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飞奔(长篇军事小说 铁血、热血、王者归来)

  一百一十九、战地心曲
  赵奔感觉到有人在身后,忙回头看,见朵晓玫正在岸边注视着他,忙挥了挥手中的毛刷,冲她灿烂地笑了,朵晓玫正在发愣,不由脸一红,随即也冲赵奔笑了,露出一口白玉般的牙齿。
  “这里真美!你真会选地方。”晓玫走到河边对赵奔说。随着两颗心越来越近,在没人的时候他不让她叫他指导员,叫名字也不要加“同志”。
  “是啊,这里就像仙境,不过应该说是毛 会选地方。”
  晓玫咯咯地笑了:“我们在这里修整了一个多月了,听说马上又要出发了。这里夜间的气温已经很低,也该行动啦,否则要过那片大草地,对伤病号来说可就麻烦啦。”
  “听说,中央为行动路线一直争论不休呢。”赵奔把缰绳递给晓勇,让他牵着马到岸上吃草,他则拿了岸上的衣服边穿边道,“唉!一方面军和四方面军会师了,换来的却总是争论。上个月听说要打守军不多的松潘,可是却又放弃了计划。一方面军和四方面军分歧很严重。张国焘—直力主西进去青海,深入藏族等少数民族地区。”
  “啊,那个荒凉的地方,部队这么多人,连个吃的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晓玫惊呼道。“我看着四方面军的一些兵就来气,不就穿的比我们好,装备比我们强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个趾高气昂的。”
  “这就是人家的优势,兵多势众嘛。不过毛 也说这没什么好羡慕的。”赵奔道。
  正说着,朵晓玫递给他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这是什么?”
  “蜂蜜,我从一个藏族大娘那里买的。给你补充体力。”
  “你留着吃吧,晓玫,你看我伤都好了!”赵奔拍拍胸脯说。
  “这是我送你的。”晓玫娇嗔地说,“不要我就扔了。”
  “你真好!”赵奔只好接过,仔细端详着瓷瓶,蓝底上面描满了金色和红色的吉祥八宝图案,很是精美。赵奔一抬头,看到晓玫撒娇的样子十分温柔妩媚,不觉心跳加速。
  “赵奔,我真想家,哪怕什么时候能到汉人居住的地方去也好。”
  “唉,不止你,好多战士都想家了。”赵奔说,“不过快了,我们接到通知,部队改成右路军,马上得穿过松潘大草地,向巴西前进,然后进入甘肃、宁夏,就到了汉族地区,那里有粮食,还可以招募新兵。这是毛 决定的。”
  “有时候,我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真害怕有一天我再也回不去了。”
  “别瞎说。”赵奔制止道。
  朵晓玫继续说:“尤其这几个月,我连一个汉人都没看到,那些藏民对我们误会很深,大都是不友善的。听说一些落单的战士被抢劫一空,剥光衣服,甚至被杀死。我真的好害怕啊。”
  赵奔叹了口气:“是啊,藏民一向仇视汉人,再加上国民党到处造谣,说什么共产党来了要杀藏民,还要吃他们的孩子,藏民现在对我们即害伯又仇恨。”
  “听说过草地要几天几夜工夫。你们粮食都筹集的差不多了吧?”朵晓玫问。
  “还没有。”赵奔语气里流露出担忧。“我们现在酬粮都很困难,尽管红军对藏民进行了宣传,但用处不明显。我们宰牛征粮,都付了银元或打了借条,藏民仍然觉得红军抢走了他们的财产。”
  “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
  “我们总会有胜利的一天!”赵奔坚定的目光看着远方的天空,随后他又呆呆地说,“到那天,你给我做媳妇,愿意吗?”
  “嗯。”晓玫点着头幸福地笑了。
  赵奔不觉拉起了她的手。被赵奔宽大的手握着,一股暖流传到晓玫心头,漂亮的姑娘羞红了脸,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赵奔嘭嘭加速的心跳。赵奔抬起头,四顾无人,只有赤电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坂上吃草。他抬起一只手臂,搂着晓玫肩膀,把温润的嘴唇贴上了她的面颊。
  赵奔说:“晓玫,你等着。”他站起身,吹了一声口哨,赤电听得主人召唤,轻快地跑了过来,他随即翻身上马,向远处跑去,消失在一个草坂的下面。不一会功夫,只听蹄声得得,赵奔又骑马回来了,他采了一大捧不知名的姹紫嫣红的野花给朵晓玫。
  朵晓玫双手接过花,高兴极了,她依偎在赵奔怀里,鼻尖贴着花深深地吸着:“好美好香啊!赵奔,有你我啥都不怕,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两天后,赵奔已经带着队伍行进在花的海洋——部队开拨进入松潘大草地,这里没有牧民和帐篷,也没有牦牛和羊群,只有寂寞的野花引诱人们到它们中间去。当黎明来临时,一马平川的地平线上,闪烁着白雪反光的小山丘点缀着这绿宝石般的草原。一望无际的大草地上散落着的几座沙石山岗,山岗上满是黄色的藏报春,一簇簇紫色的山花,白色星状的山花,一大片连着一大片:紫罗兰色、朱红色、蓝色、黄色、玫瑰色、紫色、白色……向远方铺展而去,仿佛铺着巨大的花毯。
  一些花草虽然已开始凋零,但是在正午经过这片平坦的大地时,它们的绚丽色彩在阳光照射下,仍然会刺痛眼睛,散发着使人陶醉的芳香。
  人们震撼于大自然的伟力,在这里创造了令人炫目的美景。不过,战士们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这片平静而美丽的草地就像一个魔鬼画皮后变成的美女,隐藏着邪恶,鲜花下面隐藏着的沼泽是死亡陷阱,一眨眼功夫就能把人吞噬。
