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几件童年碰到的真实鬼事(纯经历,非故事)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件事,悄悄问阿琪白背心还在不在。阿琪忙不迭地点头,伸手就要往教室后头指,被我一把按了下去。阿琪说的煞有其事,我不知道她的话有几成真假,又不敢去问阿威,甚至千方百计躲他,生怕白背心也缠上我,放了学赶紧拎上书包拔腿就跑,唯恐跟阿威一路。
  周阿姨当天值班,阿威原本预定要来我们家蹭饭,结果过了晚饭的点他也没回,跟孙婆婆家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我妈隐隐就有些不安,给周阿姨单位挂了电话。就如墨菲定律所言,如果担心某种情况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阿威果然出了事,放学鬼使神差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我们教室在二楼,走廊连着操场有一道一跑楼梯,没有中间平台。阿威就这么从二楼一路滚落到一楼,胳膊折断了,额头上也撞了个很大的豁口。
  爹妈带我去医院的时候阿威神智还不太清醒,躺在病床上,很虚弱,半睁着眼,眼神迷蒙,嘴唇也泛着白,头上缠着绷带。孙婆婆周阿姨都在,还有几个街坊邻居,满满当当围了病床一圈。我一下子就崩溃了,哭了出来,很内疚,不是我放学先跑了就不会出这档事。我这一哭把周阿姨也撩动了,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说她真傻,是她的错,把儿子害成这样,语无伦次,喋喋不休,像极了祥林嫂。这下算是乱了套,大人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安慰周阿姨,病房变成了菜市场,搞得门外的医生护士也跟进来看热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正吵成一团,孙婆婆突然就怒了,吼了起来,让大家别劝周阿姨,她自己做的孽,还有脸哭丧,要哭滚到外面哭,别在病房闹,吵扰病人休息。众人都吓坏了,我爹妈赶紧扯了我的手,忙不迭的告辞。下楼时还能听到孙婆婆的咒骂声,骂周阿姨是丧门星,红楼里的娼妓,不仅克死了丈夫还要害儿子。我不明所以,忙问爹妈周阿姨怎么害阿威了。我爹神经大条藏不住事,刚张口想说点啥,却被我妈一把掐住了后腰,跟我爹不断的递眼色。他们这些小动作没瞒过我的眼睛,反而让我更好奇了,一路上不间断地问,最后把我爹吵烦了,就怪起了孙婆婆,怪她有些话不该当孩子面讲,徒增了是非。
  纸包不住火,爹妈不讲,架不住却有闲嘴多舌的邻里乡亲。乡亲们八卦的热情可不分什么老幼妇孺高低贵贱,不出两天,我爹妈的苦心经营就一朝付诸东流。原来周阿姨笃信鬼神,觉得家里阴气重,想保家宅平安,却莫名其妙求了招阴的物事。那年代我们县城街边一水儿的算命摊,高人们搬着小板凳,摊着八卦图,嘴里清一色吆喝着自己是某某天师的高第,能洞晓天机断人吉凶。测人八字断人福祉之余,还顺带卖卖中药倒倒古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功法秘籍,古币参药,熊掌虎鞭,甚至还有所谓的“佛骨舍利”。这些时下看来可笑的把戏在那个年代不乏信者,周阿姨就是其中一员。
  有一天周阿姨在街上溜达,被一位高人叫住了。高人也没啥新鲜说辞,还是老三样,什么施主慢走你身上有卦,你夜不能寐皆因家中藏鬼,我铁口直断能为你消灾解难。周阿姨一听,冷汗直冒,活神仙啊,算的真准,赶紧求问解卦方法。高人一看有戏,神秘兮兮从包里掏出串手链,细线绳上穿着半截指骨,告诉周阿姨,这是佛祖舍利,祖上所留,一般不会轻易示人,但扶危济困度人度己,今天有缘就送给周阿姨,不过得认捐几百块的香火费,多少钱看着给,千万别给多,无量天尊。那年代一个月工资不过两三百,周阿姨一听就有些犹豫。高人赶紧趁热打铁又掏出一条一色儿的手链,说祖上所留其实是一对,买一送一,不寂寞。周阿姨一想,正好,自己一条,阿威一条,百无禁忌,赶紧把钱包翻了个底儿掉,连整带零两百多通通捐了福报。当天周阿姨就把手链给自己和阿威戴上了,结果不出半个月就出了事。
