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山路伏击
日军的扫荡十分疯狂,到处安下据点,一个个据点就像一颗颗钉子。敌人凭借着这些据点,蚕食抗日力量。
山子受伤后,行动不再敏捷,再加上体型庞大,很容易暴露目标,赵奔一边要给他们治伤,一边要带着他们东躲西藏,幸亏时值盛夏,草木茂盛,躲进高粱地或树林里不易被发现。但是找药却是十分困难,而且这几天他们靠着野菜充饥,都面带菜色。
繁星满天,微风迎面吹着,送来一股股庄稼生长的芳香。马车沿着一条山梁向西奔驰,这是通往襄汾的路。一丛丛杂草,一片片割倒的庄稼,从路的两旁溜过。走了约摸五六十里地,马车忽然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走哪条路呢?如果走错,天一亮不就要暴露目标吗?”赵奔自言自语地说。正在这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几家人家。
马车很快跑到一座高梁秸围的院落前停下。这院里有两个窑洞:左边的一个没有门窗,右边的一个,门窗半开半掩,像是有人出入。院里杂乱地扔着些东西。赵奔先拣了块石头,向院中投去,没有动静。接着,他下车蹑手蹑脚地向右边的窑洞走去。
窑洞里被月光照得通亮,炕上睡着三个人。
“老乡,我是八路军,麻烦你给带带路。”赵奔低声喊了一句,对方没有应声。赵奔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应声。赵奔以为他们都睡熟了,伸手推了睡在炕边的那个人一下,对方一动不动。赵奔俯下身去,仔细一看:只见那人两眼失却了光泽,死死瞪着;胸前衣襟敞开,露出核桃大的一个黑洞,伸手往那人头上一摸:冰凉。
赵奔暗自吃惊:敌人已经来过了!
他忙走出来,根据北极星的位置判断了方向,驾车打岔口右边一条路继续赶路。
不知道什么鸟“咕咕、咕咕”的叫着,在寂静的夜晚被夜风捎去很远。
一个拐弯处,赵奔发现一丈开外的地方有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火光,他意识到这是敌人,正想调转马头,敌人也发现了他。
“什么地干活?吉多大次(‘站住’)!”
赵奔先发制人,索性制造了一个偷袭的假象。朝着话音打了一枪,枪声划破了寂静,又甩了两个手榴弹出去。他驾着马车向相反方向跑去。
身后,敌人步枪、机枪、手榴弹一齐开火,好似天崩地裂。
敌人被这一阵猛烈而突然的打击弄得蒙头转向,乱喊乱叫。在杂乱声中,可以听出这是一些“皇协军”。他们吃过八路军的亏,怕中埋伏,因此不敢追击,只能用子弹和炮弹来壮胆。
东方发白时,赵奔爬上了第二道山梁。山丘子不高也不矮,顶端是一片古坟地,附近有几片已经成熟了而未来得及收割的庄稼。高粱和苞米被风刮得发出沙沙的响声。晨曦中他看到四周村庄冒着黑烟,不时有疏疏落落的步枪声。
在一片高粱地头,赵奔看到了一百多个鬼子,由远而近,为首的枪上挂着一面膏药旗,走走望望,望望走走,拖着大皮鞋一歪一歪地走得很慢。高粱地和长满了草的古坟堆是最好的掩体,他并不担心被敌人发现,现在需要的就是镇定。他把马车赶到一个高坟堆后。下车在草丛的空隙间观察敌情,敌人终于停下了,把视线集中在他对面的苞米地里。赵奔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揭去了手榴弹盖,等待着。
突然,敌人疏散开来。
“噢——咦”鬼子拖长了嗓子喊了一声,赵奔知道这是在喊人哩。接着一阵密集的机枪、步枪、掷弹筒的射击。这一片苞米算倒霉,被拦腰削去了一半。
敌人打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目标就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秋蝉在阳光的照射下,叽——叽地不停叫着。
赵奔站起来伸伸懒腰,他把朵晓勇也扶下车来舒展一下身体。这时,从敌人走过的那条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根据声音判断,人数比方才的敌人多的多。赵奔轻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握紧了枪,把已盖上的手榴弹盖又重新揭下。朵晓勇说:“政委,也给我一把枪吧。”赵奔从车上拿了一把步枪和一捆手榴弹给他。
这伙人走得好慢。他逐渐听到了牛的嗥叫声。羊的“咩咩”声,也有大人小孩的嚷叫声。是群众避难吗?不是,敌人刚过去,不会聚集这么多人的;是敌人吗?敌人过去了。
赵奔紧张地猜疑着。一百米——八十米——七十米,看清楚了:头里走着的是四个鬼子,不时地扭转身去叫骂着:“快快地!死啦死啦地!”后面是一群牛羊和跟着牛羊的群众行列,队伍最后又是四五个鬼子,嘴里同样吆喝着——这是“扫荡”的敌人抢到的战利品。
“哼,想得倒美!”赵奔把牙一咬,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四个鬼子。
朵晓勇这时也爬到了一个坟头上,他咬着牙,愤愤地说:“政委,我们干他们一下吧。”
赵奔点了点头,说:“我负责瞄准头里的敌人,你瞄准后面的,别打了老百姓!”
两人手中枪的缺口、准星和敌人的头颅取成一线。
“放!放!再放!”
大部分鬼子倒下不动了,一两个没倒下的连滚带爬的逃命,他们都以为中了八路军大部队的埋伏。牛羊群里一片混乱,有的受了惊,没命地乱窜。
“老乡们,快跑!把牛拉上。”赵奔向人们叫喊。
“把牛拉上,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
“把羊牵上,快点跑,我们掩护!”