  一百二十、死亡陷阱
  进入大草地深处,景象陡然变了,仿佛一下子从天堂进入了地狱,举目四望,不见一棵树木,茫茫一片荒凉,没有人烟,只有无边无际腐烂了浸在污水中的野草,一片死寂。
  过沼泽简直比在浮桥上行走还困难,泥巴不仅滑,而且像胶一样粘。这里压根就没有好路可走,除了先头部队竖起的路标,小路上没有别的标志。没有界标,只有漫无边际的齐腰深或高过腰际的野草,草的下边就是水。草地里有小块的硬地,足可以经得住一个人站在上面,但它们在野草底下,很难辨认。沼泽软得象豆腐一样,积水经常漫过胯骨。沼泽中的草墩子往往踩上去就会沉下去一截,接着黑水就泛了上来,一旦掉进去,就越陷越深,越挣扎陷得越快,伙伴还没来得及拉,人就消失了。
  先头部队踩出的狭窄小路,每过一天,就被后面的队伍踩得模糊难找,因此很难知道往哪里插脚。
  走在最前面打旗兵由阿尔吉担任,他在十几年生活在崇山峻岭的彝族区,有着丰富的经验。但在这茫茫草地行走也十分困难,他边走边仔细寻找着先头部队留下的标记,几次都差点淹没在黑水里。
  草地的气候变化无常。黎明时,天气还是好好的,红艳艳的太阳钻出地平线照耀着草地;可是,到了上午,天色突然变暗,乌云聚积起来,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一切都在雾气中变得朦胧灰暗。接着大雨和着狂风倾盆而下,瞬间又是雨雪交加。没过多久,纷飞的鹅毛大雪遮盖了道路,草地和山峦,到处茫茫一片,就像魔鬼的恶作剧。大雪下了两个小时之后减弱了下来,风中的太阳变得苍白、黯淡,颤颤发抖。到了后半晌,天空露出了湛蓝,阳光普照,白雪融化了,使人感到一丝春意;但当太阳的光辉沉落在黄河彼岸的时候,春意便在冰霜中消逝了。夜间,大地结满了银霜,气温在零下六七度,天寒地冻。没有地方可以宿营,红军战士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坐在小丘上过夜,小丘小得连腿都伸不直。
  进入大草地的第四天,一场冰雹过后天降大雪,官兵们只有躲在用手撑起的被单下。雪停了,阿尔吉发现先头部队留下的路标不见了。宋燕臣命令全连排成一路横队,一个草墩一个草墩地寻找。四野茫茫,一眼看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茫茫沼泽,阿尔吉的红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只有当太阳冲出乌云时,他们才能改正前进的方向。
  在路上他们还碰到过几次藏民的冷枪,但由于枪法不准,没打死过人。连日阴雨,他们迷路了,部队只能就地停下。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粮食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每人只带了仅够两天的干粮。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巨大,粮食却日益减少。可是在这里无法烧开水或做饭。没有木柴,连一点树枝也找不到,地太湿了,更别说干燥的树枝了。战士们嚼着没有煮过的硬麦粒,嚼得牙生疼,粗糙的麦粒几乎要磨破肚肠。剩下未曾碾磨的玉米和青稞也快吃完了,战士们只好以野菜充饥,不久,连野菜也难找到,有些野菜还有毒。红军便开始煮自己的皮带和马具。后续部队仍不见踪影,这支掉了队的连队必须走了,因为再等就只能全都死在这里。
  宋燕臣患了疟疾,一会儿直冒虚汗,一会儿冻得发抖,他急得直骂娘。赵奔边走边说:“老宋,你可要挺住,坚持一下,出了草地,就有村子了,咱们搞饭吃,吃它个够!”
  尽管许多人倒下了,但是在松潘大草地上,红军的队伍逶迤不断,一直向北。
  一天清晨,只听远处两声枪响,部队马上隐蔽起来,进入战斗状态。不一会,晓勇报告,是阿尔吉。阿尔吉兴奋地回来了,他一手提着几条鱼,一手拎着一只野鸭,口袋里还摸出了十几个鸟蛋。
  原来他发现这里鸟很多,现在是夏末,有成群往南飞的大雁和野鸭群等。有时,鸟群黑压压的一大片从天空飞过,遮住了太阳,落在沼泽地里把草丛弄得沙沙作响。
  他还发现沼泽中鱼多极了。昨天夜里他就去抓鱼捕鸟去了,收获还很丰硕。宋燕臣大喘着气说:“阿尔吉,你小子行啊,这样一路上部队就不愁吃的了。”
  赵奔也很高兴,但他对阿尔吉说:“捕鱼一定要小心,沼泽地可是个害人的地方,以后不要一个人去。连队不能再减员了。”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两天后的一天清晨,晓勇急冲冲地跑回来说:“不好了,阿尔吉去钓鱼,滑进泥潭里了。”
  大家赶快跟着晓勇赶到泥潭边上,阿尔吉已经陷下去半个身子。
  晓勇赶快用一根木棍拉他,可是没有把他拉出来,自己也差点陷进去。战士们赶了过来,赵奔让刘海渊把自己的被子铺在草地上,再取下身上的两支步枪,十字交叉地横在被子上,然后几个人趴在被子上一起拉,亏他长得瘦高,阻力小,总算被拉了出来。
  阿尔吉精疲力竭,成了泥人,晓勇忙找了水给他喝,帮他恢复体力,乐农还把自己剩下的炒青稞喂给他吃。折腾了几个时辰,阿尔吉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队伍继续向前走,一条河挡住了部队的去路,暴雨使河水涨得很高,先头部队在河上拉了一根铁丝。部队下了河,拉着铁丝往前游,游到河中央的时候,铁丝断了,乐农被河水冲向了下游。
  赵奔忙骑上马,跟着河流追人,还好,乐农抓住了飘在水面的一个大树枝。就在赵奔骑着马向乐农靠近时,马儿被脚下的一个沙坑绊了一下,结果赵奔连人带马冲进河里,人和马喝了好一肚子水,赤电总算挣扎着站了起来。
