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共和国独立之后,得以飞速发展,其中占据主体地位的荷兰,更是以高度发达的造船和航海业,让他们成为了17世纪的“海上马车夫”。在最鼎盛时期,荷兰的海军舰艇数量几乎2倍于英法两国海军舰艇数之和,其海军实力堪称当世最强。
试想一下,仅仅是一个从西班牙独立出来的国家,都有如此巨大的潜力,当时的英格兰要想和西班牙在海上争霸,要面临多大的压力?英格兰最终能取得成功,又有多么的不容易?伊丽莎白女王能带领英格兰实现这一壮举,又是多大的功绩?
后世的英国人把伊丽莎白时代称之为“英国的黄金时代”,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下面我们来继续回顾这段历史。
菲利普二世为了维护自身统治,血腥镇压尼德兰独立革命,打仗当然需要钱,所以在1568年11月的时候,才会有五艘西班牙船只运输着大量金银财宝前往尼德兰,准备以此来作为西班牙士兵的军饷。
然而不幸的是,这支西班牙舰队在大海上遇到了法国海盗船。
大航海时代的欧洲各国就是这样,要么你抢我,要么我抢你,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西班牙舰队发现自己打不过这群法国海盗,只能选择跑路,结果这一跑就跑到了英格兰的港口那里。
当时驻英国的西班牙大使立即向伊丽莎白女王提出申请,要求女王陛下保护这批货物,而伊丽莎白一开始的时候,对此也表示同意了。
本来事情要是这么一直安然无恙地发展下去,那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这支西班牙运输舰队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家的军舰在西印度群岛把霍金斯的舰队痛打了一顿,然后这个消息又传到了伊丽莎白耳里,而他们现在又刚好停靠在英格兰的港口……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过了法国人,没躲过英国人。这日子太难了,简直没法过了。
1568年12月,一群全副武装的英格兰士兵,登上了西班牙人的船只。
西班牙人一看,怎么有这么多英国人?船长赶紧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呀?”
英格兰士兵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把你们的货物都拿出来!”
船长更加不解了:“为什么要把货都拿出来?”
英格兰士兵拔出了刀,说:“我不想跟你解释这么多,识相的就把货物都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很难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西班牙船长顿时急了,说:“你们这是公然抢劫,是犯罪!你们的女王陛下明明答应要保护这批货物的,怎么可以由你们这样乱来?”
英格兰士兵冷笑一声,说:“对啊!女王陛下确实说要保护这批货物啊!我们现在怀疑你们的船不安全,需要把这批货搬到我们英格兰的领地进行保护,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你们……”西班牙船长急火攻心,他捂着胸口,差点晕倒在地,说,“你们真是太卑鄙了!哪有这样保护的!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哼!要说卑鄙无耻,你们西班牙人更卑鄙无耻!”英格兰士兵的脾气也上来了,怒道,“你们公然袭击我们的霍金斯船长,击沉了他的舰队,我们现在只不过是讨回点儿本钱而已!这事儿都是你们西班牙人自己闹出来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
西班牙船长这下总算明白了,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而他又是为何受到如此待遇。
西班牙船长感觉自己真傻,真的。他光知道要躲避法兰西海盗,他没料到还要躲避英格兰官兵;他光知道接受别人的保护,要交保护费,他没料到居然要交这么贵的保护费。一船船的金银财宝,全部都被别人搬空了,把他拿去卖了也赔不起,这可叫人怎么办呀!
“我太难了!”西班牙船长只能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西班牙军饷被“保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班牙驻英大使耳里。驻英大使一听,这还得了!连我们的军饷都被你扣下来了,你想干嘛?万一我们打仗打输了,你来承担责任吗?你这样做,和公然向我们开战有什么区别?
西班牙驻英大使当即写了两封信,把事情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分别寄给菲利普二世国王,以及当时在尼德兰地区负责镇压起义的阿尔法公爵。除了写清楚情况之外,他还在信中建议,既然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请菲利普二世和阿尔法公爵分别没收英格兰在西班牙和尼德兰地区的所有资产。
菲利普二世一看,好你个伊丽莎白,你胆儿肥了啊!我叫你们英格兰人不要出海远航,不要和我们西班牙人抢生意,结果你不听,还要派海盗霍金斯出海;我叫人痛打霍金斯,你非但不接受教训,反而怀恨在心,居然敢扣押我的黄金!
我西班牙堂堂世界霸主,四海之王,岂是你小小一个英格兰可以挑衅的!不把你打得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菲利普二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他就把英格兰人在西班牙投资的所有产业都扣下来了。
至于另一边的阿尔法公爵也很生气啊,我在尼德兰累死累活地打仗,结果你英格兰把我的军饷给没收了,士兵们领不到工资,撂挑子不干了,那我岂不是要被尼德兰人给打死?你这哪里是要我的钱,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啊!
得,没说的了,我也只能把你英格兰人在尼德兰的产业全部没收了,以此来作为我的军饷了。
西班牙人没收英格兰资产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英格兰。伊丽莎白女王一听,好哇,看来你们是要彻底和我翻脸啦!我英格兰在你西班牙那边有资产,难道你西班牙在我英格兰这边就没有资产?既然要玩相互没收,那就一起来玩呗,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结果现在又轮到西班牙人的资产被英格兰人没收了,伊丽莎白还更进一步,把西班牙驻英大使也软禁起来了。再后来,菲利普二世有样学样,导致英格兰驻西班牙大使也被关起来了。
这一次相互扣押行动,真是闹得花样百出,让吃瓜群众叹为观止,纷纷表示“活久见”。
仔细想想该事件的整个过程,谁赚了,谁又亏了?
严格来说,谁也没赚,谁也没亏,又或者说两者都亏了。英格兰人失去了霍金斯的远洋舰队,西班牙人失去了尼德兰军队的军饷;英格兰人扣押了西班牙人的资产,西班牙人也扣押了英格兰人的资产。
这一波完全就是一换一,损人不利己,除了相互恶心对方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总结一下这段历史,就是一个流氓国家对另一个流氓国家耍流氓,然后另一个流氓国家不服气,也要跟着耍流氓,结果大家都丢了面子失了里子,现场气氛十分尴尬。
两个流氓国家互相耍完流氓之后,以往的“表面兄弟”关系也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了,彻底撕破了脸,进入了敌对状态。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到了1569年1月,两个刚刚经历完奇幻漂流的海盗,分别驾驶着两艘破船,缓缓驶入了英格兰的港口……
第四十七章 磨刀霍霍向西班牙
数日之后,英格兰王宫会议室,伊丽莎白及其手下文武百官齐聚一堂。
经过几天时间休息,霍金斯和德雷克这对难兄难弟都恢复了精气神,不再是细弱状态,显得生龙活虎,除了脸颊被晒得特别黑之外,他们看起来跟其他人并无二致。
霍金斯和德雷克向女王陛下致敬,伊丽莎白微微颔首还礼,道:“两位爱卿辛苦了。”
霍金斯站直了身子,道:“为女王服务!”
德雷克道:“俺也一样!”
伊丽莎白道:“几个月前,朕惊闻英格兰舰队遭遇西班牙人袭击,两位爱卿生死不知,着实令人焦急。幸亏上帝保佑,爱卿有惊无险,平安归来,朕也就放心了。本想马上就召你们入宫,但考虑到你们一路奔波劳顿,需要好好休息,所以也就没有急着见你们。”
霍金斯道:“多谢陛下关心!霍金斯没齿难忘,定当肝脑涂地,为女王分忧!”
德雷克道:“俺也一样!”
伊丽莎白道:“如今爱卿既然已经休息完毕,朕心忧国事,特此召见,急需爱卿为朕答疑解惑,指明方向。”
霍金斯道:“陛下但有差遣,尽管说来便是!霍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德雷克道:“俺也一样!”
伊丽莎白道:“不知爱卿此次航行,具体有何遭遇?他人口中所说,毕竟不尽不全,还请爱卿说来听听。”
霍金斯和德雷克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此时此刻,这对难兄难弟再度回忆起了,那一天被西班牙人所支配的恐怖。
只听得霍金斯哭诉道:“好惨啊,陛下!这一次航行,我认为可以用三句话总结: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我们一出门就遇到暴风雨,去非洲抓黑奴也很不顺利,然后到美洲卖黑奴也很难,好不容易卖完黑奴想回家了,又遇到暴风雨!我们几船人躲过了暴风雨,正想好好休息,结果西班牙人又来了!陛下,你知不知道西班牙人有多凶残?当时十几艘船围着我们啊,连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就开打!结果连女王陛下的‘耶稣’号都被他们打沉了!这简直就是目无女王,目无上帝啊!可怜我英格兰大好男儿,就这样死在了西班牙人的炮火之下!要不是我跑得快,连我这条老命也要丢在那儿了!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啊陛下!呜呜呜……”
德雷克道:“俺也一样!”
伊丽莎白怒道:“西班牙人夺我船只,杀我船员,这笔账我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算一算!我今天之所以要召开这个会议,就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到底应该怎么对付西班牙!你们若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
霍金斯道:“西班牙人家大业大,堪称海上霸主,要想对付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英格兰目前还没有本事跟他们硬碰硬,不可能和他们开展全面作战,只能打小规模游击。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从我个人的专业角度来说,要想打赢海战,关键在于海船,如果没有好的船只作为后盾,再好的航海术、海战术也无从发挥!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拿树枝,另一个人却拿着砍刀,再能打也打不过呀!”
伊丽莎白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海船又该如何建造呢?”
霍金斯道:“关于海船建造,我心中早有腹稿。我认为英格兰现如今的海船建造标准极其落后,难以顺应时代发展,根本无法满足海战的基本要求。所以,要想和西班牙人在海上争霸,我国的海军和海船建设一定要全面深化改革,务必要执行新思想、新标准、新要求,然后立足新起点、描绘新蓝图,最终才能够踏上新征程、实现新目标!”
伊丽莎白听得悠然神往,道:“既然霍爱卿早已胸有成竹,那我就干脆把建设海军的重任交给你吧!”
霍金斯肃然道:“定不负陛下重托!”
伊丽莎白下完这个重大决定之后,她看了一眼德雷克,道:“不知这位德爱卿今日入宫,除了说‘俺也一样’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的?”
德雷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女王陛下,我家三代贫农,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是第一次入宫觐见女王,心里面有些激动,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所以霍老哥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希望陛下不要介意。”
伊丽莎白道:“不介意,不介意!霍爱卿今日带你入宫,想必有他的理由,他刚才已经说过很多了,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
德雷克道:“在下不才,在航海、海战方面有几分本事。那一日,西班牙虽然人多势众,但我也依然能带领一艘船逃出生天,他们根本就拦不住我。不是我吹牛,要不是我们的船队之前遇上了风暴,又被西班牙人偷袭,我根本就不怕他们!假如大家状态十足,摆明车马干一场,就算以少敌多,我也有信心取得胜利!”
伊丽莎白惊道:“德爱卿竟有如此本事?”
霍金斯道:“对,没错,我可以作证!德雷克的航海术不在我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当日若非德雷克从旁协助,我也很难逃离西班牙人的追击!恳请陛下重用此人!”
伊丽莎白道:“德爱卿现居何职?”
德雷克道:“一介布衣,并无官职。”
伊丽莎白道:“德爱卿可愿为官?”
德雷克道:“寸功未立,岂可为官!草民恳请陛下恩准,让我率领一支船队,对西班牙人开展游击战!英西不两立,我堂堂大英帝国,怎能在海上被西班牙人欺压!数月之前被袭击之仇,我一定要报,以慰死去船员的在天之灵!”
伊丽莎白道:“好!既然德爱卿有如此血性,我就赐你舰队一支,让你在大海上闹他个天翻地覆吧!”
德雷克喜道:“谢主隆恩!”
众人的商议有了结果,确定了今后一段时间的行动方针,这个会议便宣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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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时间里,霍金斯与德雷克二人通力协作,分别以海军和海盗的身份,不断建设英格兰、深入打击西班牙,取得了良好成效。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我们暂且把它放到后面再讲,现在主要来看一下英格兰对西班牙使出的其它招数。
有一种说法,叫做“英国是欧洲的搅屎棍”。具体来说就是,英国对欧洲各国的外交政策是随时变动的,它一直提防欧洲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国家,一旦某个国家有成为霸主的苗头,它就会使出各种手段来削弱对方。
这种做法的原因是,英国孤悬海外,小国寡民,它无法做到统治欧洲,所以只能想尽办法不被欧洲统治。一旦某个国家成了欧洲霸主,统一了欧洲,或者占据了欧洲大陆绝大多数的地盘,那么这个国家就会进一步出兵海外,把不列颠群岛也纳入到它的版图之中。
显然英国不可能会是一个统一的欧洲的对手,为了让自己不被吞并,它只能想尽办法来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不断打击欧洲各个大国,使欧洲一直保持分裂状态。
千百年来,欧洲之所以无法得到统一,和英国的这种外交政策有很大关系。哪怕到了现代社会,欧洲各国意识到统一的重要性,最终成立欧盟,发行统一的欧元货币,英国也是以一种极不情愿的态度参与其中,与欧盟各国相互猜忌,吵着要“脱欧”吵了好多年,最后于2020年1月31日正式脱欧。
在欧洲各国战争史中,发生过无数次英法大战、英西大战、英荷大战、英德大战,英国人谁都不服,谁都要打,不打小国弱国,专打大国强国。在战争中谋求自身发展,在战争中谋求削弱敌国,既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今天笑嘻嘻,明天拿刀劈,后天再称兄道弟,大后天又誓不两立——这就是英国对欧洲各国外交政策的真实写照。
在玛丽都铎女王统治时期,英格兰联合西班牙,和法兰西干了一架,结果弄丢了加莱;到了伊丽莎白女王统治初期,英格兰联合苏格兰,又和法兰西干了一架,最终签订了《爱丁堡条约》,维护了伊丽莎白的统治地位;现在英格兰稳住了陆上形势,开始谋求向大海发展,又和西班牙翻脸干起架来。
所谓“干架”,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亲自动手。比如一个江湖大佬,平时穿得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里,墙上挂满了社会荣誉,有事根本不需要动手,脏活黑活自然会有人替他干;反倒是那些纹身抽烟戴墨镜和大金链子,平时动不动就光着个膀子爆粗动手的人,那不叫大佬,那叫傻逼。
伊丽莎白是不是大佬?是。她想削西班牙,有没有人帮?有。谁来做这件事?尼德兰人。
从宗教信仰上来说,英格兰和尼德兰都信仰新教,对信仰天主教的西班牙有天然的仇视;从现实利益上来说,过度强势的西班牙阻碍了英格兰和尼德兰发展的脚步;从战争手段上来说,扶持另一个国家的反对派,进而让这个国家陷入动荡,是一种低成本高效率的策略。
所以,在英格兰和西班牙正式翻脸的敌对期间,伊丽莎白为了削弱西班牙,采取了两大方针:在大海上,她给英格兰的海盗发放“私掠许可证”,大肆劫掠西班牙商船,打击其经济实力;在陆地上,她扶持尼德兰人造西班牙的反,一是派遣英军进入尼德兰,二是借款给尼德兰人,三是把一些英国港口开辟成尼德兰人的庇护所,允许尼德兰人来此避难。
英格兰和西班牙的翻脸期,也就是英格兰和尼德兰的蜜月期。但是我们必须要注意的是,伊丽莎白女王扶持尼德兰起义,不等于她本人喜欢民众起义,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言人,她对“起义”这种活动实际上是持反对态度的,如果在她的治下发生了民众起义,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镇压。
1582年,伊丽莎白女王曾给尼德兰掌握大权的安茹公爵写过 ,信中提到这样一句话:应当经常记住一切国家内的老百姓的本性。
从伊丽莎白女王的话语当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统治阶级和下层民众之间始终有一道隔阂,这是二者巨大的位阶差距所导致的。
遥想当初,苏格兰民众联合起来把斯图亚特女王关进监狱,伊丽莎白女王得知消息之后,马上派出使臣要求苏格兰人释放斯图亚特。
理由很简单,苏格兰民众今天能把斯图亚特女王关起来,英格兰民众明天就有可能有样学样,把伊丽莎白女王也关起来。伊丽莎白固然不喜欢斯图亚特,对她时刻提防,但在“维护女王自身权益”方面,两人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后来伊丽莎白亲自把斯图亚特关了起来,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女王关押女王,和普通民众没有任何关系,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至于伊丽莎白为什么要把斯图亚特关押将近20年之久,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想杀,而是因为她不能随便杀:一旦她开了这个先例,就会给人树立起“女王可以被砍头”的意识,会极大地影响女王的权威,对她的统治极其不利。
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影响的话,我相信伊丽莎白女王很乐意把斯图亚特关一辈子,一直关到她死。
仔细观察一下英西战争的时间线,在1588年,英格兰海军正式迎战西班牙无敌舰队;而就在1587年,伊丽莎白女王正式签署命令,决定将斯图亚特处死。
这个时间线很能说明问题。斯图亚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英西大战的前一年死了,就是因为伊丽莎白要防一手。在外患将至、大敌当前的时刻,任何内部动荡的可能性都要完全杜绝,伊丽莎白不想让斯图亚特配合西班牙人搞事,所以斯图亚特必须死。
帝王心术是很复杂的,尤其是那些能够坐稳江山的帝王,心思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在这一方面,伊丽莎白女王可谓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上一张图,今天讲一讲不列颠群岛的爱恨情仇
第四十八章 不列颠群岛的爱恨情仇
刚才说到伊丽莎白为了削弱西班牙,从宗教角度入手,扶持尼德兰的新教徒搞独立革命。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伊丽莎白拿西班牙的宗教信仰问题和地区独立问题大做文章,对于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而言,可就无法容忍了:你英格兰能挑拨我西班牙内乱,难道我西班牙就不能反过来挑拨你英格兰内乱?我承认西班牙内部有矛盾纠纷,难道你英格兰内部就是铁板一块?行,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
现在,轮到菲利普二世出招了。
事实上,对于英格兰的宗教信仰,菲利普二世一开始的时候是抱有一定幻想的。当初他和玛丽都铎女王联姻,进而把英格兰争取到了他身边,忽悠对方派兵和法兰西打仗,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后来伊丽莎白女王上位了,菲利普二世想要故技重施,也想和伊丽莎白联姻,并争取让信仰新教的伊丽莎白重新回到天主教的怀抱。
伊丽莎白女王一生求稳,从不轻易表态,在她和菲利普二世彻底翻脸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正式拒绝过菲利普二世的求婚,而是打太极说“我会好好考虑”,以此来稳住对方。
至于在宗教方面,她也从来没有流露出要和天主教彻底决裂的意图。在她登基之初所发布的第一份文件里,她对自己头衔的称呼是“英格兰女王……等等”。
一个人的头衔可以有很多,比如什么“董事长兼总经理”、“村委会书记兼村委会主任”之类的,只要你高兴,随便在名片上印多长一串头衔都行。
伊丽莎白的父亲和兄弟统治时期,他们印发官方文件时,除了“英格兰国王”的头衔之外,还会强调自己“英格兰教会最高首脑”的称号。
到了伊丽莎白时期,她把“教会首脑”的头衔省略成了“等等”,这个“等等”就很灵性了。她既不说自己“是”,也不说自己“不是”,所以在旁人眼里,她既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解释都行。
正因为这种模棱两可的称呼,才会让天主教对伊丽莎白抱有希望,认为她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既然可以争取,那就不能过于逼迫她,以免让她彻底走向天主教的对立面。所以在伊丽莎白统治初期,她的这种做法给她争取到了很多时间和空间,让她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机会。
但是不管伊丽莎白如何模糊自己的身份定位,她的新教信仰和英国教会首脑身份都是不变的。
这就好比有一个动物,外观像兔子,走路像兔子,生活习性像兔子,那么不管它说自己是猴子也好、鸭子也罢,它事实上就是一只兔子。
菲利普二世曾被伊丽莎白忽悠了很长时间,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不管是宗教也好婚姻也好,他都不可能把伊丽莎白争取到他这一边。既然如此,那也没啥好说的了,反正已经把桌子掀了,接下来就亮兵器干架吧!
