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飞奔(长篇军事小说 铁血、热血、王者归来)

  一百二十七、古怪客人
  王振文认识这人,因为这两天他来吃了几次面。这人不是本地人,但这里来自八方的客人很多,王振文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每次都是用手比划,王振文虽然好奇,但见客人不愿搭理自己,也不好多问。那人每次都坐在屋角,兀自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饿死鬼投胎。
  这回王振文很容易就明白那个怪人要的是一碗牛肉面和一盘红焖兔头,那人点了吃的,便坐到屋角一张桌子前静静地等待,一双眼白居多的眼睛毫无光泽地盯着门口。
  店里几个熟客见来了个表情冷峻的陌生人,也不愿和他多搭讪,只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自己刚才的谈话。
  老汉张四如问:“大家伙说说,这晋绥军靠的住吗?”
  “鬼子不久前攻破了南口,汤恩伯部队被打得抱头鼠窜,天镇的守军能不能守住?”说话的是车铺老板吴塘。
  “听说修国防工事政府一毛不拔,鬼子来了让老百姓交门板加固工事,这不是用豆腐渣贴门神吗?”西南街居民张进恩又道。
  教书先生段发仁说:“那是中央军,我们这有晋绥军399团把守,县城丢不了!守城可是晋绥军的看家本领啊!”
  “唉,是啊,能守住那自然是好的,谁也不希望小日本打进来。”张四如叹了口气。他又问邻桌一个年轻人道:“周医生,你要走吗?”
  邻桌三人也在谈论这事,他认识他们,年轻的叫周炳,他在镇上开了家诊所,另外两人,一个是他弟弟周炬,一个是他老丈人,老丈人这回专门从山里赶着毛驴车来接他们全家去避难。听了问话,在旁嘀咕道:“管它丢了丢不了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们全家先跟我去崔家山住上一阵子再说。”
  “你们跑呀躲呀,全都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吗?”周炳不以为然,自信地说,“我是医生,医道乃救人济世之道,是万能之道。不管哪个国家、哪个军头儿来,就没个负伤的、得病的?只要有,就得请医生治。只有傻瓜蛋才跟医生过不去。”
  “晋绥军就是守不住,小鬼子进了城,我吴塘也不是好欺负的!”
  正说着三个军人走了进来,人们相互使着眼色,不再谈论下去,店里一时安静下来,王振友忙打招呼:“哟,赵长官来了,您几位吃点什么?”
  为首的那个赵长官摆了摆手,说了两个字“公干”,便目光如炬扫向店里。店里的人都不知赵长官找谁,大家人心惶惶地看着他。
  屋角那个始终不吭一声的马脸中年,很快把面吃完了,盘子里只剩两个还没啃完的兔头。他压了压帽沿,起身向门口走来。
  赵长官狐疑地看着他,等他走到身边,厉声道:“站住,请跟我们走一趟。”
  那人并不回应,径自向门口走去。赵长官朝两人士兵一点头,两人便上前要抓人。那人忽然用别扭的声音大喊:“停,退后!”只见他左手拿着一颗手榴弹,右手做拉弦的动作。众人被他这一举动吓懵了,两个士兵自然不敢靠近。
  那人倒着退出店门,眼看着那人要逃走,而且不排除他把手榴弹人到店里的可能,每个人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赵长官对着柜台的王振文看了看,又看了旁刀削面的伙计一眼,使了个眼色。王振文会意,忙大声喊道:“先生,你忘了付钱!”
  那人也是精神高度紧张,这时本能地回头看柜台那边,只见一把做刀削面的铁片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在他手上划了一道口子,他一吃痛,手榴弹掉落地,赵长官带着两个士兵便扑了上去。
  那人见势不妙,忙回身向前狂跑。一路横冲直撞,撞倒了很多行人和商铺的货物。后面三个军人则紧追不舍。
  绕过大街小巷,在一个岔路口,那人吹了一声响哨,只听一声马嘶,像一阵旋风刮来,斜刺里冲出一堵墙一般的高头大马,那人翻身上马,便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几名执着追赶的军人远远地冲着城门的士兵大叫:“快,关门,别让他跑了,娘的!”城门口的哨兵忙关城门,那马儿忽然加速,长长的马鬃飘散开来,极轻松地跃过了城门卡子半人高的横木,就在城门要关起来的那一道缝隙中飞了出去。后面几个追赶的人只听耳边又传来一声哨响,他们已经和一道夕阳余辉一同被关在城里,赵长官大口喘着粗气,气恼地把军帽砸在门上。守城的士兵忙说:“参座,对不起!”
  赵长官抬手给了士兵一耳光,骂道:“饭桶!”
