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关于道德经的理解,陆续整理中

  有了核武器还能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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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说下一次必须是人类扮演主角,人类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高。
  
  有了核武器还能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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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说下一次必须是人类扮演主角,人类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高。
  
  哈哈,曹操名言宁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听曹操的还是马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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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怎么选择了。
  曹操的魏国比秦始皇的秦朝还短,未等统一就灭亡了。司马代魏后,晋朝统一后连绵十数年八王之乱,然后就是五胡乱华。既然要负天下人,天下人又怎可能让你一直糊弄下去?
  
  周易不如道德经好读,而且基本套路与道德经不同,是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马甲对易经所知不多,不评价。
  

  《老子》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躁胜寒,静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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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弊,古文作衰落,疲惫 之义。
  如:
  今三分天下,益州疲弊。——诸葛亮《出师表》
  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汉·贾谊《过秦论》


  最大的成就看起来总是显得似乎尚有不足,所以它的作用总能保持常新而不疲敝衰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果成就显得完美无缺了,反而失去了更新的可能而沦为缺乏灵魂的僵死躯壳,作用也就衰竭了)。

  最大的充盈看起来总是显得似乎尚有空间,所以它充盈的作用能始终保持而不会穷尽。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如果一点空间不剩了,反而失去了继续充盈的条件什么也装不进去,因而也就无法继续发挥作用)。

  最大尺度的平直看上去似乎是弯曲的。
  (大地这么大,地平线够直了吧?放到最大看其实是个圆,是弯曲的。广义相对论的验证实验之一是远处的星光经过太阳时会走曲线,但其实它也可以说光走的仍是直线,只是时空本身被引力弯曲了,所以用平直时空观看起来像是走曲线而已。)

  最大的机巧看起来似乎是笨拙的。
  (《庄子·胠箧》: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芸芸众生自然天成,顺道而为、返朴归真便是人类真正最高层次的机巧,比之那些人为设计的精密机械,初看似乎显得笨拙。如今人类已经开始从基因层面解构世界,并企图用短短几年试验出来的东西取代数十亿年来演化产生的自然生态系统,而追求顺其自然返朴归真的生态文明看起来根本无力抗拒。然而什么才是真正的聪明?在如今日益污染、战争、掠夺的世界里,人类文明正在日益加速自身走向毁灭的脚步,当危险浮现出来时,返朴归真的生态文明又重新显露出先见之明)。

  最大层面的辩论者看起来却似乎不善言语。
  (语言和逻辑本身内在的局限性,在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解析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在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真理的人看来,老子无疑是在说胡话,既不合逻辑听不懂,又没有给出清楚的定义不知所云。这种印象是最大层面的"辩"所不可避免的。作为现代物理学基石的相对论和量子论在直观印象上也曾遭遇过类似的问题。所以老子曰:希言自然。又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躁动冲破严寒的冰封,宁静治愈燃烧的狂热。
  清静无为顺其自然才是天下正道。
  (这两句前面曾在聊魔兽争霸剧情时部分引述过。寒热乃是极限的两端,譬如魔兽争霸中的冰封王座和燃烧军团。清静既不是要追求严寒企图封冻一切生命的躁动,也不是要追求狂热不惜将整个世界燃烧。譬如当年淳朴婴儿张无忌诞生的躁动打破了冰火岛的严寒,日后他在光明顶上的冷静则化解了一番烈焰燃烧中同归于尽的劫难。两个极端之间留有余地的守中,我们称为清静。清静乃是天下正道,所以能锉锐解纷,使天下归心。)
  前面关于殖民体系意识形态及其反思的分析中曾经提到过,老子的道德经是建立在对周礼殖民体系的反思基础上的。
  周易作为周礼体系的起点,除了作为借鉴的思路以外,其本身也是道德经反思的对象之一。实际上周易的体系模式倒比较与辩证法合拍,与道德经的基础是不同的。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道德经和神仙家、阴阳五行家不是一路的。
  道德经不谈白日飞升,不谈五行生克。
  把这些拼凑到一起去甚至把老子本人认作神仙,这是后世神仙家、方士、阴阳家以及后面的董仲舒、张天师等等出于各自的目的所为。虽然他们都借用了道德经的一些思想,但与道德经的内部基本架构存在明显的冲突。