  这件事成为街坊密事,茶前饭后的谈资,七大姑八大姨们讲的唾沫星子横飞,我却害怕起来,想到白背心,想到黑子哥,怕阿威会再出什么事,想来想去还是把阿琪讲的告诉了孙婆婆。孙婆婆那些天也没去菜场出摊,专职照顾阿威,跟周阿姨轮换着陪床。原本阿威爸爸死后她绝少来周阿姨家,那段时间却常来,毕竟离医院近,方便生火做饭。当天孙婆婆才从周阿姨家出来,正拎着饭盒往医院赶,我紧跟着她下了楼,一路上把事情同她讲了。孙婆婆似有心事,漫不经心的支应,走在半途就打发我回家,说回头细聊。我回家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孙婆婆,满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她第二天却来学校找我了。
  当天天气不好,天阴的吓人,下着大雨,我挤在放学的人潮里,刚出校门就被人一把逮住了后领,回头就看一个瘦高的黑影杵在那里。孙婆婆穿了一身黑,黑雨衣,黑胶鞋,一手拎着个黑布包,黑色的兜帽扣在头上,雨中看不清脸,黑瘦黑瘦的,活像个无常鬼,看着格外吓人。孙婆婆也不多话,很沉郁,一上来就让我引路,让我带她去水沟边阿威被白背心推的位置,自己却拔腿走在了前面,仿佛她才是那个引路人。
  大雨滂沱,家长孩子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泥巴路被踩成了浆糊,水沟里涨了水,都漫过了路沿。风雨兼程,我的裤脚鞋子湿透了,沾满了泥巴,冷风一吹,寒意侵骨。天色实在太暗,孙婆婆从包里掏出手电,让我在旁照着,又摸索了一阵,摸出一根黑色的长钉和一个装满黑色粉末的塑胶袋,然后扯开袋口,把粉末一股脑倒入沟中,拿着长钉在水面上比划了几下,一铆劲把钉子甩入沟里。从头到尾,孙婆婆都没讲一句话,无比静默,耳畔的风雨声听着觉得无比的遥远。我仿佛在看幻灯片,世界变得一帧一帧的,只有手电光中孙婆婆机械地在动作。我忽然就害怕起来,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觉得孙婆婆不是孙婆婆,头皮发麻,想跑却挪不动步子。好在孙婆婆做完这些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大声喝骂走两个看热闹的路人,牵起我的手就走。孙婆婆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死人的手。
  我一手撑伞,一手晃动着手电筒,光影摇曳,街道熟悉而陌生,影影绰绰,光怪陆离。我半晌才张口问起孙婆婆刚才的举动。孙婆婆只简单地回了三个字:“捉鬼呢!”。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却仿佛一道霹雳划入我的耳膜,振得我脑膜颤动,振得我浑身发抖。认识几年,这是孙婆婆第一次跟我提“鬼”字,这个无论我爹妈,还是孙婆婆,一直小心翼翼回避的字,这个心照不宣却缄口不谈的字。我大脑一片空白,握紧孙婆婆的手,孙婆婆也默契地紧了紧力,一老一小,被黑暗包裹着,只有手电微弱的光束颤颤巍巍指引着前路,怎么回的家我都没了印象。
  从那以后,我偶尔会问孙婆婆一些这方面的事,孙婆婆或多或少也会回答我一些,点到为止,不愿多提。孙婆婆驱鬼的手段我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天孙婆婆撒入沟里的其实就是研细了的木炭粉,其他的她一概不讲。不过提到周阿姨买的“佛祖舍利”,孙婆婆啼笑皆非,话却一下子多了起来,说了很多周阿姨不中听的话(还是不说周阿姨坏话了,此处略)。绳上穿虽然不是什么舍利,却真是人骨,不知哪个荒坟野冢挖出来的死人骨骸……这种阴邪的东西哪能随便佩戴啊,居然还当成护身的法宝,不是自找晦气吗!
