吗?”不待他们回答,向里喊道:“贵客三位,烫酒炒菜!”
  里面应道:“好嘞!”
  三人进屋,巡视一圈,却向黑皮婆和陆博瑜这桌走来,为首的团丁一双三角眼打量着两人道:“你们从哪里来,干什么的?”
  两人站起身,黑皮婆一会儿说从东面来,一会儿说从西面来,胡搅蛮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婆的样子,三个团丁都向她投去厌恶的眼神。
  赵奔忙在一旁解释:“我们是从鹅岭下来的,进城卖柴,这是我姐姐,患有疯癫之症,还望长官见谅。”
  三角眼说:“按规定,要对你们进行例行检查。”说着另外两位就上前搜他们的身。什么也没搜到,除了在陆博瑜口袋里搜到两个银洋,三角眼问:“你哪来的银洋?”
  赵奔说:“长官,这是买柴的钱。”
  “你的柴有这么值钱吗?不会是私通共匪吧?我带回去核实一下。”三角眼说着将银洋放进自己兜里。又道:“你们俩很可疑,也跟我们走一趟。”
  另外两人拉着黑皮婆和赵奔就要走,黑皮婆作惊恐状,喊着:“放开我,我不跟你们走——”黑皮婆龇牙咧嘴地要咬团丁,团丁吓得松了手,正要摸腰间的枪。
  宁冈婆婆走过来,对三角眼说道:“老弟呀,肚子饿了吧。到婆婆这里没有好菜招待,酒饭是有吃的,不过,对我的客人动手动脚,闹出什么事来,莫怪我婆婆不高兴!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老实人,有什么好调查的?”
  三角眼连忙陪笑道:“婆婆见谅,最近共匪活动猖獗,我们团总要求甚严,让我们不要放过漏网之鱼。”
  宁冈婆婆说:“你们团总是猪油蒙了心,敢在我伙铺抓人了?我马上就去找肖庚光憨牯问个清楚。”
  肖庚光便是新城靖卫团团总,好几次手下团丁被绿林抓走,还是来求宁冈婆婆去讨保放人,因此总给宁冈婆婆三分颜面。三角眼见宁冈婆婆面色不悦,忙说:“得罪得罪,我今天就听婆婆的,不为难他们。好了吧?”
  说着和另外二人坐在一旁桌上,小二端了酒菜上桌。“这还差不多。”宁冈婆婆说着走了开去。
  二人也不再逗留,赵奔扶着黑皮婆匆匆上楼。两人刚到房里就有人敲门,原来是小伙计来送茶水。他把茶壶和水杯放到房里的桌子上就退了出门。赵奔过来提起茶壶一看,但见下面托盘上放着一张纸条,两人忙凑过来看,上面写着:青石街锦泰搂,菜单不变,二日内提菜!
  两人明白这就算是接上了头,“菜单”就是暗号,“提菜”就是取货,暗号就是刚才赵奔点的饭菜,外加一道粉蒸泥鳅。提货的事算是有了着落,但是怎么出城却是个难题,进城时他们也看到了,城门卡子盘查很严,城头上还有很多兵,大概有一个连的兵力把守,要把货物运出城去可不是易事。
  这时又有人敲门,赵奔警惕地问:“谁呀?”
  门外一个声音道:“是我,婆婆。”两人听得是宁冈婆婆的声音,赵奔去开了门。
  宁冈婆婆端了一盘水煮笋片走了进来,说:“没吃饱吧,这个给你垫垫饥。”
  黑皮婆说:“有劳婆婆了,刚才得亏婆婆解围。”
  宁冈婆婆低声说:“王当家的派人通知说你们要过来,这是举手之劳,在我这里必须保证你们安全。”
  她看着黑皮婆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黑皮婆说:“婆婆好记性,茅坪红军医院。”
  宁冈婆婆一拍脑门说:“啊,想起来了,你是照顾宋黑营长的那个姑娘,他现在怎么样了?”
  黑皮婆说:“伤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出院回连队了。”
  宁冈婆婆笑道:“我是问他和你怎么样了?”
  黑皮婆羞涩地说:“一周前我们结婚了。”
  宁冈婆婆说:“恭喜恭喜!那天一见婆婆就看好你们这一对,新娘子就出来跑,他不担心你?”