  至于说神仙家和科学是一路的,那就更是生拉硬套了。

  <道德经>云: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这是否认决定论的绝对时空观,当然也就排斥占卦算命式的预测。
  《庄子》云:“鬼者,归也。” “生为徭役,死为休息。”
  又云:“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
  这是反对追求绝对化的长生不老,更谈不上升仙了。

  炼丹服药追求白日飞升的神仙家,占卦算命的阴阳家、五行家,与道家在基本思想架构上显然是冲突的。
  老死不相往来,在老子无为而治的指导思想前提下,并不是所谓的闭关锁国(否则就是刻意地"有为"了),而是一种达到了人与家园和谐共处的理想状态,所以各地的人们守护着自己的家园,并不需要像候鸟似的飞来飞去还搞出春运之类的难题来。
  各个聚居地的人在自己的家园里安居乐业,并没有这山看着那山高而迁徙到别人那里的意愿,也没有生计所迫颠沛流离跑到别人那里讨生活的压力,更没有一地被杀光后另一地的人们被政府强制迁徙过来填空的悲剧(在清朝这叫移湖广填四川,在美洲这叫屠杀印第安人并贩奴充当劳动力),当然,天朝以利益为动力的阿凡达式的强制拆迁也不存在。
  这句话用在现在的社会,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问问房奴海藻海萍们去,问问候鸟民工去,问问流离失所的拆迁户去,问问埋骨地下的无数印第安人和黑奴们的先祖们去。这个社会病了,发展并不能治愈它的狂躁症,相反常常正是病因之一。


  “老死不相往来”,可以简单解释为人民生活安定,所以到老死也不想迁徙到别的自治区(当时的"国"实际上是封国,中央政府下面的自治区,可以类比美国的State)。
  《说文解字》中“往来”就是“迁徙”的意思。而非今译“直至老死也不相互来往”之曲解。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引用老子的话:“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要“至老死不相往来”?因为先有“至治之极”的前提。至治之极,是描写社会和谐自然,无为之治的境界。比邻的自治区,边界相接,彼此都可以一望而见,连鸡鸣狗吠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各国的老百姓,都能够吃得好,穿得好,社会风气安定,对自己的事业、职业,都很满意,各人安守本分。生活在这样安定快乐的社会中,人人都很满足,终此一生,都不会去羡慕别人,当然更不必为了生存,离乡背井去外地谋生。 
  例如《史记·五帝本纪》:“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 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

  这详细描绘了黄帝时期半游牧民族式的殖民统治模式,需要不断地讨逆来维持和扩张帝国的统治,对应的则是被殖民部落的流离失所和殖民者的"未尝宁居"。这样的"迁徙往来",当然不是老子和谐社会的理想状态。

  《汉书》:“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地方自治,和平共处,社会文化多彩多样,人民安居乐业,这样的理想过时了吗?马甲觉得没有,倒是很有预见性。


  如要跟现代社会类比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到很多例子。

  “小国寡民”与幸福
  2011年06月01日 08:36:22  来源: 光明日报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华尔街日报》、《日本经济新闻》的消息,经合组织日前对该组织34个成员国进行了11个大类的综合指标调查,仅就“对生活感到幸福”这一项指数而言,北欧国家的排名整体靠前——90%的丹麦民众对生活感到满意,86%的芬兰民众对生活满意,挪威、瑞士等北欧小国都排在前五。
  如此看来,似乎面积小人口少的国家最容易感到幸福。