  阿威住院不久阿琪就感染了眼疾,上眼皮翻肿了,传染给了班上一大票同学,我也被传染了,一直不见好,还多少影响了视力。我妈带我去省城配眼镜在公交车上被偷了钱包,丢了六百块钱。我爹工作调动去了省城,周末才会回家,家里一下子冷清寂寞了许多。小时候总觉得日子很长,如今看来却只是弹指一挥,时光荏苒,令人唏嘘。不记得阿威住了多久的院,回来的时候变得更加白净消瘦了,也更加沉默寡言了,存在感淡的近乎透明,仿佛风一吹都能散掉。体育课我们在奔跑打球,阿威打着石膏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看,然后浅浅的笑,厚重的留海遮住额上的伤疤,却遮不住我心里的疤。每每看到此景我的心都一阵收紧,暗暗的痛,不断的责备自己,责备那个扔下阿威跑路的自己,责备那个作为兄长失格的自己。阿威从头到尾都没怪我,反而加深了我的内疚,这种内疚,一直跟随了我好多年,是我心里最丑陋的疤。这之后我一直在弥补,真心善待身边的每一位朋友,但有些旧时光里的印记却不是能够弥补回来的。
  越来越觉得我是在写鬼话版的后会无期,勉力捕捉那些零零散散所剩无多的记忆和记忆里消失或者老去的故人。黄叔叔、黑子哥、阿威、孙婆婆、外公,还有很多人,他们在我的生命里匆匆来过,又匆匆走远,走了就再也不见了……真不想写自己的经历,写的很艰难很痛苦,想放弃但又不能停笔,因为我怕我会忘掉,甚至忘记他们远去的背影……
  阿威本就身子骨弱,自那以后身体更差了,隔三差五生病,孙婆婆在家里生了煤炉,常常熬中药给阿威喝,电影院老宿舍的记忆在我脑海里一下子变成了中药的味道。
  我还是时不时去孙婆婆家蹭饭,也偶尔留宿,却没在电影院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过,这些事并没有消停,同样的配方,只是换了地点,换到了我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住的政府大院距离我们小学很近,中间就隔了县广电局的院子跟一溜沿街的平房,我的午饭基本都是在爷爷奶奶家解决的。有时候放学玩晚了,为了赶上《大风车》跟《动画城》的播映,我们几个小伙伴也会先去爷爷奶奶家。
  那时候何炅还是毛毛虫,我们的偶像还是鞠萍姐姐跟小鹿姐姐。几个小伙伴围坐在一台19寸的电视前,定时定点,每天看得津津有味。
  爷爷奶奶家有两层,一楼三室两厅,餐厅里有一道三跑楼梯上二楼。二楼是屋顶平台,爷爷奶奶铺上了架空水泥板,从坟山挑了土来,辟作菜园。那时候姑姑还没出嫁,四叔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都还住在奶奶家。随着人丁的增多,爷爷奶奶平了二楼一部分菜地,起了两间房,一间住人,一间作柴房用,堆满了柴火杂物。
  四叔没事喜欢弹上几首吉他,北方的狼,海阔天空,水手,大海啊故乡,很好听,爷爷奶奶却觉得聒噪,把他赶到了二楼住。四叔乐得自在,在柴房挂了个沙袋,没事就带我练拳,噗噗噗打得直响。事情就发生在新房建好后不久。
  清明节前后的某个周末,97年,香港回归的前夕,距离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去世不久(万幸我终于能正确捕捉到一个时间轴了),我爹去了省城,我妈也在本省西部的一个城市谋了新职,我被寄养在了爷爷奶奶家。周阿姨当天值夜班,孙婆婆回江西祭祖未归,阿威理所当然地也投奔了我爷爷奶奶家。
  楼下我的卧室是张小床,两个人睡拥挤,四叔就和我调换了房间,让我和阿威去二楼住。楼梯上去就是二楼卧房,是个通间,有个门连着柴房,柴房外面通着菜园。新修的房子,没有装修,水泥地,只在墙上刷了白,也没啥陈设,房间空荡荡冷飕飕的,讲话还有回声。我一个人是不敢住二楼的,但有阿威陪着,胆气壮了许多,不过睡前还是仔细检查了窗户,关牢了柴房门,插了插销。
  那时节还很寒冷,倒春寒,我和阿威翻了会儿小人书就关灯睡了,裹在厚厚的棉被里,睡得很沉。睡到后半夜,也不知道几点,突然就被一阵动静惊醒了。房间里乌漆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迷迷糊糊就听见一阵噗噗噗的敲击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却听的格外真切。
  起初我以为是风刮着窗扇响,没在意,闭上眼继续睡觉,可这声音却持续不停,越来越大,吵得人无法入眠。再一听,我不禁汗毛倒竖,一下子清醒了,是打沙袋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柴房打沙袋啊。阿威也醒了,在被子里贴近过来,轻声在我耳边问:“什么声音啊?”。我没说话,梗着脖子,仔细聆听。噗、噗、噗,一下一下的,打得很响,很有节奏。