群众牵着各自的牛羊,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脸庞上,露着抑止不住的笑容,一伙一伙地走散。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手持鞭杆,走到赵奔跟前,动了动脱落了牙齿的嘴,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一百八十三、策马哈达铺
夜幕下,赵奔驾车继续向西跑去,天明时分他们进了襄汾县城。晴子醒来了——她已昏睡了三天——一对乌溜溜的眸子打着转儿,原本苍白的脸上涌上了朝霞般的红晕。
小城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各种小吃摊子都在热情吆喝着生意,在这里三人得到充足的给养。由于两人身体还很虚弱,赵奔怕两人下车会引起别人怀疑,因此他一路边驾着马车边买吃的送到车厢里,车厢里很快有了香酥的油条、油糕、三角饼等吃的,赵奔还给两人买了襄汾特产小米醋蛋羹和油粉饭。赵奔不习惯油粉饭的酸馊味,晴子和朵晓勇却对此情有独钟,晴子细细啜着那微酸醇香的汤,眉头舒展,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朵晓勇三下两下便吃完了,晴子看着粘在他嘴角的小米粒,不由哈哈笑起来,要伸手替他擦去,朵晓勇连连说不用,慌忙抬起袖子自己擦了。在晴子眼里,十五岁的朵晓勇就像是一个小弟弟。早饭后,赵奔驾车到一户人家买了一些马料喂马。
中午三人则吃了油泼面,赵奔还买了凉拌鸡丝和凉拌茄子丝当降暑小菜。午饭后,则到一条小河边饮马,日暮时分,赵奔买了一些热馒头、烧鸡、牛肉和油泼辣子便驾着马车上路了。
马蹄踏起尘土,沿乡间小路一直向西,前方就是河津,很快就会见到黄河了,赵奔突然决定过黄河,他想到了一个疗伤的好地方,那里盛产草药,但是距离此地十分遥远。他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这是朵晓玫留给他的纪念品。他想念她了,决定去哈达铺一趟。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朵晓勇,朵晓勇也十分兴奋,没有神采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晴子听说赵奔要去找自己的未婚妻,也高兴地拍手说好,她很好奇赵奔的未婚妻是个怎样的女子。
山子身上伤口已经结痂,跑起来步伐也越发轻快。驾车的一匹棕毛马脚力不如山子,经常被扔下一段路。
本来日本的马是非常不好的马,明治维新后日本引进西方的马种,进行严格筛选、育种、配种,所以产生了东洋高头大马。东洋马固然高大,爆发力强,短距离冲刺强于蒙古马,但也有它的弱点,那就是它比蒙古马娇贵,吃的比人还好,而且不能耐久。士兵们都喜欢骑本地马,说东洋马中看不中用。但山子却是一匹非同一般的东洋马,它现在也入乡随俗了,不但短距离的冲击速度和力度强,长途奔袭也不输于其他马。
马儿一路向黄河跑去,赵奔在河津镇把那匹马卖了,换得几个大洋,又买了一些吃的放到车上。过了黄河,便让山子拉车。他们每日行驶百十里路,经合阳、大荔、华县到了渭南,然后取道西安、咸阳,再过周至、眉县、宝鸡、天水、甘谷、武山,便到了甘肃漳县,再向西南走,不一日便到了岷县,马车向岷山东麓的丘陵地带跑去,在奔驰了十几日后终于到了哈达铺小镇。
随着路程日益临近,赵奔对朵晓玫的思念也日益加重,他想着分手时对她的承诺“我会回来接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朵晓玫听了这话,像个天使般的笑了。一眨眼,两人已分开三年了,他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他的心里还有一层隐隐的担忧,她的伤好了没有,甚至有两次停车休息,他在车座上打盹,还做了噩梦,梦到朵晓玫像仙女一般飞走了,他跟在她身后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最后,她便消失在一座山的尽头,他扯破了嗓子呼唤她的名字,但她却再也没出现。醒来听到四周一片蝉鸣,才知方才做了一个梦。他满头汗水直往脖颈里流,心砰砰跳的利害。
休息时,晴子和赵奔两人谈起各自身世,才知道双方身世如此相似,造化弄人,两人现在同乘一车,也算是一种缘分。
晴子得知赵奔也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她自己已经知道自己身世,但自己的生父却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侵华头子三浦敏事,晴子觉得自己比赵奔还要不幸。她心情万分矛盾,早知如此,她就不会来中国,她情愿永远不知自己身世,因此像赵奔现在不知自己身世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晌午时分,他驾车走在哈达铺小镇上,两年前的景象又回到眼前。小镇还是那么热闹,这里盛产药材,尤其盛产当归,又隶属岷县,所以哈达铺又名岷归。这里有来自陕西、山西、四川、河北,甚至上海、广州的客商,因此虽为小镇,却很繁华。
他找到了收留朵晓玫的张大娘家,张大娘还在,头发比前两年花白了,满脸的皱纹像是黄土沟沟,但她身子骨还硬朗,精神头也不错,颠着小脚走出门,见陌生人驾着马车来,她显得有些意外。
赵奔向她点头笑道:“张大娘,还记得我吗?”
张大娘端详了一会,便记了起来:“啊,你是赵指……”老太太机警地看了看两边,忙说:“进屋说话吧。”赵奔会意,把车赶了去。
在屋里张大娘低声问:“赵同志,红军又回来啦?”
赵奔摇了摇头说:“现在红军改编成了八路军,正在抗日打小鬼子。我这次来是接晓玫的。”
张大娘说:“晓玫她不在屋里,走了有一段日子了。”赵奔听闻此言,脸色都变白了,张大娘看赵奔吃惊的样子,忙说:“闺女好着呢。但是国民党搜捕的利害,我们为了她的安全把她转移到别处去啦。”
一百八十四、挚爱相见
原来,1936年10月,红军大部队撤离后,国民党和地方民团便反扑回来,疯狂围剿搜捕为红军筹办粮秣,支援红军北上的共产党人和游击队员,一批革命同志惨遭杀害。朵晓玫也被偷偷转移到小镇南面的大森林官鹅沟藏身。
赵奔忙浓眉紧皱,问:“大娘,官鹅沟距这里多远?”