  有意思的是,我们前面多次提到的的量子物理大本营,著名的哥本哈根学派,正是孕育于丹麦这个弹丸小国。

  当然,可以想见的是,上述国家都是非移民国家。
  恰恰相反,道德经本身正是人性向往自然和谐的体现。人性喜欢冰封王座还是燃烧军团?那是执迷不悟到极点而丧失人性的体现,是病态,并非人性本身。
  走极端本身并不是人的天性,而是人对天性的歪曲。主张存天理灭人欲的是程朱理学,不是道德经。
  
  并不是人为迁徙(强拆、贩奴、殖民)或反对迁徙(闭关锁国,片板不得下海)。不管哪种都是典型的"有为"。不符合道德经的宗旨。

  小国寡民是一种地方自治、多种文明习俗共存但互不侵袭殖民的和谐社会状态的描述,并不是一种具体的"有为"的政策。

  请仔细读读前面史记和汉书中关于黄帝时代以来迁徙往来的描述,以及人民对稳定家园的本能渴望。人类正如黑客帝国的史密斯所云,执迷于贪婪欲望,像病毒一样四处扩散,耗竭自己家园的资源,再扩散到新的地盘去掠夺别人的,于是便伴随着战争和屠杀。老子的理想社会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人与天,与地本是一体,在哪里不都一样,何必用地理来割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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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子心目中的理想状态并不是那种经常颠沛流离征服扩张的社会。如果真的在哪里都一样挺好的,不需要政府如何规定,大家安居乐业,自然会安土重迁。
  反过来,人为地禁止人口流动,或人为地杀一批移一批,那就是赤裸裸的"有为"了,为老子所不取。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和谐状态的描述,不是一种政府的"有为"的具体河蟹政策。
  正如把老百姓的嘴缝起来不让批评,和老百姓真的没有民怨是完全两个概念。

  《老子》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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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铁论·未通》:“戎马不足,牝马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

  天下有道的时候,奔走的战马被停下来用作拉粪肥田。天下无道的时候,公马都上战场消耗了还不够,怀孕的母马也被征用入伍,导致连战马都生在荒郊野外。
  灾祸没有比不懂得满足更大的了,过错没有比贪求占有取得更大的了。所以说懂得满足的满足,才是真正能够长久的满足。

  同样是马,有道之世散步田间地头悠然自得,无道之世却一出生就奔走喋血战场,连怀孕生子都得不到休养生息的机会。马既如此,人又有何不同?治世则安居乐业、怡然自得,乱世则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所以常有人道,宁为太平犬,休做乱世人。

  为什么不要和平安宁的幸福生活,却要攻伐侵掠自相残杀?老子说,灾祸莫过于不知满足的贪欲,过错莫过于贪图占有的掠夺。人不知足,则欲壑难填,必将加速自身生存家园的枯竭,只能侵入别的地盘去掠夺来暂时填补。但这只是暂时的满足,很快又将重复这个病毒般扩散的过程,又岂能长久呢?只有懂得满足的满足,才能与自己身处的家园达成自然平衡的状态,才是可以持久的满足。

  这一段与"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以及前面说到的"至治之极,... 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其实表达的是类似的意思。
  《老子》第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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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家门,可以知道天下。不看窗外,可以懂得天道。
  出门越远,所知的反而越少。
  所以得道之人,不通过实践而能得真知,不通过观看而能明理,不刻意加以设计控制而能成事。

