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操作前请注册或者登录。

战马飞奔(长篇军事小说 铁血、热血、王者归来)

  一百六十六、 泉冽马欢
  赵奔感到有人在蹬他的腿,他便醒了,方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不由呼了口气。他抬起身,见日本女人正用一只脚蹬他的腿,见他抬起身,便说:“我,我要吁吁。”
  她是尿急了,所以像蚯蚓那样,绕着火堆移动到他脚头。他忙起身为她松绑。她揉着麻木的手臂,活动着身体,半响才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赵奔却叫住了她,指着洞的一角说:“你就在那里解决吧。我到外面去。”
  不待她说话,赵奔便起身走到洞外。只见天色已亮,雨也停了,各种鸟儿在树梢上蹦来蹦去,叽叽喳喳欢叫着,空气中带着湿气,异常清新,赵奔舒展了一下胳膊,深呼吸了几口,感到畅快了许多。又活动了一下脚,也不似昨天那么疼了,但肚子却叽叽咕咕唱起了空城计。他得去找点食物,填饱肚子。
  他走进山洞,那女子正对着火堆发愣,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他不由庆幸地吸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死,还好这一夜没有野兽来。他对那女子说:“饿了吧,我先去找些吃的。”
  那女子抬起头来,对他说:“一起去,我不会跑的。”她看他的眼里不再是昨天那么冷漠和恐惧,而是多了几分温柔,或许他这一夜都很规矩,让她对他放了心,减轻了一些提防。
  赵奔见她和他说话,很是高兴,他知道在洞里很憋气,而且为了防止她逃跑还要把她捆住,她一定很难受,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道:“好,你和我一起去,但你可不能趁机逃跑。再说,这荒郊野岭,你跑了还没有跟着我安全。”
  那女人听话地点了点头,便站起身跟着赵奔出发了。在一处山坡上,日本女子张开双臂,闭上双眼,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慢慢睁开眼,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远方山岭大喊道:“嗨,雅玛尼西——嗨,雅玛尼西,雅玛尼西——”
  清脆的声音在山谷回荡,赵奔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要想制止已是不及。他把手放在腰部驳壳枪上,警觉地看着远方。
  忽然从北面山口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赵奔听着并不像很多人马。马蹄声越来越近,近处灌木枝叶响动,赵奔忙把枪以对,一个庞大身影飞跃而出。落地已到日本女子身前,稳稳停住,正是昨日那匹大青马,它用头亲昵地蹭着主人。女子看赵奔惊讶的表情,忙拦在大青马身前慌忙摇手道:“这次那,雅玛尼西代斯!(别开枪,它是山西号)”
  赵奔以为刚才日本女子在呼喊同伴,没想到她在召唤她的马。想起昨日搜山日军早已撤回,这荒山野岭哪来援军,自己倒是紧张过度了,不由哑然失笑。一场虚惊,他把枪插入枪套,尴尬地朝日本女子笑了笑,日本女子这才转身抚摸马鬃,对它说着日语,语气像是心疼又像是担心,好似一位母亲责怪因贪玩晚回家的淘气孩子。赵奔听不懂,却也能猜出其意。那马儿却似懂日语,掸子般的长尾得意地甩着。
  昨日一场山雨,让初夏的山林变得愈发明丽,峡谷和山岗清澄如洗,树枝的新绿与深绿相间密从从的像翻涌的海波,枝芽间蝴蝶翩飞,小鸟鸣啭。两人沿着山坡往下走,听到不远处有哗哗流水声,循声来到一处山泉边。日本女子蹲在一块岩石上清洗,水中的游鱼和飘来的树叶让她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赵奔在不远处捕鱼,大青马则在一边品尝着甘美的泉水,不时悠闲地摆动着尾巴。
  忽然日本女子听到赵奔欢呼起来,只见他兴奋地举起一条大鱼,朝她扬了扬,便向她身后的草坂扔过来,那鱼儿在草地上挣扎跳跃着。大青马趟过水向赵奔跑去,用头轻轻抵着赵奔的胳膊以示庆贺。赵奔抚着顺滑的马鬃,忽然那马儿却向后跃开,庞大的身躯入水时溅起的水花洒了赵奔一身,赵奔冷不防被泼了一身水,那马儿在水中咴咴地叫着,用前蹄向赵奔踢起水花,仿佛在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赵奔知道这位老朋友在戏弄他,也不甘示弱弯下腰,捧起水泼向那鬼灵精怪的大青马。大青马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活动,甚至把湿淋淋的鬃毛猛地抖动,水花飞溅中人欢马啸。
  这一幕让一旁的日本女子冰冷的脸庞也荡漾起快乐的波纹,她更多的还是吃惊,尽管她为自己成了八路军的俘虏而懊恼,尽管她一直心怀恐惧和戒备,但她发现这个土八路温和的如同三月阳光般的笑脸越来越无法让她恼怒,他根本不像日本军队宣传的中国人那样坏。日军一再警告他们的士兵,假如不小心被八路军抓到,会挨打,并且会被杀死。经过这一夜,她两次逃跑未遂,先前惊恐的感觉消失了,尤其是大青马对他像多日不见的老朋友一般亲密,使得她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成,甚至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大青马消弭了两人之间的猜忌和本就不该发生的怨恨。
  赵奔在山泉里捕了条肥硕的大鱼,还在附近猎人设下的陷阱里找到了一只野鸡,她发现他取野鸡的同时把一块银洋放在了捕猎的套索旁。
  随后,饥肠辘辘的日本女子一起帮忙找了一些干柴,赵奔搭起支架,两人将食物进行一番清理,便坐在火前烤起来。



  一百六十七、山之子
  赵奔也注意到眼前这个日本女子,她早已把小鬼子的帘布帽摘下,刚刚经过山泉清洗的蘑菇式短发乌黑亮泽,映衬着一张圆脸像羊脂般白,在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月儿眼清澈如泉,让她看上去像个东洋瓷娃娃,娇俏的鼻子、丰润的嘴唇,以及挺拔的胸部又暴露出她已经是一个散发着成熟女人味的美少女了。这一切丝毫没有侵华日军凶残的影子,赵奔想:如果不是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这一切都会让他感到非常惬意。