  黑皮婆说:“他恨不得替我来,可是他来了,又轮到我担心了,我宁愿让他担心我。”
  宁冈婆婆说:“真好,你们这种革命恋人的结合,就叫做志同道合。是最纯洁最坚贞的爱情。”
  黑皮婆说:“婆婆,你懂的真多,志同道合这个词好,我们家宋黑皮都不会讲。”
  宁冈婆婆说:“我也是听人说的,两三个月前也有一对革命同志结合,还给我送了喜糖、红蛋呢。”
  黑皮婆问:“他们是谁?”
  宁冈婆婆说:“永新的刘真和龙家衡啊,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黑皮婆说:“我知道他们,一个是永新县委书记,一个是妇女部长。婆婆,下次我也给你送喜糖和红蛋来。”
  宁冈婆婆说:“唉,不急,我找你去取也行。只是记得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黑皮婆点头说:“嗯!”
  九十五、横冲直撞
  翌日一早两人便起床,骑马往青石街走去,青石街离三兴街大约四五里路,半天功夫,他们就到了三兴街,赵奔拉着马,看着两边的店铺,终于找到了一个叫锦泰搂的酒楼,两个人把马拴在门口大树下,便走进酒楼大厅。
  刚找了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就有小二来点菜,赵奔按照昨晚的菜单点了菜,小二又问他要不要“粉蒸泥鳅”,赵奔说要,小二便下去了。饭菜不一会儿就上齐了,两人吃了饭。刚起身要去询问,另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伙计便过来了,对他们说:“请两位跟我来,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跟着伙计向酒楼后院走去,他们穿过一个拱形的门洞,绕过一条走廊,进了一扇小门,再往里走便看到一个有点像碉堡的小屋,开了门,里面放着一个大木箱子和两只铁桶。伙计打开木箱子,里面装着盐巴和各种西药,两只铁桶里装着洋油。这就是他们要运到玉霄山去的紧缺物资。那个青年正是三十二团侦探队的朱斯柳队长。他告诉赵奔他们说:“这是我们想法设法用鸦片换来的。”
  黑皮婆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朱队长,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这些物资对我们来说真是太珍贵了!”
  朱队长说:“这些都是白军当局规定的禁运物资,关键是你们怎么带着这些物资混出城去。”
  赵奔坚定地说:“您请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货物运回玉霄山!”
  “我们侦探队会跟在后面保护你们的,货物即使运送失败,也要保证你们两个安全。”朱队长说。
  接着他们商定了出发时间,朱队长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六点到这里运货出城。
  下午,两人到长沙城里逛了一圈,对于从山里来的黑皮婆来说这里可谓是处处新鲜了,面黄肌瘦的黄包车夫拉着车来来往往忙碌着,拿着警棍的巡捕趾高气昂地逛着街,到处是挑着担子卖着各式各样商品的小贩,站在橱窗外的女子,在煤屑路滚铜子的孩子,拿着大字报跑来跑去的学生,捡煤渣的穷苦人和端着破碗乞讨的乞丐……
  而这里的一切又勾起了赵奔对在青岛和师父卖艺情景的回忆,尤其是当他看到一个摆开场子顶碗走索的艺人,便拉着饶有兴致的黑皮婆去看。那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不停地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惹得观众不时地欢呼,拍手叫好。一场下来,那个小女孩便拿一个盒子过来收钱,赵奔翻遍口袋也给她丢了一个银洋。小姑娘道了谢又走到别处去,黑皮婆拉着赵奔要走,这时赵奔却定在原地。
  黑皮婆见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人看,黑皮婆不解地问:“怎么了?”
  赵奔也不看她,道:“那,那人是罗奇,这次我再不能放过他!”