  这段是"格物致知"的基于区分的认知路径所难以理解的。区分的认识路径最基本的前提是定义归类,最基本的方式是归纳法。然而这种把自身与外界割裂开来、基于对"客观"的观察而归纳出规律的路径是有自身局限的,它可以得出所谓"常识",却不能达到完整的认识,相反往往导向常识的偏见。正如罗素所云:一只被主人每日定时喂养的鸡,永远不会从他的经历中归纳出何时会被扭断脖子。在这条路径上单向地走下去,走得越远,所得的知识包含的偏见与局限就越多而庞杂,越容易陷入重重矛盾而迷失自我,对真知的领悟反而越少。真正的万物天理,正是抛开了经验常识的枷锁,才得以领悟的。
  演绎法和证伪的模式与归纳法和证实的模式相比,需要首先打破一切既有的框框(甚至包括常识本身),敢于提出违背常识的假设来演绎出自洽的理论系统。不论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是普朗克的量子论,都是基于思想实验的演绎法的产物,并不是从对日常生活的常识观察的经验归纳出来的,而是基于看似违背实践中常识的假设。其难以理解首先也正是因为基于反常识的假设之故。后来爱因斯坦与玻尔关于上帝是否掷骰子的辩论,也并不是首先基于实验数据,相反是通过一系列的思想实验和数学演算进行的。虽然其中一些思想实验很久之后找到了付诸实验验证的方式,但注意,理论是在试验前面出来的,并不是实验中归纳出来的。霍金研究宇宙的起源和未来,超弦理论探求万物的统一原理解释,都不是通过跑出屋门夜观星象的方式。
  老子深知观察-归纳-证实的格物致知式的认识路线内在的缺陷,所以提出了"玄之又玄"的互补式的认识论,主张得道之人要克服区分路径认知的局限,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超越常识的枷锁,悟得大道。
  打破常识枷锁的同时,也就解放了思想,抛弃了决定论的世界观,因而否定了掌握所谓"普适绝对客观真理"并企图以此设计和控制理想国的可能性。这一点可参见侏罗纪公园里提到过的以蝴蝶效应为例的混沌理论。由此导向的方法论显然就是抛弃绝对控制的幻想,顺其自然而能成事。试图加以绝对控制,最终难逃失控的命运。前面说"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便是此意。

  《老子》第四十八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无为而无不为。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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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经验而学习的格物致知,所知的常识内容越来越多。
  而在"玄之又玄"的互补认识论下的悟道,却令所学知识的"真理性"不断消解,于是自以为是的执见越来越少。
  消解到最后,最基础的绝对时空观、决定论和"客观实在"等顽固的常识桎梏也化为无形,因而否定了"掌握绝对客观真理并加以设计控制"的"有为"方式,最终归结到"顺其自然"的方法论。
  (侏罗纪公园里的混沌学博士和古生物学家都保持了对自然的敬畏和顺应态度,在商人眼里科学家们的这种态度似乎是不可理解的,但有道者在这方面的态度却出奇地一致)。
  不加以人为刻意的控制、顺应自然而不瞎折腾,则天下自然安居乐业,诸事顺遂无不在统御之中。
  所以说,要取得天下,就要保持顺应自然不瞎折腾,天下才会归心。如果靠搞事来作为取得天下的号召,则"为者败之",不能长久。这个教训不仅有秦朝、拿破仑、希特勒、日本法西斯等等非常极端的案例,那些把GDP增长当作"有为"之"事"并以此为统治合理性基础的经济体也不例外。靠"有事"取天下,一旦"事"败,则这样的统治模式也就丧失了基础,终至"执者失之"。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悟道的过程正是思想从常识的牢笼中解放出来的过程。
  Free your mind.


  知识越发达,人的问题往往越突出。

  而人的问题,其实往往源于人本身的执迷,而非科技的落后。

  游子离家而忘本,风筝升空而断线,飞得越远,堕落越深。

  所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老子》第四十九章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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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歙歙:无所偏执貌。 王弼注:“歙歙焉,心无所主也。”

  得道之人总是不把"自己"当作思想的中心,没有所谓的"自我意志",不从自己的意愿出发去决定好恶是非,也不以自己的意愿去强加于百姓的思想。反过来,得道之人总是融天下万民的意志作为自己的意志,这才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之道。
  善于顺道而为的人,我用顺道而为的方式对待他。行为不合于道的人,我一样用顺道而为的方式对待他。我并不是因为出于"自己的评判"才有选择地对某些人顺道而为。顺道而为的本身并不是一种交换的对价或有意施加影响的方式,而只是玄德的体现,所以称为德善。信守大道的人,我以信守大道的方式对待他,不信守大道的人,我一样以信守大道的方式对待他。信守大道的本身并不是一种交换的对价或有意施加影响的方式,而只是玄德的体现,所以称为德信。
  (遵道守德只是得道之人自然而然的行为方式,并不是为了达成什么交易,也不是为了按自己的意愿教化他人,否则就流于"有为"的窠臼了。如果有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立场,人们总是能够找出别人不遵道守德的行为来作为自己不遵道守德的借口。所以前面也说: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得道之人在天下,不偏不倚而没有以自我为中心的选择性立场,所以他的心没有边界的约束,能容得下天下万民的意志而复归混沌一体。
  普通百姓总是紧紧关注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因为他们都执着于"自我"的偏见,所以只知关注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得道之人却能超越"我执",回归到婴儿一般无我无执、赤子之心的状态。
  这一段,和前面"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表达的是类似的意思。