  赵奔翻转着火上的树棍,中间的野鸡已被烤成金黄色,不时滴下滋滋作响的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先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日本女子,然后自己才吃。
  日本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此赵奔问她的姓名和来历,女子便愿意照实回答,她说她叫石川晴子,今年22岁,是早稻田大学的学生,他们全家都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因此父亲从小就教她学习中文。她到中国来是来看她的舅父,并和未婚夫定亲的。她随后的话还是让赵奔大吃一惊,她的舅父竟然是日军旅团长三浦敏事,而她的未婚夫就是小队长俊泽三郎。但赵奔随后就释然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要当三浦敏事的替身,她是在想帮他的舅父脱身。
  她似乎看出了赵奔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但她得知她未婚夫的所作所为便很是失望,她不爱他,但是迫于舅父的压力才不得不和他订婚,后来俊泽三郎死了,她一点都没感到难受,反而感到自己轻松了。
  她对日军的做法渐渐产生了质疑。慢慢地,她感到日本宣传的是不对的,是相反的了。
  可是,她为何要伪装成三浦敏事呢,难道他们提前知道八路军会包围他们,难道有人泄露了消息?
  晴子告诉赵奔,大青马七年前出生于她父亲在九户市圣米町的农场,开始是被作为农耕马养育的。这匹马从小就活泼好动,全家人都很喜爱它。在父亲的精心饲养下,大青马日渐显出了它的强健体型:麟腹,虎胸,马头棱角分明,尾如垂帚,毛鬣轻润,奔则立蹄攒聚,静则喘息均细,成了一匹优良的东洋高头大马。一直没有改变的是它活泼灵动的本性。身为军人的舅父早就相中了它,恳求父亲把这匹马送给他,把它视为珍宝。1937年8月,战争改变了它的命运,舅父把它带到了中国战场,成了一匹战马,舅父还把它和他的作战目标联系起来,给它改名为“山西号”,日语就是“雅玛尼西”。
  赵奔微皱眉头道:“山西号带有侵略色彩,还是叫它山子吧,它更像山之子,是大山的精灵。”
  “山子,山子……”晴子反复念着大青马的新名子。
  赵奔决定带着石川晴子一起回团部,他估计日军搜查一定很紧,于是直到夜色降临才上路,大青马飞奔在山间小路上,两人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石川晴子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甚至有一丝害怕和担心。
  半夜时分,两人终于到了孝义镇石磨村,C团团部驻在这里,此时村里一片安静,连一声狗叫也听不到,因此马蹄声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在村口赵奔就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村口半山腰上的一座六角亭有团里设的外哨点,那里的哨兵应该拦住他们,确认身份后才让他们进村,可此时这里却没有动静。
  夜空多云,因此四周黑漆漆的,赵奔警惕地下马牵着缰绳,缓步进村。刚走几步,忽然四周有火光燃起,赵奔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情形,只听传来许多拉枪栓的声音,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命令道:“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一群举着火把的八路军战士将他们包围起来,火光映照下,他见宋燕臣走了过来,宋燕臣伸双手和他握在一起道:“政委,你可回来了!”一些官兵也在一旁向他问好,赵奔见到战友,很是高兴,感动地朝众人点了点头,见宋燕臣眉宇间除了关心还有无奈。
  两人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道:“你总算回来了!”赵奔循声看去,认出那人是S旅副主任黄仕达,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赵奔。他左手站着二当家卞玉禾,看他的眼里更多的是轻慢,右手站着一个高个长脸的八路军干部,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赵奔认得他是政治部调查科科长陶康(1937年8月,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时,为适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要求,曾一度撤销了原政治保卫工作系统,仅在旅以上政治机关的组织部门设调查科),他的出现让赵奔吃了一惊。赵奔和他平时打交道不是很多,因此不是很熟,此时他正保持着他那一贯严肃的表情,目光锐利地盯着赵奔。按说旅里科长是正营职,比赵奔这个团政委还要低两级,但陶康一向不苟言笑,再加上他是旅机关下来的,因此言行眼神中透着几分高慢。
  两人身边还依次站着黄副主任的警卫员董昌光,满面怒容的六当家倪保田,只是不见哥哥赵云发的身影。而四周的战士也人人神色凝重,这让赵奔心里感到不安,这些战士跟着他转战南北,同甘共苦,平时对自己都很尊敬,怎么会突然变得充满敌意?他已猜到他不在的两天里,C团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战争岁月,风云变幻,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瞬息万变,赵奔早已见怪不怪,但此时他的心却突然收紧了,手心中也生出冷汗,他隐隐感到来者不善,但是还是和几人打了招呼,故作平静地问:“大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不知两位首长有何指示?”
  一百六十八、天降横祸
  黄仕达慢悠悠地说:“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两天你突然失踪,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还是老实交代吧?”