  这时他们却听到门外又传来了马声嘶鸣,还有马蹄胡乱的踢踏声,忙让哨兵打开城门。城门开了,只见城外空地上那马仿佛被马蜂蛰了一般乱踢乱跳,四只大蹄子毫无规则地落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先前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俯身做刺扎的动作,几名军官再仔细一看,那马一侧又多了一个人,他上身穿着白色衣服很是醒目,如壁虎游墙一般贴着马身,一手抓着马颈上的缰绳,一手和那人周旋。马上的黑衣人看准时机,猛地刺过来,白衣人却迅捷地滑到了马肚子下面,黑衣人由于马儿受了惊胡乱跳跃,不但没有扎到下面的白衣人,反而差点摔倒,他忙双手拉住马缰稳得一稳。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间,白衣人已经钻了出来,他双手抓着马僵,两脚同时用力,斜向上踹去。黑衣人像出膛的炮弹一般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白衣人则顺势翻上马背,轻抖缰绳,嘴里发出驯马的声音,那马儿依旧踢腾挣扎,欲把马背上的陌生人甩下来。
  黑衣人从马背上滚落到地时匕首也已脱手,翻了几个滚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一群官兵已经把他围住,其中两个士兵上前反扭他胳膊。
  张团长走过来,赵长官向他敬了个礼,说:“团座,这两天城里出现的可疑分子被抓获了。”
  “还有那匹马。”他又指着不远处的那匹在烟尘中反抗的大青马补充说。
  张团长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参谋长!”他走到那人面前问:“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两天鬼鬼祟祟地在城里画些什么?”那人轻蔑地看着张团长,不发一言。
  “还是个硬货!”张团长回头道,“参谋长,这家伙来者不善,很可能是日本奸细,晚上我要亲自审讯。”
  赵参谋长得令忙说是,接着对手下士兵手一挥说:“还愣着干什么?上!给我捆起来!”
  周围的士兵听到命令一齐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那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押回团部。
  一百二十八、兄弟相逢
  那匹马儿总算安静下来,众人见这匹传说中的马是匹大青马,筋肉结实,毛色顺滑,全身透着力量,这时它却显得安静服帖,似乎已被白衣人驯服了,只是不时甩动一下粗大的马尾。赵参谋长走过去对那白衣人说:“好身手!兄弟,这次多亏了你。”
  那人正从马背上取下一个褡裢,他转过身来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赵参谋长便看到了一张年青而熟悉的脸。那人看着面前这个大胡子也愣住了,思索半天忽然从眼睛里闪出惊讶的光,两人几乎同时叫对方:“赵云发!”
  “赵奔?”
  “小心!”这时,只听身后吗声嘶鸣,张团长在旁大叫一声,赵云发也早已发觉,忙一把将赵奔拉了过来,随即把他扑到在地。原来是身后那匹大青马甚是狡黠,之前佯装驯服,乘着两人说话,竟然在背后偷袭赵奔。就在马举踢要踢的时候,赵奔被云发拉了过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马蹄子便重重落在地上,张团长迅速拔出枪来对准大青马,准备射击。赵奔忙叫:“别杀它!”
  “砰”的一声,张团长已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只因赵奔的制止声而把枪口一偏,并未打中大青马。那马一惊,转头便疾跑而去。
  张团长幡然醒悟,顿足道:“别让它跑了,它会向日军报信!”后面的士兵会意,忙端起步枪射击,一时枪声四起,赵奔紧张地向远方张望,马儿早就越过两个山包,跑出射程之外。
  “妈的,小鬼子的马,也如此阴险狡猾!”张团长骂道。那马儿跑到远处的一个山坡上,甚至还停下来朝这里张望,很快,它便又掉头继续向远方跑去,像一阵掠过原野的风,消失在夕阳中。
  酡红如醉的夕阳,终于沉入渐深的暮色中,暖风从山林穿梭到古镇上,让人感到更加闷热,下一场雨就好啦,天气就凉爽了。出来纳凉的人们轻摇蒲扇,都期盼着那场雨。
  赵云发开了一坛陈年的边城老烧,和弟弟赵奔边喝边聊。菜只一道:盐煎羊肉。为给多年不见的弟弟赵奔接风,云发专门让人宰了一只羊,用天镇特有的熬羊法烹饪。这里靠近内蒙古,因此也占了蒙古人爱吃羊肉的饮食习惯,但熬羊法却是自古传下的不二法门,讲究“一只羊半碗水,半只羊一碗水”,用羊肉自溢之油煎制,盐巴是唯一的调料,用小火耐心地熬,直到一个时辰后听见锅里油滋滋地响,便知道是汤稠肉烂了。
  两人直接用手拿着羊肉大口啃将起来,然后用油手捏住酒盏边狠狠地下一口,酒盏里就漾开了一圈圈五彩的油花。
  云发见弟弟已经长成了一条汉子,很是高兴。赵奔现在长得和他一样高了,只是比他瘦,瘦削的两颊使得眼睛看上去很大,鼻梁也很挺拔,方方的下巴使他透着一股坚毅的气质。云发给赵奔讲述了他投奔晋绥军的经过:
  1927年6月18日,张作霖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就任安国军大元帅,并宣布成立安国军政府,张宗昌被任为安国军副总司令兼第二军团军团长。不久张宗昌在河南兰考一带打败了冯玉祥军队,执意杀了俘虏来的军长郑金声。1928年春,国民党四大军事集团联合北伐,奉军节节溃败,张宗昌被迫于4月底率直鲁联军离开山。6月初,张作霖乘火车于皇姑屯被日军炸死,张宗昌失去了靠山,被逼流亡日本。张走后,云发考入了山西军官学校,并结交了山东老乡张敬俊。