  有个成语叫以德报怨,原话是"大小多少,报怨以德",便是从老子的道德经这里出来的。后面我们很快会碰到。本章中的"德善德信"就是"以德报怨"的思想基础。怨生于双方的"我执",深仇大怨一开始由细小矛盾发端,重重积怨一开始由少数矛盾引起。大生于小,多生于少,怨是偏执逐步积累的产物。然而以德视之,无我无执,何怨之有?自然化于无形。所以"报怨以德",才是正道。

  儒家对此的思想明显有差异,孔子是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直"是什么呢?简单地说就是符合礼制的"亲亲、尊尊"。"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换言之,儒家的德和道德经的德不是一回事,它不仅不是无执无偏,相反是"偏对你好"的意思。跟我亲的、对我好的,我就有偏向地对你好,反过来就不对你好。目的是要强化圈子内部"你对我要比对别人好"的条件反射,是种"有为"的思路。
  举个例子,在大家熟悉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就是典型的"报怨以德"模式,颇得张三丰老道真传。而倚天全书背后的矛盾制造者成昆是"以怨报怨"的模式。灭绝师太则是"以直报怨"的模式。
  儒家的德,是以画圈圈为前提的,是基于"我执"的,所以很容易滑向强化执着、最后激化和复杂化矛盾的结果。
  对圈子外的排斥、对圈子内的团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不起不符合自己圈圈定义的人甚至不把其当人看。这样的"德",与道德经之"德"的基础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儒家之侠的顶峰如萧峰,最后陷于按自身标准属于不忠(身为契丹人而为南宋抓契丹王)不义(聚贤庄违誓杀死不少汉人)不仁(误杀意欲救父的爱人阿朱)不孝(生父母之仇养父母之仇皆不得报)的自相矛盾境地,结果执着于自身的思想矛盾无解,只好自杀了事。
  而像令狐冲、张无忌这些不看重圈圈的,就不会有这种思想矛盾。
  道德经后面还道: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这句常常被人曲解为"作战中对敌人不够重视"的意思。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则与"几丧吾宝"语意上难以对应。

  这里的"轻敌",其实和上面那章的意思近似,就是把圈圈外的人看得低人一等的意思。
  轻敌,不把圈外人当平等的人看,又岂能慈。
  因轻敌而大肆征伐,以扫灭外夷、封禅四方为愿,又岂能俭。
  轻敌而擅举刀兵,主动生事,意欲通过四处讨伐来强化中央的统治地位,这是汉武帝、王莽等"有为"的统治者喜欢做的,又岂能做到不敢为天下先。
  所以"轻敌"发展下去的结果几乎必定将导致丧失"慈、俭、不敢为天下先"这三宝。

  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倚天里的张三丰老道说得好:
  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画圈圈本身是区分认识路径的产物,圈圈的局限性是不可避免的,执着于圈圈的结果是终将导致不可化解的矛盾。这矛盾渐渐累积起来,终将导致积成大怨,不可收拾。
  一切以画圈圈为基础的,以推翻圈外为号召争取圈内自由的"有为"的主义,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推翻一个Matrix的同时,也就是建立另一个同样严酷的Matrix的过程。而当这个新的Matrix走到极致时,自身也就成为下一个"有为"主义的祭品。