  黄仕达现在对赵奔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竟然用“老实交代”对他这个团政委说话,俨然把他当做敌人一般,这使得赵奔很是骇异,他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于是把他这两日追逐大青马的原委和经历向黄副主任和陶科长作了汇报,并指着身后的大青马和马背上的晴子给众人介绍。石川晴子第一次接触八路军部队,见这些人言语间不是很客气,想起日军之前的宣传,因此显得十分害怕。
  “谁信你的鬼话,带了个日本娘们回来就可以掩盖你的罪行吗?”一旁的卞玉禾气势汹汹地说。
  倪保田也冲马背上的晴子吼道:“那日本娘们,你倒挺舒服,快下来!”
  晴子吓的发抖,不知所措,倪保田便命令两个战士把她拖下马。赵奔挡在马前道:“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胡来!
  “你小子紧张什么,我看这娘们根本不像是俘虏,是你赵政委的日本姘头吧?”卞玉禾阴阳怪气地说,他身后的队伍中发出一阵笑声。赵奔听出那些笑声很不友善。
  这时倪保田火了,拔出腰间的盒子枪吼道:“再不下来老子就开枪了!”晴子只好下了马,站在赵奔身后。“你现在也算是八路军了,怎么这样对待俘虏?”赵奔厉声质问。
  “你这个汉奸,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信不信老子把你给崩了!”倪保田用枪指着赵奔道。两个人影同时向他飞扑过去,宋燕臣迅速出手,把他胳膊向上托去,只听话音刚落,“啪啪”两发子弹从赵奔头顶掠过,晴子发出绝望的惊叫声。他接着跟上去,用膝盖顶了倪保田的小腹,倪保田哎呀一声弯下腰来,单膝跪地,宋燕臣趁势一个反手擒拿,把他拿枪的右手反剪,然后夺过枪,对准他的脑门吼道:“敢对赵政委无礼,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黄副主任在一旁吼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土匪习气严重,还把不把上级放在眼里?”
  陶康也制止道:“都别激动,事情的真相我自会调查。”
  赵奔冲宋燕臣使了个眼色:“有什么事可以说清楚,何必这么激动?”宋燕臣便把枪放下,松开了卞玉禾。
  黄副主任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其他人也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一时寂静下来。赵奔问宋燕臣道:“老宋,这几天我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燕臣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万分痛苦地说:“那天你去追赶鬼子,我便接到报告,各据点的鬼子倾巢出动,大约有四五个团的兵力向潘家沟迅速开进,前去火力支援,我及时组织官兵撤退,才避免了重大损失,但仍牺牲了二十几个兄弟。”
  卞玉禾却恨恨地插话说:“你们才死了二十几个人,我们磨盘山的兄弟可就惨了,在鬼子强大火力的合围下,五百几号兄弟,损兵折将了一大半……”
  倪保田哀嚎道:“我们大当家的也没了!”
  “哥哥……”赵奔听到这个消息,万分惊愕,不禁悲从中来。
  宋燕臣道:“有人怀疑是你……”宋燕臣只说了这半句便没有再说下去。这突来的消息让赵奔不胜惊讶,死伤那么多战友他始料未及,尤其是哥哥的死讯更如晴天霹雳,他不禁红了眼眶道:“怎么会这样?”
  卞玉禾冷笑道:“你还装什么蒜,我们之所以被日军偷袭,很明显是出了内奸,有人给日军泄露了计划,因此在收编那天我们想干日军一票,反倒被日军给包了饺子。那天在磨盘山议事的人,只有你在关键时刻跑了,现在突然出现,而且还带了个日本女人回来,至少你的嫌疑最大。我卞玉禾发誓一定要杀了内奸,替大当家的和兄弟们报仇!”
  磨盘山上刚收编的众人举着火把,群情激奋地高呼道:“杀了内奸,替大当家的和兄弟们报仇!”
  黄副主任高举双手让众人安静,他说:“旅党委对这次事件非常重视,专门成立了调查组,由我牵头,陶康同志具体负责调查事情真相,肃清影响,一定要把那些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出卖组织,出卖兄弟的内奸揪出来!给上级党委和牺牲的战友一个交代。现在赵奔有一定的嫌疑,我建议赵奔同志暂时停职接受调查,等事情水落石出再恢复职务。”
  黄副主任话音刚落,宋燕臣就反对道:“荒谬!这绝不可能,要说老赵贪生怕死,那真是无稽之谈。他这么多年为革命流血牺牲,对组织忠心不贰,对下属关心爱护,受到了全团官兵的爱戴,你怎么会怀疑他?一定是有人在诬陷他,首长,你可莫中了敌人的反间计,我用性命担保赵政委是清白的!”
  一百六十九、铁证如山
  “宋团长,你拿什么证明?有些事情可说不准呐,人是会变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谁还会把忠诚二字写在脸上,那周昆本来也曾为革命出生入死,后来还不是理想信念发生了动摇;张绍东、兰国清也曾经在红军的队伍里英勇作战,不怕牺牲,最后还不是守不住底线,耐不住艰苦而叛离组织。不同的是周昆一人携巨款逃跑,而张、兰二人竟然想把一个团拉走!上级党委也要求我们从这些事中接受教训,深刻检讨,举一反三,要知道,革命队伍中的异己分子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怕,我们一定要肃清这些人,不能重蹈覆辙。再说,让赵政委接受调查,也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清白!”黄副主任说的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宋燕臣却不信,说:“怀疑我们政委,我第一个反对,那真是无稽之谈,他最是爱护自己的部属,哪个战士负伤了,他比自己负伤还难受,长途行军,他发现有战士的草鞋磨破了,就把自己的草鞋送给他穿,自己却用破布裹着脚行军。他怎会让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去送死?”