作为一个坚定而狂热的天主教徒,菲利普二世对于新教极其憎恶,他大力支持国内的宗教裁判所,曾主导过多次镇压新教徒的行动,堪称天主教手中的最强武器。
菲利普二世如此维护天主教,天主教自然要投桃报李,因此在1571年,天主教皇宣布开除伊丽莎白女王的教籍,从此以后伊丽莎白将不再是上帝的羔羊,不再受到上帝的庇护,号召英格兰国内的天主教徒联合起来反对她。
伊丽莎白被天主教这么一搞,英格兰境内的那些新教徒就不服了:我大英帝国自有国情,自有国教,你天主教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女王指手画脚?你天主教信的是上帝,难道我新教信的就不是上帝?
英格兰人马上针锋相对,出台了作为英格兰教会官方教义的《三十九信条》,强调伊丽莎白女王在英格兰教会中的领袖地位不可动摇(内容详见本文第三十九章中关于“不吃鱼”的表述)。
英格兰人之所以能够如此神速地颁布《三十九信条》,是因为他们早有准备,于1563年就已经由新教教会审议通过了该《信条》的各项内容。但伊丽莎白女王一心求稳,迟迟不肯正式签字印发,直到现在天主教彻底跟她翻脸了,她才批准了《三十九信条》。
不得不说,伊丽莎白这个人实在太稳了,一个“稳”字贯彻了她一生。但也唯有如此,她的江山才能坐得稳。
比起那位隔三岔五就要跳出来大闹一场的斯图亚特,伊丽莎白真是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
说起斯图亚特,此刻的她正被伊丽莎白关得死死的,静静享受她的牢狱之灾。
斯图亚特渴望自由,渴望重新掌权,有一天她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西班牙的密信,信中这样写道:
亲爱的玛丽·斯图亚特女王:
我是天主教的维护者、西班牙的国王、你最忠实的朋友,菲利普二世。
关于你被伊丽莎白关押的事情,我深表同情和愤怒。她作为一个异教徒,怎能如此对待上帝的子民?这简直就是不把上帝放在眼里!每一个具有虔诚信仰的天主教徒,都应该对这种行为予以强烈谴责、坚决抗议!
亲爱的玛丽,在这里,我要给你一个郑重的承诺:只要你还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天主教徒,只要你还有心恢复天主教在英伦半岛的荣光,那我就会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尽我所能来帮助你、支持你!
亲爱的玛丽,虽然你现在被关押了,但请你不要害怕。你要记得,天主教永远是你的最强后盾!除了天主教的西班牙,还有天主教的法兰西,这两个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都一心侍奉伟大的上帝,绝不容许任何异教徒搅风搅雨!
伊丽莎白这个异教徒,假若她识相,肯乖乖就范,那也就罢了;假若她不识相,意图和西班牙、法兰西决裂,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上帝不会宽恕她的罪孽和不忠,她必将被毁灭!
玛丽!这是一场信仰之战!绝不容许有任何形式的后退和让步!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等到我们取得最终胜利,你就是英伦之王!是上帝在不列颠群岛的代言人!
接下来,让我们共同努力,去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
菲利普二世
157x年x月x日
俗话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并不单只是英格兰的外交政策随时在变,西班牙的外交政策也随时在变。
别看菲利普二世现在表示要支持斯图亚特,但在数年之前的1565年,他曾对教皇和斯图亚特的使臣明确表示,绝不会支持她对英格兰王位的主张,并严禁任何法国军队开进不列颠。
原因很简单,当时的西班牙政策是“联英抗法”,法兰西作为斯图亚特的娘家,一旦斯图亚特成了英格兰女王,西班牙就要同时面对英格兰、苏格兰、法兰西三国的围攻,这叫菲利普二世怎么受得了?
再加上当时菲利普二世对联姻伊丽莎白还抱有希望,他怎么可能支持斯图亚特的政治诉求呢?
现在情况变了,菲利普二世和伊丽莎白翻脸了,既然大家要掏出刀子互捅,那当然要捅最要害的地方,这才是基本操作。
斯图亚特收到密信之后,自然要对此表示同意。事实上,在她被关押的十几年时间里,她从未和境内外的天主教势力中断过联系,一直在朝着伊丽莎白磨刀霍霍,想要将其取而代之。
然而一生求稳的伊丽莎白,怎么可能会让斯图亚特阴谋得逞?对于斯图亚特,她一向采取最高级别的严密防控,绝不给斯图亚特任何机会。
下面我们要请出伊丽莎白手下的头号特务,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
伊丽莎白一生之中,遇到过许多次暗杀行动,但之所以能毫发无损,全靠沃尔辛厄姆暗中保护。沃尔辛厄姆的间谍遍布整个欧洲,就连远在海峡对岸发生的事情都瞒不住他,身处英格兰本土的斯图亚特想要暗中搞事,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线呢?
沃尔辛厄姆手下有很多间谍人才,比如有一位仁兄,可以不留痕迹地拆开信件,窃取其中信息之后,再把信件恢复原样,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毛病;又比如一位仁兄,专业破译各种密码,别人看到密码信,只能看到一团乱麻,但密码在他眼里却犹如黑夜中的火光一般明亮。
菲利普二世想要联合斯图亚特推翻伊丽莎白的统治,这个计划很快就被沃尔辛厄姆所察觉,自然没有成功。
除了菲利普二世之外,还有许多人试图与斯图亚特取得联系,谋划着营救斯图亚特,袭击伊丽莎白。
为此,英格兰议会在1572年专门出台了一个《联合合约》,该合约明令禁止斯图亚特成为英格兰女王,同时,任何有可能通过行刺女王而从中获益的人,均不得继承英格兰王位。除斯图亚特本人要签字之外,英格兰议会还要求数千人在合约上签字,把英格兰社会各界高层人士都囊括其中。
到了1585年3月,在沃尔辛厄姆的推动下,英格兰议会又通过了《女王个人安全法案》,该法案针对所有觊觎王位者和阴谋暗杀女王者,一经发现,一律处死。
正因为有了这个法案,伊丽莎白最终签字处死斯图亚特,才有了法律意义上的依据。
当然,这个法案在教徒眼里,其实是很不合理的。因为有一句话叫做“君权神授”,既然是上帝将权柄赋予了君王,那么君王就受到上帝庇护,人世间的法律怎能公然挑战上帝的权威呢?
由此可见,当时的英格兰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宗教国家,但已经有了世俗化的倾向,为了维持伊丽莎白女王的统治,他们从不吝惜使用任何手段。
沃尔辛厄姆早就想要弄死斯图亚特了,只不过因为时机不成熟,不好下手。如今有了《女王个人安全法案》作为行动纲领,他很快就在斯图亚特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斯图亚特自寻死路。
这些年来,斯图亚特一直以为自己做事很机密,没有被人察觉,但这只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她和外界之间通讯的最主要手段是,把啤酒桶的木塞挖成空心,然后藏入密信,再把木塞密封好,尽量在外观方面显得天衣无缝。
不得不说,斯图亚特的狱中待遇确实还不错,哪怕被软禁了也能隔三岔五喝点儿小酒。只可惜她动了歪心思,把密信夹在啤酒桶中传递,这就给了沃尔辛厄姆一个扳倒她的机会。
沃尔辛厄姆明知道啤酒桶的秘密,但他从来不说。他只是冷眼看着一切,让手下毫无痕迹地拆开密信,抄录密信,再放好密信,最后破译密信。
斯图亚特和外界通讯的密码信,采用了编码的形式,用其他字符分别替代英文的26个字母,再用一些符号替代英文中的少数短语或人名。
要破译这样的密信,需要懂得密码学和统计学。据统计,在英文的26个字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母是e,最少的是z;用在词首最多的字母是s,最少的是x;而在日常用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10个单词依次排列是the、of、and、to、a、in、that、is、if、or。
按照这个思路来推演,并对照斯图亚特与外界联系的密码信,就可以知道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破译密码的工作很费脑,也很费时间,但只要破译一次,斯图亚特就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恰好沃尔辛厄姆手下就有这种破译密码的人才,所以她是注定要死的。
1586年,沃尔辛厄姆的谍报系统获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一个名叫安东尼·巴宾顿的人写信给斯图亚特,说他和他的伙伴准备营救斯图亚特,并刺杀伊丽莎白。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斯图亚特给巴宾顿写了一封回信,表示同意该项计划。
老谋深算的沃尔辛厄姆,看到斯图亚特的回信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猎人捕获猎物时的笑容——他现在要干掉斯图亚特,哪怕君权神授,哪怕上帝庇护,也保不住她!
当然,在干掉斯图亚特之前,首先要干掉她的党羽。所以沃尔辛厄姆马上派遣了一支特工小分队,把巴宾顿和他的同党全部逮捕,在1586年9月,将他们全部处决。
到了10月,英格兰根据《女王个人安全法案》,成立了一个审判委员会,共有36名委员,专门审判苏格兰玛丽一世。
沃尔辛厄姆作为英格兰间谍机构首领、同时也是审判委员会委员之一,在庭审时扮演了最主要的角色。他拿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收集到的情报和证据,一件一件地摆在斯图亚特面前,要求斯图亚特伏法认罪。
面对沃尔辛厄姆的指控,斯图亚特矢口否认,她声称:“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诡计,是为了陷我于不义而伪造的证据,我知道你想杀我,所以才栽赃陷害我,但我从来没有犯下过任何罪行,又怎么可能认罪呢?”
沃尔辛厄姆反驳道:“上帝作证,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问心无愧,没有采取任何不当手段,严格遵守了内政大臣的本分。我可以向上帝起誓,我现在所列出的一切证据都是客观真实存在的,不存在任何编造、篡改、涂抹的情况。玛丽·斯图亚特,我今天要在上帝面前指控你的罪行:你意图谋害伊丽莎白女王,证据充分、确凿,没有任何狡辩、否认的余地,就算是最仁慈的主也不会宽恕你,你死后一定会被打入地狱,与魔鬼为邻!”
斯图亚特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异教徒,没有资格口称上帝!”
“你在我眼中,亦是异教徒!”沃尔辛厄姆将手放在《圣经》上,说,“上帝是不会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你认不认罪,我们今天都一定会判你有罪!”
斯图亚特当然不服,但她有什么办法?结果她就被审判委员会宣判有罪,到了1587年2月,伊丽莎白女王在她的《死刑判决书》上面签了字,将她送上了断头台。
作为一个资深演员,伊丽莎白就算要杀斯图亚特,也要表演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她甚至不承认自己曾在《死刑判决书》上面签过字,说这一切都是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干的,为了做戏做全套,她还下令将负责执行斩首任务的官员关进了伦敦塔——当然,这位官员第二年就被放出来了。
没办法,欧洲确实没有过将女王斩首的先例,伊丽莎白不演不行啊。只有把黑锅甩给别人,才能保持自己清白无辜的形象,从古到今,那些上位者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第四十九章 不列颠群岛的爱恨情仇
上一章说到菲利普二世拿英格兰境内的天主教势力大做文章,那么在英格兰境外,有没有宗教牌可以打呢?