  原来赵奔看到对面一个鹰钩鼻子的人正是罗奇,他穿了一套便装也在看杂技表演,这时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也看到了赵奔,忙低下头,转身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溜走了。赵奔牵着赤电便追了上去,黑皮婆则紧跟在赵奔身后。
  街上人来人往,赵奔牵着马行走不便,但他总能让前面的罗奇保持在他的视线之内。就这样一前一后,两人走了几条街,赵奔不停地加紧步伐,不一会罗奇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赵奔和黑皮婆也跟着进去了。他们看到罗奇进了一个屋子,两人随后也跟了上去。只见那屋子上面写着三个字“芙蓉苑”,他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便让黑皮婆在门口看着马,他进去看看。
  赵奔进了门,走过一个小厅,有一条狭窄的穿堂直通一个像洞穴似的黑乎乎的入口,门上悬挂着灯光闪烁不定的油灯。借着灯光,他摸到门闩,便走进一个宽敞但很昏暗的房间,屋里弥漫着浓重的棕褐色的鸦片烟的烟雾,靠墙放着一排排木榻,就像是乌篷船的船舱一样,这里原来是个大烟馆。
  透过微弱的灯光,可以隐约瞧见东倒西歪的人躺在木榻上,有的耸肩低头,有的屈膝蜷卧,有的头颅后仰,有的下颔朝天,他们从各个角落里以失神的目光望着新来的客人。在幢幢黑影里,有不少地方发出了红色小光环,微光闪烁,忽明忽暗。这是燃着的鸦片在金属的烟斗锅里被人吮吸时的情景。大多数人静悄悄地躺着,也有些人自语,还有人用一种奇怪的、低沉而单调的语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种谈话有时滔滔不绝,嘟嘟囔囔,尽谈自己的心事,而把人家对他讲的话都当耳边风。
  当他进屋时,一个面无血色的伙计兴冲冲地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杆烟枪和一份烟剂,招呼他到一张空榻上去。“谢谢,我不是来久呆的,”赵奔说,“我来找人。”那个伙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个少年,那人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走开了。
  他走过两排躺着人的木榻间的狭窄过道,一个个看去,试图找到罗奇,可是那一张张扭曲的脸却让他失望,但他一次次又燃起希望,因为他知道罗奇就在这里,这里没有别的出路。
  在远处一头,有一个小炭火盆,炭火熊熊。盆旁一只三足木板凳上坐着一个瘦高的老头,双拳托腮,两肘支在膝盖上,双目凝视着炭火。
  赵奔向他走过去,他凝视着那个老头,他瘦骨嶙峋,皱纹满面,衰老佝偻,一支烟枪耷落在他的双膝中间,好象是因为他疲乏无力而滑脱下去似的。他向前走了两步,再看他时,不觉大吃一惊。他的身体的形状已经伸展开了,脸上的皱纹也已消失,昏花无神的双眼炯炯有神。这时,坐在炭火盆边望着吃惊的赵奔而咧嘴发笑。赵奔忽然一把抓住了那个老人叫道:“你这个叛徒,我终于抓到你了。”
  九十六、同牢囚犯
  那个老头平静说:“放低声些,我耳朵很灵。你这个小赤匪,现在都自身难保了,看在两年前你帮过我一次的份上我不想为难你。”尽管声音不大,但是显得很年轻,此人正是罗奇。
  赵奔冷哼了一声,忽然拔出一把刀子,道:“今天我要为死在你手下的冤魂报仇!”