  赵奔淡淡一笑,摇手道:“老宋,你说这些干啥?你不也是这样做的么?我们是党的干部,理应爱护战士。”
  “老赵,这些话平时不值得说。现在不说,你就要蒙受冤屈啦!”宋燕臣不理他,继续道,“说赵政委是见利忘义的人,真是睁眼瞎,摆明了栽赃陷害,前年湘南一役,当时军需处主任在战斗中牺牲,赵政委为使公款不落入敌人之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跳下山崖,他命大福大,落在一颗斜长出来的松树冠上,幸免一死,直到被战友找到救下时,他的双手还紧紧握着公款包,里面的公款一分不少。我姓宋的敢说,赵政委当团政委,是我们全团官兵的福气!”
  他的话引起了很多战士的共鸣,许多人异口同声地说:“说的对,我们赵政委绝不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人,他绝不会背叛组织。”
  “团长的话我很同意,做人要讲良心,在这里我也要告诉大家一件事,”下面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赵奔认出说话的人是三连连长单彪,但听他道:“前年春天,也是在这附近的兑九峪战斗中,我肚子被弹皮划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肠子流了一地。后面的敌军就要追上来,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眼看我是活不成了,赵政委发现了,他坚决不肯将我抛下,用绷带裹住我的肠子,用一只胳膊、一条腿托住我的身子,和血爬行3公里,生生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赵政委的再生之恩,我这辈子也不敢忘!”这话让众人一片惊叹唏嘘,同时对赵奔又多了几分敬佩。
  此时,现场分成了三派,以磨盘山收编队伍为主的战士,明显认为赵奔是内奸,出卖了他们,而以宋燕臣为主的补充团官兵则认为赵奔不可能是内奸,还有少数新战士持中立态度,他们充满疑惑地看着赵奔。
  赵奔一直沉默地倾听,这时他终于开口了:“我真不知道这次收编会死伤这么多兄弟,大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也一样万分痛心……”短暂沉默后他又昂然道,“但大家对我的怀疑我却不能接受,我赵奔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鬼,参加革命十二年,没有做对不起党的事!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随时愿接受组织调查。”
  “政委——”许多同志听了赵奔的话都齐声喊道。赵奔抬起手制止了大家,道:“同志们的心意我领了,作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老宋,你把队伍带好!”
  “好,赵奔,你还算明白事理。把他的枪下了,把那匹马牵走!”黄副主任话音刚落,董昌光便应声而上,下了赵奔的枪,又过去牵马。
  陶康说:“请赵奔同志和这位姑娘跟我们到团部,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的。”两名战士上前并不敢拉赵奔,只是领着他和晴子,向村里团部驻地走去。卞玉禾和倪保田都面露喜色,一些官兵则满脸担忧。
  宋燕臣警告两位领导:“老黄、老陶,前几年的肃反错误,组织就曾纠正过,你们是不可以乱抓人的。老赵对革命是有功的!”
  陶康愣了一下,一脸严正地说:“我们调查科只管用事实说话,只要对纯洁革命队伍有利的事,我们是一人都不会放过的,不管他职务高低功劳大小都要接受审查。”
  黄仕达对宋燕臣道:“宋团长,你现在还帮他说话,你和他搭档这么多年,他要有问题,你也撇不清关系呀。”
  两人嘴上虽这么说,却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宋燕臣说:“那就等你们找到证据再说话。”说罢便要和赵奔走。
  “慢着!”两人回头一看,喊话的人是卞玉禾,只见他拿出一叠材料,抽出一页,递给黄仕达和陶康:“你看看,这是赵奔与日军旅团长三浦敏事勾结的铁证。”陶康接过一看,正是那封诈降信。
  黄仕达看罢,也是吃惊不小,连声说:“铁证如山,铁证如山呀,这封信你们是从何而来?”
  “是我们派出的侦查员从三浦老贼那里搜到的。”
  陶康“噢”了一声,又说:“现在,他与敌私通有这个铁证就够了。”
  赵奔说:“黄副主任,那日上磨盘山,我与大哥写这封诈降信你也在场的,是知情的呀。”
  “那日我随你上山,竟成了你的挡箭牌!”黄副主任眼一翻说,“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没想到你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着写诈降信旗号,向日军表露心迹真投降。幸亏卞营长找到了这封信,不然你一定会百般抵赖。说不定那日你们兄弟俩早就商量好了,与三浦老贼暗通曲款。”
  赵奔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就凭这张纸,你就敢不分黑白,血口喷人?”
  黄仕达道:“组织派我来调查,你却来质疑我,你是借此反对组织吗?”