  赵奔抓住缰绳,让乐农抓住马尾巴,拼命打马朝河岸冲。“别松手!坚持住!”官兵们都在岸边喊。赤电奋力将乐农拉到岸边时,乐农昏了过去,赵奔忙把乐农抱上马背,让马儿驮着他跑圈,把肚里的水颠出来,乐农呕吐了好一会。
  一百二十一、草地相逢
  天黑了,官兵们围着一堆火,用茶缸煮水喝。赵奔从衣服深处像摸宝一样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朵晓玫给他的蜂蜜,他拿给晓勇,让他倒一些在乐农的茶缸里:“喝吧,喝了蜂蜜茶就有力气啦。”晓勇把小瓷瓶还给赵奔时,赵奔说:“你拿着吧,这些蜂蜜给伤病员喝。记得喝完了瓶子还我。”喝了热蜂蜜茶,疲惫的乐农和晓勇挤在一起睡了。
  第二天天亮时乐农怎么也起不来,身子与地面冻在一起了。连长使劲地摇晃他,把他拉了起来;他回过身去拉乐农,他一动不动,仔细看,和晓勇年纪差不多的乐农已经死了,身体和结着薄冰的大草地一样冰冷。
  阿尔吉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推着喊着乐农,他总觉得乐农没有死,只是太累了,睡得很深。他抱着乐农骨瘦如柴的身体,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把他的干粮袋打开,乐农的干粮袋里装满了野草籽和鱼刺,没有一粒青稞。他明白了,乐农虽然负责炊事工作,却把好东西都留给战友们吃,每到吃饭时他就悄悄躲到一边吃草籽和鱼刺,他是被饥饿和寒冷夺走生命的,阿尔吉大哭了起来,战士们都脱下了帽子向这个红小鬼默哀致敬。
  阿尔吉把乐农前一天给他的炒青稞小心翼翼地放进乐农的干粮袋里:“乐农,到了天堂你就再也不会挨饿挨冻了。”
  连队继续出发的时候,阿尔吉却落在后面,和罗豹子争了起来,两个人互不相让,竟然动起手来,扭打到一起。原来罗豹子走在后面,他偷偷把乐农干粮袋里的青稞取了出来,结果被阿尔吉发现了。
  赵奔赶来把两人拉开了。“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赵奔气愤地说,“我们从江西苏区出发时有那么多人,现在剩下的不多了。就是从彝族区参加我们队伍的还有几个?你们数数!这样争吵打斗值得吗?”两个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宋燕臣疟疾正在加重,知道他们打架的事情非常生气,边咳嗽边捶着胸口说:“你们那里像革命战友哦,阿尔吉,乐农倒下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们现在要团结起来,一起克服眼前的困难,而不是搞内斗。罗豹子,你也要深刻反思,好好改改你的匪气和自私的性格。”
  “连长,我错了。”罗豹子低着头道,“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你说。”
  “我想接替乐农负责连队炊事工作。”罗豹子诚恳地说,“我一定干好,将功赎罪。”
  宋燕臣沉吟了一下道:“好吧,看你认错态度不错,你就暂时到炊事班工作。现在你们两个握手言和。”连长尤其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
  两双通红的眼睛互相瞪视着,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八九月是草地上雨季高峰。下午三时左右,一连正在拼力赶路,眼前的景象忽然起了变化:疾风穿过三千年来人迹罕至、野草丛生的荒原,撕裂着行进中战士们单薄的衣衫,寒气刺骨,霎时乌云密布,遮掩了大地,闪电像巨大的三叉戟一样从天空直插草地,接着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被淋得透湿的战士们纷纷拿出茶缸接雨水,罗豹子也把锅和盆放在地上接雨水。草地上的水大都有毒,一些战士喝了这些水会产生剧烈的腹疼和急性痢疾而躺倒,因此连队规定不要轻易喝草地上的水。
  黄昏时分,风停雨住云散,大家把衣服拧干,组织就地休息。这时哨兵报告,远方发现了一队人马,大家忙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
  一行黑点越来越近,大家依稀辨认出是四个红军,还牵着两匹马。
  再近一点,晓勇第一个兴奋地蹦起来挥手大叫:“姐,姐——”赵奔也大叫起来:“朵晓玫!”
  草地上损失的红军太多了,每天早上,部队清点人数,总是会少人。后来大家发现那些倒下的红军官兵并没有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可是他们爬不起来了,也不能说话了。为了不拖累其他同志,索性拒绝收容,他们用草盖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希望走过他们身边的同志以为他们已经死了。部队很快知道了这个情况,便组成了收容队去寻找那些掉队的人。收容队队长朵晓玫对大家说:“不管多么难,都不许丢掉伤病员。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要抬着他们走出草地!”
  他们没想到竟遇到了一连。朵晓玫还告诉一个令大家振奋的好消息:再往北走,明天就可以出草地到达巴西镇了。她就是从巴西过来的,下面的路她都熟悉。
  战士们听了朵晓玫的话,如同吃了定心丸,都十分高兴,草地是对红军来说最艰苦的考验,没有什么比草地更可怕的了。这几天,他们好像在地狱里行走,现在他们总算要熬到头了。
  赵奔看着晓玫那双清亮的大眼睛,激动地说:“晓玫,能见到你,真好!”