张大娘指着南方说:“驾着马车,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可到。”
张大娘是个热心肠,见赵奔旅途劳顿、满面尘灰,忙着要给他张罗吃的,他此刻哪有心思吃饭,他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只是恳请张大娘立即带他去找朵晓玫。张大娘见这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诚挚的恳求她,一双眼里满是焦急和渴望,不仅动了恻隐之心,上了车,带他向南驶去。
车行了一盏茶功夫,便走进一片绿野,远远的便看到群山错落,古树参天,金浪翻滚,铺展到天际,悬崖绝壁如同擎天柱直插云霄,他们仿佛走进了画境。
晴子也从车窗探出头来,惊喜地大声叫好,又让朵晓勇看车窗外景色;朵晓勇用手把眼睛揉了又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大娘说这里就是官鹅沟。
沟内有大小不一的十三个湖泊,如同绚丽的宝石镶嵌在玉带上,湖水清澈透明,随湖底高低起伏而呈现不同的颜色,那些倒映在湖面的古树如同海市蜃楼。在湖泊和雪山之间,有九道险峻深幽的峡谷,长达数百米,高数百米,宽仅十米的形态各异的峡谷中,河水奔涌,凉风穿梭,谷中古树掩日,瀑布飞泻,如同无数凌波舞剑的白衣女子,飘逸脱俗,气势非凡。最深处则为高山草甸和终年不化的雪山。
几人如痴如醉,惊叹不已,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张大娘用手一指前面说:“到了,闺女就住在羌人木屋里。”
赵奔顺张大娘手指方向看去,鳞次栉比的木屋镶嵌于山腰之间,这便是羌人的榻板房。
马车停住,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羌人便围了过来,张大娘向众人说明情况。
为首的羌族汉子一挥手,说着当地的方言,便上来几个青年男女,到车厢里把晴子和朵晓勇扶下车来。张大娘便带着赵奔走向一个木屋,爬上木梯,走进一间木屋里,屋子背面灶台旁有一个火塘,上面用铁链吊着一个锅子,用来烧水或做饭。靠南是一张炕,炕上坐在一个羌族女子,那女子头上戴着黑纱布缠裹而成的帽子,翠绿的外套上,又加一件大开襟黑马甲,衣服的袖口缝一圈十几公分宽的绛红边子,青黑的直筒裤,脚穿一双蓝色鞋面的圆口布鞋。细看之下,赵奔认出,这个女子正是他朝暮思念的朵晓玫。
朵晓玫忽见一群人到来,不由吃了一惊,她看到中间那个男子很是面熟,再一看,便流下了眼泪,颤声惊呼道:“天哪,赵奔,你总算来了……”
朵晓勇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姐姐”,不禁泪如雨下。
夕阳洒下万道金辉,为层林披上绚丽的霞衣。山峰仿佛一个仰躺着的巨人,张着硕大的嘴巴,把天边那粒红丸缓缓吸入口中。
晚上,热情的羌人杀鸡宰羊招待三位客人,并为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赵奔和朵晓玫送上祝福,围着火塘跳舞唱歌。
晴子身体好了许多,但还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坐在篝火旁品尝着羌人端出的香浓的油面茶和洋芋糍粑,喝着青稞酿成的甜醅,看着羌人载歌载舞,更多时候,她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的赵奔和朵晓玫。
赵奔和朵晓玫互诉别后之事,彼此的相思在此刻却说不出口,只是用目光交流着。朵晓玫每天都在盼着赵奔来到,还经常骂他狠心,想着赵奔这么久怎么还不来,是否已经把她遗忘了,现在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又感到这一切太突然,仿佛不是真的,她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来找她了。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目光中还带有几分羞涩,朵晓玫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澈明亮,仿佛夜空的星星,赵奔说:“晓玫,你没变,还是那样美丽!”
朵晓玫心疼地看着赵奔说:“你变老了,又黑又瘦。”
“我很快就会变年轻了,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
朵晓玫忧伤地说:“我行动不便,不能和你一起回部队。”
赵奔说:“我不想回去了,不想参加战争了,我只想天天守在你身旁。”
一百八十五、黑天鹅的传说
在羌寨,朵晓勇和山子两位受外伤的伤员受到了很好的治疗。
长着山羊胡子的羌族老先生查看了朵晓勇的伤势后,决定用羌族古老熏蒸法为他疗伤。在木屋中间放着一个大瓦罐,瓦罐里是用羌活鱼、当归、麝香壳、藏红花等药材捣碎浸泡的秘制灵药,大瓦罐上搁一架子,朵晓勇站在架子上,周围用木甑子罩在他身上,露出头部,木甑子顶端用布盖好,然后用小火蒸,药气蒸腾,烟雾缭绕间,朵晓勇双目紧闭,浑身大汗淋漓。他先是感到浑身疼痛,接着便感到灼热,继而便麻木了。
木屋旁的草地上,另一个中年羌医则用酒火疗法为山子疗伤,将秘制药酒倒入碗中,然后用火点燃,再用手伸入碗中取出酒火,迅速将手中火焰拍打在马身上的伤口处,然后揉捏拍打,反复数次。山子很是乖巧配合,不嘶不闹,任由酒火在它身上游走。
几天后,一人一马神奇般的康复了。晴子的伤寒也大好了。赵奔每日在木屋中陪朵晓玫,因此几人都没有看过外面的景色。
他们决定出门到沟里游览一番。朵晓勇和晴子踩着光滑的鹅卵石,趟过潺潺的溪水,水流像一双轻柔的大手抚摸着两人的脚面,舒服极了。
山子驮着朵晓玫,赵奔牵马缓步行走在岸边。前面两座高山相对伫立,延绵向前靠拢,盘旋曲折宛如盘龙,这是官鹅沟第一道暗门:盘龙峡,峡谷两侧是如斧劈一般齐整的石壁,青光湿润,峡壁参差嶙峋,河水哗哗地流淌,撒着欢儿淌进峡谷,顺峡壁流出。峡谷最窄处仅有两三米,最宽处也只有四五米,两侧峡壁高插入云,蓝天被裁成一条蓝色哈达,明艳地飘荡在山巅。
几人仿佛置身世外桃园,晴子不停地感叹:“这里太美了!如果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就好啦!”
泉水从险峻的峰顶顺势扑下,形成一道白练般的瀑布,瀑布下面是一个四周红花遍野的湖泊里。这时晴子大声叫到:“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湖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轻轻呵出的一口气,两只黑色的大鸟在湖面上优雅地游弋,这是黑天鹅。朵晓玫让赵奔把她抱下马来,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她回首发出咕咕的声音,呼唤着那两只黑天鹅,他们长着火红的喙。两只天鹅伸长脖颈也鸣叫呼应,并向这边游来。
晴子高兴地大叫道:“哇,它们过来了。”
两只天鹅游到离他们两米远的水面,便不再近前,相互梳理黑缎般的羽毛,又相对鸣叫,仿佛在向彼此表达爱意。这情景也感染了岸上的人,朵晓玫看了赵奔一眼,赵奔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朵晓玫两颊飞起两片红晕,不禁害羞地低下头,心头却洋溢着幸福。
晴子羡慕地说:“它们好恩爱啊!”
朵晓勇说:“姐,这里叫官鹅沟,一定有什么关于鹅的传说吧?”