有的。
为了把这一段故事讲清楚,我们有必要把视线稍微扩大一点,不单只是看英格兰国土本身,而是放眼整个不列颠群岛,看一看曾发生在这个群岛上的爱恨情仇。
我们现代社会所说的“英国”,全称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英国的主体是英格兰,同时还包含了苏格兰、威尔士,以及北爱尔兰地区。
在前面的故事里,我们已经看到,英格兰和苏格兰之间曾经相爱相杀千百年,到了伊丽莎白女王于1603年驾崩之后,她将王位传给了斯图亚特女王之子,詹姆斯六世。
正因为伊丽莎白女王的这个举动,让英格兰和苏格兰两国有了一位共同的国王,从而实现了两国之间的融合。虽然现在苏格兰喜欢动不动就闹独立公投,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它作为英国一部分的事实。
至于威尔士地区,由于实力比较弱小,所以长期作为英格兰的附庸,根本没有资格像苏格兰那样,和英格兰打来打去。早在1301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就吞并了威尔士,并与威尔士人达成了一致协议,该协议规定:由一位出生在威尔士、讲威尔士语的英格兰王子管理威尔士。
从此以后,给英国国王的男性继承人冠以“威尔士亲王”的头衔逐渐相沿成习,“威尔士亲王”便成了英国王储的同义词。
现任威尔士亲王为查尔斯王子,是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儿子。他1958年获封,截止到2020年,他已经做了62年的王子,时间之长,堪称世界之最。
如今威尔士已经完全和英格兰融合,双方早已经成为一家人,威尔士人连闹独立的兴趣都没有。
说完了苏格兰、威尔士,接下来再把目光移到爱尔兰。
查尔斯王子拥有一位超长待机的母亲,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
自1155年起,时任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登基之后,就决定派兵攻打爱尔兰,经过十几年的战争,到了1171年,英格兰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们攻占了位于爱尔兰东部的首都都柏林,从此以后,将爱尔兰的部分地区纳入到英格兰的版图之中。
之所以要说“部分地区”,是因为英格兰当时实力有限,把爱尔兰东部攻占下来就很不容易了。至于爱尔兰西部地区,由于离英格兰距离相对较远,再加上当时交通不便,根本没有办法完成对爱尔兰全境的统治。
亨利二世好不容易把爱尔兰东部地区攻打下来,自然要想办法维持自己在爱尔兰的统治,于是就将一部分威尔士人迁徙到爱尔兰岛上,将爱尔兰的土地分封给威尔士贵族,让爱尔兰人给自己称臣纳贡,进而形成了一种并不算稳定的统治体系。
经过数百年后,到了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他信心爆棚,干脆自封为爱尔兰国王,并在爱尔兰设立议会、政府,通过政治体系改革,试图进一步加强对爱尔兰的统治。
正因为亨利八世成了爱尔兰的国王,所以他的女儿伊丽莎白即位之后,除了“英格兰女王”这个头衔之外,还有一个“爱尔兰女王”的头衔。
但是头衔归头衔,实际归实际,哪怕英格兰已经在名义上统治了爱尔兰数百年,两国之间依然未能融合在一起。
从经济上来说,英格兰一直对爱尔兰予取予求,让爱尔兰人饱受压榨,内心不满;从民族上来说,爱尔兰的主体民族是凯尔特人,英格兰的主体民族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数百年的统治并未实现民族融合;从文化上来说,英格兰和爱尔兰的语言文字尚未统一,一个说英语,一个说爱尔兰语,根本就谈不到一起去;从宗教上来说,英格兰经历亨利八世宗教改革之后,信仰新教,而爱尔兰并未进行宗教改革,依然信仰天主教。
两个国家之间,经济、民族、文化、宗教都有隔阂,再加上国土又不接壤,怎么融合得起来呢?
所以爱尔兰人隔三岔五就闹起义,反对英格兰的统治。对于现任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而言,爱尔兰问题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知不知道英格兰一直面临爱尔兰问题呢?他当然是知道的。
本来菲利普二世并不想拿爱尔兰来大做文章,但既然英格兰拿尼德兰来搞事,那他自然要以牙还牙,用爱尔兰来拖住英格兰的后腿。
就这样,在菲利普二世的推动和支持之下,爱尔兰局势变得比以往更加动荡不安,让伊丽莎白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应对爱尔兰问题。
在这一期间,伊丽莎白和菲利普二世所面临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在国际上,有敌人正朝着自己磨刀霍霍,需要时刻准备打一场外战;在本国内,总有臣民不服自己的统治,将国家拉入内战的泥沼。
相比之下,伊丽莎白的根基更弱一些,无论军事实力还是经济水平,国土面积还是人口总数,她所统治的英格兰都远远不如菲利普二世统治的西班牙,各项指标的差距都至少有数倍之多,尤其是在军事和经济层面,甚至差了足足一个数量级。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若他与伊丽莎白易地而处,那他根本不可能去挑战西班牙的霸权,取得最终的胜利。能守得住自己的基本盘,让英格兰不至于衰落下去,都能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至于将当时的世界霸主西班牙取而代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或许在梦里还有点机会。
但是,别人不敢想的事情,伊丽莎白敢想;她不仅敢想,她还敢做;她不仅要做,最后还要做成功。
在其他方面,伊丽莎白的根基或许会弱于菲利普二世,但在治国理政方面,她的水平绝对强于对方,“雄才大略”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就是英国有史以来的最强君王,不但前无古人,而且后无来者,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哪怕是放眼整个世界,伊丽莎白的执政能力也是绝对排得上号的,而且排名还很靠前。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开创得了英国的“黄金时代”,在后世的英国人对她永远铭记?
西班牙固然是当时整个欧洲的最强霸主,但此时的英格兰同样拥有有史以来的最强君王。唯有最强才能迎战最强,也唯有最强才能打败最强!
那么,作为英国史上最强的君王,伊丽莎白是如何应对爱尔兰问题的呢?
其实也就一个字:打。
一直以来,爱尔兰人在英格兰人眼里,都属于二等公民。由于他们长期受到英格兰的压迫,为了捍卫自身权益只能反抗,但他们越反抗,就越被英格兰人视为不稳定因素,所受到的压迫也就更加严重。
接下来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压迫越严重,就越要反抗,越要反抗,压迫就越严重……
如此经年累月,两国之间就产生了不可消弭的隔阂,矛盾越来越大,仇恨越来越深,彼此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爱尔兰人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发生在1845-1850年。在那个年代,英国已经成为了全球第一大国,号称“日不落帝国”,但英国越强大,对爱尔兰的手段也就越狠。当时的英国对爱尔兰实施长期经济制裁,并严格管制爱尔兰商品出口,导致爱尔兰地区民众普遍贫困,再加上1845年又因为马铃薯歉收问题,发生了大范围饥荒,一直持续到1850年才结束,史称“爱尔兰大饥荒”。
我们中国人历朝历代吃饭问题都靠大米来解决,而爱尔兰人主要靠马铃薯。你可以试想一下,在农耕社会时期的中国,农民连续五年时间颗粒无收,会是一种怎样的惨状?
如果你想象不出来的话,我可以随便摘录一点史书里的记载,让你来感受一下:
关西饥馑,白骨蔽野,民存者百无一二——《晋书·卷37司马模传》
关中大饥,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资治通鉴·卷40》
辽东大饥,干显宜锦兴中等路,斗粟值数缣,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辽史·卷28·天祚帝纪》
湖广、河南、大名、临清饥。南畿诸郡大饥,父子相食,道殣相望,臭弥千里——《明史·五行志》
粮食问题从来就不是小问题,无论古今中外,它都是一等一的大问题。哪怕是天大的事,也不如吃饱饭重要,假如连饭都吃不饱,人类社会就要崩溃,这个世界就要崩盘。
回头看“爱尔兰大饥荒”那些年,主要是因为致病霉菌在爱尔兰地区蔓延肆虐,导致整株整株的马铃薯幼苗还没等到收获就腐烂了,家家户户的马铃薯储备因此丧失殆尽。
假如致病霉菌仅仅在爱尔兰肆虐一年,那么爱尔兰民众咬咬牙还是能撑过去的。然而天意弄人,马铃薯歉收现象足足持续了数年之久,导致爱尔兰民众也因此饥饿了数年之久。
什么样的人可以承受得住长达数年的饥饿呢?如果是修炼过辟谷之术的神仙,那或许可以,但地球上只有人类,没有神仙,这么长时间吃不饱饭,是要饿死人的。
假如英国政府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人性,作为当时的世界第一大国,要想拯救“爱尔兰大饥荒”,那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英国政府最终选择了对此坐视不管,结果导致爱尔兰人要么死去,要么乘船逃荒前往美国(在船上的死亡率也很高),人口足足锐减了250万,超过了当时爱尔兰人口的四分之一。
在“黑色的1847年”(The Black Forty-Seven),爱尔兰科克郡地方官员尼古拉斯·康明斯有这样一段描述:“我走进了一间农家小屋,其场景令我瞠目结舌。6个因饥饿而骨瘦如柴、形同鬼魅的人躺在小屋角落的一堆脏稻草上。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但当我靠近他们时,耳畔却传来了一声声低吟。这些‘人’还活着……”
“爱尔兰大饥荒”让爱尔兰人承受了无比深重的痛苦,经过这一事件之后,爱尔兰人终于彻底醒悟了。
怎能将本国人的生存和发展的希望,寄托到别国人的身上?自己的权利不靠自己去争取,难道要靠别人对自己施舍和怜悯吗?爱尔兰人民一定要谋求独立,要从此站起来!
就这样,爱尔兰人抛弃了对英国的最后一丝幻想。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往日的“日不落帝国”雄风不再,爱尔兰人趁着英国国力空虚之时,于1919年1月以“爱尔兰共和国”的名义发布了独立宣言。
英国政府对此很不爽,试图用武力胁迫爱尔兰,但爱尔兰人不断抗争,终于在1921年12月6日,让英国政府被迫承认爱尔兰南部26郡成立“自由邦”,至于北部6郡仍属英国。
再到1949年4月1日,《爱尔兰共和国法案》得以通过,爱尔兰人正式废除君主制,将国王职权全部交予总统,爱尔兰成为共和国,并自动退出英联邦。
当月,英国承认爱尔兰独立,但北爱尔兰地区的6个郡县由于受英国影响较深,双方已经深度融合,因此不愿离开英国,仍由英国管辖。
所以,在现代社会全称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英国,是经历过这么一段历史之后,才最终形成的。千百年来,曾发生在不列颠群岛上的爱恨情仇,也随之告一段落了。
现如今,爱尔兰和英国之间的关系比以往好了许多,不再有那么大的仇恨了。英国多年来对爱尔兰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爱尔兰人的生活,至少从语言方面来说,爱尔兰语已经逐渐消弭了,绝大多数的爱尔兰人都说英语,只有极少部分的爱尔兰人还会说爱尔兰语。
下面来分享一个关于爱尔兰语的段子:
一位中国大学生还有半年毕业,计划到海外看看,但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正好看到一个地球仪,心想,那就看天意吧。于是轻轻转动球仪,手指随意落在一个地方——爱尔兰。
他开始在图书馆查关于爱尔兰的信息,知道这里的官方语言是凯尔特语,即爱尔兰语,所以在毕业前主攻爱尔兰语,大功告成后,背包来到爱尔兰。
在机场,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大家都不明白。一路到了酒吧,点酒。酒保说,俺不会中文。于是,学生非常自卑,感觉自己的凯尔特语还是没学会,正难受着,旁边一个老人听明白小伙子说的是凯尔特语(在爱尔兰西部,还是有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主要说凯尔特语,特别是一些老人),特别开心地用凯尔特语和小伙子热聊上了。酒保在一边不解的问老头:“你这老头,几十年跟这里喝酒,我怎么不知道你会中文?”
——这是一位爱尔兰商会的 在接待中方代表团时讲的笑话,这里的人们和这个笑话一样,淳朴善良。
后续再讲一讲伊丽莎白时代的爱尔兰危机,讲完了爱尔兰危机之后,就可以回头继续看英西海上大战了。等到英西海上大战也讲完了,伊丽莎白的故事就差不多可以收尾了,预计20万字搞定。
下一个故事讲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也不知要讲多久。
喜欢看这个故事的话,麻烦多顶贴呀。作者需要读者的鼓励才能写得更好。
今天思来想去,突然想给这个故事换个开头: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好姑娘……”
悠扬的歌儿在风中回荡,像是在吟唱风中的女王。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听那说书先生把故事讲。
在那遥远的大洋彼岸,不列颠群岛上有个英格兰。
英格兰历史长又长,都铎王朝曾屹立百余年时光。
说不尽的坚定与迷茫,也道不完那离合与悲欢……
第五十章 爱尔兰危机
下面让我们把时光的指针再度拨回到从前,再回到伊丽莎白时代,看一看她和爱尔兰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伊丽莎白自登基以来,她既是英格兰女王,也是爱尔兰女王。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是,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各有长短,所以这两个国家在伊丽莎白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不可能等同的。
对于伊丽莎白而言,这两个孰轻孰重?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伊丽莎白生在英格兰,长在英格兰,英格兰是她生命中的核心,是她永远不能割舍的一部分。她为了英格兰,甚至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结婚戒指,说她已经嫁给了英格兰,这一份沉甸甸的情感,又岂是其他国家或者其他人所能代替的?
至于爱尔兰?伊丽莎白这一生甚至不见得去过爱尔兰多少次,她对爱尔兰能有多少感情?
伊丽莎白对待爱尔兰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捡来的孩子一样,哪怕这个孩子对她毕恭毕敬、孝顺无比,她也还是感觉自己的亲儿子更顺眼一些。更何况这个孩子并不听话,动不动就要闹事,她又怎么会对这孩子有什么好脸色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就是伊丽莎白对于爱尔兰的整体感觉。
退一万步说,即便伊丽莎白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爱尔兰人的造反行为也突破了她容忍的极限。
无论如何夸奖伊丽莎白英明神武、光荣伟大,她在本质上也都是一个统治者,而且还是位于统治阶级中最高级的人物。至于她手底下的民众,不管是英格兰人民也好,爱尔兰人民也好,都属于被统治阶级。
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先天就有矛盾和隔阂。我看你不爽,所以要造反;你看我也不爽,所以要镇压。
面对民众的造反行为,统治者会怎么做?
是不是要深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大声说自己做错了,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别开玩笑了,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存在。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是难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平日里听到的赞美之声极多,批评之声极少,即便是有批评,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并不尖锐的批评。
什么?你说有人敢于对掌权者提出深刻尖锐的批评?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这样的人,只不过这样的人通常活不久。批评的声音越大、揭露的问题越严重,就越是会被当做是异己,然后死的也就越快。
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种潜规则: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夸奖的时候永远不吝于使用溢美之词;而一旦到了批评环节,就要小心斟酌自己的语句,时刻注意为尊者讳、为尊者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就得罪了人。
试想一下,单单是用激烈批评的语言就会得罪人,那么假如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实际行动,以造反的形式,向一国之君提出意见,说你错了,你在某个方面或者很多方面做得不好,导致民怨沸腾,所以民众要揭竿而起反对你,让你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请问有哪位国君会愿意承认这种事实?他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是绝对正确的,老百姓要造他的反,那就是老百姓的不对,是动摇了自己统治的恶劣行为。
对于国君而言,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唯独“造反”这件事绝不能商量。因为一旦被别人造反成功了,国君就要下台,然后就要死。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想死,尤其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一国之君更加不想死。面对生命威胁,国君唯有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别人造反。
前面提到过,在1582年,伊丽莎白女王给尼德兰掌握大权的安茹公爵写信时,信中有一句这样的话:应当经常记住一切国家内的老百姓的本性。
亲爱的读者,现在重温这句话,我们应当对其有更深刻的认识:由于自身所处的阶级不同,所代表的利益自然也就不同;统治阶级所代表的必然是统治阶级的利益,而被统治阶级所代表的必然是被统治阶级的利益;只要这世上还存在阶级差距,那双方就永远会有矛盾。
对于统治阶级而言,他们有很多种手段来维护自身的利益,而法律是其中一种。众所周知,法的本质就是统治阶级实现阶级统治的工具,是统治阶级的阶级意志的体现——
统治阶级的意志是如何体现的呢?
举个例子:不管哪朝哪代哪国,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造反”这一举动永远是最为严重的犯罪,国家会第一时间出动军队进行镇压,不管杀掉多少人,都要阻止别人造反。
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造反失败才是犯罪。因为一旦造反成功了,新的统治阶级、新的一国之君就产生了。试想一下,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怎会说自己犯了罪?