  晓玫心疼地看着胡子已经长得像乱草的赵奔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咱们还是挺过来了。”赵奔说,“很多兄弟却要永远留在这里。”
  晚饭,罗豹子把全连还剩的最后一碗炒面倒在炊事班的大锅里,加了一些野菜,用水搅拌得稀稀的,让全连每人喝了一碗。在收容队的指引下,一连这次总算踏上了干燥的河岸,还找了些干柴。晓玫他们带了火石,连队升起了篝火,战士们围在火堆周围取暖休息,赵奔和宋燕臣混身都是泥巴,看上去很疲劳。
  大家忽然觉得很困,眼皮沉重的无法抬起,疲惫的战士沉沉睡去。赵奔又做到了那个梦,他看到了师傅凌松岳在怒斥着云发,云发忽然变成了罗奇,拿着刀子捅向了师傅,师傅死了,罗奇又把刀子对准了一个女人,赵奔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竟是朵晓玫,他不由得大声叫喊着上前阻拦。
  一百二十二、土司骑兵
  他浑身抽搐着,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一个梦,不由得庆幸起来,不过此时他觉得浑身乏力,头脑胀痛。忽然一盆冷水把他泼醒,费了很大力气睁开眼,他看到罗豹子正对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亮晃晃的马刀。
  “这么多人过草地,食物也没了,早晚都是死,我来成全你们,赵奔,我们俩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我要让你醒着死,省的做糊涂鬼。”罗豹子猖狂地笑着,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那道伤疤扭曲着像一条蜈蚣,愈发显得面目诡异狰狞。
  “罗豹子,你?”赵奔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打了一样,昏昏沉沉。
  “罗豹子是我的绰号,其实,我的本名叫吴坚,化名罗奇!”罗豹子道,“哦,对了,你怎么能记得呢?还好,托老天爷的福,几次都没让我成为你的枪下之鬼,却让我今天给你收尸,哈哈哈哈……”
  赵奔一直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哪里想到竟是叛徒罗奇?罗奇善于伪装,变化很大,又蓄了胡子,但依稀可以辨出他的影子,只是先前没有认出他来。“你怎么会在彝族区?”赵奔问。
  “没想到吧?那我就告诉你,也让你死的明白。在新城我拜你所赐丢了军火,一直将功赎罪,追随许克祥围剿红军,攻下玉霄山红军老巢,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三年前攻下红军根据地的吉水,许克祥升任四十二师师长。但他始终因为失去军火之事对我心怀芥蒂,不信任我,一直让我坐冷板凳,我只好乔装改扮、更换身份另投他门,带着一帮手下投奔了四川王‘多宝道人’刘文辉。”
  赵奔轻蔑地道:“你又一次当了叛徒。”
  罗豹子不以为意,道:“哼,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切也许是老天爷安排的,让我在彝区等你,所以那天你们攻破城门,我就决定加入你的连队了,我知道我们的恩怨早晚要有一个了断。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不过它还是到来了。你没想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吧?哈哈哈……”罗奇又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
  赵奔伸手摸枪,却觉得手脚发软,一点也使不上力气。“别白费力气了,我在食物里放了毒蘑菇,你们全都瘫倒了,一时半会动弹不了的。”
  赵奔用余光看到身边的战友,全都躺在地上,好象都已睡下了,怪不到他们说了这么多话,战士没有一点反应呢。
  “我要让你看着你的战友一个个离你而去。现在,你来挑,我先送谁上路?”罗奇杀气腾腾地问。
  “吴坚,你不能这么做!”赵奔大叫,“要杀你就杀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关他们什么事?你冷静一点,理智一点。你杀了他们对你没好处。”
  “怎么没好处?回头我把你们的武器和马匹送给藏族土司,我就能活下来。哈哈哈……”
  “你不能杀他们!”赵奔急得大叫,“老宋,快醒醒!一排长,醒醒啊!晓玫,晓勇……”
  可是,没有人应声,一些同志睁大着眼睛,看着他,谁也不说话,也不能动弹。
  “我当然要杀他们,我要让你加倍痛苦。我看你对这小娘们挺有意思——好,既然你不说,我就先拿这小娘们开刀。”罗奇举起大刀,向朵晓玫劈了下去。
  只听一边草丛里有人大喊:“住手!”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支箭“嗖”地飞了过来,噗的一声射到罗奇举刀的手上,罗奇一声惨叫,大刀脱手。
  又一连几支箭射来,罗奇一个空翻,避了开去,接连打了几个滚,在夜色中钻入草丛不见了。
  草丛里又钻出来一个人,他扶起赵奔道:“指导员,你没事吧?”
  赵奔满头大汗地说:“没事,阿尔吉,快救其他人。晓玫药箱里有嗅盐。”
  阿尔吉赶快到晓玫的药箱寻找,拿了瓶嗅盐便给战士们闻,没有苏醒的战士,则先用冷水泼在他们脸上,使劲摇晃他们,战士们终于醒过来了。
  这两天阿尔吉每到吃饭时,乐农的样子就会浮现在他面前,他太悲伤了吃不下,便趁休息的时候去沼泽钓鱼。刚才他回来时,正好发生了那一幕,他在关键时候救了大家。
  宋燕臣破口大骂罗豹子狼心狗肺,只恨自己当初认错了人,引狼入室,以至于差点给连队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赵奔说:“老宋,这不怪你,要怪都怪我,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认出他。”
  一旁的朵晓玫劝道:“你们都不要自责了,他伪装的那么好,谁又能看清他内心的恶魔呢?”