  未等刀落,罗奇也迅速举起了他手中的烟枪,一股白色烟雾向赵奔喷来,赵奔只闻到一股作呕和发晕的气味,接着头脑便一阵眩晕,只觉得四肢乏力,手里的刀都拿不住了,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芙蓉苑门口,黑皮婆等了许久不见赵奔出来,不由焦急起来。她把马栓在门前柱子上,准备进去看看。刚上了台阶准备推门,门却开了,出来一伙人直向她走来,不容分说便过来抓她,她死命地挣扎着,扑打着,忽然一个黑衣汉子拿出一块白毛巾往捂在她鼻子上,她立时晕了过去。几个人把她抬到了芙蓉苑里。
  一个人随后又出门解开柱子上的缰绳,准备把马牵走,不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重重一大脚,被踢倒一边的墙角去。赤电仰天长嘶着跑走了。那伙汉子见同伴被踢伤,忙追出门来。
  赤电在前面窜街走巷的奔跑,一群人在后面紧追不放,由于路上行人很多,还有许多买卖摊子,这些成了赤电奔跑的障碍,让它无法放开步子。
  那些小摊小贩见一匹疯马冲了过来乱突乱窜,不由得惊慌失措,纷纷避让,避让不及的挑着担子就跑,还有不怕死的干脆用身体护着自己的货物,幸亏马儿轻灵敏捷,因此总能绕过或者跳过这些障碍物,但总是引起一阵阵尖叫。马儿这波红色浪潮刚过去,后面一群追赶的人又如黑色旋风般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倒是追赶的人把那些摊贩撞倒了,苹果、蒸笼、粉盒、香烟等各类物品撒了一地,随即又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大街上,赤电和一辆黄包车并驾齐驱,那个面黄肌瘦的车夫没有正眼看他身边的马,以为是同行在他身边和他飙车,不由也加快了速度,跑了一程只觉得气喘吁吁,边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汗边说:“兄弟,你慢点,我都赶不上趟了,我看你是匹马呀?”半响,无人回应,车夫回头一看,果然是匹马,而且还冲他喷了个大大的响鼻,车夫当场愣住,黄包车失控地向一旁包子铺撞去,吓得正在吃饭的客人大叫着四散逃跑,黄包车夫用尽全力憋红了脸好容易把车急刹住,但由于惯性车里的那位先生却不幸翻出车外,喝到了桌上的稀饭。
  赤电扰乱秩序引起了巡捕的关注,一个大腹便便的巡捕拿着警棍也在后面追了上来,行人和挑着担子卖着各式各样商品的小贩四处避让,绕过两条街巡捕们忽然失去了赤电的行踪。前面的街道人们像往常一般平静,不像被不速之客打扰过的样子,那帮黑衣人继续向前追去,精明的巡捕却往回搜查,忽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传来——是站在橱窗外的一名女子,她张大着嘴巴,神色非常紧张指着橱窗,口齿不清地说:“那那那个……怪物……”,那个巡捕忙跑过去一看,只见橱窗里,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突然被什么怪物撑起来,怪物的两条红色长腿从裙子下摆优雅地露出来,它的脑袋上还顶着一副大红色纹胸,只露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橱窗外面的世界。看到巡捕时,它不屑地摆了摆身后如佛尘一般的尾巴,巡捕大怒,忙从后面绕过去实行抓捕。不过很快一团红色的物事便飞了出来,落在了一个装了一般煤渣的框子里,人们看到红色物事正是那件粉红色连衣裙,只不过这次穿裙子的是那个巡捕,他头上的大盖帽不见了,正顶着那个大红色的纹胸愤怒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几个端着破碗乞讨的乞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而赤电却已跑远了。
  等赵奔再次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凉而潮湿的石板上,他抬头看了半天昏暗的四周,才辨认出自己是在牢房里。忽然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觉大为懊悔和着急,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牢房门口,双手用力晃动着栏杆,大声喊着:“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可是半天都没人应,他继续摇晃着栏杆,大声呼喊着。
  “小伙子,这么喊没用的。”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赵奔回头看去,只见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
  “哈哈,我和你一样,是这里的囚犯。”那人笑道,他说自己是囚犯,还好像很开心似的。
  “我不是囚犯,我是被一个叛徒坑害进来的。”
  “哦,这个世道被坑害的人太多了。我也是被坑害的。我对我的主人忠心耿耿,可是我知道他太多内幕,便把我给抓起来了。”
  听说又是和鸦片有关,赵奔便不再插话。
  “不过,反正在这里也没事,你能和我讲讲你是怎么进来的吗?”那人征询地问。
  赵奔便说:“那个叛徒很会乔装打扮,骗人是他管用的伎俩,我们抓了他好几次都被他跑了,这次我本来是要结果了这个坏蛋,但关键时刻他用他的烟枪把我给熏晕了。”
  “你说的那人是罗奇么?”那人突然问道。
  赵奔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那人没回答他的话,却说:“你长高了一扎,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你认识我,你是?”赵奔愈发惊讶了,他不由凑近那人仔细地辨认,那人尖尖的下巴上长着长长的胡须,看上去更像是一张山羊脸。不过赵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在哪里见过。
  那人见赵奔认不出他是谁,便说:“你是不是有一匹红色小烈货?”