不,他们只会说自己顺应天命,终结了黑暗腐朽的旧朝,建立了光辉伟大的新朝,他们推翻旧统治阶级的行为,非但不是犯罪,反而是无比正确的、值得被歌颂的。
所以你翻开历史书看一看,稍微总结一下规律之后就会发现:几乎每一个开国皇帝,在史书里的记载都是极其英明神武的、甚至是无所不能的;而到了末代皇帝,往往都是昏庸不堪的、极其无能的。
这是一种历史潜规则,虽然史书里没有明说,但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读懂其中的潜台词:唯有把前任塑造得极其不堪,才能突出现任将其取而代之的正确性。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极力夸奖前任、贬低现任,那给人的感觉岂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史书是由胜利者编写的,之所以要说“正义必胜”,是因为胜利者必然会把自己包装成正义的一方——这也是统治阶级的核心利益之一,务必要想方设法突出自己统治的合理性和正确性。
假如从土地承载能力的角度来审视改朝换代的事件,或许开国皇帝和亡国之君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史书中所描写的那么大。
开国之初,经过连年战争,人口数量急剧下降,土地承载能力充裕,老百姓可以通过耕种而吃饱饭,自然不会造反;到了王朝末年,天下承平已久,人口数量大增,土地所能产出的食物不足以满足需求,老百姓就会吃不饱饭、甚至饿死,自然要造反;老百姓造反之后,又经过连年战争,于是人口又大大减少了,食物又变得充裕了,新的开国皇帝又出现了;再然后开始下一个循环……
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老百姓但凡能够吃得饱饭,就不会去想着要造反。毕竟干这种事情风险很大,输了是要杀头掉脑袋的,就算赢了也只不过是换一个统治阶级来统治自己而已,并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善。
如此高风险低收益的事情,老百姓又不傻,干嘛要做呢?
所以对于开国皇帝而言,他之所以能够坐稳江山,往往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英明神武,而是因为老百姓有一口饭吃,没有必要造他的反;对于亡国之君而言,他之所以坐不稳江山,也不一定是因为他昏庸不堪,而是因为土地承载能力有限,养不活这么多人口,老百姓为了不被饿死,只能选择揭竿而起,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假如只是片面强调开国皇帝和亡国之君之间的个人能力和品行差距,却忽略了土地承载能力的因素,就无法对老百姓“造反”的行为得出正确的分析结论了。
比如我们说一个皇帝不好,往往会骂他荒淫无道、作风奢靡、残暴不仁,但这些用词不仅仅可以套在亡国之君身上,对开国皇帝也同样适用。
几乎所有皇帝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后宫佳丽时刻准备着接受宠幸,用“荒淫无道”这个词来形容不过分吧?
同样的道理,皇帝作为最高统治者,平日里总不可能吃糠咽菜,必然要享受最为优渥的物质生活条件,用“作风奢靡”这个词来形容不过分吧?
至于说“残暴不仁”,皇帝杀人是很正常的行为,这就更不奇怪了。越是开国之君,杀人手段可能就越狠,李世民和他的父兄一起打天下,结果为了争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逼迫父皇让位,你说他够不够残暴?
所以统治阶级在本质上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白莲花,能使出的手段也大同小异。只不过有些人赢了,就成了正义的化身,被后世所称颂;有些人输了,就成了邪恶的化身,被后世所不齿。仅此而已。
有人看透了这个本质,于是便发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呼声;又有人把历朝历代一分为二,说“一个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朝代,一个是求做奴隶而不得的朝代”;又有人感叹百姓生活之苦,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就是事实。
后面几章想写英格兰和爱尔兰之间的九年战争……
情况有点复杂,又要查阅各种文献了
第五十一章
接下来回到伊丽莎白这一边。
伊丽莎白作为统治阶级,她自然不可能容忍爱尔兰民众的造反之举。阶级不同,信仰不同,语言不同,地域不同,让二者之间充满了矛盾和仇视心理,闹得不可开交。
在讲接下来的故事之前,我们有必要引入一位新的人物:艾塞克斯伯爵(Earl of Essex)。
这位艾塞克斯伯爵名叫沃尔特·德维勒斯(Walter Devereux),生于英格兰贵族世家。1569年,英格兰北部地区有民众造反,沃尔特奉伊丽莎白旨意,率军镇压了本次暴动,到了1572年,他受封为艾塞克斯伯爵。
又一年之后,沃尔特主动向伊丽莎白请缨,说他愿意前往爱尔兰阿尔斯特省,在该地区进行殖民,镇压一切不服女王统治之人。
面对沃尔特的主动请缨,伊丽莎白表示同意,她正需要这样的臣子,去压服爱尔兰,以确保她对爱尔兰的统治。
所以在这一年的秋天,沃尔特前往爱尔兰,开始了他在阿尔斯特地区的殖民统治。爱尔兰人面对英格兰贵族的统治,他们当然是不服的,所以他们又开始习惯性造反,给沃尔特添堵。
沃尔特心里很不爽,认为爱尔兰人这是在公然挑战女王的权威,同时也挑战了他的权威。为此,他向爱尔兰民众举起了屠刀,屠杀了上百位当地群众。
爱尔兰民众本来对沃尔特就不服,现在被他这么一搞,心里的意见就更大了,所以愈发不能消停,根本不愿意接受他的管辖。
伊丽莎白派沃尔特前往爱尔兰,本来是想让他解决问题的,现在倒好,旧的问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又来了,这怎么得了?
所以到了1575年,伊丽莎白发觉情况不对劲之后,赶紧下令让沃尔特回到英格兰,并严厉斥责了他这种行为,让他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于伊丽莎白的斥责,沃尔特表示虚心接受,说他以后在爱尔兰做事一定会注意影响,尽量减少矛盾。
既然沃尔特已经认错了,伊丽莎白也没有再继续追究责任,就这样让他重新回到了爱尔兰,继续对阿尔斯特地区实行殖民统治。
再度回到爱尔兰的沃尔特,感觉有点不开心。明明他之前可以随心所欲,看谁不爽就一刀砍翻,怎么现在竟然要照顾爱尔兰人的情绪,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当土皇帝的乐趣没有了,再加上爱尔兰又不是他的故乡,沃尔特就不想继续待在爱尔兰了,想要回家了。
然而沃尔特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家”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他而言竟成了奢望。
为什么呢?
因为女王的情人,罗伯特·达德利。
作为一个能获得女王独宠的、屹立宫廷数十年不倒的人,罗伯特绝不能单纯地被归类到“宠臣”的行列当中,他的本事与心机亦非常人可比。
罗伯特虽无王夫之名,却有王夫之实,至少在英格兰皇家典礼中,他一直是以王夫的礼仪来出现的。在某些时候,他甚至能代表伊丽莎白,可谓是“见罗伯特如见女王”,而伊丽莎白对此也并不避讳,时常称他为“另一个朕”。
虽然这两人彼此相爱,但我们知道,伊丽莎白这个人是不可能结婚的。由于她既不结婚,也不生孩子,这对于罗伯特而言,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难道我要从此绝后吗?
繁衍后代是人类的天性,甚至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天性,因为不想繁衍后代的生物早就灭绝了,所以剩下来的那些就全都是想要繁衍后代的了。罗伯特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罗伯特想繁衍后代,给自己留一个继承人,这个想法有没有毛病?没毛病。
伊丽莎白不想和他结婚,不想跟他生孩子,他能不能强迫伊丽莎白干这种事?不能。
那么罗伯特能怎么办?他只能去找其他人。
所以罗伯特后来就去找了个情人,让对方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的名字也很有西方特色,也叫罗伯特·达德利,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按照西方人的常规操作,等到他的儿子长大之后继承了他的爵位,就变成了罗伯特二世。假如子子孙孙都同名同姓,那就继续往下延伸,变成三世四世五六世。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这位小罗伯特是个私生子,而私生子是不能够作为合法继承人的。
这就好比伊丽莎白在天主教徒的眼中是私生女一样,她也不能算是亨利八世的合法继承人,所以天主教才会死抓着这一点不放,试图用这个理由来扳倒她,只不过一直没能成功而已。
因此,罗伯特有了私生子之后,并没有感到满足,他还想有一个合法继承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于是罗伯特又找了一个情人。
这一个情人名叫莱特斯·诺莉斯,她除了是罗伯特的情人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艾塞克斯伯爵的老婆。
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假如艾塞克斯伯爵一直呆在爱尔兰,罗伯特当然有机会和莱特斯胡搞瞎搞,但他现在已经呆腻了,想要回英格兰了,到了那时,罗伯特还有机会和莱特斯厮混下去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但机会很少。而且大家都是伯爵,地位不差多少,罗伯特要想让对方心甘情愿戴上绿帽子而不敢声张,这也不切实际。
罗伯特要想和莱特斯天长日久,他该怎么办呢?
他思来想去,决定动用自己作为枢密官的权力,让英格兰枢密院驳回艾塞克斯伯爵回国的申请,请他继续留在爱尔兰。
可怜艾塞克斯伯爵,不知其中有诈,以为这是枢密院的意思,他没有办法,只能打消了回国的计划,在爱尔兰继续过着无聊无趣的生活。
过了不久,艾塞克斯伯爵就突发疾病,死了。
艾塞克斯伯爵死后,他的尸骨未寒,他的老婆就嫁给了罗伯特,双方举办了一个秘密的婚礼,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这个婚礼只在私底下举办,并未向民众公开,但这依然不能阻止消息向外传播。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罗伯特本来就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他的原配妻子死于一场“人为意外”,哪怕他一再强调是“意外”,依然有许多人认为是“人为”,是他为了和女王结婚而犯下的杀孽。
罗伯特原有的嫌疑尚且无法洗清,如今再添新嫌疑,人们认为艾塞克斯伯爵的死和他有很大关系,他不止绿了人家,而且还杀了人家,良心简直大大的坏了。
面对人们的质疑,罗伯特就算浑身是嘴,又怎能说得清?
假如单单只是其他人对他质疑,那罗伯特倒也无所谓,反正别人也不能那他怎么样,再怎么怀疑也不会让他少一块肉。
但问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相恋情人、他的女王陛下,伊丽莎白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伊丽莎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伊丽莎白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她对别人怎么样,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这就是所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得老老实实受着,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
但是反过来说,别人要是对她雷霆雨露,这就不是恩,反而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罗伯特身为人臣,女王让他成为自己的情人,是给他面子。哪怕这其中的代价是终身不婚,是让他不能有合法继承人,他也得谢主隆恩,这才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然而罗伯特居然敢另外找情人,居然敢绿了女王,这叫女王怎么能忍?
所以,当伊丽莎白得知罗伯特秘密结婚的消息之后,她简直要气疯了:“好你个罗伯特!枉我平时这么宠你,你居然敢绿我,真以为我不舍得打你吗?!”
结果伊丽莎白就下了一道命令,宣布罗伯特和莱特斯的婚姻无效,是一种完全不合法的行为。
既然婚姻不合法,那么罗伯特就不能够获得合法继承人了,他的希望落空了。
很快,另一个打击也接踵而来:罗伯特和莱特斯所生的儿子,名字也叫罗伯特·达德利,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此时已是1584年,罗伯特年过半百,52岁的年龄让他很难再有后代了。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承认现实,不再试图挣扎,不再去想合法继承人的事情,安安心心做着服侍女王的工作。
正当罗伯特以为自己的余生将会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的时候,在遥远的海峡之外,突然有一个消息传来,让他的人生轨迹再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消息来自于尼德兰地区的安特卫普,这是一座极其重要的港口城市,在当今社会,它是是比利时的第二大城市、欧洲第二大港。至于16世纪的安特卫普,虽然远不如现在发达,但它在尼德兰地区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
尼德兰独立战争时期,其主要政治首脑名叫威廉·范·奥伦治,此人史称威廉一世,被荷兰人尊称为“国父”,类似于孙中山在民国时期的地位。
1581年,尼德兰北部地区成立了“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威廉一世众望所归,当选了首任执政长官。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结果到了1584年,菲利普二世就派了一个刺客潜入威廉家中,成功将其刺杀。
威廉一世死后,尼德兰顿时陷入动乱之中,安特卫普作为一个重要的海港城市,被西班牙人重点关照,于1585年落入菲利普二世麾下大将帕尔马公爵之手。
这位帕尔马公爵名叫亚历山大·法尔内塞,在接下来的故事里,他将会作为军队统帅,被派去征战英国,并最终见证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
后面的故事不妨后面再讲,我们先看一下现在发生的故事。
安特卫普失陷之后,尼德兰人十分惶恐,他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向英国求援,于是就漂洋过海前往英国,径直来到了罗伯特府上。
为什么要来到罗伯特府上呢?
原因很简单,罗伯特和威廉一世有十几年的交情,早在1570年,两人就已经有所往来了。在1576年,罗伯特还亲自率领了一支英国军队,在尼德兰地区帮助威廉一世打仗,尼德兰人对此印象深刻,现在危急关头,自然就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罗伯特·达德利
继续上几张图
图1:罗伯特发妻
罗伯特和尼德兰人见面之后,一听说威廉遇刺,安特卫普有难,顿时就坐不住了。
从个人感情方面来说,威廉是罗伯特的好朋友,现在好朋友死了,罗伯特为朋友出头也是应该的;从国家大局方面来说,尼德兰是英格兰的盟国,是牵制西班牙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尼德兰被西班牙彻底征服了,那么英格兰接下来的处境会很不妙,所以派兵援助尼德兰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罗伯特当即入宫求见伊丽莎白,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向伊丽莎白汇报了一番,道:“陛下,如今形势危急,恳请陛下批准我率军前往尼德兰,与西班牙人作战!”
伊丽莎白自然也是知道利害的,一旦尼德兰彻底沦陷,英格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因此,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点头道:“准奏!”
就这样,53岁的罗伯特率领一支6000人的军队,踏上了前往尼德兰的征途。
1585年底,罗伯特和他的军队在海牙(今为荷兰第三大城市)登陆。
尼德兰人热烈欢迎罗伯特的到来,他们将罗伯特视为救星,甚至还将他推举为尼德兰大总督。
大总督的地位很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考虑到尼德兰地区如今群龙无首的状态,把尼德兰大总督等同于尼德兰统治者,也未尝不可。
假如罗伯特能借助这次机会,在尼德兰地区苦心经营一番,并最终打退西班牙人,那么他的威望将会进一步提升。届时,他摇身一变,成为尼德兰之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尼德兰是一个新生的国家,还不存在王位继承的问题,不看王室血统,只看个人能力,谁要是有本事,谁就能上位。就比如威廉一世,他年轻的时候只不过是西班牙上任国王查理五世的秘书,但后来毅然决定举旗造反,对抗西班牙,一路积累声望,最终被推举为尼德兰共和国首席执政长官,成了一国之王。
同样的道理,罗伯特若能和威廉一世一样,在尼德兰创下一番丰功伟业,那么尼德兰的至尊王座由他来坐也是很正常的。
那么罗伯特能坐上至尊王座吗?
那么罗伯特能坐上至尊王座吗?
很遗憾,不能。
这其中最大的阻碍,并非来自西班牙,而是来自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帝王心术,掌控欲极强,她把罗伯特派出去,目的是为了“救援”尼德兰,而不是“统治”尼德兰,罗伯特成为尼德兰大总督的这种做法,显然违背了她的最初意愿,这令她感到十分不喜。
就比如当初伊丽莎白派亨利·斯图亚特出使苏格兰,结果亨利跑出去之后,就不听伊丽莎白的政令了,哪怕伊丽莎白三番五次要召回他,他也置之不理,最后甚至和斯图亚特女王结婚,给伊丽莎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对于伊丽莎白而言,只有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臣子,才是好臣子。任何臣子但凡有脱离掌控的迹象,对她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
试想一下,假如有一个国王派一个将军去攻打另一个国家,结果这位将军打赢之后,成了另一个国家的国王,你认为原先的那位国王会有什么想法?
难道要夸这位将军有本事,做得好?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原先的国王怎会允许他原来的臣子与他平起平坐?他只会认为这位将军不听号令,目无尊上,用他的军队,实现了自己的野心,是不折不扣的反叛行为。
所以我们假如站在伊丽莎白的角度来看问题,就应该能够理解,她对罗伯特成为尼德兰大总督的行为,有多么深恶痛绝了。罗伯特作为她的宠臣,被她派去打仗可以,但假如对方想成为一国之王,那么不好意思,她绝不会允许。
一天到晚被抽楼。继续上图。
第五十三章
罗伯特毕竟是伊丽莎白的臣子,哪怕他对伊丽莎白的命令有些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对此进行慎重考虑,以免落人口实,惹来骂名。
所以,当希尼治爵士再度找到他,要求他辞去尼德兰大总督一职的时候,他稍微做出了让步,说:“既然女王陛下如此要求,那我也不好抗旨不从。要不我看这样吧,咱们不妨征求一下尼德兰人的意见,只要他们让我辞职,我就马上辞职,如何?”