  1932年春,张学良担心张宗昌充当汉奸,电邀他回国,暂居北京铁狮子胡同。张宗昌回国后,一心想回山东招集旧部,东山再起。然而,当时的山东省 是国民党冀豫鲁“剿匪”总指挥、第三路军总指挥韩复榘,不能让张宗昌卷土重回。他与冯玉祥密商,准备除去张宗昌,决定让郑金声的养子郑继成去刺杀张宗昌,郑继成一心想为父报仇,欣然领诺。张宗昌于1932年9月3日被山东省政府参议郑继成枪杀于津浦铁路济南车站。张宗昌死后,云发便带着妻子金猊儿到山西投奔了在李服膺61军399团任团长的老乡张敬俊,从连长、营长,一直干到399团参谋长。现在日军入侵,大战在即,他已把妻子金猊儿和儿子转移去了天津。
  赵奔盯着赵云发脖子上一道扭曲着像一条蜈蚣般的疤痕,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13岁的他为师报仇,只身混进山东军阀张宗昌府邸刺杀当副官的哥哥。这伤疤应是行刺他时留下。后来他得知青岛工人大罢工的告密者不是云发,而是罗奇,他误会了哥哥,十年来他一直感到非常自责,此时见了那道伤疤他感到十分愧疚,但更多的还是惊喜,因为他一直以为哥哥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向云发道歉说:“只怪我那时年纪太小,不懂事理,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蒙骗了。”
  云发笑道:“过去了,就没事了,我一直都没有怪你。对于师父,我确实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又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疤痕说:“幸亏那时你年纪小,刀法不错,但力量欠缺,阎王爷也嫌我命太硬,所以不收我。我欣赏你的胆量,不愧为我的兄弟,来,为了咱兄弟俩重聚,干一杯!”
  一百二十九、当兵为什么
  两人干了盏中酒,云发替赵奔又斟满。他问:“师娘母女俩好吗?”
  赵奔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自从十年前他离开泰安老家,就再也没回去过。
  他向云发讲述了他参加红军的经过,长征后他便跟着队伍渡过黄河参加东征。不久前,也就是8月22日,国民政府军委会正式宣布红军主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他现在是八路军115师S旅C团三营教导员。部队原先在陕西省三原县一带活动,八月底随开赴晋东北。他手下一个连长跑了,于是他一路追赶,直追到天镇,连长没追上,却发现了那匹大青马,通过多年的驯马经验,他知道,它不是一批普通的马,而是一匹训练有素的军马。骑马人的身份很是可疑,于是他决定跟踪。在天镇逗留了两天后,终于在城门口抓住了那个人,只可惜让那匹马给跑了。“牲盟会的人给我们消息,说有日本奸细在大同一带活动,中央特派我来调查情况。”“牺盟会”全称“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于1936年9月18日在太原成立,是山西地方国民党政权与共产党合作的产物,阎锡山任会长。
  云发听说,拉住赵奔说:“你们那个连长是因为八路军条件太艰苦才跑的吗?”
  赵奔摇了摇头说:“不,他不是因为条件艰苦,而是为了这次改编。长征那么艰苦他都没有走,打仗那么苦他也没走,现在给吃皇粮了,他却不干了。”
  “这是怎么回事?”云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赵奔的话。
  赵奔没有回答。
  云发说:“这次我们兄弟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你也别走了,留在晋绥军队伍里,我们一起干吧。”
  赵奔双眼熠熠地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你当兵是为了什么?你又为谁打仗?”
  这个问题倒是让云发愣住了,他从没想过,问题看似简单,却不知如何回答。如果问他当兵是为什么,他可以回答是为了“生活”。可生活的方式有千万种,他为什么要选择当兵呢?很多人都会有他们的回答:说小点当兵自然是为了有口饭吃,说大点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但当兵真能让他生活的更好吗?今天打仗,命就可能没有了,明天世上就多了一对孤儿寡母。至于为谁打仗,他也从没考虑过,按照江湖规矩跟着谁干就为谁卖命,这个世界有奶便是娘。以前跟着张宗昌,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与其他军阀混战,到最后自己也稀里糊涂被人杀死了,巨额财产分文没能带走,挣了一辈子的地盘也被鸠占鹊巢,二十几个姨太太每人从治丧委员会领了3000元大洋后作鸟兽散。3年后,当年和张宗昌一起在望海楼聚会的直系军阀孙传芳也遭受了和张宗昌一样的结局,被因战败被俘而惨遭孙传芳杀害的施从滨之女施剑翘,在居士林开枪打死,也两手空空的去了。而志得意满的继任者韩复榘也未必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投了晋绥军,阎锡山打仗又是为了什么呢?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把山西打造成他的“独立王国”,自己当“山西王”,不许其他势力染指。