  我犹豫着想去开灯,房间灯的开关在床尾,我不敢下床,翻出被子爬到床尾,在墙上摸。突然,柴房那边一通乱响,传来一阵凄厉的猫叫,声音凄惨尖利,像婴儿啼哭,却更加声嘶力竭,仿佛濒死前的悲鸣。
  我被吓了一个哆嗦,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哪还顾得上找开关啊,一下子钻回被子,把头蒙了个严实。阿威应该也被吓到了,贴了过来,搂紧我的胳膊。两个人蒙着头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谁都不敢说话。凄惨的猫哭伴随着噗、噗、噗的打击声,在清冷的寒夜里格外的渗人。
  突然,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惨叫声凭空断掉了,似乎是被硬生生给掐断的,最后的尾音还没拖完,然后就是哗啦啦什么东西流落一地的声音。打沙袋的声音也停了,四下里恢复了安静,悄然无声。
  我冷静了下来,觉得会不会是柴房闹耗子,或者猫子打架,这种事也是常有的,正想安慰阿威几句,刚张口就被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拍门声打断了。声音很大,砰砰砰砰,急迫而短促。我彻底给吓傻了,吓得脑袋空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敲柴房门,我们这是个通间,楼梯口并没有门,只有个门连着柴房。
  我隐隐就预感不好,想大声叫奶奶却喊不出话,想爬起来拉上阿威下楼却浑身无力,僵在床上动弹不得。阿威显然也是吓到了极点,紧紧地贴着我,把我抱得紧紧的,抖个不停,我都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冷汗。
  门响过一阵就停了,传来了“嘎儿”的一声轻响,很轻,很悠长,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听的格外真切,我甚至能听到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哒、哒、哒,一步一顿的,慢慢地走近,慢慢地走近,最后停在我们床前。我抱住阿威,大汗淋漓,脑子都木了,吓得不能呼吸,紧紧地摁住被沿里,生怕有什么人会掀开被角,探进个胳膊脑袋。
  时间漫长而缓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摁开关的动静,然后是四叔的问话声,问我们咋了,这么晚不睡,整出这么大动静。我一下子掀开被子,灯光晃得刺眼,四叔打着赤膊穿着内裤站在我们床前,满面怒容。阿威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的声嘶力竭,振破了我的耳膜。我吓得不清,含含混混说着,也不知道讲清楚没有,坐起身哆哆嗦嗦就往柴房门指,柴房门开了一条缝,插销都被拉脱了。
  四叔很警觉,给我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从房间角落里摸了一根做房子剩下的木棍,拎在手里,一脚踹开柴房门,摁亮了灯进去了。我也顾不上怕了,坐在床上,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四叔的背影,生怕他有什么危险。连阿威也不哭了,小声抽噎着看。秋衣汗透了,夜晚的冷空气一浸,寒意透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叔没多会儿就出来了,拉紧了柴房门,脸色惨白,让我跟阿威赶紧起床,语气很急切,然后就过来帮我们收捡衣物,时不时还回头瞄一眼柴房门。我和阿威赶紧翻下床,趿拉上鞋子,跟着四叔匆匆下了楼。
  回到一楼,四叔三两下穿戴齐整,让我跟阿威睡一楼小床,交代我们好好睡觉,外面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就带上卧室门出去了。没多会儿就听到外屋四叔小声喊着阿姐,在敲姑姑的房门,然后姑姑也出来了,两个人小声嘀咕着什么,接着就是咚咚咚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夜色沉沉,房间里恢复了死寂,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潮湿阴冷的味道。一通折腾,我和阿威吓得半死,都脱了力,不知不觉的竟都睡着了。