  尽管头昏昏沉沉,但是大家还是准备连夜赶路。收容队熟悉道路,朵晓玫和赵奔一起带着大家走在前面。
  东方曙光初现,他们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响,一座小山丘的背后冲出了一大群骑马的人,离他们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是藏人土司的骑兵,大约有两百多人。最前面一匹大黄马上骑着藏人土司,他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皱纹,穿着棕色的羊毛长袍,系着橙色的腰带,脚穿软皮靴,黑色毡帽下鹰一般的眼睛射出凶光。
  他旁边一匹马上骑着一个红军穿着的人,正向他朝一连的方向指手画脚说着什么,此人正是罗奇。他投奔了土司的队伍,并领着他们来袭击一连。
  看土司骑兵的阵势,兵强马壮,一旦发起冲击,后果不堪设想,宋燕臣马上指挥大家进行作战准备。他用最短时间进行了作战部署:赵奔带阿尔吉和几个马术好的战士上马迎击土司骑兵,一排长刘海渊带一个排在伤病员的两侧掩护,其余人由宋燕臣带领就地端枪,准备射击。
  赵奔还想着和土司谈判,刚准备挥手喊话,只见那土司一挥大刀,狂暴的马队便如旋风一般冲了过来,枪声、砍杀声和咒骂声顿时混杂在一起。赵奔带着人马杀入敌阵,双方都使用了大刀,土司骑兵的马刀刀面窄而狭长,砍下去红军血沫飞溅;红军的刀宽而厚重,砍下去敌人血肉模糊。
  好几个骑兵被赵奔砍下马去。赤电久未经战阵,显得特别兴奋,一边在敌阵中配合主人灵活穿梭,一边奋起后蹄猛踢敌人马匹。几匹马被它踢中,把背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阿尔吉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左闪右避,趁敌人露出空虚破绽,便一刀砍下,也一连砍倒了几人,他甚至跳到敌人马背上夺下土司骑兵的刀,把敌人推下马去。
  一百二十三、沼泽烈焰
  土司这时也看清了红军的部署,见这几人厉害,忙吹起牛角号,重新布阵。这次他们仗着人多,分几路冲击。
  一队骑兵向着伤病员冲去。一排长刘海渊忙组织战士加强火力。
  朵晓玫背着钢刀,举着步枪,脸色由于紧张和冲动而涨得通红。她对收容队的三名战士说:“我们要保护好伤病员,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一个敌人接近!”
  战马嘶鸣,强大的敌人骑兵像黑色巨浪一般,一下子就冲破了一排守护的伤病员阻击线。由于敌人骑在马上,红军都站立着射击。那些被击中的骑兵纷纷落马,红军的大刀接着就砍了下去。受伤的马匹恐惧地嘶鸣着,剽悍的土司骑兵和身体单薄的红军战士扭打成一团。
  混战中,一个土司骑兵向朵晓玫冲了过来,他发现眼前竟是一个女战士,不觉一愣,就是这一迟疑,他感到眼前寒光一闪,朵晓玫的大刀先砍了下去,土司骑兵栽倒了。这时一个骑兵突然从她的身后偷袭,马刀砍了过来,朵晓玫听到背后风声,忙俯身避开了这一刀。
  那个土司骑兵正要向朵晓玫砍下第二刀的时候,却被横空插进的另一把刀挌了开去,火星四溅——原来是一排长刘海渊,他见朵晓玫危险,忙赶来救助,一刀劈到了那个骑兵。
  忽然,敌人四五匹马围住了他,他成了土司骑兵的攻击目标,他被几名骑兵死死围住,几个回合下来,他前胸、肩膀都被砍伤,仍坚持站在那里和敌人厮杀,接着又有两把马刀斜着劈下来,他的左肋被砍断了。湖南汉子刘海渊倒在了苍芒的草地里,两眼直直地望向远处蔚蓝而宁静的天空。
  晓玫大叫:“一排长——”不顾一切扑了上去,又一个土司骑兵斜刺里窜了过来,一刀砍在了她的背上,一股鲜红的血沫飞扬起来,然后飘落在布满尸体的战场上。
  赵奔被两个骑兵纠缠着,救之不及,大叫:“朵晓玫——”
  宋燕臣的额头被砍出了一道口子,伤口的肉即刻翻卷起来,血一下子汹涌而出,满脸鲜血的他喊着:“同志们!敌人已经支持不住了!杀呀!”
  大家都杀红了眼,土司骑兵也损失不小,这时只听一阵号角,骑兵纷纷掉转马头撤退了。
  经过一番恶战,总算把土司骑兵打退了。但他们知道土司武装还会来,他们即狡猾又残暴,他们一吃亏就撤退,一旦占据优势,就会将对手赶尽杀绝。
  赵奔抱着朵晓玫,晓玫已经奄奄一息。她断断续续地说:“土司骑兵再来,这样打……”她用沾满鲜血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圆。
  赵奔含泪点头:“晓玫,我一定要替你报仇!你一定要挺住,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晓玫笑了,她握着赵奔的手费力地点头:“我要做……你的新娘……”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
  赵奔哽咽着说:“你记着,我一定要娶你!”
  果然,半夜里,听得马蹄声杂沓,土司骑兵又来了,朵晓玫的提醒使赵奔想出了打败土司骑兵的办法。红军迅速准备,被仇恨充满胸腔的一连官兵,一直等待着土司骑兵的再次来到。但这次他们不急不慌,马上坐在地上背靠背围成一个大圆圈,每人手里端着一支枪,每人瞄准一个目标;圈里的战士则握着手榴弹。土司的骑兵以为红军要投降,他们毫不迟疑地再次冲了过来。
  等骑兵跑近了,大约距他们还有30米的时候,宋燕臣喊一声“打!”
  霎时红军的枪一齐响了,藏人骑兵纷纷落马,后面冲上来的骑兵忽然发现十几枚手榴弹从空中落下,等反应过来,人已飞向半空。骑兵虽然凶猛,但遇到这种打法,却无法接近红军。土司一见势头不对,马上发令撤退。土司骑兵终于溃败了,剩下的十几匹马掉头逃跑。
  赵奔这时看到了罗奇也在逃跑的土司骑兵队伍中,他端起枪,沉稳地瞄准,一声枪响,罗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赵奔和阿尔吉策马跑了过来,下马上前查看。阿尔吉把罗奇翻了过来,只见他身上布满血迹,紧闭双眼,阿尔吉探了探他鼻息,转头对赵奔说:“指导员,他被打死了……”
  “小心。”赵奔惊呼未落。阿尔吉忽然觉得自己衣领被拉住了,他暗叫不好,立即用手格挡,还是觉得肩膀一阵刺痛,接着被一脚踹倒在地。原来罗奇刚才被打中了肩胛骨,从马上摔下来是在装死。
  他把阿尔吉踹倒后便拿着匕首扑向赵奔,赵奔闪身避过。罗奇却不再袭,而是向一旁的赤电冲去,他利索地拉住缰绳,翻身上马。用匕首一扎马臀,赤电受了痛,便长嘶着发足狂奔起来。
  赵奔喊道:“别跑!”