  见黄仕达不可理喻,赵奔只说了四个字:“清者自清。”
  卞玉禾凑上前,指着陶康手中材料又道:“赵奔的出生情况,和其他证人举报的材料也在里面。”
  黄副主任接过材料,也不细看,用手一拍,兴奋地说:“好,好,你们做了不少工作,我回去向旅党委替你们请功!旅党委委托我来调查,就是要在非常时期采取果断措施,清除内部敌人。现在看来,不肃清内部阶级异己分子,就决不能战胜敌人。”
  黄仕达随即下令逮捕赵奔,罪名是“勾结日军,准备投敌叛变”,大青马被牵走,石川晴子也被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一百七十、云山雾罩
  团部院子东面的一间小屋子,赵奔被安排在这里,说是交代问题,其实是隔离审查。门外有两个哨兵站岗。屋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老旧的木桌和两张木凳,上面摆着一盏布满油灰的黑色油灯,中间放着信笺和毛笔,他们要求赵奔把自己需要向组织坦白的事情写到信笺上。除此之外,屋角有一捆稻草,这是赵奔的床铺。
  一夜过去,纸上未落一字,他躺在稻草上,两手插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闭目沉思,多年的风雨把他养成这样一种习惯:遇到事情越大越发悠闲。
  他感到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十分蹊跷。收编工作遇到这么大的波折,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日军之所以能采取如此果断而精准的行动,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情报,做了充分准备的,而现在众人把矛头都指向他,认为他是给日军通风报信的内奸,他感到自己是牛梭子装到了布袋里——里外落不直。他心里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么真正的内奸会是谁呢?他心里把那天在磨盘山参加商议的人逐个筛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想起两个人来:阿尔吉和朵晓勇,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看到他们,不知他俩现在哪里,他很担心他们的安全。更令他惊诧的是云发的死讯,他一直不信哥哥死了。那嫂子金猊儿呢?她现在在哪里?一个个谜团如同雾霭一般在他心中氤氲升腾。
  天色微明时,他听到门外两个哨兵喊了声:“站住,是谁?”又恭敬地喊:“首长好!”接着窗外一人低声唤道:“老赵,老赵……”
  他听出这是宋燕臣的声音,忙起身走到窗边,门打开了,两个老战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在这种情景下相见,感慨颇多,宋燕臣说:“老赵,你受屈了,这次摆明了是有人要栽赃陷害你。”
  赵奔摇头苦笑:“只要我问心无愧,随他们怎么栽赃陷害好了,我早就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了。”
  “老赵,别说这样的傻话,若为革命牺牲没二话,为小人牺牲不值得。我为你争论了几次,黄仕达别说根本不听我的话,甚至还要调查我,他们拿着上级党委的指示,把我这个团长晾到了一边。”
  赵奔关切地问:“部队现在怎么样?”
  “哎,我看磨盘山那帮人都不是好东西,收编的队伍也很不纯,歪风邪气重的很,一些不坚定的战士,开始沾染了喝酒、赌博的习气,虽然大部分同志还比较坚定,但这么下去,很快会把整个团都带坏的。”
  赵奔叹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的队伍,这样下去人心涣散,日军一旦反扑,部队一定会遭受重大损失,又有多少兄弟要白白流血牺牲。”
  “我这次来就是放你走,你去师部去找沈天俊政委汇报情况,他一定会帮你的。”
  赵奔沉吟片刻道:“我不能走,我这时候去找他也说不清,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只会给首长出难题。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可是,在这里我们两个都要完蛋,黄仕达他们这是在犯肃反扩大化的错误,说不定我们哪天人头不保,你到哪里说冤去。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面见首长,澄清问题。我在这里,到底还能稳住部队,你走吧,我从警卫连挑了一个班的兄弟在村口小山坡接应你。”
  赵奔走出门外,发现原先来自磨盘山的两个哨兵已被原C团战士替代了。刚向外走了几步,只见传来一阵猖獗的笑声,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战士端着枪将两人围了起来。为首的汉子说:“哈哈,早就知道你们要畏罪潜逃。来呀,把两个叛徒给我抓起来。”说话的人正是卞玉禾。
  “谁敢动?”宋燕臣虎目怒睁,一声大喝让围上来的士兵停住了。跟随宋燕臣的七八个战士也举枪指向对方,虽然人数比对方少一半,但毫不示弱。
  卞玉禾仗着人多势众,得意地说:“黄副主任代表上级党委做出指示,C团问题没查清之前,暂时由我代理团长,谁要是敢动,那就是造反,格杀勿论!先把他们的枪给我下了。”
  卞玉禾手下众人得令,忙如狼似虎一般上前下枪。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赵奔一个箭步跃到卞玉禾身边,迅速出手,用膝盖猛顶他的小腹,同时抓他手臂,向后扭去,另一只手锁住他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他控制住了。众人被这突来变故弄懵了,卞玉禾的几个手下调转枪头朝着赵奔,但却不知所措。
  卞玉禾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快放手,你这是抗命,罪加一等!”
  “少废话,老实点,否则我要了你的小命!”赵奔的声音里满是寒意和杀气,“叫你的人把枪放下。”
  卞玉禾感到喉咙一阵剧痛,仿佛快要被捏碎了。赵奔铁钳般的手在使暗力。他忙对众人道:“都把枪放下。”又恳求道:“赵政委,你高抬贵手,我这也是……公事公办……”
  赵奔并不理会他,对宋燕臣说:“老宋,你带兄弟们走吧,我留在这里,有些事我要弄清楚。”
  他语意坚决,心里的一个个谜团让他不想就此走掉,宋燕臣知道他在以这种危险的方式掩护自己,无奈地喊了声“老赵”,走到赵奔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兄弟,保重!”又对卞玉禾说:“赵政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会放过你!”
  宋燕臣带着几个战士走了,卞玉禾被放开,一只手摸着脖子不停地咳嗽,一群人忙上去扶他,赵奔昂然走进小屋,砰的一下关上门。
  一百七十一、小屋审讯
  宋燕臣出走,在C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黄仕达随后把他列为第二个张绍东上报旅部。
  第二天上午,黄仕达和陶康来找他“谈话”,赵奔再一次汇报了自己前两日的经过,表明自己的清白,最后他道:“关于我的事情,已向你们解释清楚,黄副主任,陶科长,我到底还做了什么对不起组织的事,你们尽管当面提出来!”
  黄副主任摆出上级领导的架势,慢悠悠地说:“即使你没有告密,作为团主官,战场上临阵脱逃,也是不小的罪名。况且,我们是掌握了证据的。”
  “什么证据?就因为我带回一个日本女子,你们就疑心我和日军勾结?”