可他却受到了蒋介石、日本人和共产党三股力量的挑战。1936年2月,红军东渡黄河抗日。阎锡山根本没把红军放在眼里,直到晋军周原健全军覆没,阎锡山大惊,深感自己不是对手,急电请蒋介石派兵增援。蒋介石早就想把势力伸向山西,立即答应并迅速派5个师嫡系部队开进山西,红军回师陕北,蒋军入晋部队却驻扎不退,阎锡山大有如芒在背之感。现在,板垣征四郎所率第5师团及独立混成第11旅团,于8月26日攻陷华北要塞南口后,继续西犯。汤恩伯于8月27日弃守南口后,蒋介石急电阎锡山,他要派30万大军进驻山西,协助晋绥军坚守山西。同时,蒋介石的中央军已奉命向山西分头进发。阎锡山见电,大为恐慌,立即给蒋复电说:“我决心用30万晋绥军全力在大同与敌会战,御敌于门之外,以保疆域。胜则固无论矣,败则再请大军固守雁门”。这便是阎锡山所谓的“大同会战”,但他提出的初衷只不过是将此作为拒绝蒋军入晋的挡箭牌而已。
  “难哪,我现在可是‘在三颗鸡蛋上跳舞’,而且哪一颗也不能踩破。”阎锡山从保全自己的目的出发,有条件地提出“守土抗战”的口号,选择了“拥蒋联共抗日”的三合一道路。当然他是不会一条路走到黑的,他会见机行事,抗日要准备和日,拥蒋要准备拒蒋,联共要准备反共。这样才能攻守兼备。
  连阎老西都感到自己是在鸡蛋上跳舞,打起了太极,他们这些下级军官就更说不出什么道道了。唯有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解释了,可这终究摆不上台面。
  见云发缄口不言,赵奔便对他讲了自己前两天的经历:“这几天,红军改编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我们团里许多干部、战士思想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国共合作,全民族抗日是可以的,但是为什么要红军改名呢?听说红军的红五星要换成白军的青天白日十二角星,很多人都哭了。一个连长向他汇报说:‘红军一改名,不就成了白军了吗?这些年战士们眼见许多亲人与战友惨遭国民党的杀戮,现在竟然要戴上青天白日的帽子,这不是投降吗?我想不通。’”
  在等待改编的日子里,不断地有人离队出走。那个连长给赵奔留了个字条:“宁愿回乡种地也不给国民党当兵。”然后就不知去向。赵奔得知后,忙一路追了过去。
  赵奔觉得,他这个教导员没把官兵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好,是他失职,在追那名连长的路上,赵奔终于想到怎么说服他的理由:那就是他刚才问云发的两个问题——当兵是为了什么?又是为谁打仗?那个连长没弄清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所以走了。
  赵奔对云发说:“十年来,在无数次战斗中我找到了答案。红军不改名,蒋介石就不肯抗日。为了全民族的利益,实现国共两党合作,团结一致共同抗日,使中国人民不当亡国奴,红军就得改名。红军是名改心不变的。这次改编让我们兄弟在编制上也是一家人了,大哥如果是为了抗日而战,那么即使我们分隔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
  一百三十、夜审日谍
  赵奔的道理,说出来云发都懂,但他却是从没想过的,也没敢想。他感到他的这些话离他太遥远,于是也不再强求赵奔留下,举起酒杯对他说:“老天对我们是眷顾的,让我们兄弟能再次相遇,这老烧是长时间发酵而成的,越陈越醇,我希望我们俩今天化解多年恩怨,日后也像这老烧酒,越久感情越深。干!”说罢脖子一扬,烈酒下肚,前恩旧怨,一笔勾销。赵奔也随即喝了杯中酒。
  晚饭后,张团长通知赵云发和赵奔两人到团部去,一场审讯即将开始。399团团部卫兵林立,戒备森严,团长办公室桌上放着赵奔从马背上取下的褡裢中的东西:有军用望远镜一架,三八式马枪一支,南部式自动手枪一把,还有两幅军用地图,一张日文一张中文,都是十万分之一比例尺……张团长一件件地察看完之后,顺手拿起南部式手枪, “咔嚓”一声推上子弹,冷笑一声道:“好枪!”
  云发和赵奔把这两张军事地图并排摊开,发现两张地图上有许多铅笔标注勾画的痕迹,而且很多是同一地点,这表明这些地方已经被他实地考察过了。
  还有一本小笔记本,里面详细记载着山西的自然情况和人口、物产、军民分布等情况。令人吃惊的是最后一页,上面清楚准确地记载着永嘉堡、天镇、阳高等几个县城的兵力分布、驻扎地点、工事种类和将校姓名职务、营房容量及坚固程度等内容。
  看着这一件件物证,几人都陷入了沉思。“团长,”赵云发首先打开了沉默,“这些东西充分说明他是日本间谍。”
  “对。”张敬俊果断地说,“先审问,后处理。”
  黑衣人被带了进来,张团长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目光炯炯地瞪视着他,中等身材,长方脸高颧骨,他胸脯挺得笔直,目不斜视,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气质。
  “姓名?”
  “俊泽三郎。”
  “籍贯?”
  “日本。”
  “你到我们天镇执行什么任务?目的是什么?”
  俊泽三郎沉默了半天,露出诡异的笑容,说:“我是日本农业学会的,到贵国进行土壤学调查。”
  “胡说!你小鬼子到我们山西来搞狗屁调查!”张敬俊把他的话顶了回去,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一针见血地问:“铁证如山,你还狡辩?你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携带武器和军事地图,收集军事情报?”