  宋燕臣大叫:“追上他。”几名红军战士也上马追了过来。
  赵奔把右手放在嘴里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并大声呼唤:“赤电——”想把马儿唤回。
  那马嘶叫着,挣扎着却摆不脱罗奇。忽然它举起两蹄,仰天嘶鸣,向远处的沼泽地奔去,罗奇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抓住缰绳,想调转马头。他甚至狠狠地用匕首扎着马臀,可任凭他耗尽了力气,把马身上扎的血肉横飞,赤电却偏不听他指挥,依旧执着地向前飞奔,从臀部流出的鲜血洒了一路。
  后面追上来的红军战士在沼泽地边缘勒马停住,他们不能再往里追了。赵奔明白了:赤电是想和罗奇同归于尽!
  他竭嘶底里喊着:“赤电,回来——”
  赤电背着罗奇跑进了沼泽地深处,远远地可以看见马和人慢慢地往下陷,罗奇想踩着马背跳到一块硬地上,可四周都是一片豆腐般软弱的烂泥潭,他双手乱舞着,可是什么也没抓到,无力的挣扎加快了下陷的速度。不一会儿便沉了下去,草地空荡荡的,不留一丝痕迹。
  赵奔叫着赤电的名字,嗓音早已嘶哑,甚至发不出声音,但仍旧张大嘴巴,泪珠止不住地往嘴里滚。他似乎模糊地看到:赤电在沼泽地里轻快地跳跃着,不一会便又回到他身边,用舌头亲昵地舔着他的脸。战士们欢呼着,像是迎接英雄般欢迎它,他轻拍着它的脖颈说:“好样的,你是一名正真的战士!”
  一百二十四、哈达铺婚礼
  右路军到达草地东北边缘的一个藏族小镇巴西。与此同时,张国焘直接控制下的左路军正在向西南的阿坝一带移动,同右路军所走的路线平行。9月3日,张国焘拍电报给右路军,说他在阿坝被阻,白河的洪水使他的部队无法渡河北上。他建议部队南下,放弃北上和东进,重提他原来向西推进的主张。
  张国焘的电报触发了长征中最严重的政治危机。
  在一个美丽的月夜,凌晨两点,右路军接到命令紧急行军。他们到了俄界,俄界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会议之后,红军又匆匆上路,一军团二师四团攻占了天险腊子口。
  赵奔带着一连开进了甘肃小镇哈达铺。哈达铺群众倾城出动,热烈欢迎这些疲惫憔悴,但斗志旺盛的红军战士。红军到家了。他们终于回到了汉族地区,回到了汉族同胞中间。红军战士觉得,哈达铺就像是他们的家,那里的人长得和他们一样,语言也一样,毫无隔阂之感。在这里,每个连队都杀猪宰羊,战士们每顿饭有三荤两素,每天都像过年一样。
  罗奇被赤电沉入沼泽,师父的大仇已报,但赵奔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失去了赤电,如同失去了一个最亲密的战友。
  他看着那些经过休整而充满活力的身影,不仅为朵晓玫黯然落泪——晓玫由于伤势过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她像一朵快凋零的花朵,每天大部分时间不省人事,只能软弱地躺在担架上。
  部队很快就要进发,前面还要翻过许多山峦,还要涉过许多河流,还要进行许多战斗,为了行动方便,部队决定把重伤员留在哈达铺的老乡家里养伤,身负重伤的朵晓玫自然在留下人员名单里。
  每天赵奔总是抽空去担架队看朵晓玫,陪着她,和她在一起,给她说话。这一天,朵晓玫忽然清醒了,赵奔忙安排战士打扫驻地卫生,点起红蜡烛,一个用红纸剪成的大大的双喜贴在堂屋中间,他决定和朵晓玫举行婚礼,连长宋燕臣当主婚人。
  朵晓玫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依旧躺在担架上,看上去清新美丽,赵奔把她扶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很仔细很仔细地梳理她的头发,最后,还在一侧给她系上了一根红头绳。
  赵奔拿着一面镜子到晓玫面前给她照,柔声道:“你今天真美!”
  宋燕臣高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赵奔身上挂着红绸花,独自转身依次拜了。当他和晓玫对拜的时候,晓玫朝他点了点头微笑。那双美丽的眸子,像水流经过满是鹅卵石的小溪,里面盛满了幸福和柔情。
  “送入洞房——”战士们含着泪水热烈鼓掌。接着几个人把担架抬进里屋。
  朵晓玫让赵奔挨近她,她颤抖着双手从赵奔身上拿了一枚手榴弹。赵奔知道,留下来的朵晓玫还要经过许多考验,这枚手榴弹她是用来预防万一的。这枚带着丈夫体温的手榴弹,将会陪伴着她,如果她被敌人发现,她将会用这枚手榴弹结束自己的生命。
  赵奔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滴到冰冷的手榴弹上,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精致的装蜂蜜的小瓷瓶,对朵晓玫说:“这个我留着,我会回来接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晓玫点了点头,又温柔地笑了,像是一个美丽的天使。
  十天之后,毛泽东在榜罗镇公布了他与陕北红军会师的计划。他自信地说:“指挥员们、战斗员们在经过了两万多里的长征的洗礼和战火的考验之后,在困难面前无所畏惧,将会以你们的勇敢无畏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克服一切艰难险阻,实现我们的目标——完成长征北上,打击日本侵略者。”
  第二天清晨,一连随大部队经过通渭,向北疾进。他们遭到国民党军队、特别是马家军骑兵的骚扰;他们越过西(安)兰(州)公路,翻过六盘山,进入陕北苏区与刘志丹领导的红军二十六军在吴起镇会师。红色政权在这里扎下根来。
  一年后。
  三名八路军骑着快马,奔驰在狂风怒号,红沙飞扬的黄土高原上,三个红军在一处高坡上,向着沟壑纵横的远方眺望。他们是赵奔、阿尔吉、朵晓勇。风沙无情地打在三张古铜色的脸上,像弹片一般厉害,但三人却如铜铸一般浑然不觉。
  良久,赵奔说:“我们现在距哈达铺千里之遥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教导员,等革命胜利了,我和你一起去接姐姐。”晓勇对赵奔说。
  风儿呼呼,赵奔好像又听到了朵晓玫的歌声。他甚至觉得朵晓玫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队伍。
  他似乎听到战士们喊道:“晓玫同志,给我们唱支歌吧!唱《马赛曲》。”
  朵晓玫微笑着说:“好!我给你们唱。”
  优美的歌声飘荡在八路军队伍里,飘荡在一孔孔窑洞和延绵的黄土高坡上。
  《赤 电》画像
  1926——1936
  通身赤红 天山猎获
  迅捷如电 性烈如火
  第二部《赤电》已完结,明日将推出第三部《山子》,敬请期待!!今日我正紧张整理第三部,好紧张好激动好兴奋,就如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真希望能给读者朋友们留下美好印象和阅读快感。衷心期待您留名,写下您的评论!!