“算你识相!”希尼治爵士一看罗伯特已经表示服软了,难免觉得有几分得意,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找尼德兰人来开个会,问问他们的看法吧!”
罗伯特淡淡道:“行吧,你高兴就好。”
最终,希尼治一番上蹿下跳,得出的结果也并没有让他感到完全满意:尼德兰人不希望罗伯特辞去大总督的职位,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有一个德高望重、身份尊贵、声名显赫的人来统领他们,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团结在一起,不至于变成一盘散沙。
显然罗伯特很符合这些条件,再加上他和威廉一世交情匪浅,由他来担任大总督这个职位,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至于威廉一世的三位儿子,大的那个正在西班牙做人质,受制于人的他,显然无法成为尼德兰最高领袖;至于小的那个年纪又太小了,威廉一世身死之时,这位小儿子只有半岁,除了吃奶之外,暂时还不会别的技能;唯独家中排行老二的莫里斯,当时既没有被西班牙抓去做人质,年纪也还算合适,16岁的他虽然人生阅历不足,但也可以适当承担起一些责任了。
所以,在威廉一世身死之后的几年时光里,尼德兰实际上处于一种“诸侯共治天下”的局面。尼德兰人承认威廉一世在独立战争期间所做出的贡献,因而将莫里斯推举为执掌长官;但与此同时,尼德兰人也需要英格兰人的帮助,让罗伯特做大总督,有利于加强两国之间的联系,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正因为尼德兰人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所以哪怕他们得知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女王要求罗伯特辞职,最后也并没有买账,还是坚持要罗伯特继续坐着大总督的位子。
既然尼德兰人如此坚持,那么希尼治自然也不能强硬要求尼德兰人按照英格兰女王的意愿做事,罗伯特的大总督之位总算是稳住了。
然而即便如此,希尼治也不会放任罗伯特在尼德兰继续积累声望,毕竟他是领了女王的任务才来到尼德兰的,为的就是让罗伯特不能再做尼德兰大总督。假如罗伯特非但没有辞职,反而越做越好、越做越强,让尼德兰人死心塌地认他做大总督,到时候希尼治怎么跟伊丽莎白女王交代?
所以希尼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不再要求罗伯特辞职,却对罗伯特的政令指手画脚,罗伯特说要往东,他偏要往西,而且还挑拨英格兰士兵和他一起,跟罗伯特对着干。
毕竟希尼治是伊丽莎白亲自敕封的将军,能名正言顺地掌控这一批在尼德兰登陆的英格兰士兵,先天上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罗伯特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有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人,这下子,罗伯特的感觉可就很不好受了。他倒是有心想治理好尼德兰,但很多事情他现在说了不算,得希尼治说了才算,往往一份文件走了很多程序,他自己也签了字,但最后却无法落实,硬生生被卡在了希尼治那里,怎么说也说不通。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那倒也罢了,偏偏希尼治整天和他唱反调,导致罗伯特说啥啥没用,干啥啥不行,和一个牵线木偶也差不多了。
英格兰人内部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连尼德兰人也看出了不对劲:怎么我们推举的这位大总督,一点儿主动权都没有?到底他是大总督,还是希尼治是大总督?英格兰人内部纷争都解决不了,他们又怎么可能帮助我们尼德兰人,解决我们和西班牙人之间的纷争呢?
尼德兰人本来对罗伯特报以很大期望,但现在看来,他们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就这样,经过希尼治锲而不舍的唱反调、拖后腿,罗伯特在尼德兰地区的声誉受到了重挫,人们渐渐开始对他有了质疑的声音:这一位来自英格兰的罗伯特,真的有资格做我们尼德兰人的大总督吗?
对此,罗伯特感到十分难堪。平心而论,他对伊丽莎白的忠诚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对“尼德兰大总督”这个职位也确实非常重视,他并不想辜负尼德兰人对他的信任,一心一意想把尼德兰治理好,想要抗争西班牙人的侵略,给尼德兰人带来自由和幸福,同时也向世人证明他罗伯特确实很行。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愿望很有可能要落空了。一个处处受制的人,一个被铐上枷锁的人,连自己的自由都无法掌控,怎么可能给别人带来自由呢?别说是抗争西班牙人了,他连一个希尼治都抗争不了,能有什么作为?
罗伯特感觉自己很累,很难,很苦。希尼治禁止他向西班牙人发起主动进攻,因为他一旦打赢了战争,他的荣誉和声望就会被推向一个很高的程度,会得到尼德兰人极大的认同——这显然是与伊丽莎白女王的意愿是背道而驰的。
希尼治一心一意要把罗伯特拉下马,他怎么可能给罗伯特表现的机会?但凡西班牙人有所动作,在希尼治这边都只能得到不咸不淡的回应:“啊?你说西班牙人又侵略尼德兰人啦?行吧,我们英格兰人要对此进行坚决抗议、强烈谴责、大力抵制……”
试想一下,别人已经拿刀来砍你了,你还在原地不动,嘴里嚷嚷着什么“抗议、谴责、抵制”,有用吗?
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一天到晚抽我楼。上图上图。
显然罗伯特并不傻,傻子是不可能被伊丽莎白所宠幸这么多年的,他绝不会做傻事,来给自己添麻烦。所以,他只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面对挑战,想方设法解决困难和问题。
然而遗憾的是,罗伯特所面临的三重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希尼治代表了女王的意志,不允许他有所作为,一心一意想要削掉他尼德兰大总督的职位;西班牙作为欧洲霸主,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应付得了的,罗伯特固然带兵打了不少胜仗,但败仗也没少吃;至于治理尼德兰方面,尼德兰人看到罗伯特处处受制于人,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又怎会继续看好他呢?
就这样,在重重压力之下,罗伯特遗憾地发现,自己是不可能在尼德兰有所建树的。最终,他选择了辞职,在1587年,回到了英国王都伦敦。
罗伯特1585年底登陆尼德兰,到了他辞去大总督职位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时间。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绝对称得上是罗伯特有生以来压力最大的时期之一,每天要操心的事情一大堆,无论政治还是军事,对内或是对外,样样都要兼顾,样样都难办好,搞得他头发都白了不少。
相比之下,还是待在女王身边比较轻松,只需要服侍好女王就行了,其他很多事情都用不着他操心。政治方面,塞西尔是女王陛下的头号谋臣,大部分的压力都在他那儿;军事方面,英格兰陆上并无战事,至于海上的战事则由霍金斯、德雷克来负责,轮不到罗伯特这个外行人来插手。
主管英格兰王家机关后勤服务中心,帮女王陛下解决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不也挺好的吗?
罗伯特知道,自己现有的一切都是女王陛下给的。既然她可以给,那她自然也可以收回,生杀予夺,尽在她手。哪怕尼德兰人推举他做尼德兰大总督,但只要女王陛下不肯,那他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足足坚持了两年之久,最终还是要服软,还是要在女王面前败下阵来。
没办法,为人臣子嘛,哪有不受限制的呢?
第五十四章
这一日,伊丽莎白正在御花园中散步,忽然见到一个侍卫来到她跟前,道:“启禀陛下,莱斯特伯爵求见。”
伊丽莎白停住脚步,淡然说道:“他终于舍得回来了?行吧,让他过来,朕在这儿等他。”
片刻之后,罗伯特迈着沉稳而有力的脚步,从远处走来,在伊丽莎白面前站定,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伊丽莎白对他报以微笑,颔首道:“好久不见,我的勋爵。”
随后,伊丽莎白朝随从们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让莱斯特伯爵陪我散步就行了,如无召唤,不要靠近。”
“是!”随从们应诺一声,便退下了。
伊丽莎白闲庭信步,看似漫不经心,而罗伯特则紧随其后,离她半个身位,亦步亦趋。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悠然说道:“你在外面浪了两年,如今终于舍得回家了,也不知道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到底是何光景,能让你如此流连忘返啊……”
伊丽莎白这话说的,活像是个独守深闺的小媳妇儿,正对着她夜不归宿的丈夫轻嗔薄怒,心怀委屈,满口怨言。
罗伯特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明明是为女王陛下分忧,为英格兰分忧,这才去援助尼德兰人,和西班牙人打仗,哪能说我去浪呢?”
伊丽莎白道:“你若真是为我分忧,那为何要做尼德兰大总督?我只是让你去打仗,可没让你做大总督啊?”
罗伯特道:“我也没有办法呀!尼德兰人让我做大总督,我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这事儿我确实干不好。但尼德兰人非要坚持,说他们已经决定了,就让我来干这个大总督。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在不好推辞,就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我也不是故意为之的。”
“好一个没有办法,好一个不是故意为之!”伊丽莎白哈哈大笑起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算你当时不是故意为之,那为什么我后来叫你辞职,你却不肯辞呢?”
罗伯特一时语塞。
伊丽莎白继续笑道:“咱俩虽没有老夫老妻的名分,却有老夫老妻的事实,大家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就没有必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很明白。有些事情看破莫说破,朋友还能做,你说对不对?”
罗伯特点头道:“陛下说得对。我心里那点儿小算盘,陛下一眼就看出来了,都怪我不够坦诚,没能把事情交待清楚。”
伊丽莎白道:“我并不想过多地指责你,因为你有你的想法;但我也不想听你多余的解释,因为我有我的尊严。这话题就此打住吧,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徒增烦扰而已。”
罗伯特道:“陛下宽宏大量,微臣铭记于心。”
就这样,伊丽莎白与罗伯特一起在御花园中散步谈心,把话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原先的矛盾就此揭过,再也不提。
从此以后,两人之间还延续着原先的感情,时常在一起共进晚餐,宛如家人一般。
1588年9月4日,在英格兰战胜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的数月,罗伯特病故,享年56岁。
那一天,伊丽莎白在得知了噩耗之后,顿时落了魄,失了魂,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一下子被抽没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吩咐侍卫,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随后,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从里面传出任何声息。
伊丽莎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越久,房间外站着的大臣就越多。大家都担心女王陛下悲伤过度,会干出什么傻事,但碍于女王的命令,又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时间推移,大臣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紧张。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试探着敲了敲门,问道:“陛下,您在里面是否安好?您已经好久没有吃饭喝水了,要不要先出来吃点东西?”
房间之中寂然无声,并无回应。
“陛下?陛下?”那人不死心,继续敲门。
片刻之后,那人用耳朵贴着门,才听到女王的声音:“我不饿,我现在只想静静,你们别烦我。”
等到那人的耳朵离开了房门,旁人问道:“陛下说了啥?”
那人答道:“陛下说她想静静,叫我们不要打扰她。”
“陛下不是在想罗伯特吗?怎么变成想静静了?静静是谁?”
“不要问我静静是谁,这我哪知道呀?要不你自己进去问问?”
大伙儿又沉默了。
又过了许久之后,有人打破沉默,道:“怎么办,女王陛下一直不出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另一人道:“女王陛下严令不许旁人打扰她,我们做臣子的,本不该违抗女王的命令。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让人担心。说不得,也只好破门而入了。”
又一人道:“女王的命令固然重要,但女王的安全更加重要。破门而入虽然不好,但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哪怕她事后要斥责我们,我们也认了。”
“附议。”
“附议+1。”
“附议+2。”
“附议+3。”
大臣们商议既定,便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侍卫,让他们一起撞门。
“砰!砰!砰!”
侍卫们的血肉之躯被包裹在盔甲之中,大力撞击在木门之上,一下,两下,三下……
女王的房门很厚重,很结实,但这显然挡不住侍卫们的多次撞击,最后,房门还是被强行破开了。
随后,大臣们急不可耐地走进房间里,就看见伊丽莎白正端坐在书桌前,虽然面容憔悴,但目光依然锐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说:“你们这是在干嘛?”
大臣们连忙道:“陛下,我们担心您……”
“担心我什么?担心我想不开?担心我为情自杀?”伊丽莎白凄然一笑,眉目之间似有万分悲伤,但却又无比坚定,道,“你们觉得我像是那种会想不开的人吗?我身为英格兰女王,只钟情于英格兰,也只会嫁给英格兰。如果有一天,英格兰需要我为之牺牲,那我将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值得我这样做,记住,是任何人。”
“陛下没事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大臣们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赶紧请罪,道,“臣等有违圣意,此次破门而入,惊扰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伊丽莎白淡淡道:“你们忠心事主,我又怎会怪罪你们?罢了,既然你们都进来了,那我也不想再继续发呆了,让御膳房那边端几个菜上来吧,我这么久没吃东西,确实是饿了。”
“是!”
又过了数日之后,伊丽莎白为罗伯特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在葬礼上,伊丽莎白肝肠寸断,哭成泪人。
罗伯特占据了伊丽莎白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今罗伯特逝去了,她的内心便也跟着空缺了一部分。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过去,从此以后就要跟着罗伯特一去不复返了。
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但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不管她再怎么痛苦,再怎么难过,她也只能接受现实,没有任何办法。
葬礼结束后,伊丽莎白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自己放在床头的一个珠宝盒,从里面拿出了 。
这封信是罗伯特去世前六天写给她的,在他的一生之中,曾给她写过许多信,而这是最后一封,因此对于她而言,这封信也就被赋予了重要的意义。
伊丽莎白看着这封信,看着信中熟悉的字迹,想着两人之间曾发生的种种,只觉鼻子一酸,一时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的罗伯特·达德利,我最亲爱的人,我的眼睛,你怎么就舍得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伊丽莎白喃喃自语。
情侣之间总有许多爱称,比如“小猪”“笨瓜”之类的,而伊丽莎白对罗伯特的爱称,就是“眼睛”。在以往,她给罗伯特写信时,会将他的名字缩写成一个符号,“ôô”,显而易见,这就是一双眼睛的图案。
泪眼朦胧的伊丽莎白,怕眼泪打湿信件,就将信件收好,放回盒内,重新盖上,摆到自己的枕头旁边。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珠宝盒,用途仅仅是拿来放置 ,而不是其他什么名贵珠宝。
假如当时有什么小偷潜入女王的房间内,让他凭感觉拿走其中最贵重的一件物品,那么他很有可能拿走放在女王枕头边的珠宝盒。只不过,当他打开珠宝盒之后,里面的东西会让他大失所望,因为这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确实,简简单单 ,看起来很不值钱。然而对于伊丽莎白而言,这封信价值连城,她从来都不缺乏金银财宝,反倒是这封信,令她倍加珍视。
这封信被伊丽莎白放在床头,一放就是15年,直到她在1603年3月24日寿终正寝。
英格兰女王和莱斯特伯爵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就从此走向了终结。
上一张图:莱斯特伯爵墓穴。
第五十五章
接下来,让我们把目光重新移回到爱尔兰。
前面之所以要介绍艾塞克斯伯爵及其妻子和罗伯特之间的三角关系,是因为在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时期,艾塞克斯伯爵的家族主要负责爱尔兰地区的相关事务,因而对爱尔兰、英格兰都造成了深远影响。
罗伯特死后,他的继子艾塞克斯伯爵二世继承了他在女王心中的位置。
这位艾塞克斯伯爵二世,是艾塞克斯伯爵一世和他的妻子莱特斯·诺莉斯所生,后来莱特斯改嫁,艾塞克斯伯爵二世也就成了罗伯特的继子,是罗伯特在法律意义上的继承人。
至于罗伯特和情人所生的私生子,虽然拥有他的血脉,而且名字也叫罗伯特·达德利,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根本没有资格继承他的家业,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透明,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艾塞克斯伯爵二世生于1567年,比伊丽莎白女王小了足足34岁,对于女王而言,他是一个小鲜肉,很鲜很鲜的那种。
青春年少的艾塞克斯伯爵二世,在罗伯特死后,很快就赢得了女王的芳心,填补了女王的空窗期。
正如同罗伯特并未对伊丽莎白从一而终一样,伊丽莎白对于罗伯特的感情固然深厚,但并没有达到非君不可的程度,随时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也是很正常的。
都说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异性,其实女人又何尝不是?这是人的本性使然,只不过往往受限于自身的条件,没有办法满足自身的欲望罢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不管是富翁也好,富婆也罢,出去找伴玩乐的时候,肯定优先挑选年轻漂亮的异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人年纪越大,对年轻异性的渴求往往也就更高,这能让人重温自己失去的青春,重新感受生命的活力——至少对于伊丽莎白女王而言,情况确实如此。
我们现在不妨将艾塞克斯伯爵二世简称为“小艾塞克斯”,这样名字没那么长,看起来也方便点。
小艾塞克斯的出现,让伊丽莎白再度体会到了恋爱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好,很甜蜜,很愉快。为了表示对小埃塞克斯的宠爱,她将高官厚禄赐予了他,给了他许多特权,可谓是风光无限,令人羡慕不已。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要想通过自身努力去建功立业,获取小埃塞克斯现有的身份地位,至少要经过二三十年。但是小埃塞克斯根本无需奋斗,只需伺候好女王陛下,让她天天开心,就可以轻易获得这一切。
什么叫做一步登天?这就叫做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固然有很多好处,但其中的缺点也是不容忽视的。荣华富贵来之太易,缺乏扎实的根基,根本没有经历过挫折和磨炼的考验,这会让人妄尊自大,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然而空中阁楼上升的速度越快,坠落的速度往往也就越快,后果就是站得高摔得狠,碎成一地渣渣。
小埃塞克斯自我感觉良好,位极人臣的他,依然不满足于现在的地位,他还想要得到更多。
如何才能得到更多呢?