  你知道赤电?赵奔点了点头,更加惊讶了,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那人接着道:“你那该死的小烈货两年前踩过我的肚子,就在岳麓山上。”
  赵奔这才若有所悟地说:“你你是……”
  “牛二!忘了么?”那人愤愤地说。
  九十七、牛二的经历
  “哦,你的头发和胡子这么老长的,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不是罗奇的手下么,怎么会关在这里?”赵奔大惑不解地问。
  “谁是他手下?是许团长让我去接他的,这个世界人心是最难看清的,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啊,”牛二感叹地说,“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
  中间看守的人送来一次饭,赵奔又吵闹着要出去,可是那个送饭的老头把饭放下就走了,都没朝他看一眼,任凭赵奔怎么叫喊,他还是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走远,最终消失在长长的看不到头的狭窄过道里。
  “他是聋哑的吗?”赵奔回过头来问牛二。
  “也不一定,他不会理会这里的任何人,因为像你这样叫唤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很多喊冤的,撕心裂肺,”牛二语气平静地说,他半天都坐在那里,似乎都不曾挪动过位置,“除非有人死在这里,才有人来收尸。”
  牛二的话让赵奔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他的任务没完成,人却被关在这里。他真懊悔自己的行事莽撞,总是把事情看的如此简单,结果自己却深陷囹圄不能自拔。
  “你能把饭递给我吗?”牛二突然说。
  赵奔便把饭给他端过去,问:“你为什么自己不过来拿呢?”
  牛二接过饭说:“我脚筋被挑断了,再也走不了路啦。”
  牛二的话让赵奔大吃一惊,他忙问:“这也是罗奇干的吗?”
  牛二说:“除了他,谁还会对我下此毒手?”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奔觉得特别难熬,真是度日如年。他们一时睡觉,一时清醒,睡觉的时候赵奔总是在做噩梦,清醒的时候他觉得更加痛苦绝望,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奔想着朱队长肯定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还不知黑皮婆的情况怎么样?这么久她不见他,会去找他,还是去找朱队长求助?这些问题都使他深深自责,且头痛欲裂。因为如果不是他节外生枝地要抓罗奇,就不会出这样的事,现在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子,谢谢你过来看我!”牛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别这么说,我可不想我来这里!”
  “但你还是来了,能在这里相见,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牛二一字一板地说。
  赵奔没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牛二笑道:“小子,别唉声叹气的嘛,你看我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你想听听我的经历吗?”
  赵奔“嗯”了一声,尽管有点有口无心的,但牛二好久都没有和别人说话了,很是憋得慌。便絮絮叨叨地给他讲自己的经历:“我家住浏阳河东岸的榔梨镇,家里很穷,兄弟5人,我排行老二,几个兄弟都没有入学读书。十岁不到,我就帮助父亲管理成货摊,做些零星杂务,十四岁时我到南门一家钉鞋场里当学徒,到了这年阴历年底,晚饭后,我照例洗碗抹桌,偶一不慎,将一叠碗盏打得粉碎。师父闻声过来一看,大发其火,认为年尾岁首敲碎碗盏,是不吉之兆,就对我打骂起来。我望着凶神恶煞般的师父,怒火中烧,猛然站起来,一跺脚,从后门逃跑了。街上,万家灯火通明,烟花炮竹齐鸣,我遥望故乡,使劲咬着牙,使泪水不要流出来。”
  牛儿停了一下,赵奔说:“我师父虽然严厉,但从不大骂我,对我如父亲一般。”
  “那是你的造化。”牛儿接着道,“在长沙,我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但又不愿回到榔梨镇,就在马路上过流浪生活,成为马路浪荡。我从科碗盏,抛铜钱,卧马路,到借贷,做临时工,以至偷偷摸摸、做小贩、跑街等,全都经历过。后来我去湘江码头偷抢烟土,仗着自己水性好,便经常守在湘江边,看到一些运鸦片的小船,便潜入水里,将小船掀翻。船翻后,再潜入江底捞起烟土偷走。
  因为我为人伶俐,善于应付,慢慢弄到一些钱,认识了许多底层的流氓朋友,生活渐渐地好了起来。为了在长沙城立住脚,我拜了城里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五军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为老头子。许克祥见我办事精明干练,一次便让我去办一件事,派我前去接应一个青岛来的朋友。这个人就是罗奇。他当时得了疟疾,我便带他去岳麓书院找到刚好在那里行医的朵神医医治,不想朵神医却早已被赤匪收买。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啦。那天他们分头行动后,我和麻五被红队队员截住,麻五被红队队员打死,而我却侥幸逃脱。”
  赵奔豁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一直是他手下呢。”
  “后来我又回到许克祥身边,许克祥让我和当上参谋的罗奇一起负责鸦片贩运事项,没想到罗奇站稳脚跟后就见财忘义,暗中派人以偷盗仓库和拦跑抢劫的方式,垄断鸦片贩运权,从中捞取暴利,这事无意中被我知道了,我准备去报告许克祥,没想到他早对我设防了,罗奇提前动了手,索性把我抓了起来,投入狱中,对外宣称我由于结识仇家太多而被绑架了。”
  牛二忽然神秘地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割断我的脚筋,却不敢杀我么?”