  第三部 山 子
  一百二十五、瑞马飞影
  1937年8月下旬,鬼子进犯大同的消息传遍了群山环绕的古城天镇,但这并没有引起当地百姓多大的恐慌,就如一盆清水中滴进一滴墨汁,初入浓黑,很快便消散淡去。
  原因很多:天镇位于山西东北部,晋、冀、蒙三省交界处,地处边塞,号称“边城”,自古乃军事战略要地。对于战争,老百姓在现实、传说或戏文中见得多了,也算是见怪不怪。
  何况还有堂堂晋绥军守城!10年前,直奉联合晋军进攻国民军,国民军在腹背受敌下往西北撤退。晋军派傅作义第8团驻守天镇阻截。国民军宋哲元部历时3个月攻城,未能将天镇攻下,傅作义由此显露了守城才能,战后被擢升为第4旅旅长,旋又升第4师中将师长。现在,傅将军坐镇大同,有两个集团军的兵力,而且阎锡山令隶属于傅作义第七集团军的第61军布防天镇御敌,百姓们认为但可高枕无忧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一件奇事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就是城里突然出现了一匹神秘的马。
  那匹马确实被传得很神,这两天经常在城中出现,见过它的人有说是白色的,有说是灰色的,也有人说压根就是匹棕毛马,尽管人们为它的毛色争论不休,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匹马很是高大,有骆驼一般的身量,有黄牛一般的体格,每次它见着人都倏忽一下就不见了,速度之快,如影如风。
  西南街居民高瓒的两个孙子在门口玩皮球,8岁的弟弟高弼在捡球时发现了站在院子拐角处突然来了一匹大马,便上前去抚摸它,后面赶来的13岁的哥哥高辅拿着根小木棍要打那匹马,那马飞一般跑了,为此他们的奶奶唠叨了一天,让他们以后见着这神马千万要恭敬。
  西门盲人候二一大早上拄着拐棍刚出门,就撞到了一团绵软的东西上,他很奇怪这东西是怎么靠近他的,自以为听觉灵敏的他竟一点也没发觉,他用手摸了摸,筋肉结实坚硬,好似一堵墙,他以为是谁家的牛跑出来了,便用手中的拐棍吆喝它走开,他感到一个拂尘般的东西在他脸上扫了一下,接着扑面刮过一阵风,那东西就不见了。
  东南街冯老汉发现一匹大马站在院子里的晒衣绳下面,晒衣绳上晾着他那件宝贝羊皮袄,它似乎对那件羊皮袄的气味十分感兴趣,正用鼻子去嗅,冯老汉怕那野马弄脏了羊皮袄,便捡了石块去砸它,其实是想把它吓走,那马儿果然受了惊,抬腿就跑,竟然凌空腾起,从他家院墙跃了出去,冯老汉惊得半天嘴巴都没合拢。
  车铺老板吴塘也在一天下午发现一匹高头大马在车铺门口一个破瓷盆里喝水,他拿着锛子刚出来,那马儿便飞奔而去。
  老人们都说这是祥瑞之兆,所谓马到成功、龙马精神,这马定是天上的神龙所化,也有人说是李世民在天镇北部的龙泉寺饮的那匹马显灵了,总之是来帮晋绥军打败小鬼子的,是天镇的祥兆,百姓的福报。因此全城百姓对晋绥军越发的依赖和信任了,只有几家胆子小的住户提前到远方亲戚家避难。
  一个夕阳映红古城的下午,街长王国安带着一群背着门板的百姓登上了天镇城墙,他应399团团长张敬俊的要求,到城门给守城军队送300块门板,用于加固工事,当然,这些门板都是打了借条做了记号的。
  张敬俊查看了送来的门板,见那些门板都是普通的木板,问:“积厚成、庆福元、德庆隆、义和成、天德公,那几家大商号门板厚重敦实,你没给我搞来么?”
  王街长忙哈着腰解释道:“团总,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做生意讲究个彩头,拆了门板得罪了门神,不吉利要破财的。几个商号的老板让我给团总您解释一下,同时,他们几家合起来给贵团捐了5000大洋,一点小意思,还望团座海涵笑纳。等大军打败日寇,几位老板还要给张团座和兄弟们庆功!”
  张敬俊不屑地笑道:“你们客气了。这大洋我马上就分给我的兄弟们。这些老板只会打自己的小算盘,国门不保,何谈城门;城门不保,焉有店门?”
  “团座何以灭自己威风?”王街长道,“十年前,傅作义将军以区区一个团的兵力守天镇三个月,那一仗,傅将军打出了咱晋绥军的威风。现在,傅将军坐镇大同,阎长官派我们的李将军第61军399团驻守我县,你们可是我们天镇百姓的坚强后盾,也是我们天镇乡亲们的福分啊!”