  俊泽三郎并不把张敬俊放在眼里,“大大的混蛋!”他用拗口的中国话粗野地骂道,“我是大日本国民。你最好快快地放我走!”
  “你还敢在这骂人!”张团长气得咬牙切齿,拿着南部式手枪上前就是一枪托,打在俊泽三郎脸颊上,俊泽三郎一颗牙被打的飞了出来,血水也顺着嘴角流到衣服上。
  俊泽三郎面对满屋子怒气冲天的军官,气焰更加嚣张,不但拒绝承认自己是间谍,反而破口大骂。突然,他飞身直扑一旁的张团长,刷地抽出了他腰间挂着的指挥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逼向了他,想胁迫张团长为俘虏。
  就在这危急时刻,屋角一张梨花木圆凳向俊泽三郎飞去,俊泽三郎本能地用指挥刀格挡,乘着这个当儿,赵云发一把把张团长拉了过来,同时掏出手枪,咔嚓一声推上子弹,对准俊泽三郎。
  凳子被挡开后,俊泽三郎见眼前的张团长也已被拉到一边。俊泽三郎见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知道自己难以逃脱,索性把心一横,用手中的指挥刀刺向自己。
  这时只听一声枪响,俊泽三郎惨叫一声,手中指挥刀脱落。开枪者正是赵云发,他打中了俊泽三郎的手腕,俊泽三郎手中刀脱手,手腕鲜血直流。
  张团长用镇定自若的目光看着团副边玉禾,问:“我们已经证据确凿,他说不说都没有意义,团副,你说这人怎么处理?”
  边玉禾态度明朗地说:“按照国际法,外国的军事间谍是可以处死刑的。”
  俊泽三郎顿时惊呆了。一瞬间,他像一具木乃伊似地僵立在那里。
  张敬俊对俊泽三郎说:“想死还不容易吗?我们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果交代了,我们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俊泽三郎布满腥红血丝的眼睛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一口气交待完从事间谍活动的任务,他是关东军特高课少佐,七七事变后,板垣征四郎派他化装潜入山西地区,搜集军事情报,调查宿营、给养、供水以及交通等方面的情况,以策应日军进占。那匹马正是板垣的坐骑,名曰“山西号”。但他说,杀了他一个间谍没用,之前板垣早就组织了一批间谍进行“参谋旅行”,对华北地形和军情进行了实地军事探测,他只是其中之一。这两天,皇军铁蹄就要横扫华北,谁也别想阻挡!
  小鬼子全面侵华的野心昭然若揭。但此时听了俊泽三郎的话,几个人还是不寒而栗。张团长铿锵地说:“等鬼子来了,我便用你的人头祭城,让你看看老子是怎么打败小鬼子的。”说罢,命人先把俊泽三郎带下去关押起来。
  赵奔准备连夜赶回八路军驻地。张团长挽留他说:“赵兄弟,今天你们兄弟相逢,不如就不要走了,留在我的队伍里,这里比你们刚改编的八路军的条件要好,而且你伸手不凡,又很聪慧,我敢保证,你将来定能高升,前途无量!”
  赵奔不假思索便谢绝了:“谢谢张团座赏识,我是贫苦出生,只要有口饭吃就知足了,个人前途从未想过,现在我们一起抗日,已算是一家人。”
  云发也不强留,只是用力拥抱了一下弟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后无论命运把我们带到何方,我们都一定要珍惜今生的兄弟情义!”
  赵奔点头应了,便跨上一匹黄马,乘着微凉的夜风向远方跑去。
  一百四十五、李军长布防
  镇上的露天戏台早就搭好,北路梆子《穆桂英挂帅》已经上演,在罄里哐啷的鼓乐声中,佘太君带着一帮杨门女将威风登场,齐声唱道:
  校场上一声令地动山催,
  杨家将战雄关再显神威。
  一个白胡子管家禀报道:“夫人,少夫人来了!”
  披戎装抖银枪马蹄声脆——
  随着一声悠扬清亮的声音,只见一个身着武装、花容月貌的女子上了场,她身披一袭大红披风,背插两根雉鸡翎,在鼓乐声中英姿飒爽地走上台。锣鼓声越敲越急,宋兵围着她翻起了筋斗,穆桂英手执马鞭一亮相,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但听她铿锵有力地唱道:
  壮士血,英雄泪;匡社稷,壮国威。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荣辱与共,甘苦同享。
  不信春风换不回。
  穆桂英为国为民无怨无悔,
  巾帼女纵横沙场不让须眉,
  宗保夫尸骨寒山河垂泪,
  举哀兵扫狼烟视死如归
  ……
  军长李服膺站在一副挂着硕大地图的墙壁前,双眉微蹙,凝神思索。军官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面前的军帽长考。
  阎锡山发了电报,又打电话嘱他,言犹在耳:“晋绥是我基业,尤以山西为根本。天镇当外长城要冲,又扼平绥线。天镇若失,晋绥门户洞开,日军可攻取平地泉卓资山,亦可由左云、右玉出杀虎口,然后直下包头,南可夺占大同,再绕过雁门关侧背,南下应州、代州、忻口,然后直下太原,那时晋绥全失,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务必加意小心,全力死守,等候增援!”