  赵奔茫然地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赵奔感到奇怪的地方,不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三缄其口,不喜欢打探别人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牛二的话语中露出了兴奋,“罗奇最后一批货物被我给截住了,他一直想把这批货收回,因为这批货可以暴露他的罪行。”
  “我一直在这里就是等适合的人来,现在老天不辜负我,把你给派来了。我希望你能出去把那批货交给老头子,那样我就有救了。”
  九十八、金牙藏密
  赵奔听牛二说要让他去找许克祥,便无奈地笑笑:“可惜我出不去啊?”
  “想出去有么子难?我帮你想办法。”罗奇轻松地说。“只是你得答应我,帮我把东西交给许团长。”
  赵奔本不想答应他,他可不要去见什么许团长,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完成,赵奔起先有些为难,但为了出去还是答应了。罗奇大喜,便如此交代一番,
  他把手伸进嘴里把那颗金牙抠了出来,递给赵奔低声道:“这里有那批货的藏点。”
  赵奔突然又问:“你为什么挑我干这事呢?”
  “我相信你!”
  “你为什么相信我呢?”
  牛二想了想回答:“直觉!每次关键时都能碰到你!再说我别无选择。”
  不知不觉又到开饭时间,那个送饭的老头儿一来,赵奔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牛二对那人骂骂咧咧道:“妈的,弄个死人进来消遣你牛二爷!等你牛二爷有一天出去要你好看!”
  那老头还是聋哑一般,不理不睬,放下提篮就走了。
  不一会儿阴暗的走廊里,脚步声又响起来,来了两个看守,神色不善,边开门边骂道:“作死么,吵吵嚷嚷的,小心老子连饭都不给你们吃!”
  赵奔躺在牛二身边一动不动,牛二正摇着赵奔呼唤,他看到两个看守来了,便抬头道:“他喊了半天叫人开门放他出去,可没人理他,就突然暴死了,这事和我不相干。”两人俯身查看赵奔,其中一人用手使劲地拍打着赵奔脸颊。
  另一人则骂道:“他妈的,想装死么?这点小伎俩你大爷可见多了……”一句话没说完,只觉的脖子一凉,原来牛二在他身后一下子用锁链套牢了他的脖子,那看守死命挣扎,但喉咙里却喊不出声来,另一个看守忙回头去看,赵奔用早就准备好的石块猛地砸向他的脑袋,那看守始料未及,一下就被砸倒在地,晕了过去。
  被牛二勒住的那看守使劲地扭动着身体,猛烈地挣扎着,牛二气喘吁吁,但手里的铁链不敢有丝毫松懈,并对赵奔说:“快来帮忙啊!”