  “有件事我要和你对质一下。”黄副主任又道:“上次潘家沟伏击战抓了一个伪军俘虏李国盛,据他交代这次八路军收编,三浦敏事早就得到了消息,确实有一个八路军干部给三浦通风报信。”
  黄副主任和陶康对视了一眼,但听陶康大声道:“把李国盛带上来。”
  一名战士带着一个黑衣汉子走进屋,只见那人面皮发黄、干瘦如柴,一双枣核般的小眼睛惶恐地看着屋里的人。陶康指着赵奔说:“李国盛,你来认一下,他是否就是那个给日军送信的人?”
  那人看着赵奔,颧骨旁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声音颤抖地说:“没错,就是他。”
  赵奔全身一震,忙道:“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李国盛说:“我从来没见过你,更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污供我?”
  李国盛却信誓旦旦地说:“我没冤枉你啊,一周前,我在临汾城日军司令部的的确确见到过你。”
  赵奔感到又惊又怒:“无耻,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竟然用这种离奇的鬼话来污蔑我?”
  “不要激动,是不是污蔑组织自会判断。”黄副主任一边制止赵奔,一边命人把李国盛带下去,他对赵奔说:“据我们所知,你的家庭出生也是有问题的。”
  “我的出生?我的父母是山东泰安乡下老实本分的山民。”
  “老实本分的山民?我们听说的却不是这样。”黄副主任带着一丝诡笑道。
  “是谁说不是这样?”赵奔一头雾水地问。
  陶康抬头朝外面喊道:“请她进来。”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妇踱着小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白底紫碎花喇叭袖衫子,藏青色裙裤,发髻盘起,一侧还带着一朵白花,素净中显出几分少妇的丰姿。
  赵奔认得她正是嫂子金猊儿,上前叫了一声,但金猊儿怨毒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径向坐在桌前的黄副主任和陶康盈盈作了一揖,抽搭起来,边用帕子拭泪边道:“两位首长,我丈夫不明不白的走了,我们孤儿寡母今后可怎么过啊?还请两位首长给我做主。他确是一心一意要投靠贵军,谁知道中间听了别人的谗言,才落到这个死不见尸的下场。”
  虽然她没有提赵奔的名字,但很明显这话是指向赵奔的。赵奔心里十分窝火,本想分辨几句,但想到大哥失踪,嫂子心中难受,说出无礼的话也可以理解,自己一个男子汉何必跟一个女人计较?因此忍了下来。
  黄仕达说:“金猊儿,你向我们反映赵奔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丈夫赵云发和赵奔并不是同一父母的兄弟。”金猊儿用眼角瞥了一眼赵奔道,“云发的父母赵世贤夫妇只能算是他的养父母。”
  这句话让赵奔大吃一惊,他道:“胡说!你又如何晓得?”
  “云发早就对我说过这事。”金猊儿嘴角露出诡秘的笑容,“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是你师父凌松岳从外面抱回来的。还有你的师母,也是凌松岳一起带回来的女人。”
  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对赵奔说过,因此他是一万个不信,问道:“这不可能,那你说我亲生父母是谁?”
  “你亲生父母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但我大概知道你的身世:二十二年前,京城窑子八大胡同有个妓女,和一个沉沦风月场的堕落学生整日厮混,后来那个学生被仇人抓了起来,那妓女已怀了他的身孕,在另一个妓女的帮助下从妓院里逃了出来,在逃难的路上生下了一个男孩,得知丈夫被杀,那妓女丢下孩子自杀了。另一个妓女和孩子后来被一位侠士救下,并带他们到山东泰安赵家村他的结义兄弟赵世贤家,过起了隐居生活,而赵世贤夫妇虽然已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赵云发,但仍旧把那个男孩当亲生儿子抚养,并让他也跟着姓赵。由于那男孩是在逃难的马车上生下的,因此小名叫做奔儿……”
  金猊儿说的话赵奔第一次听说,因此他丝毫不信,道:“我的父亲赵世贤,母亲赵刘氏,都是山东泰安县赵家村本分的农民。嫂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编造这派胡话来陷害我?”
  金猊儿冷笑一声道:“这事千真万确,你是抵赖不了的,你可以找你师母小赛花来对质!”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赵氏夫妇只有一个亲生儿子,那就是我的夫君赵云发。现在我的夫君没有了,这都是你收编惹的祸,你还我丈夫,还我丈夫啊——”说着她抽泣起来。
  黄副主任劝金猊儿不要激动,一旁的陶康也要她相信组织,一定会查明真凶,还她清白。
  金猊儿喋喋不休地说:“你说好端端的收编,如果不是出了内奸,怎么会弄成这样?赵家人真是我命里的克星。他是我的公公婆婆抚养长大,和我丈夫以兄弟相称,已有多年不见,前几天在磨盘山相见。他一出现,我家厄运就跟着来了,我丈夫又遭不测,至今尸骨未见,自从我和云发相识之初,就遭赵家人反对,只要有赵家人出现我就不得安生,我的命好苦啊!”
  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个不休,赵奔又惊又怒,却无言辩解,只是摇头冷笑。黄副主任让金猊儿先下去。他低声对陶康说:“一个出生不纯的人,我不相信他对革命的信仰能够纯洁到哪去?”
  一百七十二、醉翁之意
  他们怀疑赵奔是叛徒的理由有三:一是赵云发写的那封诈降信,纵然是赵奔提议写的,在他们看来这正是赵奔勾结日军的铁证;二是日军反扑时他突然消失,而收编部队却遭遇日军重创;三是两天后他带着日本女人骑着日军战马出现,那日本女子的身份也极为可疑。
  黄仕达所说的确凿证据,就是那封诈降信。赵奔说:“这封信是我建议赵云发写给日军的诈降信,写这封信的时候黄副主任也在场,你当时没有什么意见,现在怎么把帐赖到我头上呢?”