朵晓玫说:“是的,羌族阿妈经常给我讲这些故事。”
赵奔说:“那没见你讲给我听啊。”
晴子和朵晓勇说:“我们也要听。”
于是朵晓玫便娓娓讲起故事来:“官鹅沟几里外便是宕昌县,这里的古居民为西羌三苗部族后裔。官鹅沟内自古生活着氐羌两族,氐族居金羊寨,羌族居鹿仁寨。两族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经常发生争斗,仇恨的火焰越烧越烈。金羊寨主达嘎为消灭鹿仁寨,派儿子官珠潜入鹿仁寨卧底,但一段时间后,他竟然和鹿仁寨木楞大王的公主娥曼相爱,随着两人坠入爱河,官珠复仇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两人决定设法化解两个寨子的恩怨,他俩的计划被木楞大王的管家铁布听见。”
晴子不由“呀”了一声。朵晓玫看了晴子一眼,继续讲故事:“官珠终于说服父王,他要在八月十五这天迎娶娥曼。但两人不知道的是,双方族人都打算以婚礼为幌子,致对方于死地。婚礼上,木楞大王和达嘎大王同时射出暗箭,官珠和娥曼同时挡在各自父亲的胸前,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晴子说:“好可怜的一对恋人。”
朵晓勇说:“他们死的太可惜了。”
朵晓玫又道:“两族人幡然醒悟,懊悔不已,从此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从此,在官鹅沟美丽的海子上,便经常会出现一对美丽的黑天鹅,交颈而鸣,叫声凄美,人们都说它们是官珠和娥曼的化身。”
“是的,这两只天鹅也是黑色的,和羌人穿的衣服一个颜色,真是官珠和娥曼变的,他们好伟大啊!”晴子赞道。
赵奔摇头冷笑:“战争只不过是野心家争夺利益的游戏,而付出的却是无数无辜的生命。”这个故事让他想到了阿尔吉。但阿尔吉是喜剧,而这个故事却是悲剧。他又想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丽,人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呢?人总是欲壑难填,换来的就是毁灭美好:血雨腥风,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一百八十六、羌族婚礼
山子这时踏过几个岩石,跳下水去,追逐那两只黑天鹅,黑天鹅看似不慌不忙,但划水速度却是极快,不经意间就荡出好几米远,始终与山子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它本是一匹性格活泼的马,因此在水中很是欢腾,摇摆马尾,四蹄溅起了一片水花。它仰头嘶鸣,两只天鹅也在它附近引颈合鸣,还不时扇动起宽大的翅膀。三个精灵似乎也被这美景感染了,而翩翩起舞,让这如诗如画的森林顿时充满了生机,岸上几人不禁啧啧称奇。
两只天鹅游向远处,山子玩得尽兴,便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水珠便向珍珠一样洒落。赵奔把朵晓玫抱上马背,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山子走过的水面浅滩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马蹄印。晴子跟在后面,她低头行走,忽然定住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马蹄印。她在那些马蹄印上发现了一些像文字的图案。
这些马蹄印严格说是马蹄铁上留下的,马蹄铁就是为了使马蹄避免摩擦损伤而钉的马掌,尤其山子作为战马,它的马蹄铁是特制的带有钉尖,能够随时抓牢地面,甚至在鹅卵石或其他坎坷的地面也能奔驰如飞。
这些图案是用日文写的,晴子读懂文字的意思就是山子出征前起的名字:山西号。
她好久没见到日本文字了,此时见了,竟是吃惊大于亲切。显然山子的马蹄铁和其他的马儿不同,这里面不会藏着什么阴谋吧?
晴子暗感不妙,如果三浦敏事派人沿着印记一路追踪,那他们的行踪岂不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赵奔、朵晓玫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晴子不敢再想下去。
“晴子,你怎么了?”朵晓勇走过来问。
“没什么,”晴子忙说,“真的没什么。”
“我看你脸色苍白,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欣赏这里的风景,我全身心都感到很舒坦。”晴子没对任何人说他的发现,但接下来她游玩的兴致降低了不少,她只希望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她祈祷着可怕的事情不要发生。
官鹅沟里的世界安静美丽,和外面战火纷飞的乱世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是一个和平圣境,高耸入云的山上长满了云杉、松柏、桦木和白杨等树木,还有牡丹、芍药、虞美人、马兰花和杜鹃等各种灌木和花草,白唇鹿和羚牛在林间欢快地奔跑,金钱豹在树上伺机而动,岩羊和石貂在峭壁戏耍,锦鸡则抖动着华丽的羽毛鸣叫着求偶。这里没有战争,羌人们世代靠打猎和采草药为生。
赵奔每日给朵晓玫按摩身体,做各种恢复运动。羌医特制的外伤草药对她的伤势恢复很有帮助,但大刀砍断了她的脊柱,因此她终身不能再站起来。
赵奔现在已经很知足了,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死亡的考验,看到过太多血肉模糊的尸体,现在能守在相爱的人身旁,每一分钟都是那么幸福。在这么美丽的森林与世无争的生活,一切烦恼都忘却了,他的心也变得安静下来,他愿意和朵晓玫在此终老一生。
赵奔每天都会牵着马,驮着朵晓玫去盘龙峡,坐在湖边的岩石上欣赏风景,那对黑天鹅也会如约而至,羌人一直对它们十分膜拜,因此它们并不怕人,并且渐渐和赵奔、朵晓玫熟悉起来,一见他们来,就会鸣叫着游过来,像是在热情地和他们问候。山子见到它们也很兴奋,总是下水和它们嬉戏,黑天鹅和山子也成了好朋友。
这天微风吹动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赵奔向朵晓玫求婚了,尽管他尚未完全符合“二五八团”的规定——年龄才22岁,差三岁,但他觉得在这大山深处没有什么规定能束缚住他,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行。
朵晓玫道:“奔,答应我一件事。”
赵奔说:“你说,无论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婚后,你带我去找队伍,革命还未取得胜利,我们不能在此苟且偷安,作为共产党员,应该扛起抗日之责任。人活着要有人格和尊严,革命人可以没有财富,却要站着做人;革命人可以牺牲生命,却不能出卖良心;世上的良药千万种,每一种都能医治人间疾病,唯独心灵的良药,需要人的良心和正义。”
听了朵晓玫的话,他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而羞愧,一个女子的见识要比他这个政委的见识高。他连忙点头答应:“嗯,其实我早有此意,我会带你回部队,我们一起战斗,等革命胜利,我们再回到这里,生活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和这里的乡亲一起打猎、采药,好吗?”