  阎锡山交给了李服膺一副最重的担子,他的理解是阎司令对他的信赖。他23岁那年,被阎锡山派往保定军官学校学习,从此开始了军事生涯。他最让阎锡山看重的一件事,是曾为阎从保定军官学校拉回了张荫梧、楚溪春、李生达、傅作义等“十三太保”,他被唤作大哥。这些人后来成了阎锡山打天下的资本。20多年来,他一贯唯阎锡山之命是从,是晋军将领中的“五台派”,阎锡山的心腹。他还是山西省 赵戴文的义子,与何应钦也有往来,他还同唐生智是保定军校的同窗好友,私交甚好——他同后两人的交往也许令阎锡山稍感不快。也有人认为他长于外交,短于军事,经常奔走于太原,进行私人活动,很少驻在防地,对所部中级以下官佐大半不相识。在用人上,一贯抓牌子(陆大)、拉关系(同乡、旧部),练兵时看表面,作战时重私情。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在阎锡山眼里,他是个信得过的亲信,这比什么都重要。
  阎锡山为了阻止日军向山西挺进,制定了“大同会战”的军事计划,李服膺第61军的任务就是在天镇、阳高等地设防,利用刚刚修建的“国防工事” 拖延日军进军的时间,然后沿平绥线节节抵抗,将敌人诱至大同外围,由傅作义的第7集团军和杨爱源的第6集团军围而歼之。9月1日,李服膺接到阎锡山电令:在原线坚守三天,拒敌西进。
  李服膺这次负责打头炮,61军将正面迎敌,对整个防线举足轻重。他手中烟斗不断有袅袅青烟升起,盘旋交织如两国兵锋相争。军部异常安静,只有收发报机的滴滴声,似在催促着他快做决定。一众师旅以上军官站在他周围,也都看着地图,想着各自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李服膺狠劲吸了一口烟嘴,烟斗上的红色火星猛然亮了一下,他终于定下战斗决心,略微向后侧了侧脸,手持一根木质指挥棒指着地图,把他的具体部署向各部指挥官说了出来:“以独立200旅的400团盘山制高点,依靠修筑的国防工事阻击日军,然后再以第101师的3个团依次占领盘山以北罗家山、李家山、铁路两侧以北山瓦窑口之线阵地,由师长李俊功负指挥天镇第一线作战之责。第399团负责天镇城防,401团驻守天镇外,而军司令部与独立200旅旅长及其414团则驻守阳高,这样61军以四个团在盘山设为第一道防线,其他三个团则相继驻守在天镇,阳高一带作为纵深防线的T字形防线,军司令部驻于阳高县内。”
  弄清楚军长的意图,101师师长李俊功不由得和200旅旅长刘覃馥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从军事部署来看,李服膺的防守配置依山造势,算是合理的。只不过一切的关键在于,李服膺能否尽最大限度顶住进攻天镇、阳高的日军,使主力部队从容布防。这个问题也在他心里无数次的问自己。他这个军长其实名不副实,他所指挥的61军本身就是地方杂牌,是刚由第68师改编而成,是小师加大旅,兵力远达不到一个军的军,充其量不过一师多人(所辖李俊功的101师以及刘潭馥的独立200旅共七个团)。无论从兵力还是武器对比,都无法与强大的日军抗衡。看军长的意思,这回是根本不顾老本儿了,除了守阳高、天镇,四个团全摆上前线,这分明是一付破釜沉舟的架势。但还有什么安排比这更好的呢?
  这还不是关键问题,最要命的是之前第61军驻防于平绥铁路沿线天镇、阳高、丰镇和兴和等地,修筑的所谓国防工事纯属“豆腐渣”工程,这也是全军公开的秘密。施工时,他们从太原只领到很少的材料,钢筋、洋灰不足计划准数的十分之一,民工工资、兵工津贴被百般克扣。有传闻说阎锡山用它在全国各商埠大做买卖。到底是上头克扣钱款还是部下自己拿了,这谁也说不清。
  贪污在各军中是司空见惯的事,当年蒋介石曾发50万给宋哲元在京津一带修筑工事防止日军的袭击,可钱一转到赵登禹和冯治安等人手里,就被瓜分殆尽,这恐怕是老蒋和宋哲元都始料未及的。现在鬼子真的来了,这种偷工减料做成的所谓国防工事能抵御日军的飞机大炮吗? 能守住三天就阿弥陀佛了。况且此时还有不少工事尚未完工,难以使用。
  会后,刘旅长对李师长道:“他奶奶的,这仗怎么打?”所幸第一天平安无事,他们真希望敌人再晚来两天,任务就算完成了。但是第二天傍晚,侦察兵报告,永嘉堡一带发现鬼子,后来得知是日军的混成第2旅团和混成第15旅团的先头部队。
  更正:标题不是一百四十五,应是一百三十一。抱歉抱歉!