要钱吗?他的钱已经够多了,怎么花也花不完,以至于金钱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组数字,多一点或者少一点,都没有任何区别,丝毫不影响他的生活质量。
要女人?私底下玩玩可以,但是公开不行,毕竟他的一切都是女王给的,如果公然玩女人,后果会很严重。
小埃塞克斯思来想去,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他要掌控军队。
小埃塞克斯什么都有了,但他缺乏军功。没有军功,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伊丽莎白想给就给,想拿就拿,他根本没有丝毫抗争的余地。
但假如他有军功,那一切的情况就变得不同了。有了军功,他就可以挺直腰板,大声在别人面前说,他为英格兰立过功、流过血,他不是一个出卖色相的男宠,而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所以他的荣华富贵都是他应得的,不存在任何争议。
小埃塞克斯的想法很美好,对于这个幻想中的未来,他充满了渴望。于是他就去找到伊丽莎白,说自己想要带兵打仗,希望女王陛下能够成全。
“我的小埃,你想打仗?”伊丽莎白看了小埃塞克斯一眼,感觉有些疑惑,说,“打仗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安心待在我身旁,服侍我生活起居,不也挺好的吗?”
小埃塞克斯心中暗忖道:什么挺好?我就是因为不想一直服侍你,坐实了自己的男宠身份,所以才想去打仗的呀!
他想是这样想,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是给自己解释道:“好男儿理应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怎能畏缩避战,躲在后方止步不前呢?目前大英帝国正值用人之际,恳请陛下准许我带兵出征,为陛下分忧!”
“这……”伊丽莎白沉吟片刻,她有心想让小埃塞克斯一直陪伴自己,但对方说的话确实也有道理,既然他主动请战,那她也总不能拦着人家,免得冷了他的心。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就依你!”最后,伊丽莎白只能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小埃塞克斯得以掌控军队,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1591年-1592年间,小埃塞克斯前往法兰西,协助当时的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打了一场宗教战争。
亨利四世是一个新教徒,而当时的法兰西绝大多数人都信仰天主教,他曾试图扭转这种局面,和天主教徒打了不少仗。基于共同的新教信仰,伊丽莎白派出一支英格兰军队,来协助他作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埃塞克斯率领英军,攻打法兰西天主教徒,不能说没有战功,但战功不多。毕竟天主教势力在法兰西实在太庞大了,新教徒要想在法兰西赢得胜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到了1593年,亨利四世发现自己无法获胜,于是就在7月25日宣布改信天主教,最终得到了天主教徒的接纳,正式入主巴黎。
法兰西内战终结之后,小埃塞克斯消停了一阵,后来到了1596年,他又开始率军攻打西班牙,袭击了西班牙人的港口,捞到了不少战利品。
时光继续流转,三年之后,小埃塞克斯来到爱尔兰,继续开始了他的战争之旅。
接下来,爱尔兰人将会让小埃塞克斯知道,折戟沉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在伊丽莎白统治期间,爱尔兰地区动荡不止,小规模暴动时有发生,大规模起义则有四次,我们现在重点介绍爱尔兰人的第四次起义,史称“九年战争”。
九年战争始于1594年,终于1603年,也就是说,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了伊丽莎白死去的那一年。
英格兰统治者多年以来一直在爱尔兰地区实施强硬政策,这引发了爱尔兰人的强烈不满,就像是一个弹簧一样,越是要大力压制它,它就越是要强力反弹,双方的压力和弹力成正比。
九年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英格兰人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这场战争会像以往的几次战争一样,由英格兰人取得最终的胜利。
然而局势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战争愈演愈烈,根本没有丝毫消停的迹象。爱尔兰人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确实弱于英格兰人,但打仗这种事情,最终的胜负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并不是说你实力强就一定能赢。
就比如美国是公认的世界第一强国,然而美国人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打越战的时候,最终也没能打赢越南人。在付出了58202人死亡、303616人受伤、2500人失踪的惨痛代价之后,美国人只能承认失败,让幸存的军队撤离了越南。
当然,世界霸主也并不是那么好惹的,越南人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赶走了侵略者,但也只不过是一场惨胜而已,他们的伤亡数据,足足是美国人的数十倍。
同样的道理,虽然在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时期,英格兰的实力都远超爱尔兰,但这并不能确保英格兰人在战争中总是能取得胜利。
爱尔兰人知道自己在正面战场上打不过英格兰人,可是那又怎么样?
战争的艺术千变万化,正面战场打不过,那就开辟其他战场,游击、伏击、侧翼攻击、绕后攻击,只要我不和你硬碰硬,你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请问你能奈我何?
要知道,爱尔兰是爱尔兰人的爱尔兰,而不是英格兰人的爱尔兰。英格兰人再强,也是客场作战;爱尔兰人再弱,也是主场作战。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英格兰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打赢爱尔兰人呢?
随着战争愈演愈烈,局势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西班牙人发现了可乘之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英格兰人的势力,将他们拖入战争的泥沼。
很快,西班牙人就有了行动。菲利普二世国王出钱、出人、出武器,对爱尔兰人进行了大力支援,就如同伊丽莎白女王派兵支援尼德兰人一样,在对方的国土上发动战争,给对方造成了极大困扰。
对于西班牙人的到来,爱尔兰人表示热烈欢迎,毕竟大家都信仰天主教,又同样对英格兰人充满仇恨,只要能让英格兰人吃瘪,就是好事一桩。
这下子,英格兰人可就坐不住了。
如果放任局势发展,那么英格兰人在爱尔兰地区的统治就要崩盘,失去这么大一片土地的后果,是伊丽莎白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当初玛丽女王统治时期,因为和法国人打仗,结果失去了加莱。从此以后,英国失去了在欧洲大陆的最后一片土地,再也无力染指此处。当时的英格兰人谈起这件事情,哪个不悲愤万分,哪个不对玛丽女王切齿痛恨?
现在,假如英国失去了爱尔兰,那么别人会怎么评价伊丽莎白?
哟,我还以为你伊丽莎白有多厉害呢!都说你姐姐当女王不行,可你当女王也没比她强到哪去呀?加莱只不过是一个小地方,丢了也就丢了,可爱尔兰那么大一个岛,就在你家门口旁边,你也能把它搞丢,你这算什么?你对得起列祖列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吗?
这样的评价,不必等别人亲口说出来,只要伊丽莎白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无比难受。
要知道,伊丽莎白这一生不输于人,她斗赢了自己的姐姐,斗赢了斯图亚特女王,斗赢了天主教,斗赢了西班牙,再怎么艰难恶劣的局面她都挺过来了,她怎会容许自己的晚点时期被染上污点,让爱尔兰从英格兰的统治之中脱离出去呢?
不,这绝对不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把爱尔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涉及一个女王的尊严,绝不能退让半步。
于是伊丽莎白开始往爱尔兰地区增兵,对爱尔兰始终保持高压态势,绝不让爱尔兰和西班牙联军有半点可乘之机。
在战争局势最紧张的时期,由于英格兰军队被爱尔兰人的游击战术闹得不得安宁,他们甚至采取了焦土政策。任何爱尔兰人只要被他们列入怀疑对象,就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直接抄家灭门,不留一个活口。此外,英格兰军队还烧毁爱尔兰人的庄稼和家园,制造了一场空前的人为大饥荒。
这种做法很残忍,许多爱尔兰平民无辜受难,但对于英军而言,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同样用越战时期来做对比,美军一开始的时候也并没有滥杀平民,但后来美军发现,越南人对他们的仇恨度极高,平民也有可能对他们造成极大威胁。
一个平民在面对美军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极其顺从,然而当美军放下戒心、转身走人的时候,这位平民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机关枪,把他们都给“突突突”了,要不就是扔一颗手雷,“轰”的一声送他们上天。
美军吃了几次亏,后来警惕心就高了,在无法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管你是平民还是军人,直接一枪撂倒,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不给越南人任何机会。
在人类的诸多行为当中,战争永远是最为残忍无情的,任何仁慈和怜悯都不适用于战场之上,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杀人数量多少而已。
英军杀爱尔兰人,和美军杀越南人是一样的。一开始都没做得那么绝,但后来越做越绝,相应的,爱尔兰人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交战双方都拼尽全力,要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就这样,无数鲜活的生命倒在了爱尔兰的土地上,爱尔兰人为了争取独立和自由,流尽了他们的热血,而英格兰人为了镇压爱尔兰起义,也丢下了许多具尸体。
交战双方都很痛苦,都付出了极大代价,但谁都不想议和,谁都想取得胜利,所以战争也就一直持续着。
据统计,在战事的高峰期,英国驻爱尔兰的军队人数达到21000名,维持这支军队的整体费用高达1845696英镑。
21000名士兵,这个数字看起来似乎不高,对比一下中国古代的战争,动不动就是十万大军百万大军,显然差距很大。
但是我们要知道,欧洲各国人口历来不多,相应的,战争规模也就不大。尤其是中世纪的欧洲,动不动就被黑死病、天花轮番肆虐,一个国家能拉出两万多士兵来作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事实上,如果只是一个欧洲国家的领主之间相互攻伐,战争规模往往只有数百人;国家之间发生战争,如果烈度不高,双方投入的士兵总数也只有几千而已,比如罗伯特率军支援尼德兰,带的士兵数量为6000人。
对比一下这次伊丽莎白镇压爱尔兰起义,她投入两万多名士兵,这已经算是赌国运了,只能赢,不能输。
在这里,我们不妨简单做个计算:伊丽莎白时期,英格兰人口约为500万人,减去一半女性,还剩250万人;再减去一半老人和小孩,还剩125万人;再减去士农工商等各行各业维持正常社会秩序所需的人口,顶多还剩20万人。
这20万人能够全部用来当兵打仗吗?不能。
这并不是说英格兰的适龄青年数量不够,而是因为战争是一项极其烧钱的活动,没有足够的装备和后勤支持,拉上战场就等于是送死。除非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刻,才有可能全民皆兵,哪怕拿着锄头扁担也要上战场,不惜一切代价和敌人作战。
显然英格兰目前并没有遇到亡国灭种的困境,所以伊丽莎白能在爱尔兰投入的兵力是有最大限度的,而这个最大限度就是21000人。
伊丽莎白手头上并不是没有其他兵力,但这些兵力还要留着守卫本土、应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真要是全都放到爱尔兰那里去了,那英格兰本土也就不用要了。
总而言之,伊丽莎白为了镇压爱尔兰起义,早已用尽了全力。高达180多万英镑的军费,也体现出了这一点。
要知道,她从姐姐玛丽女王手中接过英格兰的时候,整个英格兰所面临的外债,也不过是300万英镑而已!
这些年来,伊丽莎白苦心经营,甚至不惜放下颜面,公然支持霍金斯、德雷克等人的海盗行为,为的不就是钱吗?她好不容易才提振了英格兰的经济,想尽办法偿还外债,然而到了她统治的晚期,一个爱尔兰问题,就让她多年来的努力化作流水,彻底掏空了英格兰国库,导致巨额外债卷土重来。
爱尔兰的九年战争,给英格兰带来的经济损失是极其巨大的。在当时,英格兰人对爱尔兰地区有一个说法,叫做“英格兰国库的漏斗”。
英格兰国库空虚,伊丽莎白能怎么办?
支持海盗事业?海盗也不是万能的,就算再怎么能抢,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
大肆征税?算了吧,英格兰人民也并不富有,到时候爱尔兰还没摆平,英格兰反而又乱起来了,根本得不偿失。
发展商业?来钱不够快,还不如直接让海盗去抢。
伊丽莎白思来想去,发现赚钱这事儿实在太难。最后她不得不出售国有土地,以及卖官鬻爵,赚了一笔快钱。
显然国有土地和官职不可能无限出售,所以伊丽莎白这只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赚完了这一次,下次就没了。
这颇有点急病乱投医的味道,但伊丽莎白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非她主动认怂,和爱尔兰人议和,否则的话,英格兰财政紧张的局势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伊丽莎白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怂的。就连当时的世界霸主西班牙都没让她认怂,区区一个爱尔兰,又怎么可能让她认怂?
毕竟镇压爱尔兰只不过是让她损失金钱,而向爱尔兰认怂却会有损她的尊严。众所周知,女王的尊严不容挑衅,哪怕付出再大代价,她也要坚持自我,对抗到底。
伊丽莎白的强势做派,固然维持了她的尊严,但与此同时,也极大损伤了英格兰的国库。到了1603年,伊丽莎白死去的时候,英格兰的债务水平再次达到三百万英镑,和她统治开始时相差不多,可谓是千秋霸业一场空。
伊丽莎白如此重视爱尔兰,然而当她将小埃塞克斯伯爵派往爱尔兰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场失败。
小埃塞克斯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宠臣罢了,他之所以能上位,靠的是女王的宠爱,而不是自身的能力。让他统兵打仗,应付一些小打小闹的局面还可以,真要是大打出手,比如应付错综复杂的爱尔兰局势,他就力有不逮了。
1599年,当小埃塞克斯来到爱尔兰,成为新一任的英王驻爱尔兰代表之后,他就被爱尔兰人给盯上了。爱尔兰人准备枪打出头鸟,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一个人没有本事,可怕吗?可怕。这意味着他一辈子都要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比没有本事更可怕的是什么?没本事而不自知。这意味着他不仅庸庸碌碌,还会招来许多笑柄。
那么最可怕的是什么呢?既没本事又不自知,还身居高位,执掌大权。这种人的杀伤力是最大的,只不过他们杀伤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这就让人很讨厌了。
假如小埃塞克斯有本事,或者知道自己没本事,又或者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那问题都不大。然而他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却有,你说问题大不大?
小埃塞克斯来到爱尔兰之后没多久,他就遭到了爱尔兰人的迎头痛击,然后就吃了败仗,不得不被爱尔兰人拉到了谈判桌上。
一天到晚抽楼
就这样,小埃塞克斯怀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伦敦,走进了英格兰王宫。
王宫之中,伊丽莎白女王正襟危坐,等到小埃塞克斯向她行礼之后,她缓缓开口,语气漠然:“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小埃塞克斯答道。
“你还有脸回来?”伊丽莎白语带机锋。
“我……”小埃塞克斯一时哑然。
随后,小埃塞克斯想了想,开口说道:“不是您下令将我撤职,所以我才从爱尔兰那边回来的吗?”
伊丽莎白反问道:“你要是表现得好好的,我又怎么会撤你的职呢?”
小埃塞克斯辩解道:“我当然想好好表现,但陛下您匆匆忙忙就将我撤职了,我又有什么机会表现呢?”
伊丽莎白冷笑道:“真是倒果为因,强词夺理!你不检讨自己的失败,反而怪我撤你的职?做错了要认,挨打要立正,别唧唧歪歪的,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有!”
“什么?我没有男子气概?”小埃塞克斯很不服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自己的男子气概征服了女王,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结果现在倒好,自己竟成了没有男子气概的人了!