  牛二下死劲收紧,不一会便把那人勒死了。牛二扔掉锁链说:“还愣着干嘛,快找钥匙啊!”赵奔在看守身上找到了钥匙,打开了身上的锁链。
  他去打开牛二身上的锁链,要救牛二一起走,牛二推了他一把说:“我腿脚残废了,现在走很快会被抓住的,如果你想救我就快走,别犹豫了,把我给你的东西交给许团长。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赵奔剥下一个看守的衣服换上,大步走出了监狱。
  一条陡峭的阶梯往上直通一个像洞穴似的豁口,赵奔便顺着阶梯走上去。这阶梯的石级中部已被踩磨得凹陷不平,走出监狱出口的时候,他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此时赵奔孤身一人,想着黑皮婆和赤电不知在哪,脑中一片迷茫,他吹了几个口哨,试图把马儿召唤过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向一个路人打听了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是芙蓉苑后门,原来那个监狱就是在芙蓉苑下面。他转到芙蓉苑门口,早已不见黑皮婆和赤电的踪影。他得赶快离开这里。但去哪里呢,根据牛二说的,去找许克祥?这个念头一产生就被他否定了,他是红军战士,怎能不向组织汇报,就和白军团长私下联络呢,但他内心深处却觉得答应过别人的事就应该去做,因此很是矛盾,甚至对牛二有一丝愧疚。
  现在他到底该怎么办呢?他突然想到了三十二团侦探队的朱斯柳队长,对,找他去,兴许黑皮婆和他的马儿也在那里呢。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一阵轻松,忙向三兴街走去。
  来到锦泰搂饭庄,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朱队长,但是朱队长却不知黑皮婆的下落,确切地说,黑皮婆压根就没有过来。朱队长见到他是又惊又喜,因为上次他们的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当时朱队长派人去找他们,但是没有一点消息,便猜到他们一定出了意外。听赵奔说了自己的经历,朱队长很替赵奔感到庆幸,也为黑皮婆的情况着急。据朱队长分析,结果只有一个,肯定是被人劫持了,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罗奇。
  朱队长在思索营救方法的时候,赵奔把牛二那颗金牙交给了他,朱队长在房间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着那颗金牙,发现金牙是镂空的,他拿了一把镊子,从金牙底端伸了进去,取出了一个黄豆大的黄白色球状物,然后仔细地把球状物展开,铺平,变成了一张手帕大小薄膜状的东西。赵奔瞪着好奇的眼睛说:“这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啊!”
  朱队长没吱声,调了明矾水,用一把小刷子蘸上水,轻轻地刷在上面,只见薄膜上慢慢显现出一些线条和字体,竟然是一张地图。根据标注,城里有一条秘密通道直通城外的一座山脚下,而牛二的货物就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山洞里。
  朱队长突然一拍脑袋说声:“有了。”搞得赵奔莫名其妙。
  @郑家湾的云帆 2019-10-01 18:32:30
  九十三、王佐的任务
  打虎机关布设好后,一连几天没有动静。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下半夜,老虎终于来了,大概听见了杂房里的小猪叫。老虎从“狗眼”里钻进了房内,咬死小猪饱餐了一顿,准备走的时候却出不来了,急得在里面连声吼叫,把村里的人都惊得无不惶悚,所有的家狗都吓瘫了。隐蔽守候在附近的宋争波,带着赵奔、宋燕臣等几个战士,打着火把登上杂房的楼上,戳开楼板对准老虎开枪。
  这头被打死的老虎有二百来斤,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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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enhuaea 2019-10-07 14:38:48
  九十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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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二、赤电驹斗华南虎。发了几遍审核都不过。抱歉!请到“天涯文学”搜《战马飞奔》阅读!
  九十九、交换人质
  原来朱队长决定用藏宝图和罗奇交换黑皮婆,如果直接和罗奇谈判,就可以利用这张图把黑皮婆救出来,对罗奇来说,这张图的作用远远大于黑皮婆对他的用处。赵奔愣愣地看着那图发呆,朱队长看他像是在犹豫,问他在想什么。
  “这个办法好是好,”赵奔两道浓眉拧在一起,嗫嚅着说,“但牛二和我说的事我不但办不到,而且完全和他的意思相反,我觉得对不起他,这是不讲信用,而且罗奇得了图,一定会把牛二杀了灭口的。”
  朱队长听了赵奔的话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牛二不过是反动派一条走狗,何必和那样人讲么子信用?”
  见赵奔不吭声,朱队长继续道:“他的那些货都是黑吃黑来的,再深究一层都是剥削百姓得来的,他的信用都是建立在剥削人民基础上的。我们可千万不能做东郭先生!”