  黄副主任冷笑道:“当时我没有识破你妄图投敌叛变的伎俩。”
  “你——”赵奔怒目圆瞪。
  陶康看着他说:“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证据,但我还会对你进行审讯,你有为自己申辩的权利。我们及时对你进行抓捕,是怕你成为周昆和张绍东那样的叛逃者,给组织带来更大的损失。”
  听了这话,赵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黄副主任道:“可怜啊,你们也算是革命者,我看你们是黑白红蓝都分不清的混蛋,打敌人没胆,整自己人倒有一套。黄仕达,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设下这么一个圈套,置我于死地?”
  黄仕达也拍着桌子吼道:“赵奔,你这个出卖组织的叛徒,我让你与赵云发谈判,你却借机与敌勾结!证据已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奔怒目叱责黄仕达:“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说我是叛徒,我倒怀疑你才是叛徒!像你这样陷害无辜,不是叛徒内奸,谁能干得出来?”
  “给我打!”黄仕达恼羞成怒,“赵奔不认罪,休想过关!”
  一旁的陶康忙出来阻止,又和黄仕达耳语了几句,黄仕达这才气咻咻地作罢。他对赵奔说:“走着瞧!”
  审讯结束,几人走出房间,门口看守的战士把门锁上。他们始终不敢对赵奔怎么样,因为他们心里忌惮着一个人,赵奔的铁杆手下阿尔吉目前尚不知踪影,虽然派人到处搜捕,却一无所获。他们心里顾忌着如果一旦赵奔出事,自己的后脑勺什么时候也会挨上一粒卫生丸。
  在团部后面的一个院子里,卞玉禾正和一个黑衣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又拿出几个大洋拍到那人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打发那人走了。随后他走到院子东侧的一个厢房,从门缝里看进去——一个身材袅娜的妇人正在堂中一个灵位前上香,灵牌上写着:亡夫赵云发之位。这个女子正是金猊儿。
  卞玉禾敲门喊了声嫂子,金猊儿让他进去,他便推门走了进去。这几天,他常来看望金猊儿母子,安慰她,并指天发誓磨盘山的兄弟一定会为大哥报仇。
  金猊儿自丈夫失踪后,带着儿子孤儿寡母,倍感无助,这时见卞玉禾这么贴心照顾,心里十分感动,她从前在磨盘山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卞玉禾,只觉得这个胳膊上青筋突出的男人有些粗鲁,现在看来,他黝黑精干,为人直爽,尤其是和她说话时,两道浓眉下那双充满温柔关切的眼睛,时常让她不敢直视。因此,很多事情都听他的意见,抵不住他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他让她去揭发赵奔的出生问题,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而且她认为,确实是赵奔害了他的丈夫云发。
  其实卞玉禾想让金猊儿做的远不止这些,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见金猊儿生的美貌,早就动了邪心。尤其赵云发失去下落后,他便想着把金猊儿搞到手。
  这时金猊儿穿着一身素净衣衫,越发显得态度风流。卞玉禾早已看的魂不守舍,与她说话时节,眼睛瞄着她白嫩的脸蛋和丰满的胸脯,恨不得就一把拉到怀中。想到她与儿子赵端住在一个屋里,思量着不好做出什么大胆出格的举动。只得说出些话来撩拨讨好她:“嫂子这样标志的人物,才三十岁就守了寡妇,不免可惜。以后,嫂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卞玉禾一定尽全力效劳。”
  “多谢二当家的!”这时金猊儿没有想到邪路上去,只道卞玉禾一片诚心,可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热心人呢。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报告:汾阳县伪县长汪贵三带着四五个人来了。
  日军那边得到情报,石川晴子和“山西号”被八路俘虏了。三浦敏事非常着急,请汾阳县伪县长汪贵三来石磨村根据地找八路军首长说情,要把一人一马赎回去。
  汪贵三见了黄仕达就很恭谦地作揖道:“黄首长,这次来我是有事相求——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还请贵军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了石川晴子和皇军的东洋马吧,皇军说了,一定重谢,而且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对于如何处置日本女子石川晴子的问题,之前黄仕达和C团的领导进行过讨论,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建议把她移交到师部,有的建议转到反战同盟、敌工部之类的地方去。
  八路军这边现在是黄仕达说了算,现在见日本人这么重视,他感到大有利用价值,便决定用晴子和日本马做筹码,和日军换一批军火物资,并且故意把条件抬高:50挺轻机枪,20挺重机枪,200万发子弹,300万元军票。
  汪贵三一听这个条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对小眼珠子如掉在碗里的黄豆般转动,他对黄仕达说:“贵军条件开的太高了,我回去很难复命,恐怕皇军不会同意。”再三恳请黄仕达把条件降低,黄仕达却执意不肯,端茶送客道:“这个条件太低了,其实我和你们讲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日军赶快投降,滚出中国!你们如果没有谈判的诚意,那就请回吧。人马我们自有处置!”