小埃塞克斯当场就要跳将起来骂娘,他握紧了拳头,满脸的愤愤不平,道:“就算你是女王,也不能这样侮辱我的人格!”
“什么?我侮辱你的人格?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伊丽莎白满脸奇怪地看着小埃塞克斯,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爱尔兰吃的败仗,签的条约,侮辱了我大英帝国的国格?你的武器装备人数都优于爱尔兰军队,居然还能吃败仗,说出去会被人笑死的,你知道吗?我作为英国女王,我感觉自己脸上很没有光彩,我受到的侮辱比你更严重十倍百倍,你知道吗?我原本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有所建树,但你却让我饱尝了失败的苦果,我现在对你很失望,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八度:“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抱怨我侮辱你的人格,有你这样为人臣子的吗?!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过于骄纵放任了,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错就错在对你缺乏管教,我现在就改,现在就改!”
小埃塞克斯吃败仗的消息,很快就通过英格兰的情报系统,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传到了伊丽莎白耳里。
收到战报的伊丽莎白,惊闻前线失守,战士死伤,武器被缴,内心之中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她只觉眼睛一黑,身子一晃,险些就要从王座之上栽倒下来。
她以手扶额,撑住脑袋,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叹道:“怎会如此,怎如此!”
又过了片刻之后,伊丽莎白拿起纸笔,亲自签署了一道诏令,内容简单来说是这样的:第一,撤销小埃塞克斯伯爵驻爱尔兰代表的职位;第二,让小埃塞克斯伯爵立刻离开爱尔兰,回伦敦向她复命。
信使拿着女王的诏令,不敢怠慢,也顾不得休息,就离开了伦敦,再次踏上了前往爱尔兰的旅程。
远在爱尔兰的小埃塞克斯接到女王的诏令之后,心中既惊且疑,还带着几分畏惧:女王陛下撤他的职,又叫他回宫复命,莫非是要惩戒他吗?
小埃塞克斯思来想去,又觉得情况可能还不算太糟,毕竟他是女王的宠臣,女王或许会对他网开一面,将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不管小埃塞克斯有何想法,女王的旨意他始终都是要遵从的。所以,他只能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女王的诏令,毕恭毕敬地道:“臣遵旨。”
不久之后,小埃塞克斯就收拾行李,离开了爱尔兰,回到了英格兰本土。
说罢,伊丽莎白对一旁的秘书道:“我现在有旨意要下达,我说,你记。”
秘书拿起纸笔,道:“陛下请讲。”
伊丽莎白朗声说道:“埃塞克斯伯爵指挥不当,以致我军失陷于爱尔兰,又不思悔过,目无尊长,着实有辱国体!特此革除一切官职,仅保留贵族之位,责令其归家思过,今后不得再踏入王宫半步!”
秘书写字速度很快,伊丽莎白话音刚落,他几乎就同时停了笔,然后将文件呈上,道:“请陛下签字。”
一旁的小埃塞克斯见状,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目眦欲裂,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他一只手按在随身佩剑之上,把剑刃拔出一寸,露出一丝寒光。他咬牙切齿,很想做出一些疯狂举动,但残存的理智终究还是让他松开了手,让剑刃重新归鞘。
“不必陛下签字了!我这就走!”
小埃塞克斯竟不等伊丽莎白签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宫。
“混账东西!”
伊丽莎白简直要被气疯了,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十分宠信的小埃塞克斯,竟会对她如此无礼!
她愤愤不平地在文件上签了字,让诏书正式生效,然后嘱咐左右道:“传我命令,给我好好盯紧他,免得他闹出什么幺蛾子事情来!”
“是!”
自此以后,伊丽莎白与小埃塞克斯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再无弥合的可能。
一转眼,又过了大半年。
1601年2月,某日。
一队兵马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入了伦敦城,直奔王宫而去,为首之人正是小埃塞克斯伯爵,神色颇为不善。
众所周知,在王都之中,若无女王首肯,不得擅动刀兵。小埃塞克斯被贬已久,手中并无军权,如今却领兵前来,而且还是在王都这么敏感的地方,显然是犯了大忌。
王都的治安官并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有人拦住了小埃塞克斯的去路,冷冷道:“伯爵今日意欲何为?”
小埃塞克斯道:“我有事求见女王,你休要拦我!”
“求见女王?”治安官看着小埃塞克斯身后的那队兵马,目光愈发阴冷了,道,“你们这么多人全副武装,有这么求见女王的吗?你当我傻啊?”
“少废话!”小埃塞克斯亮出手中兵器,道,“给我让开!”
“哟,看来是要造反了啊!”治安官见状,也拿出了武器,大声喊道,“埃塞克斯伯爵公然造反,来人,与我一起灭了这乱臣贼子!”
话音未落,周边的巷道中就冲出一群英格兰士兵,将小埃塞克斯等人团团围住。
“束手就擒吧!”治安官喊话道。
小埃塞克斯不肯退却,怒道:“诸君!我们今日退无可退,唯有杀出一条血路,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说罢,双方便交战起来。
这并不是一场有悬念的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毫无疑问,小埃塞克斯在伦敦搞事成功的概率为0,最终只能败下阵来,成了俘虏。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战败了,当初在爱尔兰的时候,他不也是输得很惨么?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当然,就算他不习惯也没办法,谁叫他没本事呢?
小埃塞克斯被捕之后,他的老师弗朗西斯·培根——对,你没有看错,就是那位英格兰著名的哲学家——曾试图营救他,但显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小埃塞克斯最后该死还是要死的,毕竟在王都之中公然叛乱是大罪,就算耶稣也救不了他。
就这样,小埃塞克斯被斩首了,享年34岁。
女王陛下的另一段感情,也就此走向了终结。
第五十七章 九年之战的尾声
下面继续把目光移回爱尔兰。
小埃塞克斯战败之后,如何挽回颓势,重新掌控局面,就成了摆在伊丽莎白女王面前的首要任务。
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怂的。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女王陛下丢钱可以,但是丢人不行。爱尔兰人让英格兰军队折戟沉沙,这是在公然打伊丽莎白的脸,她绝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一再发生。
镇压,必须镇压!哪怕砸再多的钱进去,也要捍卫女王的尊严!
伊丽莎白经过一番综合考虑,并征求了相关人士的意见和建议,最终决定派蒙特乔伊勋爵前往爱尔兰,接替小埃塞克斯原来的职位。
蒙特乔伊勋爵在英格兰民间颇有声望,在领兵打仗方面的才干十分突出,在他之前所经历的战争当中,他的战绩是得到广泛认可的。
临行之前,伊丽莎白对蒙特乔伊勋爵叮嘱道:“我的勋爵,如今爱尔兰方面局势动荡,急需一位中流砥柱之人来力挽狂澜,朝廷上下一致向我推荐你,而我也愿意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此去爱尔兰,可谓是艰难险阻,危机四伏,你务必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莫要重蹈小埃塞克斯的覆辙,折损我英格兰的好儿郎!”
蒙特乔伊勋爵神色肃然,目光坚定,他以掌击胸,将原本挺拔笔直的身板向前弯曲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以示对女王陛下的尊敬,用一种毅然决然、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以上帝之名起誓,此战必胜!”
伊丽莎白心中甚慰,道:“好!那我就在伦敦坐等勋爵的捷报!”
随后,蒙特乔伊勋爵辞别伊丽莎白,踏上了前往爱尔兰的征途。
一路无话。
蒙特乔伊勋爵到了爱尔兰之后,便唤来驻守在当地的军官,道:“我在英格兰时,虽然对爱尔兰局势颇有耳闻,但毕竟是初来乍到,而且情报信息始终有些滞后,不如你们这些一线人员掌握得清楚。现在,我想听你说说,你认为当前最紧要的情况是什么?”
“最紧要的情况……”军官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道,“不久之前,在爱尔兰南部城镇金赛尔港,有一支西班牙舰队在此登陆,具体人数不详,大概有数千人。”
蒙特乔伊勋爵问:“西班牙人登陆之后,有何行动?”
军官道:“根据斥候探查,他们暂未有所行动。”
蒙特乔伊勋爵又问:“那么爱尔兰反叛军首领蒂龙伯爵人在哪里?”
军官道:“他在爱尔兰北部城市厄尔斯特,那是他的家乡,也是他的根据地,有一支叛军长期在此驻扎,轻易不能撼动。”
蒙特乔伊勋爵打开爱尔兰地图,分别在金赛尔港和厄尔斯特两个地方重点标注,脑海之中不断推演,思考着自己在爱尔兰的首次作战计划。良久之后,他把一根手指按在金赛尔港,道:“我们要出兵金赛尔。”
翌日。
一支英国军队整装出发,向爱尔兰南部的金赛尔港前进。同时,蒙特乔伊勋爵还命令一部分英军原地驻扎,以防范爱尔兰北部的蒂龙伯爵,让他无法轻易派兵支援西班牙人。
经过漫长的行军之后,蒙特乔伊勋爵和他的军队来到了金赛尔港附近,开始安营扎寨,原地休整,让一路奔波劳累的士卒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憩时刻。
英格兰人磨刀霍霍,准备进攻金赛尔港,而西班牙人当然也不是瞎子,双方的斥候早已相互打过照面,初步掌握了敌人的动向,战争一触即发。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往往是风平浪静的。眼看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双方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克制,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战争是世上最危险、最残酷、最可怕的赌局,桌上的筹码是无数鲜活的生命,输掉了战争,也就输掉了一切。谁也输不起,谁也不想输,不经过一番审时度势,谁敢贸然下场?
就在英西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另一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打破了这场僵局。
是爱尔兰的蒂龙伯爵,他来了,带着他的军队来了。
当斥候将这一关键情报告知蒙特乔伊勋爵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不可置信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句英格兰国骂“法克”直接就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竭力让自己的思绪平伏了下来,重新以一种冷静的心态,去思考和应对当前的局势。
片刻之后,蒙特乔伊道:“我不是留下了一支军队来阻挡蒂龙伯爵吗?为什么他们没有起到作用?”
斥候答道:“启禀将军,我们的人数有限,爱尔兰又实在太大了,仅有的这批兵员,无法守住所有的道路。再加上这群爱尔兰人土生土长,比我们熟悉地形,结果他们就绕开了我们所设立的关卡,来到了这里。”
蒙特乔伊闻言,稍微有些愣神,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不是所有预先布置的后手都能起到作用,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有谁能算尽一切,出现一些意外情况是很正常的。蒙特乔伊也算是一个沙场老将了,对于现在这种情况,他虽然稍感意外,但还不至于沦落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蒙特乔伊最初的计划是,以最快速度消灭西班牙人的兵力,然后挥师北上,迎战蒂龙伯爵的主力,进而平定整个爱尔兰的局势。然而现在计划发生了变化,原定的两场战役,现在要变为一场更大的战争,而且还要同时面临西班牙人和爱尔兰人的两头围攻,作战难度翻了一倍不止,假如一招不慎,恐怕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压力很大,但蒙特乔伊知道自己绝不能怂,这种时候越怂就死得越快,唯有积极迎战,才能取得一线生机。
蒙特乔伊极力思考应对之策,整个人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型,基于当前的局势,他的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英格兰人优势:军队数量大于西班牙、爱尔兰军队数量之和。
英格兰人劣势:被西班牙、爱尔兰军队两头夹击,首尾难以相顾,而且经历了一番行军,士卒有些疲惫。
西班牙人优势:在早些时候就已经登录了金赛尔港,休息了较长时间,能够以逸待劳。
西班牙人劣势:客场作战,军队数量不多,在当地的势力并不算根深蒂固,一旦失败,将会被连根拔起,无路可逃。
爱尔兰人优势:主场作战,熟悉地形,在爱尔兰地区占据地利、人和,又获得了西班牙人的协助,哪怕失败了也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爱尔兰人劣势:人员装备都不占优,而且经历了一场比英格兰人更漫长的行军,疲惫程度为三家之中最重,手头上的实力难以完全发挥。
经过思考之后,蒙特乔伊得出的结论是:交战三方都各有优劣,谁也说不上稳赢,这种时候不单要拼实力,更要拼勇气,以及作战方略、情报系统,等等。
蒙特乔伊深知英格兰军队的实力远胜于爱尔兰军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英格兰人早就被爱尔兰人打出去了,怎么会在爱尔兰长久占据统治地位?虽然前段时间英军吃了败仗,但那主要是统帅小埃塞克斯的问题,而不是英格兰军人本身的问题。
英格兰军队不缺实力,更不缺勇气,所以蒙特乔伊作为英军统帅,他的作战方略就成了关键性因素。他要是指挥得好,就能赢;指挥不好,就要输。事情就这么简单。
蒙特乔伊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因此并不敢草率下决定,在没有得到足够的情报之前,他宁可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的蒙特乔伊,让西班牙人和爱尔兰人都产生了深深的疑惑:英格兰人气势汹汹而来,却隐而不发,究竟有何图谋?
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人来回答他们,但既然英格兰人不主动进攻,那么他们就决定抢个先手,把作战的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
时间很快就推进到了1601年12月,圣诞节的前一天。
在往常,无论是英格兰人,爱尔兰人,还是西班牙人,都已经准备着要欢度圣诞了。然而在此时此刻此地,圣诞节的气氛几乎为零,肃杀之气弥漫四周,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断了。
这一天的拂晓时分,本该是蒙蒙亮的天空,却没有现出一丝光明,它阴阴沉沉,遍布着驱之不散的乌云,像是要压在人们的心头上。
终于光明出现了,照亮了不眠者的面庞,但给人们带来光明的并不是太阳,而是一道道闪电。闪电过后是惊雷,在云层之中翻滚着,轰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让人感觉到一阵难以压制的心浮气躁。
雨水慢慢地落下了,先是淅淅沥沥,随后是滴滴答答,最后是哗哗啦啦,它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片天地都笼罩在它的水帘之下。
在这样阴沉昏暗的拂晓之中,在这样电闪雷鸣的暴雨之中,枪声忽然响起来了。虽然这个声音远远不如天地之威,但对于交战三方而言,枪声的意义大于一切。
现在,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谁会赢,谁会输?谁会生,谁会死?
没有人知道。战争机器一旦开始运转,就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投身其中的人,有很大概率是要死的,就看这个概率落不落到自己头上而已。
第五十八章 一战平定爱尔兰
蒂龙伯爵本以为这一次拂晓时分的雨中突袭能将英格兰人打个措手不及,但开战之后才发现,英格兰人根本就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设想之中因为还在熟睡而毫无防备的英格兰人并不存在,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而且早已摆好了阵型,似乎对爱尔兰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几乎在爱尔兰人开枪的同时,英格兰人就同时发起了反击,让爱尔兰人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蒂龙伯爵本能地感觉到情况不对,真正的偷袭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这与其说是偷袭,不如说是双方光明正大地干架,完全是拳拳到肉的硬碰硬,没有任何婉转迂回投机取巧的余地。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情报!”蒂龙伯爵如梦方醒,道,“蒙特乔伊一定在我们身边安排了奸细,知道我们要偷袭他,所以他才能这么快就组织力量发起反击!”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人!”一旁的副官惊问,“他们早有准备,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冲破他们的阵型呀!要不要先撤退再从长计议?”
蒂龙伯爵一枪把对面的一个英格兰士兵放倒,一边上膛一边说道:“不能撤!原先咱们和西班牙人约定兵分三路,对英格兰人发起总攻,没想到走漏了风声,搞得现在骑虎难下了!我们要是撤了,其他两路人马怎么办?岂不是要被英格兰人彻底吞掉吗?没办法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这样还能有一丝胜利的机会!”