  说罢,王街长又给张团长赠送了一副匾额,上面裱着他请镇上郭举子草书的一首诗: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
  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
  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
  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这首诗并不是郭举子本人所作。相传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十一月,秦王李世民平定宋金刚之乱时,途径天镇龙泉寺,在饮马时赋诗《饮马长城窟行》。这首诗通过李世民率兵出征,犁庭扫穴,消弭边患,充满了对国家、民族的自信和自豪。王街长借这几天城里出现的“瑞马飞影”表达城里百姓对守城将士的敬仰,以及对他们抗敌必胜的信心。
  张团长让手下接过匾额,大义凛然地说:“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是我辈的最好结果,尤其是在抵御外侮上。请王街长和乡亲们放心,兄弟一定守好天镇。”
  一百二十六、全城祥和
  王街长还让一个年青后生挑了两担黄糕来,这是大同一带的美食,用黄米面蒸制而成,蘸上肉菜汁,吃起来香软可口。王街长介绍道:“都说晋南的馍、晋中的面、晋北的糕。在雁北,盖房要吃上梁糕,乔迁要吃搬家糕,婚嫁要吃锣鼓糕,逢年过节要吃节日糕……现在打小鬼子,要吃得胜糕!”
  “好,就让我们守城官兵每人吃一块‘得胜糕’。”张团长令人把黄糕分下去。
  王街长又道:“这位挑糕的还是位新姑爷呢,大吉大利啊。喜和,给张团长问声好。”
  挑糕后生这时已放下了担子,听王街长叫他,忙羞涩地和张团长躬身问好,张团长见他理着马盖头,穿着新衣裤,腰间还系了一根红带子,这是雁北的风俗,新姑爷要在结婚的第一个月系红腰带,据说这样能辟邪且吉庆。
  张团长哈哈笑道:“恩,这新郎官果然就是不一样,很精神啊!”
  李喜和说:“长官,我觉得还是您穿军装精神,过几天我也想报名参军打鬼子哩。”
  “好,现在国难当头,你有这个志气才不愧是条汉子!”张团长道。
  一个叫侯裕的中年说:“你那炕头正热乎着,你媳妇会让你参军?”一句话说的大家都哄笑起来,李喜和羞红了脸。
  这时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老汉过来问张团长:“长官,你打的那个门板借条管用不?”
  “当然管用,等打完仗,要如数归还,损坏的会赔偿,另外还有奖励。”
  “我是说,嗯,”那个老汉支支吾吾地说,“靠这工事能守住天镇吗?”
  这个问题让本来热闹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呸呸呸,乌鸦嘴,”王街长打破沉默道,“刘五,你活了一把年纪,咋就这么不晓事体么,怎么问这样的丧气话?你说这话完全是不相信大军么,这个时候我们不靠大军靠谁?大军需要门板我们就全力支持,大家一起把天镇工事修好,如果小日本打进来,你那一块门板又抵什么用呢?”
  刘五还想争辩,被一旁的几个百姓拉到了一边。
  张团长迟疑了一下说:“实话告诉你们,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好。但有一点你们要相信,作为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守土保家,我代表399团全体官兵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尽全力守城!”
  王街长对刘五突兀的问话连连道歉,他做出完全信任刘团长的姿态,并邀请长官们晚上到镇上看《穆桂英挂帅》的好戏。
  张团长看着乡亲们远去的背影,对团副边玉河苦笑道:“我们真是为难他们了,按说天镇的国防工事是南京军委会城塞组下拨的国防军费,可我们从太原领到的军费和材料却不到百分之一。”
  边玉河无奈地骂道:“叫咱做国防工事,又不给材料工具,就知道克扣工资津贴。奶奶个熊,这明明是拿项上肉弹顶铁弹哩。”
  尽管如此,61军军长李服膺为鼓励全军士气,还是发出了《告全军官兵书》:“值此国家民族存亡关头,我辈军人,御侮守土,责无旁贷,希望全军官兵精诚团结,同仇敌忾,英勇抗战,不怕牺牲,完成抗日战斗任务。”官兵们的士气被提了起来,部队士气旺盛,斗志昂扬,全城百姓也群情振奋,倍感心安。
  古镇仍旧一片祥和、安宁的气象,各种叫卖声交织在古色古香的街巷里,根本没有丝毫一场大战将至的气息。
  此时大西街路南的“王家刀削面馆”食客济济,食客中有当地人,也有走西口的客商,有熟脸儿,也有陌生人。人们既可以来垫个饥,也可以来歇歇脚。吃碗刀削面,价钱便宜又快当。这种面馆在每条街几乎都有一家,这里卖面条,也卖本地点心和凉菜。在这里还可以吃到莜面栲栳栳、天镇凉粉、百花稍梅、脆炸糕、山药鱼、捣精精、红焖兔头等天镇特色小吃。
  王家刀削面馆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据说一是卤做的地道,味美汤鲜;二是面片入口爽滑内筋,口感极好。店主人王振文是个19岁的年轻人,其实这店是他和他父亲兄弟六人,还有他的一个堂弟合伙开的。此时他站在柜台里招呼客人,一个伙计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着做刀削面,只见他一手托面,一手拿一铁片,直接把面削到开水锅里,动作流畅迅捷,用当地的顺口溜说就是“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另一个伙计则在一旁把出锅的面捞在碗里,放到窗台前的旧木台上,加上红油闪亮、各种口味的面卤,再撒上翠绿的香葱和芫荽叶,由王振文的妻子给客人端过去。
  大家边吃边聊,每一桌都有自己的话题,有相互询问鬼子来了走不走的,或是把家里谁送走避难的;还有谈论晚上山西梆子有什么唱腔的,“穆桂英”哪段唱的最好;也有争论那匹神秘的马是神马还是鬼马,是福是祸的。
  这时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拉长着一张阴沉的马脸,他带着一顶礼帽,穿着一身黑色对襟褂子,一副商人打扮。他站在柜台前并不搭理王振文的热情,甚至不愿跟他讲话,只是用手指示他要吃的东西,很是古怪。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