  第二天被尿憋醒的时候已经太阳晒屁股了,爷爷奶奶和姑姑都不在家,四叔头晚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正合衣卧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大白天就没啥好怕的了,我去二楼柴房检视了一圈,插销脱落了,耷拉在门上,钉子都被拔了出来。柴房里面一片狼藉,沙袋摊在地上,破了个窟窿,里面的沙子流了一地,柴房靠菜园的门口还有一小滩血迹。
  我找四叔查问情况,四叔打哈哈一口咬定是猫打架,怎么问都是这句话,却再也不愿意去二楼卧室住了,更不让我去。我和四叔每晚挤在一楼的小床上,睡的难受。真不是我嫌弃四叔,实在是被他的胸毛和胡渣膈的难受,连腿毛都可以扎人。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真相,四叔当晚在柴房里发现了一具猫尸,隔壁谭奶奶家的大花猫,死相凄惨,肠子都被扒了出来。四叔和姑姑仔细检查了柴房,在地上的沙堆里发现了一些人的骨骸,还有牙床。那年月小县城哪有沙袋这种高级货卖啊,沙袋是四叔买了帆布用做房子剩下的沙一针一线自己扎的。沙是从家乡的小河里挖来的,天知道里面都藏了些什么东西。我至今不知道那晚柴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二楼也没再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许真如孙婆婆调侃说的:“阿夏跟阿威两活宝撞一起没邪事才是邪事。”
  爷爷奶奶的老宅,已经在几年前被拆掉了,原址上起了商品房,故乡的记忆已然无多
  
  圣诞特别篇怎么被删楼了?明明神马违规内容都木有啊,就是轻松的小故事。怎么连删帖通知都没有?我没有存档的习惯,写了几千字都木有了,泪目( Ĭ ^ Ĭ )……不想写了,桑心……赶紧把帖子打包存个档
  最近一直忙,好久没更了,今天多少更一点吧
  跟我爹和奶奶不同,四叔跟姑姑像极了我爷爷,心思缜密,口风极严。他们对外统一了口径,神神鬼鬼一概不提,就说当晚猫子打架,闹的凶,还打出了血。四叔当晚就悄默默地把猫尸掩埋处理掉了,却不同人讲,害得我跟着谭奶奶一家老小,满大院的找了许多天。
  邻居谭奶奶家的大花猫叫老咪,养了好些年,胖的出奇,也懒的出奇,走个路都慢吞吞的,从不上蹿下跳,也从来不捉老鼠,还喜欢冷眼看人,却很得老谭家宠爱,算是半个家人。我们也很喜欢老咪,奶奶家吃剩的鱼骨头总是小心拾掇起来,盛入老咪的猫盆。
  不过,老咪失踪了,最伤心的不是谭奶奶,也不是我,却是阿琪。阿琪喜欢往爷爷奶奶家跑,一半是因为我,一半是因为老咪。老咪有猫的通性,寡淡,不亲人,哪怕对待饲主,也不冷不热的,我更是没少挨抓。奇怪的是,独独对阿琪,它却格外亲热,隔老远就奔过来往她身上蹭,还总爱团在她脚边,搞得我们几个孩子很是妒忌。阿琪喜欢拿狗尾巴草蹲在地上逗老咪,然后呵呵呵的直乐,眼睛眯成一条缝。也就是在那时,我注意到,阿琪长睫毛下的眼睛跟老咪很像,都是淡淡的琥珀色。
  老咪失踪那阵子阿琪总是魂不守舍,放了学就急急扯上我往政府大院跑,跟谭奶奶家的胖孙子一起,满院子的喊老咪,里里外外翻了N遍。当然,什么也不会找到,老咪正埋在哪里的地下,悄悄在腐烂。老咪死的实在太惨,四叔跟姑姑掩盖了真相,撒了个善意的谎。
  这之后的有一天,阿琪红肿着眼睛来找我,跟我说她梦到了老咪,老咪死了,肚子上破了个洞,肠子流了一地,听得我很不舒服,还把这事同家人讲了。许多年后四叔说起这事还心有余悸,感慨阿琪梦的灵验,瘆得他接连做了好些天噩梦。
  之前有朋友回帖说我是吓大的,其实不然,我神经粗,心大,而且不长记性,被大人连哄带骗的,事情多半就糊弄过去了,也没受过什么实质伤害。比较我而言,阿威才是真正被吓大的,我儿时的诡异经历多半跟他有关。阿威的小身板儿可没我这般扎实,一惊一吓的,受不住,三天两头生病。孙婆婆家简直成了中药铺,炉火不熄,药罐子煮得咕噜噜的响,来不及清理的药渣煤渣在墙角攒成一堆。孙婆婆恨极了周阿姨,说她无事生非,伤了阿威的元气,连带着爷爷奶奶家柴房的事也算在周阿姨身上,觉得那东西是冲阿威来的,如果不是四叔来得及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说的我心惊胆寒,后怕不已。