于是蒂龙伯爵死战不退,奋勇前冲,试图把英格兰军队严密的防守阵型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蒂龙伯爵和他的军队浴血奋战的同时,负责进攻英军侧翼的西班牙军队以及另一支爱尔兰军队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退还是该冲。
然而他们面临的困境和蒂龙伯爵是一模一样的,受限于当时的通讯系统,分三路进攻的各支军队根本得不到有效的相互沟通,只能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各自为战,无法做到同进同退。为了不坑队友,他们都只能咬牙死撑,生怕因为自己这一路溃败,而引起连锁反应,让另外两路兵马也随之溃败。
在战场的另一边,蒙特乔伊勋爵则坐镇中央,指挥若定。大雨不断冲刷着这片天地,他骑着战马巡视战场,任由雨水不断从他身上滑落,湿透了他的衣裳。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天气,但战争从来不看天气,只看输赢。只要能赢,再坏的天气也是好天气,假如输了,再好的天气也是坏天气。
对于蒙特乔伊勋爵而言,今天可能是个好天气。英格兰的好儿郎今天表现不错,大家表现都很勇敢,在预先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顶住了敌人的三路进攻,甚至还逐步展开了反击,彷如一把尖刀,刺入了敌阵之中。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而决定胜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情报。蒂龙伯爵绕开蒙特乔伊勋爵的情报系统,从北向南一路赶来,打乱了蒙特乔伊最初的计划,这是蒂龙伯爵在情报方面的胜利。
然而蒂龙伯爵并不能永远胜利,哪怕他在爱尔兰地区深孚众望,也始终有人看他不爽,会与他敌对,给他下绊子。须知任何一个群体都绝非铁板一块,或多或少有些内部矛盾,这就有了分化的可能。不管是英格兰人分化尼德兰人也好,还是西班牙人分化爱尔兰人也罢,用的都是同样的手法。
同样的道理,爱尔兰人内部也是有矛盾的、可以分化的,有一部分爱尔兰人心中向着英国,他们乐意为英军提供帮助,希望看到英军得到最终的胜利——这也正是为什么英国在爱尔兰独立战争之后,还能占据爱尔兰北部六郡的原因,英格兰人在爱尔兰地区统治多年,始终还是有些市场的。
这一次,在蒂龙伯爵和西班牙人决定向英军发起总攻之前,就陆陆续续有一些爱尔兰人向蒙特乔伊勋爵汇报爱西联军的大致动向。这些情报给了蒙特乔伊很大的帮助,让他可以大致预判敌军的下一步行动。
这种预判并不会精确到某日某时某人做某事,但只要有了大致方向,就可以提早做准备,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就好比出门之前看到天阴,感觉可能会下雨,所以提前带一把伞,万一下雨了至少不会被淋,就算不下雨也不要紧,反正带一把伞并不费事儿。
基于这个原则,蒙特乔伊勋爵决定打一场防守反击战,他厉兵秣马,让士兵们时刻准备着,而爱尔兰人和西班牙人也果然不出他所料,挑了一个天最黑雨最大的时机发起进攻。
假如双方易地而处,让蒙特乔伊勋爵决定发起进攻的时机,他应该也会选择这个时候。黑暗会遮蔽敌人的视觉,暴雨会干扰敌人的听觉,再加上又临近圣诞节,多多少少会因为过节的气氛而冲淡一些战争的气息,可以说这是绝妙的进攻时机,再没有比它更好的选择了。
然而不管再怎么绝妙的时机,当它被敌人所预判的时候,就和“绝妙”这个词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反而变得无比糟糕了。
在蒙特乔伊勋爵的细心准备之下,英军阵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坑,贸然上前,可是要掉进坑里的。
此时此刻,蒂龙伯爵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坑,很大很大的坑。
众所周知,爱尔兰军队的正面作战能力是远不如英格兰军队的,若非如此,英格兰也不会一直在爱尔兰地区占据统治地位。多年以来,爱尔兰人无数次反抗英格兰人的统治,却又无数次被镇压了下来,逼得他们只能不断打游击,才能勉强站住脚跟,没被彻底打败。
蒂龙伯爵的专长也是打游击,通过不间断的骚扰,让敌方疲于奔命,才是他的老本行。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很不对劲,蒂龙伯爵居然走上了正面战场,和蒙特乔伊勋爵硬碰硬,这当然正中蒙特乔伊的下怀,对蒂龙伯爵则是十分不利的。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从拂晓到清晨,从黑暗到光明,从暴雨到天晴。爱尔兰人打光了他们的子弹,弓箭也全部射出,已经进入了拼刺刀的阶段,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战果,反倒是对面的敌人越战越勇,士气高涨。
就在战局焦灼的时候,一支英格兰骑兵队出现在了战场上。这些骑兵都休息得很好,由于蒙特乔伊勋爵并没有让他们参与先前的战斗,所以现在精力很旺盛,随时能够投身到一场大战之中。
众所周知,底牌要在最后时刻拿出来才最有威力,一开局就亮明底牌的人,没有胜利的资格。蒙特乔伊隐忍到了最后,在两军交锋进入到胶着局面的时刻,任何一方想跑都没那么容易,因而骑兵可以毫不费力地冲入敌阵之中,制造最大的杀伤。
“哒,哒,哒!哗,哗,哗!”马蹄践踏在水渍斑斑的大地之上,其声音宛如惊雷,其威势仿若尖刀,英格兰骑兵挥舞着他们手中的长枪,冲入了敌阵之中!
看到骑兵队的一刹那,蒂龙伯爵悚然一惊,他没有料到蒙特乔伊勋爵在如此局面之下,还能隐藏实力,明明面对三路进攻,却还是把精锐骑兵留到了最后。
爱尔兰军队除了少数将官之外,绝大多数以步兵为主,根本没有这么多战马可供他们驱策。虽然严格来说英军的骑兵数量也不多,只有数百人,但这已经是数倍于甚至十倍于爱尔兰军队的骑兵数了,双方拼起来,根本没得打。
假如蒙特乔伊一开始就出动骑兵,那么迎接这队骑兵的,将是一阵毫不留情的枪林弹雨,在他们冲进敌阵之前,会遭到很大损失。
然而现在无论是爱尔兰人还是西班牙人,甚至是英格兰人,他们的枪里都没有子弹了,缺乏必要的远程攻击,还能用什么来抵挡骑兵队的冲锋?
“敌袭,敌袭!快退,快退!”蒂龙伯爵着急地大喊。
“大人,我们该退到哪里?”
“后方不远处有一块沼泽地,骑兵在那里施展不开,我们退到那边去!”
随着蒂龙伯爵一声令下,爱尔兰军队且战且退,边打边撤,阵型逐渐后移,慢慢地,就来到了沼泽地旁边。
遗憾的是,沼泽地固然影响了英格兰人的行动力,但同时也影响了爱尔兰人的行动力,他们发现自己跑得很慢很慢,渐渐地,就跑不动了。
“大人,怎么办?我们跑不了了!”有士兵内心慌乱,向蒂龙伯爵大喊。
“还能怎么办?打啊!”蒂龙伯爵的内心现在也乱成一团,他似乎预见到了自己的失败,但这种时候除了硬着头皮顶上去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此刻,毫无战意的爱尔兰人,面对气势汹汹的英格兰军队,心里面真的是怕了。软弱无力的防守反击,根本抵挡不住英格兰军队的攻势,阵型几乎是一触即溃,简直恨不得自己变成长翅膀的鸟人,能飞多高飞多高,能逃多远逃多远。
比起软脚虾一般的爱尔兰人,西班牙人倒是显得很坚挺,很刚毅,很有骨气。他们和爱尔兰人汇合之后,再不肯撤退一步,而是坚守阵地,顶着英格兰骑兵的冲击,与敌方誓死拼杀。
不得不说,西班牙人这一仗打出了气势,打出了他们作为军人的风采,这种奋战到底的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学习——尤其是值得爱尔兰人学习。
看到死战不退的西班牙人,爱尔兰人的眼眶湿润了:
一群外国人,受国王的派遣,不远千里,漂洋过海来到爱尔兰;一群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爱尔兰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们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信仰坚定的精神,每一个爱尔兰人都要学习这种精神。
西班牙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们面对英格兰军队极端的勇敢,对爱尔兰人民极端的热忱。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大哥,西班牙人这么勇,我们是不是也该拼一把?”有人满含热泪,询问蒂龙伯爵。
作为带头大哥的蒂龙伯爵,对于西班牙人的行为也十分感动,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心中默念一声“上帝保佑”,然后就命令手下赶紧撤退。
开什么国际玩笑?!还拼?拿什么拼?你有几条命够人家拼?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本来是必死之局,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顶在前排,不趁机跑路,还等什么?
就这样,蒂龙伯爵毫不犹豫地卖了西班牙队友,趁着英西两国军队血战正酣的时候,收拢残兵撤离了战场。
爱尔兰人这一撤,可就苦了西班牙人。很快,一个西班牙人倒下了,两个西班牙人倒下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最终,当这一片战场的西班牙人仅剩下50个人的时候,幸存的指挥官放下了武器,举起了白旗,口中高喊一声:“别打啦,别打啦,我们投降了,投降了!”
英格兰人瞧见西班牙人停手了,他们也就跟着停了手,问:“你们确定投了吗?”
西班牙指挥官道:“投了投了,再不投,人就全没了!”
“你们早说要投啊!打了这么久才说要投,可让我们费了好大劲儿呢!”
西班牙指挥官气急败坏道:“我也不知道爱尔兰人这么坑啊!早知道他们要卖队友,我肯定不管他们!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我要他何用啊!”
英格兰人哈哈大笑,道:“猪队友,天天有!别生气,待我们去追击他们,给你们报仇!”
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整个场面竟如此和谐。若不是战场上堆满了尸体,你说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恐怕都有人信。
初步取得战果的蒙特乔伊勋爵,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主攻爱尔兰人,北上追击蒂龙伯爵;另一路主攻西班牙人,南下围困金赛尔城。
@剩土 2020-07-06 17:16:12
楼主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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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
既然蒙特乔伊勋爵兵分两路,所以我们的视线也不妨分成两部分,下面让我们先来看一下北面的战况。
爱尔兰人之所以要逃跑,怂是一个原因,弱是另一个原因。不得不说,爱尔兰人的弱是具有悠久历史的,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被英格兰人统治上千年之久,直到20世纪才翻身做主人,正式脱离英联邦的管辖。
当然,面对一个无比强势的英格兰,爱尔兰相较之下弱人三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在伊丽莎白女王的统治之下,英格兰哪怕是面对当时的世界霸主西班牙,也是丝毫不怂,说打就打,让“无敌舰队”折戟沉沙。而爱尔兰这个国家从未在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自古以来积贫积弱,他们又怎么可能打得过英格兰人?
等到后来的英格兰成为日不落帝国之后,英爱两国之间的差距更大,爱尔兰人更加无力摆脱英格兰人的魔掌。19世纪发生的“爱尔兰大饥荒”,英格兰人对此根本就置之不理,以至于爱尔兰饿殍遍地,许多爱尔兰人不得不逃荒前往美国,在大海上漂泊的时候,又死了不少。
爱尔兰人摊上事情就知道逃避,要么逃荒,要么避战,这样的民族有什么前途可言?
要是中国老百姓吃不饱饭,面临饿死的境地,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马上就喊出来了,管你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一个国家和民族,别的可以没有,舍命一搏的血性一定要有,倘若失去了血性,也就失去了未来,注定是要被人所奴役的。
蒂龙伯爵作为败军之将,经此一战,在付出了伤亡1200名士兵的代价之后,带着手下残兵向北溃逃。本以为能逃出生天,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们逃亡的路上,被另一伙爱尔兰人给堵住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可惜这另一伙爱尔兰人的眼泪并不是感动之泪,思乡之泪,而是哀怨之泪,仇恨之泪。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蒂龙伯爵率领军队南下支援西班牙人的时候,为了补充军需物资,在沿途各地强行掠夺了不少爱尔兰居民,把人家的家底都给掏空了。最初,这些爱尔兰居民看到蒂龙伯爵来势汹汹、兵强马壮,当然不敢吭声,只能乖乖把物资拱手奉上。哪怕有些人实在气不过,奋起反抗了一番,结局也只不过是死的死、伤的伤, 非但没能保护自己的财产,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假如蒂龙伯爵大胜而归,那么他在半路上肯定一点事情都没有,然而他现在输得这么惨,沿途的爱尔兰居民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难免产生了一些想法:哟,我们的蒂龙伯爵大人,前些日子还是雄赳赳气昂昂,怎么现在变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啦?你的兵马少了那么多,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我猜你是输了吧,哈哈哈……
一败涂地的蒂龙伯爵,得到了沿途居民的夹道欢迎。只可惜,这些居民手里拿的不是鲜花,而是砖头,照准爱尔兰军人的脑袋就是一顿狂砸乱拍。至于什么刀枪剑戟弓箭弹药之类的,更是毫不稀奇,反正怎么暴力怎么来。
众所周知,爱尔兰是一个民风淳朴、热爱和平的国家,所以当地百姓家中常备武器军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家不必过于紧张,习惯就好。
得到了夹道欢迎的蒂龙伯爵,逃跑的脚步变得更快了,后面追击的英格兰人根本连他的背影都没见着,就让他逃回了北方大本营。
英格兰人唯一见着的,是安安静静躺在沼泽地里的几百具尸体,这些尸体活着的时候深受当地居民的欢迎,因此深受感动,认为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适合下葬,所以集体决定留在这里,和当地居民成了永远的邻居。
北面的情况看完了,我们现在再来看看南部的情况。
假如西班牙人也要逃的话,那么他们的逃亡之路应该更加畅通无阻。毕竟他们占领了金塞尔城,这是一个海滨城镇,要想上船很容易,英格兰人要想在茫茫大海上追击他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而西班牙人并没有选择跑路,而是困守孤城,在爱尔兰的土地上,和英格兰人展开了战斗。这一场守城战,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西班牙人固然伤亡惨重,但英格兰人也好不到哪去,双方都在咬牙死撑,就看谁先顶不住。
战争从1601年的圣诞节前夕开始,一直到12月31日,西班牙指挥官阿基德拉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认为这一场战斗确实没有胜算了,终于向蒙特乔伊勋爵提出了停战的请求。
蒙特乔伊勋爵得到消息之后,心中欣喜若狂:妙啊!我一战平定爱尔兰,打败爱尔兰和西班牙两国联军,如此辉煌战绩,女王陛下必然记我首功!
于是英西双方便开始了谈判,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在狮子大开口,进展并不是很顺利。直到最后,蒙特乔伊勋爵发现自己的弹药即将耗尽,粮食也撑不了几天了,这才做出让步,和西班牙人正式签署了停战协议,结束了这一场战争。
英爱之战结束了,然而这一场战争没有赢家。战后,爱尔兰和西班牙相互指责,激情对喷,关系闹得很僵,就差没卷起袖子直接开干;英格兰表面上是赢家,捍卫了女王的权威和尊严,然而代价却是英格兰子弟兵的大量伤亡,以及英格兰国库的日益空虚,而且战后的爱尔兰也并没有真心实意地服从英格兰的统治,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想方设法搞事,闹一阵又消停一阵,闹一阵又消停一阵,直到20世纪正式独立之后,才结束了两国之间的这场闹剧。
当然,对于英格兰而言,打胜仗总好过吃败仗,毕竟钱已经花了,能赢肯定是最好的。总好过西班牙和爱尔兰,又输钱又输阵,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好了,关于英格兰和爱尔兰之间的爱恨情仇,就讲到这里。接下来,让我们回归主线,把视线转移到茫茫大海,看一看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海上霸权之争。
一切的支线剧情,都是为了主线剧情而服务的。在前面的故事里,我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描写了西班牙与尼德兰、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的内战,双方你来我往,各自出招,竭尽全力削弱敌方,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起到铺垫作用而已。
英西两国就好比两棵大树,而尼德兰和爱尔兰都是大树上的细枝末节,就算被砍掉也问题不大,不至于伤筋动骨。唯有挖断对方的根本,才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害,除此之外并无良策。
英西两国的根本是什么?是海权。
2000多年前的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千百年来,无数事例验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拥有海权的国家都坐上了霸主之位,西班牙如此,英格兰如此,时至今日的美利坚也依然如此。美利坚之所以宁可每年支出巨额军费,也要保留十几艘航母的编制,不是因为它的钱多得没地方烧,而是因为没有航母在手,它说话的分量就不够重,别人就会有跟它叫板的底气。为了让别人把它当一回事,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正因为海权如此重要,所以伊丽莎白女王才会不顾一切地向当时的世界霸主西班牙宣战,她虽为女子,却有一颗勃勃雄心,不在大海上杀出一条血路,她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