  基于"有为"的自由主义者,将终结于另一种形式的奴役。正如某主义所主张的解放全人类、输出革命的“积极自由”,其内在逻辑却天生地具有最终“发展”成为“反自由”的基因。

  所以说,取天下常以无事。"有事"越烈,终结越快。无为而治,才能长久。

  从停止中央系统动辄得咎的严刑苛法、无休止的聚敛掠夺、宫殿陵墓建设和对外征战攻伐方面看,是"为无为","复众人之所过"。比如约法三章,破城入关而"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
  从个人自己争夺天下称王称霸上看,是有为。比如大楚兴陈胜王的狐狸叫,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烧光抢关光衣锦还乡炫耀威势的诱惑。
  有为还是无为,正如所谓正邪两派,实难截然区分确定。说到底,只在一念之间。
  
  消极的自由需要积极地争取,但要时刻警惕争取的行为本身成为被积极的自由
  所利用的工具,避免陷入路径依赖而成为新的奴役的缔造者。这样才是不离于道。道家的无为而治并不是简单地什么都不做,而是顺其自然不执着。

  故曰: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前面打错一个字,
  通行本是“作焉而不辞”,取万物该当兴起时不去刻意阻止和回避之意。
  
  有为和无为,代表着积极自由(liberty to sth.)和消极自由(liberty from sth.)
  黑客帝国1里是以积极自由为基调的,但这一部里的叛徒塞弗对Zion的“解放全人类”大业提出的质疑,已经体现了积极自由内含的逻辑矛盾。黑客帝国2则得出了“积极自由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这一颠覆性的结论。黑客帝国3的结局,揭示:和平是以消极自由而非积极自由为基础的。
  
  高二时读过同为温州老乡的南怀瑾先生的<论语别裁>,获益不少,由此入门儒学可谓马甲国学探索的起点。而大学毕业经历一番由理入文的游学之后,意外地由中而西又由西复中,回归到国学的另一面:道家与禅宗。
  然而对南先生的<老子他说>,却略感滞涩,不少地方明显受到了以儒解道思维的影响而导致内部矛盾较多。本帖行文至今,自觉已初具将道德经八十一章以自洽体系解读通畅的信心。故拟借本帖翻译道德经的名义,作为自己国学观点的整理和综述,切磋一二。
  求学悟道无先后,谨以本帖谢南师。
  希言自然。
  言语只能指出不同的门在哪里,走哪扇门是人的选择。
  思想始于假设,知识始于偏见。如果我们眼中不能容他人之过,到处言人之非而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无疑又成了灌输另一种形式的积极自由。如果别人自己认为Matrix更好,我们是否应该强行把他拔出来放进Zion?如果这样,Zion和Matrix不过是不同形式的控制而已。

  《史记?孔子世家》中孔子见老子,临别,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即是此意。




  
  《老子》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 死地,亦十有三。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 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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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离了顺道而为得享天年的养生正道,就钻进了执着纠结不得善终的死胡同。
  (俗话说得好,阳光大道你不走,歪门邪路你闯进来。老子后面也有类似的感叹: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顺道养生的方式很多,笼统说有十三类。背道败亡的方式也很多,也有十三类。人们放着顺道养生的阳光大道不走,偏偏钻进背道败亡的歪门邪路把自己置于绝境的方式,说起来也一样多,也有十三类。
  (很多注解把十有三解为"十分之三",马甲以为与古文语法不符。这种"几有几"古代表示的是十进制的十位数及其尾数,比如<尚书>"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是指周文王建国后的第十三年,武王拜访箕子,未见过表示分数的。所以这里的生之徒(柔弱)、死之徒(刚强)十有三,也就是指代柔弱与刚强的形式种类。柔弱的形式有多少种,反过来刚强的形式也就有多少种,而相应地,人们执迷不悟、放着生路不走却自蹈死路的方式就也有多少种。这"十三种"具体有哪些呢呢?道德经没有说,详见孙子兵法。我们知道兵家最有名的孙子兵法就深受道家影响,是道家在兵法方面的演绎,孙子兵开篇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并把分十三篇详述兵法,这正应了道德经中"生死之徒十有三"之数。)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们往往陷于"我执"而一味贵生惧死,结果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地求生,反而加速了自身的灭亡。
  (后面还会提到"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老子认为,"贵生恶死"虽是人之常情,但偏执于一端而把"维持自己的无限生存"作为至高目的,却是违逆大道,很不明智的,不但不能长生不老,反而自速其死。<庄子>亦不执着于"贵生",认为"齐死生","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意思类同。)