“嗯嗯!”朵晓玫像盛开的花儿一般灿烂地笑了。
热情的羌人们知道两人要成婚的消息,都表示要按羌寨的风俗帮这对恋人办一场婚礼。他们为赵奔和朵晓玫设置了新房,做了羌族新郎新娘穿的服饰。赵奔穿上了崭新的麻布长衫,外套一件羊皮马甲。
朵晓玫出嫁前一夜,羌寨叫做花夜,全寨人通宵庆祝玩耍,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午夜时分,朵晓玫开始梳头挽髻,髻上插根簪子,用棉线拔掉额头上的苦毛。在一片唢呐声中,族人端着米酒在屋门迎候,朵晓玫在族人簇拥下,坐进花轿启程。尽管她没有从娘家到夫家的路程,但也象征性地绕着木楼门前的草地走了一圈。
轿子停在原先的木楼门前,接亲的一群羌族妇女则唱起来:
东方一朵青云起,南方一朵紫云开,两条腾云接成彩,新人下轿迎进来。
一个羌族妇女让赵奔从屋顶上抓一把米往新娘头上撒去,朵晓玫则由两名姑娘扶着进门。按照羌族风俗,进门前需踩烂一个倒扣在门槛上的碗,这事便由赵奔代劳。
新娘进屋后,送亲的人不能进去,都留在门外。在堂屋,神龛上点着香蜡,族长端坐在上方位,司仪连呼新郎新娘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毕,新人跪下,撩起围裙,众人向围裙中撒米、麦、青稞、花生、红枣等,祝福新人。赵奔抱着朵晓玫入洞房。
洞房里,赵奔看着朵晓玫说:“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朵晓玫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
外面的喜宴便开始了,新婚之夜,羌寨甚是热闹。晴子和朵晓勇也和族人们一起跳着“沙朗”,悠扬古朴的歌声又唱起来:
我家妹子十八岁,她本天仙女下凡,人品好来又能干,内外料理都周全。头发乌黑巧梳妆,穿戴样样好上好,银牌耳环已足备,圈子簪子也齐全。
一首唱罢,又人接道:
月洼松间篝火明,笛弄山风声声情,褐衣裘裳背揉背,春情缠绵心印心……
就在这天半夜,晴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1938年9月,日军汇集五万兵力,分二十五路进攻八路军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与此同时,三浦敏事率领五百多名精锐日军气势汹汹向哈达铺开进。
一百八十七、千里追踪
三浦敏事这次一共出动了十二辆卡车,一个马队,二百多名日军,三百多名伪军,共五百多人进入了哈达铺。星夜赶到哈达铺小镇上,就分四面包围,两头进攻。所以夜半枪声一响,哈达铺的百姓都被惊醒了。
三浦敏事能够千里追踪到此,多亏了他的战马山子。所有山子的线索正是它的四块马蹄铁提供的,那是山浦敏事让人特别烧制的,上面有“山西号”的日语字样。马蹄铁烧制成形后,用铁锤、钉子把它钉进马蹄下面的角质上,并利用铁打的倒钩使其固定在马的踝骨上,这是永久性的,一旦钉上马蹄铁,就很难卸下来。
赵奔从临汾跑到哈达铺,沿途山子无意中都留下了这特有的马蹄印,一路上四只马蹄像是在黄土地上盖了印章。赵奔总是昼宿夜行,再加上赶路又急,还要照料两个伤病员,因此并未发现马蹄下隐藏的玄机。
三浦敏事秘密派人追踪,很容易便锁定山子的行踪。他急于找到女儿晴子,因此接到派出的日军探子报告后,便率着大队尾追过来。
日军把抓住的人们都赶到了镇上义和昌药铺前的一块空地上,大约有三百多人,一时人头攒动,哀声四起。空地四周站着十几个日本兵,端着白光闪闪的刺刀,凶狠地对着人们。还有两条黑色的大狼狗,上蹿下跳、凶神恶煞地吠着。很快人们便平静下来,不敢出声。
这些日本兵正在特务们的引导下,挨门挨户地进行搜查。领头的特务就是卞玉禾。那日倪保田从监狱被赵奔放走,并未出城,而是在城里打探卞玉禾的下落。很快他打听到了卞玉禾的住处,便去寻他,结果卞玉禾刚好不在家,他见到了嫂子金猊儿。他得知金猊儿现在跟了卞玉禾,很是不耻和愤恨,甚至怀疑金猊儿这奸妇伙同卞玉禾一起害了大当家的赵云发。两人遂起了争执,他说不过伶牙俐齿的金猊儿,反遭她一顿奚落,一时火气,猛地拿起桌上的油灯向金猊儿泼去,金猊儿捂脸尖叫,就这样被毁了如花容貌。等卞玉禾回来,倪保田却已不知去向。卞玉禾知道八路军恨他,因此要在皇军面前好好表现,这次三浦追捕赵奔和晴子,他自告奋勇要求前来。
广场上,三浦敏事对手下一帮人说了几句话。一个胖胖的人转而对下面百姓说:“你们都抬起头来。我要找一个八路,不是的我们就放人,太君说,提供线索的要大大的奖赏。”
这人正是临汾伪县长汪贵三。那日,赵奔带领敢死队劫了临汾日军监狱,三浦气的大发雷霆:“八嘎,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八路大大的坏,我要把他们统统消灭。” 接着,日军便进行了全城搜捕行动,并对附近村庄进行了扫荡。
汪贵三为了逃避责任,讨好三浦,保全家人,思考再三决定向三浦汇报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在日本人手下办事,他可是学会了一套打秋风的本事。他便把之前的故事进行了一些编造,他说八路劫持了他的全家,他记得有个姑娘很像晴子,她得了伤寒,他给她找了奎宁治病。最后,那个八路把那个姑娘带走了,但他记住了那个八路的长相,他要是见到那个八路,一定要把他抓住。当然,他只字不提配合赵奔劫狱并暗中放他们出城的事。
他在一大群人面前,一个一个地巡视了两遍,然后跑步过去对三浦敏事说:“没有他。”
大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原来他是想找赵奔。三浦对人群喊道:“你们说:八路的藏在什么地方?说了的一个不杀,不说的统通杀头。”
人群中有人央求道:“哎呀!太君,我们可不是共产党啊!你放我回家吧。”说着就有几个人往人群外跑。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砰砰几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倒下了。人们一看,呼的一下子就骚动起来。几个日本小队长举着寒光闪烁的战刀,好几十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咵咵咵,一齐冲到了人们面前,人们这才又蹲下去。
这时卞玉禾带着搜查民居的伪军回来了,他惭愧地向三浦敏事报告没有找到晴子和那个土八路赵奔。
三浦一听,立时把脸往下一沉:“没找到人?唔?哈达铺巴掌大的地方,我不信他们长了翅膀,你办事大大的不利。”
卞玉禾忙说:“太君,你别急,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他手一挥,一个老妇人便被带上前来,“根据探子报告,山西号印记在她家的门口和院子里都曾出现过。”这个老妇人正是收留朵晓玫的张大娘。
面对日军的逼迫,她只说不知道。三浦道:“你不说,这些人统通死了死了的有!”
卞玉禾说:“我们已经掌握情报,知道有一匹大青马车曾经到过你家,驾车人叫赵奔,是个八路,车上还有一个被他劫持的日本女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八路军家属?”
张大娘一缕白发在夜风中飘动,她用手把头发理了一下,看着下面唉声叹气的乡亲,挺起胸脯说:“我是八路军家属。”
“那你说你把他们藏到哪了?说出来,就放了你,不说,就杀全镇的人!”