  朱队长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让赵奔无法辩驳,但赵奔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对劲,当朱队长让他不当东郭先生时,他甚至觉得牛二才是东郭先生,而他自己就是那匹狼。牛二救了他,他反而要吃了牛二。
  为了救桂枝姐,也只能用朱队长的办法了。这图如果按照牛二的意思交给许克祥,许克祥知道罗奇的动机,自然会和罗奇交恶,但这对黑皮婆却很不利。
  当下,朱队长一面布置叫人取货,一面带着赵奔去芙蓉苑找罗奇。芙蓉苑的老板知道了两人的来意,忙去通报。又安排两人在一个包厢里喝茶等待。
  审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盆炉火燃烧的正旺,不过这里却没有一丝热气,布满了阴冷的气氛。黑皮婆被绑在一个木架上,身上满是鞭子抽打的血痕,罗奇正对她进行审问,问她是不是新城里做地下工作的共党分子,并要她画出地下交通线,交出其他同党,但黑皮婆三缄其口,问不出一丝线索。
  生性多疑的罗奇让人彻夜审问,直到问出结果为止,不过他们得到的总是黑皮婆轻蔑傲慢的三个字:“不知道!”
  罗奇十分恼火,拍着桌子大叫道:“我看你就像共党分子!”黑皮婆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随他怎么叫嚣。
  “看来要给你上上刑,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罗奇吼道,说着便叫两个手下上来剥黑皮婆的衣服,要在她身体上浇上盐水。黑皮婆边大骂着“畜生”边挣扎着,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报告,和他耳语一番,罗奇朝着黑皮婆诡异地笑了笑便出去了。
  一刻钟功夫后,罗奇便来到了包厢和朱队长见面。他已知赵奔越狱之事,牛二只是在一个劲装疯卖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得知他寻觅已久的图就在对面二人那里,而且尚未走漏风声,他不由大喜过望:“朱队长,一看你就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和你玩虚的,你们那女人就在我手里。我们来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怎么样?”
  “好,我们现在就想见她。”
  罗奇很快就叫人把黑皮婆带来了,赵奔忙跑上前去,黑皮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身上更是伤痕累累,赵奔叫着“桂枝姐”不禁呜呜地哭了出来,黑皮婆迷茫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采,她激动地搂着赵奔,笑着流出眼泪。
  罗奇接过朱队长给他的图,不过脸上得意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他给罗奇的图只有半张,朱队长笑到:“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把我们送出城去,那半张到了城外再给你。”
  罗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和你们打交道真不容易。好,我答应你!”
  这时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罗奇说:“罗参座,不不不好了,芙蓉苑被一匹该死的疯马闹翻天了!”
  “蠢货,为什么不阻止它?”
  “我们怕误伤人,那匹马速度很快,好几个兄弟被它踢伤了。”
  芙蓉苑大厅里马声嘶鸣、一片狼藉。一匹马儿正在里面闹腾,它不时嘶叫跳跃着,把它面前所有障碍物踢飞,那些烟枪、杌子、靠垫、茶壶飞来飞去,里面的客人都怕自己被那坚硬的马蹄踢中,病怏怏的身体忽然来了力气,披头散发、赤脚光膀地尖叫着四处躲避,有的纷纷往外逃命,不过门口挤的人太多,很多人都夹在那里出不去。
  这匹马正是赵奔的赤电,这两日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主人,可是满城里都没有找到,只好又折了回来,它只记得主人进了芙蓉苑的门就没有出来,因此就认定了这家大烟馆,由于找不到主人,它变得狂躁起来。
  忽然它停止了撕闹,安静下来,支楞着耳朵谛听,果然听到了主人的口哨,就在门外,它举头长嘶,接着便兴奋地向门口冲去,那些在门口挤成一团的烟客见这匹疯马冲来不由大惊,更是没命价地往外挤,只听喀喇喇一声巨响,木质门框竟然被挤裂了,两边的墙面也跟着摇晃起来,那马儿冲到墙边,一跳便从那些人的头顶跃了过去,“哐”的一声巨响,连同门两边的一堵墙一起撞到,烟尘四起中那些人跟着墙一同倒下,堆成一堆,身上还挨了不少砖块,一时间惨叫声不绝。
  马儿见了主人,兴奋不已,不时地用头蹭着赵奔,得意地甩动着马尾。朱队长看了哈哈大笑地赞道:“这马真是重情义!”
  罗奇拉长着一张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罗奇的护送下,一行人很顺利出了城,朱队长也把另半张图交给了罗奇。罗奇带着一帮人马忙着去取货,无暇顾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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