  听说那善于顺道养生之人,走路不遭遇犀牛猛虎,进入战乱纷争之地而不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犀牛没有地方去顶他,猛虎没有地方去抓他,兵刃没有地方去砍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善于顺道养生的人不会自蹈死地。
  (很多人不理解这句的意思,以为这是在说什么神仙神迹。其实巴菲特就说过:我们不必屠杀飞龙,只要避开它们就能做得很好。他身为投资人而不卷入华尔街的投机厮杀,安心走投资之道,遂成一代股神。但他其实并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顺道而行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神迹可言。那善于顺道养生之人也是一样,他无我无执、无为无争,信守大道而不钻进深山老林去谋取犀牛角和老虎皮,经过战场也不穿上盔甲挥舞利剑去杀人争功。他的行止就像清清流水一样自然谦逊,所以不会招惹于野兽,也不会结仇于他人,则他自己也就处于不败之地。正如前文云: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前面说到孙子兵法十三篇的结构系出本章,以为辅证。但关于这"十三"的数字来源,众说纷纭。韩非子解以"四肢九窍合计十三,全则生,损则死",有一定参考价值。
  不过这个具体细节问题,对于我们的翻译和本章精神而言并无实质影响。故不进一步展开。
  军就是军队,引申为军队所在的场所、沙场阵地。

  如: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唐·高适《燕歌行》这里的军就是战场之意。
  军字,金文字形从车,从勹(包裹)。表示用车子打包围圈的意思。老子的时代,打仗主要靠车战,驻扎时用战车围起来形成营垒。所以"军"本身具有战阵、驻地的空间含义。
  顺便说说另一项常见的误解,即所谓愚民政策。
  我们通常语意中的愚民政策,其本质是统治者自作聪明去愚弄忽悠人民,这实际上仍是以智治国、与民斗智,只不过是出于拉大"智"的水平差距这个目的,把民的"智"降下去。这样的治理是国家的祸害,所以以智治国,国之贼。
  由此可见,通常语境下的所谓愚民政策,与老子的思想是对立的,通常语境下愚民政策常干的那些焚书坑儒、个人崇拜、神仙方术的东西,与道德经是背道而驰的。历史上,道家思想主导的文景之治是大一统下少有的思想言论自由的时期。
  相反倒是汉武帝独尊儒术设腹诽罪和秦始皇法家治国焚书坑儒,以及咱那十年等等,才真正搞的是所谓的愚民政策。
  所以关键是要理解老子的愚的含义。道德经里的愚是相对于“知愈盛而道愈衰”的。“为学日增,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这是说如何化解知识局限性的负面影响。知识越多执着越多,需要道来化解。正如张无忌学太极剑,学完还要把招式忘尽,才能不受招式所限而真正悟道。所以不刻意教化而使民自悟返朴归真之道,大智若愚是也。
  圣人虚怀若谷而不自以为是,不自命掌握了宇宙真理而拿出来当幌子企图控制一切,也不鼓励任何人拿这样的招牌出来忽悠人。于是在这样质朴自由的大环境下,才有真正的盛世。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中国人自称龙的传人,龙正是各部落图腾互补的综合产物,代表一种寓万物于一身而变化万端不执于相的思维模式,即道家的思维模式。史记写孔子见老子后,评价即为:其犹龙也。所以中华民族作为龙的传人,根本上说是道的传人。道家精神是中华文明的根基,儒法不过是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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