  一百三十二、敌机试探
  战事初起,日军飞机如吸血蝙蝠一般,呜呜地飞到天镇上空,从没见过飞机的天镇百姓都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地抬头看天。蝙蝠屙下一串粪蛋,好几处民房和商铺被炸开了花,碎土、石块在巨大的气浪中向四处抛洒,路上的百姓们这才鬼哭狼嚎地乱窜乱跑起来。
  “老乡,快趴下,别乱跑,注意隐蔽!”一个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晋绥军军官骑着马驰骋在街道上,此人正是赵云发。他见一些摊贩到这时候还顾及自己的货物,一些人在收拾东西,一些人拖着车在跑,云发急的大叫:“先不要管东西,快趴下,逃命要紧。”
  他感到自己就像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发出的声音都被掀起的巨浪吞噬了。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一路狂奔着呼喊:“敌机来轰炸了,快趴下隐蔽,不要管东西!”这次很多人都照着他的话做,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躲到结实的遮蔽物下隐藏起来。
  远处天空中又传来呜呜的声音,很快敌机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抖动着一对铁翅膀,俯冲而来。云发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他循声望去,发现离他大约200米左右的街巷中间,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张着嘴巴仰头大哭,他身后,是刚才被炸塌的房屋,烟尘飞扬。他来不及多思索,两腿一夹,挥鞭策动马儿向着孩子那里跑去。在废墟前,他弯腰扯了一块做豆腐时的灰色盖布,然后回身对孩子说:“别怕,有叔叔在这里!”接着便用布盖住了孩子,这样孩子所在的地方和地面颜色接近,而且孩子的哭声在布下面也小了许多。
  他掏出手枪,向正俯冲过来的日机砰砰开了几枪,大声喊道:“有种你就冲老子招呼吧!”说完便策马狂奔起来,他不惜以命相搏,吸引敌机向他攻击。马儿向着城门以西方向跑去。
  他的行动引起了敌机的注意,敌机果然跟着飞了过去。等到了城门口一片空地附近,云发纵马飞过堑壕,大喊一声“把狗日的干下来!”那儿隐蔽着他之前部署好的一个高射机枪连。只见无数道火舌顷刻间冲天而出,高射机枪猛烈地朝着日机开火。日军飞机见势不妙,慌忙提升高度,顺势还下了两个蛋,顿时,机枪阵地一片火光。日军飞机不敢久留,扔完炸弹忙悻悻地飞走了。
  经过这次轰炸,少数胆小的居民开始将女人、老人送到山区亲戚家避难。但大部分居民仍然相信有晋绥军守城,可保无虑,他们甚至没想到日军能打进城来。而且他们相信日军即使进了城,对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也不会怎么样,他们更为担心的是他们的家当和财产,因此他们得守着,不能走。而日军对天镇的攻击似乎也停止了,接下来的两天一直风平浪静。但守城的官兵并不敢放松,乘着这个空档加紧修补工事。
  天镇百姓并不知道,从9月3日黎明,日军就开始进攻了,不过他们对盘山的主阵地先是佯攻,而把目标先放在盘山以北的李家山和罗家山阵地上,日军先用步兵冲到阵地前猛烈射击,试探火力,诱惑425团防守火力全部暴露后,即用飞机低空轮番轰炸,继而再用火炮猛烈轰山。一个上午中国军队的工事就被几次摧毁,前后联系被敌火力遮断,伤兵送不下来,补给和通讯无法进行。日军2000多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425团发起进攻,425团在团长李在溪的指挥下坚持了3天,全团9个连,死了3个连长,5个受伤,只有一个是完好的,1300名官兵伤亡过半达700人,阵地一度被日军占领,后在131旅长杨维桓的督促下反攻,虽没有全部收复阵地但也暂时稳住了阵脚。
  此事阎锡山急命王靖国第19军在聚乐堡一带布防,声援天镇,同时致电蒋介石道:“均座对积极方面,收察、平,或增兵固守晋绥,矣敌再度来攻;或消极固守山西,均应有所打算。”
  蒋回电云:“敌攻大同时,当由平汉、津浦两方面令卫立煌部同时反攻策应,以收复津平、察省也。”但蒋介石的这个设想纯为纸上谈兵,平汉、津浦两路的中国军队正被敌人相缠难以脱身。日军利用这一间隙将增援部队布置于晋北地区,完成了对天镇和大同的集结。
  李在溪心中万分焦急,先后给李服膺送去18份紧急战况报告。第4天傍晚,李军长和他通了电话,说:“你团情况十分危急,应该给你增调兵力,但目前实在抽不出部队来,无论如何你要尽力支撑,不能放弃阵地。”
  3天过去了,第一线的部队虽歼敌不多,但伤亡十分惨重,工事悉数被毁。所幸的是主要阵地并未丢失。
  李服膺在阳高城他的指挥部里,总算舒了口气。4日清晨,李服膺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合上眼就被叫醒,参谋长杨维垣送来阎锡山电令:“续守三天,掩护大同会战。”孤军奋斗、青史留名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李服膺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阎锡山的命令他自然不敢违抗,只好强打精神督促部队全力坚守,一完成任务马上撤退。
  电话响了,传来李俊功焦急的声音:“鬼子又开始进攻了,大约有两千来人,主攻方向是李家寨、罗家山,还有他娘的飞机。”
  “正好刚接到阎先生电报。”李服膺一字一句将电报念了一遍然后说,“你我都清楚,拼死也得再守三天!”
  电话那头迟疑片刻,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是,军座!”