  汪贵三见黄仕达语意坚决,无计可施,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日军司令部里,三浦敏事听了这个条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刷的一下拔出军刀,把他面前紫檀架上的一个明正德“周处除三害”纹青花瓷江山一统瓶劈的粉碎。
  一百七十三、山子的厄运
  赵奔被关,没遭什么罪,大青马可遭罪了。
  山子矫健俊美,皮毛锃亮,在马群中“鹤立鸡群”,被黄仕达看上了。但它却不买黄副主任的帐,每当他要靠近它,它便显得格外烦躁,眼里满是不驯服,四蹄乱踏,大有要举蹄踢人之势。
  董昌光见黄副主任喜欢那匹马,心领神会,自恃也干过几天“车把式”,便准备亲自上阵驯服大青马。他先用小恩小惠的把戏,选出上好的苞米搓给大青马吃。大青马却不屑一顾,打着响鼻躲到一边。
  “看我不治蔫了你!”董昌光急了,他叫来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给大青马套上鞍具,牵到打谷场上“训练”。抚摸了半天,才得以爬上马背,发出“得儿,驾”的指令,山子小跑起来,他得意地打起口哨来。
  哨音刚落,山子突然暴跳起来,一个后蹄蹬空,险些把董昌光掀下马来。还算董昌光有点经验,慌忙扑下,死死抱住马颈,山子腾挪跳跃了几个回合,硬是没把他甩下来。
  “我让你乱嚎耍脾气!”董昌光用鞭子抽打着山子,一心要调教调教这匹“不识时务”的马。
  那马的耳朵灵巧地动了动。董昌光浑然不觉,又用鞭子狠狠地甩出了一个响哨。
  突然,山子庞大的身体匍伏在地,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烟尘满地,众人急向后退去。董昌光吓呆了,没成想大青马来这么一手,他手忙脚乱跳下马背,向相反方向来了个“泥鳅钻地滚”,所幸捡到一条命,待到战士们把他扶起来,他发现自己跌得鼻青脸肿,左胳膊也折了,右脚也扭伤了。
  这下可惹恼了董昌光,他放出一条恶狗上前咬大青马,那狗得到主人的号令,立时眼露凶光,冲山子狂吠了一阵后,壮起狗胆扑了上去,没想到山子出腿如电,一蹄子便把恶狗蹄飞了,结果自然是狗命不保。
  董昌光受了伤,丧了狗,更是丢了人,又气又恨,怒道:“这是日军战马,也和鬼子一样凶残反动,不可转化!”随后把山子划为“阶级异己分子”,和几个战士用绳索把它套了,把四蹄都捆住。夜里,村子里久久响着大青马悲惨的嘶鸣,它被足足打了一夜。
  翌日大青马躺在马厩的一个角落里,浑身鲜血淋漓,不住抽搐颤抖,疼得连草料都没劲吃。但它仍旧时刻保持警觉,外面有一丝动静,它的一双耳朵就会支愣起来——很快,它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它的声音。
  这是它女主人晴子,晴子被关在团部院子西边的一个厢房里,她听到山子的嘶鸣,心如刀绞,大声呼唤着山子。门口的卫兵制止她,她也全然不理。山子用它一声半声的嘶鸣回应女主人,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晴子虽然听到了山子的叫声,但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赵奔在小黑屋里静思,听到马声悲鸣,知道大青马遭受鞭打折磨,心里万分难受,他这时彻底恼怒了,大声痛斥着黄副主任一行,让他们有本事冲他来,折磨一匹不能说话的马算什么本事。
  两个哨兵想制止他,也被他责骂了,骂他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为虎作伥,算不上真正的布尔什维克。
  两个哨兵索性躲到一边去了,任凭他在屋里怎么大声嚷嚷,用手捶打门板,或用脚踹墙,再没有人理会他。他骂累了,便趴在草垛上流泪。不知什么时候竟沉沉睡着了。慢慢睁开双眼,但见从窗户外射进一束曙光,天亮了。他这时也听不到大青马的嘶叫声,不知它是死是活。
  他想了一个办法,吹出哨声,试着呼唤大青马。半响,他终于听到了微弱的“昂嘶昂嘶”的声音——大青马在回应他,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跑到窗口,向外继续吹着口哨。
  这天晚上,他又听到了大青马不安的嘶叫。他从窗棂木条空隙看去,外面的黑暗让他看不清楚,但他确定马厩外面并没有动静。他不知道晴子此时遭到了不测。
  晴子的西厢房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影歪歪斜斜的进来了,正是一身酒气的倪保田,晴子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个人,不知所措。他关上门,把手中的马灯放在桌上,转过身,晴子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的她浑身发毛。她强作镇定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日本娘们,我们大当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你们手里,我要为他报仇。”他拔出了枪,晴子不由吓得一声惊呼,但却说不话来,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不过,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打死你,小鬼子在中国奸淫掳掠,现在日本女人落在我们手里,我也不能放过了你。我要报仇,报仇!”他便说便脱下自己的上衣,然后便赤身向晴子扑去。晴子惊叫着闪躲,却被倪保田像抓小鸡一般提了过来,扔到炕上。
  倪保田压了上去,晴子两腿踢腾着,但她怎么也无法从力气奇大的倪保田身下挣脱,她的衣衫很快被撕破了,露出雪白的肩膀。此时,山子听到女主人的惊叫,也不安地嘶叫起来,在马厩里焦躁地踱步。
  “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住手!”有人厉声喝到。倪保田停止动作,回过头去,见黄仕达和陶康站在门口。“你加入了八路军,就要遵守八路军的纪律。你这种行为是要枪毙的!”
  倪保田并不在乎他们,说:“你们是谁,凭什么管我?”
  “混蛋。”陶康上前一把把他抓下炕来,顺势给了他一拳。
  倪保田被打懵了,一时站立不起,陶康对身后的战士:“把他带下去,让他清醒清醒,明天再处理。”
  黄仕达歉意地对晴子说:“不用害怕,姑娘,你在这里一天,我们就会保证你的安全。”
  陶康也说:“好好休息吧,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两人把门带上。晴子缩在墙角,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双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