一百八十八、马蹄声碎
张大娘听了这话,并不惧怕,她轻蔑地看着卞玉禾,柔中带刚地道:“孩子,我看你也是中国人,是喝着中国人的奶长大的,怎么就甘心给日本子当走狗呢,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我活了六十三岁,我的儿子被地主恶霸打死了。直到前年红军来咱们这里才知道,共产党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共产党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八路军个个都是英雄汉,他们是菩萨派来救我们穷苦百姓的,他们可以为了我们穷苦百姓上刀山下火海,甚至献出生命,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他们!乡亲们,我老太太对不住你们了!”说罢,她向身边一个日本兵冲去,扑在他身上,死死地抱住他。那个日本兵骤不及防,被扑倒在地,只见一股热腾腾的鲜血从他身上流出,不禁吓的嗷嗷大叫。
两三个日本兵冲上来,呱呱乱叫着手忙脚乱地把张大娘从那个日本兵身上拉开,发现她已经把日本兵的刺刀捅入了自己的心窝,自杀身亡了。地上的日本兵浑身沾满张大娘的鲜血,却是没事,吓得脸色惨白。
卞玉禾冷笑道:“你不说,我也会把人找出来。”
他让三浦大佐先在镇上休息,他负责去找人。他已经了解到山子的蹄印最终消失在哈达铺南边的那片森林里,而森林里住着几个羌族村寨。那些被抓的群众则被赶到一个大院子里,听候发落。
凌晨时分,羌人村寨被一阵紧急的锣鼓声打破,鬼子来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寨子。
羌人村寨得到日军占领哈达铺的消息,知道敌人要来村寨搜人,好心的羌族百姓决定把一对新人及朵晓勇、晴子四人藏到盘龙峡中的密林里,想帮他们躲过一劫。
一位羌族少年带路,赵奔和朵晓勇并肩坐在马车上,山子拉着马车,两个女人朵晓玫和晴子坐在车厢里,一行人进了峡谷。
当朝晖洒向森林的时候,百十名日军和伪军,带十多匹马驮着大炮、弹药蜂拥向羌人村寨进发。进入官鹅沟后,安静美丽的森林立即陷入恐怖之中,鬼子见了丰饶的森林中闪现的鹿影兔踪,树枝上硕大的野鸡窝,兴奋的两眼放光,咂吧着嘴巴,不觉端枪射击,要打些野味。他们放起了燃烧弹,要把动物吓出来,一时间飞禽走兽四处逃散。
卞玉禾在望远镜中看到前面一片湖中游着两只黑天鹅,它们离岸边不远。不由兴奋的拍手道:“好极了,今天,我要给三浦太君孝敬一顿天鹅肉。”说罢便拿着步枪跑到湖边,在一个石头上据枪向其中一只天鹅瞄准,砰的一声响打破湖面宁静,两只天鹅受惊飞起,卞玉禾跟着又是砰砰几枪,一只天鹅从空中落了下来,一头栽入水中。卞玉禾激动的大叫:“打中了!”他立即派一个识水性的伪军去湖面取天鹅。
另一只天鹅见爱侣惨死,焦急地在空中盘旋哀鸣,卞玉禾又据枪射击,一枪没有打中,只见黑天鹅如箭矢般疾向空中冲去,眨眼间已经飞入白云之中。
卞玉禾收了枪,指挥队伍继续出发,将到村寨时日军分数路登山。此时,另一队日军则在几处山坡架起大炮和机枪,顷刻之间,炮声隆隆,机枪砰砰,向羌人木楼射击。
日军放炮轰击之后,便进村寨搜查,把全村男女老幼押到村前一片有两面高坎的田里集中站立,就四处放火焚烧房屋。顿时,烟雾弥漫,火光冲天。村人亲眼看到家园毁于敌手,呼天跄地,哭喊声震天。
赵奔一行在一处山岩上看到下面村寨冒出火光和浓烟,又听到枪声和哭喊声,不禁心急如焚。几人不觉红了眼眶。
赵奔攥着拳头对朵晓勇说:“你照顾好你姐姐,这帮畜生要抓的是我,我不能连累他们,我必须去阻止他们。”
朵晓勇说:“姐夫,我要和你一起去,咱们一起去杀鬼子。晴子,我姐就交给你照顾了。”
晴子着急地说:“你们不要冲动,你们两个即使下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白白送死。”
“大丈夫何患一死,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屠杀百姓。”赵奔说。
朵晓玫语气坚决地对赵奔说:“你们要去杀鬼子,带我一起去吧,你若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赵奔摇头道:“带你下去,白白受那帮禽兽侮辱!晓玫,听我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和你好好生活,如果我回不来,我们下辈子再续姻缘。”说罢,便带着朵晓勇向山下冲去。晴子在身后制止不及。
赵奔和朵晓勇发足疾奔,穿过峡谷,向山下跑去。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跑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们是八路军,有职责和义务这么做,他不能看着老百姓在他们眼前受到屠戮,更无法忍受美丽的家园在他身边遭到血洗,无论如何,他只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全寨人的生命。
这时他们身后刮过一阵风,两人不由停住了脚,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跑来。赵奔定睛一看,那马不是山子是谁,驾车的人却是朵晓玫。她不知是怎么爬到前面车座上的,手里挥舞着鞭子。
待到马车跑到两人身边时,只听朵晓玫在车上喊道:“我从没求过你们,奔、晓勇,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一定要活着,找到队伍替我报仇!”朵晓玫并未停车,她不停地甩着鞭子,抽打着山子,山子有特制的马蹄铁,在山石上疾奔而下,如履平地。赵奔和朵晓勇在后面大呼着朵晓玫的名字,却追不上她。
日军早在草坂上安放好的机枪,准备向人群扫射。卞玉禾成了独眼龙,他用右眼恶狠狠地瞪着人群,正在威逼他们交出赵奔和晴子。没有人做声,只听林风呼呼地吹,还有远处的瀑布怒吼声。很快他们就听到山坡上有一辆马车冲了下来,小队长忙惊呼道:“雅玛尼西!”
卞玉禾哈哈狞笑道:“我们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那马车在日军不远处放缓了速度,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向另外一边的五瀑峡方向跑去,卞玉禾忙带着一队伪军追了上去。
小队长在后面叫到:“不许开枪,抓活的!”