  这一天,日军重炮赶到投入战斗,飞机也参与低空轰炸和扫射,阵地几乎被夷平,战斗空前惨烈。第二战区的杂牌军居然顽强守住了阵地,敌我双方都死伤惨重,其中426团和401团各自歼敌200多人。
  一百三十三、誓守城池
  9月6日上午,399团团长张敬俊接到了61军军长李服膺的电话,内容是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坚守7天。之前,他的直接上司刘旅长已经给他传达过这个命令,然现在李军长竟然亲自给他打电话再次强调作战任务,他知道这并不是军长对他不放心,如果对他不放心,就不会让他守城。他感到形势紧迫和责任重大,甚至嗅到了从城外飘来的硝烟味。
  山东大汉张敬俊,生就一股不怕死的虎劲。他虽然知道自己兵力和装备未必能与敌军相持7天,但仍断然从命,毫不怯阵。接令后,他立即召集各军事主管,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诸位,军座把坚守天镇的重任交给了我们团,这是军座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的考验。有些情况我也不必隐瞒大家,军座在电话里明确告诉我,瓦窑口至盘山一线吃紧,他命令我们399团务必固守城池7天,以配合阎长官‘大同会战’从容布防。现在鬼子火力很强大,盘山主阵地暂时没事,但也不容乐观,军座说的很明白,万一盘山主阵地丢失,后面的戏就看我们了,我可是在军座面前打了保证的,你们有什么说的?”张敬俊目光如电,扫视着麾下一群军官。
  “团长,弟兄们早就想跟鬼子干一仗了,说到打鬼子,咱399团没一个孬种。”赵云发把拳头重重地锤在桌上。
  团副也坚定地表态说:“坚守罗家山阵地的高宝存营长能以区区一个营的兵力打得鬼子不能前进一步,我们一个团如果打不好,传出去让人笑话。”
  下面几个营长也众口一词地说:“团长,我们不是阎长官的定襄、五台派,我们是山东、晋南、河南人,好好打一仗,让阎长官看看,不只他定襄、五台人能打仗,我们一样能打鬼子。”
  ……
  张敬俊看着手下的一帮弟兄们群情振奋,十分欣慰,在国破家亡的关键时刻,手下有这么一群不惜命的汉子,他死而无憾了。他召集全团官兵,明确新的守城任务,并在全团官兵面前发誓:“就是和鬼子拼到最后一人,也要保证固守7天!”
  天镇城有四个城门,分别在东西南北,其城墙高大厚实,顶端有5米左右,可跑马走车。张敬俊把三个营分别放在四个城门,重点在东门,因为日军进攻的方向是从西向东,而后,手里有一个连的预备队,放在团指挥部附近,指挥部在东北街大的几间房子里。指挥部附近挖了三条大壕,壕深约3米,东西长11米,南北宽2米,三条壕互相沟通,用于防空,预备队就在防空壕里。另外,团里的一个山炮连放在离指挥部不远的地方,平射炮全部放在城墙上,用于向远处的日军射击。
  李服膺判断,如果不出意外,再坚守3天估计问题不大。此仗是日本进攻山西的第一仗,如果打好了,谁的脸上都感到光彩。
  他的判断是有依据的:天镇自古就是雁北地区的门户,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天镇即为赵国的北部边疆,与东胡毗邻,又为代郡延陵地,赵武灵王在这里修筑长城以保家卫国。汉武帝在此征伐四夷,开地扩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北魏初年拓拔氏定都大同,天镇地属京畿内地,曾在今新平、张西河、平远堡、南高崖等设置亭障并修筑长城。金建天成县,到了元朝始称“天镇”。到了明代实行卫所制,大修长城及沿边诸兵堡,明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2年)置天城卫兼镇虏卫,天镇卫当“东路最冲”,众多的边防设施结构严谨浑然一体,好像一盘井井有条的棋局。虽然从明31年修筑后至今再也没有动工,但城墙依旧坚固,而且399团这段时间一直在士气高涨地加固工事,周密配置部队。因此,小鬼子也不是想吃就能一口吞下。
  然而,意外却在盘山阵地发生了。
  盘山位于天镇东南约8里的地方,原名四里岗,清朝乾隆年间,知县张坊等文人雅士到这里敬香踏青,见山势如龙蟠吐珠,起名盘山。这里山坳如盆,山势陡峻,山上有寺庙、石窟,东山崖上还有一石罅终年涌出泉水,沿着一条长达数十米的狭槽流下,名曰一线泉。站在山顶,既可以俯瞰平绥铁路,又能屏障天镇全城。几天来,别处都打得很激烈,本来应该首当其冲的盘山主阵地,却不见日军来攻。第400团的团长李生润不禁得意起来,9月8日傍晚,李生润给第425团团长李在溪打电话,说:“李团长,这几天你们阵地上很危险吧?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军长既无法抽调部队,我私自抽一个营支援你,如何?” 李生润曾当过李在溪的团副。
  李在溪说:“这怎么能行呢,抽调兵力要请示上级决定,你那里可是主阵地,关系重大,千万不要麻痹大意……”
  “我是高枕而卧,阵地绝无问题。”李生润满不在乎地说,“老团长,请放心,我随时注意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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