一百八十九、残阳如血
峡内河水震耳欲聋,仿佛千军万马奔腾,凉风扑面而来,带来一股水腥味,高处悬崖古松苍翠,瀑布飞泻之下,随风生出水雾,仿佛一位灵秀的少女轻舞白纱。此时正是上午,阳光照射,有高低两道彩虹横卧在河水之上。朵晓玫驾着马车向一条山崖爬去,速度时快时慢,似乎有意吸引后面敌人过去。
卞玉禾边追边叫道:“快停车,前面没有路了,你们跑不掉的。”
很快到了崖顶,前面无路可走,山子不肯再向前迈半步。卞玉禾带着几十名伪军越发逼近了。
就在卞玉禾向马车攀爬的时候,一支黑箭从空中射了下来,他惨叫一声,同时感到眼睛一阵剧痛,便摔倒在地。
正是先前那只黑天鹅,想着为爱侣报仇,伺机从空中飞下,要啄瞎仇人眼睛。它甚是聪明,一击成功,不做丝毫停留,旋即冲天飞去。等周围的伪军反应过来,对天开枪,它已经飞上山巅,只有几根黑色羽毛飘落下来。
卞玉禾捂着左眼呻吟不止,几道血线从指缝中流出,几个伪军忙过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止血包扎。他为了抢头功,忍痛把几人推开,大吼一声跳上了车,一看车厢里空无一人,车前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横眉冷眼看着他。
卞玉禾扑向朵晓玫,用一双血淋淋的手掐住她细长的脖子竭斯底里地喊道:“赵奔在哪?石川晴子在哪?快说,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山去。”他一只眼睛兀自流出血来,面目极为狰狞。
朵晓玫摇摇头,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并未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看着远处蓝天上飘着的云朵。
卞玉禾只听身下一阵嗤嗤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朵晓玫手里握着一个手榴弹,引信已经被她拉开。卞玉禾大叫一声,欲松手后退,却为时已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马车厢已经被炸飞了,四周好几个日军被震下山崖,惨叫的回音响彻山谷。
山子臀部被炸烂,鲜血淋漓,它受了惊,嘶鸣着腾起四蹄,向前飞跃出去,一个庞大的身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拖着马车坠入山崖。
先前那只黑天鹅在山崖盘旋,发出凄楚的鸣叫,盘旋数圈后,竟然向崖顶一块巨石飞扑过去,一头撞在石壁上,它的尸体从石壁滑落,在山石上磕碰滚落,掉到一个悬空处,便像一团急速下坠的黑云飘落谷底。天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忠贞不渝,它见爱侣死了,也不想活了,见仇人已死,便也撞山殉情,追随爱侣而去。
赵奔和朵晓勇提着大刀一路砍杀上山崖,十几名日军和伪军被砍死砍伤,他看到前方爆炸,知道晓玫牺牲,声音嘶哑地喊叫着朵晓玫的名字冲上去,等他赶到山崖,马车已经坠入崖底。他泪如泉涌,也要跳崖,却被朵晓勇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朵晓勇大叫:“政委、姐夫,姐姐不答应你死,她要你活着,替她报仇……”
这时,又有数十名日军爬了上来,并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两人。只是小队长下达了“捉活的”命令,因此没人开枪。两人很快被押下山去。
山下,一个女人跑向小队长,用日语撕心裂肺地喊道:“住手,我是石川晴子,你们这帮混蛋,谁也不准伤害他们!”话音刚落,她已经拦在赵奔和朵晓勇身前。
日军看着晴子,都愣住了,小队长认出了她,忙叫手下把枪放下,他跑上前恭敬地向她鞠了个躬道:“晴子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晴子瞪视着她,胸口起伏不平,一字一顿地道:“带我去见三浦敏事大佐。”
小队长双脚啪地一下合拢,说了声:“嗨!”
根据晴子的要求,日本小队长放了羌族父老,原本的屠杀计划取消了。
晴子很快被带到一个气派的院子里,那是三浦敏事的住处。
三浦看着女儿到来,很是激动,他走到晴子身边,端详着她,目光里出现了少有的温柔,他用日语对她说:“晴子,你吃苦了,跟我回去吧!”
晴子怨恨地说:“我不会跟你走,你不是我父亲,你对不起我的母亲。”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加倍补偿你!”
晴子拔出一把匕首,对三浦说:“如果你想让我活着,就放我走,同时放了赵奔和朵晓勇,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晴子,你不要做傻事,他们两个是八路,难道两个八路在你的心目中比你的父亲还重要?”
“我的父亲不会是个杀人魔王。我得过伤寒,是赵奔救了我的命,我爱上他了,决定嫁给他,我不能让我的未婚夫受到伤害。如果你还是我父亲,我不希望你毁灭女儿的爱情,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晴子编了这个理由,只是想救赵奔和朵晓勇,“请你答应我,你若不答应,我就刺穿我的喉咙,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
三浦有些吃惊,道:“我想见见赵奔,他给我惹了很多麻烦,但他算是一条汉子!”
“他在今天的战斗中受了伤,神志不清,我想带他找个地方去疗伤。”
“你想带他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沉默良久,三浦说:“晴子,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晴子坚定地说。
三浦说:“好,我答应你,给你们备一匹马车,明天一早就送你们走。”
晴子说:“我们现在就走。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三浦说:“你说!”
晴子道:“放了这里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以。”三浦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晴子想了想道:“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个叫赵云发的土匪头子还活在世上吗,你把他怎样了?”
三浦沉默良久说:“你为什么关心这个人?”
晴子说:“他是赵奔的哥哥,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救不了他了。我已把他送到太原战俘集中营接受改造,如果改造的好,他可能成为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治安军的一分子。”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走出了三浦的宅院,驾车的人是晴子,车厢里坐着神情呆滞的赵奔和朵晓勇。马车经过门口的日军哨兵,无人阻拦。三浦敏事在屋子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眶竟然湿润了。
哈达铺最终没有再遭涂炭,百姓也被日军释放回家。三浦敏事带着他的部队离开了这里。
浩劫过后的官鹅沟,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烟火味,山体轮廓模糊,那些被烧荒的草地和被炮弹打倒的树木,是战争留给大地的疤痕,那些半桩子的树木却都顽强地站着,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夕阳如血,出了哈达铺便换朵晓勇驾车,马车沿山路向东驰去,一群大雁正剪影般贴着天穹向南飞去。一句句高亢哀伤的信天游,回荡在山梁上:
门达达开花卜来来,门外走进哥哥来,
烟锅袋开花一点点明,小酒盅挖米不嫌哥哥穷,
起火开花一出气,今日走了没日期,
蛤蟆开花水里蹦,百日里想你黑夜里梦,
窗户开花亮堂堂,照见哥哥好模样,
百灵鸟开花天上飞,满肚子心思能告谁,
龙王爷开花大瞪眼,这一辈咱俩难团圆。
第三部完结,本部创作历时两年,于2014年12月20日11:00江阴成稿
第三部《山 子》画像
1936——1938
青灰壮实 皇军宝驾
东洋血统 聪灵活跃
感谢广大读者的热情支持,敬请期待越发精彩的第四部《逾辉》!!
第四部 逾 辉
一百九十、战俘集中营
伴随着火车汽笛的鸣响,白色蒸汽裹着一列黑色火车在太原站停了下来,站台上没有拥挤的乘客,只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又一批战俘被运送到站,其中一个蓬头垢面、身材高大的男子动作稍一迟缓,便遭后面日军气势汹汹一顿推搡,此人正是赵云发。随后他们被押上了一辆大卡车,开向太原战俘集中营。
集中营于1938年6月建立,门外挂着“工程队”三个字的牌子,用来掩人耳目,日军内部称为“太原俘虏收容所”。所长是一个中佐,名叫木村。集中营的牢房最早是五栋两头贯通的大房子,每栋可住三五百人,原是阎锡山驻军时用过的营房。成立初期收容忻口会战中被俘的中国军人,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战俘成分也变得复杂,有中央军、晋绥军、八路军和老百姓等,中条山战役后,中央军战俘太多,原有的房子住不下,日军临时用柳条、席子和泥巴又盖了四间大棚,格局、大小与前面的监号一样,只是墙体更加单薄,四面透风,冬天更加寒冷。
集中营牢房里的两边用水泥铺就的地面,床是一通到底的大通铺,连木板都没有,只有稻草、秫秸铺在地上,零零星星有破军毯扔在地铺上,这是日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即便如此,还轮不到每人一条,更不用说有被褥了,而且臭虫、跳蚤和老鼠猖獗,臭气熏天。
集中营处处充满了血腥味和恐怖气氛,这是一座人间地狱,战俘们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刺耳的起床号吹响后,他们要迅速到指定的区域排队点名,用日语报数,然后参加劳动,动作稍慢一点就会遭到皮鞭抽打。没有人告诉他们战争何时结束,更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从进入集中营的那天起,他们不仅要长期忍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还要忍受因食品和药物极度匮乏带来的饥饿和病痛,战俘们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赵云发初到这里的时候便暗暗发誓:一定要逃出去。于是他一直在用心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刚进集中营时,他们没有被派去太远的地方做苦工,而是集中在大院里,在城里或城边做工,还时常整训,一两个月后,赵云发便摸清了集中营的分布和基本情况。
集中营共有三个院子:东北为日军队部和日军营房,中间院子稍小,是伪军和黄协军的营房所在,集中营大院西北角是部队,医务室、卫兵班、将校班、小灶食堂和女战俘宿舍。院子东北角是“病号隔离室”和战俘大厨房。院子东南角有一口井,这是战俘们在集中营唯一的水源,井口有个水池,但池里经常没水,因为不堪虐待的战俘经常有跳进自杀的,所以井边管理很严,平时不许人靠近。
日军营房东南角有一个狼狗圈,圈旁有一个小门,门外是太原城的东城墙,围墙距城墙五十多米,沿东城墙一直到北城墙,这一大片空地是日军的靶场,训练狼狗、屠杀战俘的地方,集中营北面围墙外是高高的城墙,围墙距城墙也是五十多米,中间的空地是集中营初期埋战俘尸体的地方,赵云发也参与了掩埋战俘尸体的活,这是一件让人极其痛苦的事,看着那些尸体,赵云发总是会想,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每到这时他想逃离这里的信念就更强烈了。几个月后,日军终于决定不在这里埋死尸了,因为埋的死尸太多,尸臭难闻,而且也埋不下了,日军就把死尸拉到城外,扔在赛马场万人坑或城南乱石滩,任凭狗吃鸦啄。
一段时间后,赵云发被挑到了卫兵班,负责站哨。他为自己有了逃生的机会而高兴,不过他站过几次哨后,便发现逃跑并非易事。他站的岗哨是中院的西门,是战俘居住和生活的牢房,也是最内的一道哨位,从集中营里出来必须通过“卫兵班”、皇协军和日军分别把守的三道门。
集中营四周都在三米多高的围墙、电网包围之下,甚是严密。西院集中营只有一个向东的大门,集中营东门口有一个木头做的马鞍形的电网连接架,到了晚上,外出做劳工、苦力的战俘被押解回来后,日军就把这个电网连接架推到东门出入口处,和围墙的电网连接在一起,这样,整个集中营就被电网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集中营东门旁有一个十几米高的三层炮楼,是整个集中营的制高点,炮楼内有探照灯和许多轻重武器,火力可以覆盖整个集中营。
集中营只有一个通向外面的大门,在日军营房东院,由日军把守。集中营与外界唯一的通道就是小东街北巷,日军站岗的集中营大门向南五十多米,才是小东街北巷入口,“工程队”木牌子就挂在小东街北巷的路口。
不久,在新来的战俘里,赵云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倪保田。倪保田也为见到赵云发而高兴,原来他在临汾狱中听说赵云发被关到了太原战俘集中营,在去找卞玉禾闹掰后,主动向日军自首,要求到太原战俘集中营做苦工。为此,赵云发很是感动,但他们更多时间只能用眼神交流。后来,赵云发从倪保田口中得知金猊儿竟然和卞玉禾有苟且之事,十分吃惊。但他并不怨恨她,他相信她不会背弃他,毕竟他们一起走过许多艰难的日子,她一定是被迫或者其他原因才让她选择了和卞玉禾在一起。只要她们母子安全,他甚至觉得金猊儿委身于卞玉禾也不是一件坏事,甚至还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听说倪保田教训了金猊儿,破了她的相,他不便责怪倪保田。但身在集中营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他心里却很是挂念金猊儿,还有儿子赵端,不知母子俩现在怎样?不知自己是否能活着出去和他们团聚。
逃跑的机会在集中营很渺茫,但机会还是来了。不久,他们被日军送上火车运往东北。赵云发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逃跑机会了。在火车上,他和倪保田一直暗中寻找逃跑的机会,但日军看守依旧很严,两人不敢鲁莽行事,只能继续等待机会。列车开了两天两夜,在车厢门口看守的两个日本兵也不像先前那样警惕,路途的疲劳让他们放松下来。所有战俘的一条胳膊被一条长绳捆着,簇拥在黑暗狭小的车厢里,赵奔和倪保田已经把手上的绳索,靠在车厢铁皮上磨的就剩一点。
半夜,列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乘着车门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赵云发看到两个日本兵背对着他们,他和倪保田绷开了最后一缕绳索,一人扑向一个日本兵,只听咔嚓一声,便扭断了他们的脖子,两个看押的日本兵被干掉了。
两人抢了日本兵的步枪和匕首,便从列车车门留着的半尺宽的空档距离中跳了下去,后面的俘虏也不断的跟着往车下跳。两人一路向远方的黑蔌蔌的树林跑去,赵云发激动地想到:经过大半年的黑暗炼狱,老子总算重获光明、自由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