  虽然孙婆婆一味的怪罪周阿姨,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周阿姨那阵子也挺衰的,气运低,整日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几次三番的出错,差点导致医疗事故,被院里领导罚了检讨扣了工资。周阿姨自己讲,她值班巡夜查房,突然被人拉住了衣角,回头看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后衣摆却凭空被拽了起来,拉的绷直。周阿姨吓的腿都软了,费了好大劲才挣开,勉力奔回了护士站。还有一次,也是在巡夜,周阿姨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就听到拐角那头有几个人走过来了,边走边聊。周阿姨奇怪,这大半夜的什么人会在住院部闲聊啊。等到她拐过去,走廊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周阿姨说这些的时候从不避讳我们,有些神经质,语气一惊一乍的,把阿威吓哭了也不管。一来二去,我们这些孩子是怕极了这位阿姨,见到周阿姨跟见了鬼似的,隔老远就躲开,不想再听她那些鬼鬼神神的事情。
  连我这样神经大条的都怕周阿姨,阿威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比起回家,孙婆婆的老宿舍简直是天堂,阿威一放学就直奔电影院。周阿姨来接过几次,每次都被孙婆婆粗言秽语撵走。周阿姨哭天喊地,脸都哭褶了,逮到人就说自己不幸,死了老公,连儿子都不亲娘,反反复复唠唠叨叨,只有我妈这样的好脾气才能耐着性子听。不过,我们家没多久就搬走了,不知道周阿姨还能向谁倾诉,也是怪可怜的。(我的时间轴好乱,很多事记不太清了,前前后后一时正叙,一时倒叙,尽力讲清楚吧)
  那阵子我跟阿威成天往孙婆婆的老宿舍跑。我跟阿威趴在铺上,翻着小人书,孙婆婆坐在小板凳上,用扇子扇着炉火,药罐在煤炉上咕噜噜的响,噗出来的水流到烧红的蜂窝煤上,发出咝咝的声音,轻烟袅袅,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沉香,时间好慢好慢,慢得好像会永远停在那个春天。阿威不喜欢喝中药,嫌苦,和我合计着偷偷把中药倒掉换成了可乐,那满大碗的气泡哪糊弄的过去啊,结果害得我跟着一起受罚跪搓衣板。
  在孙婆婆的精心调理下,阿威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跟着我们满坟山的转悠也没碰到什么事,一直到那年的春游,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阿威生了场重病。
  那一年雨水多,天气凉,春游延期了好久,一直到五月底我的生日过了才举行,春游都快变成夏游了。我们那时候春游也没别的去处,就是去爬县城里的一座海拔两百多米的小山。这座小山跟坟山连着,山上有庙,还有招待所。县里为了招待上面来的领导,花了不少经费,修缮了山上的设施,从山脚到山顶修了盘山的公路。不过这也造福了地方人民。这座小山是全县父老休闲的好去处,夏可纳凉,冬可赏雪,年轻人邀约着聊天散步去庙里求签问福,老人们在山上林木茂密处择一块平坦开阔地练气功(此气功非彼气功,不要污),我们小屁孩儿玩的最疯,满山跑着捕螳螂采蘑菇,还有捉野鸡。
  爷爷奶奶节俭,春游只给了我十块零花钱,好在大后方还有姑姑四叔,我也不缺钱花,买了一堆零食饮料。健力宝娃哈哈,果丹皮小虎队,还有小王子华华丹唐僧肉什么的,满满当当塞了一大书包。其他小朋友也不遑多让,一个个背的鼓鼓囊囊的。两个老师前后押队,带着我们一帮弱智儿童,浩浩荡荡向山顶进发。
  天气很好,天朗气清,我们悠悠闲闲的,边走边吃,互相交换着零食。途中其他事我记忆不清了,就记得阿琪把我眼镜抢走了,死活不还给我。她很不喜欢我戴眼睛,觉得我戴上眼镜没之前好看了,却没想过她的眼疾就是我近视的始作俑者。阿琪把这事赖在了阿威头上,说是跟着阿威的白背心传染的,眼睛被白背心瞪过之后就一直不舒服,说的我心里毛毛的。
  虽然山不高,占地也不辽阔,但循着盘山公路,一路慢行,爬上山顶也已经中午了。本来春游的主要目的是赏花,这时节满山坡的桃花早凋谢了,没什么好看的。老师们也兴致不高,放我们自由活动。阿琪合着几个女生拉着我想去庙里,我不愿跟女生玩,执意不去,跟几个要好的男生一起在桃树林里找了块空旷地聚起餐来。
  春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晒的很舒服。我们吃吃喝喝闲扯淡,聊些有的没的,阿威笑着笑着突然就抽搐起来,翻着白眼向后就倒,手上的可乐掉到身上,把裤裆都打湿了。阿威就坐我旁边,我从头到尾看了个真切,吓得不轻,赶紧大声喊来老师。老师是位年纪不大的女同志,急得手忙脚乱,把阿威的头枕在膝上,又是探鼻息又是掐人中,就差没做人工呼吸了。好在另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师沉的住气,招呼大家别乱动,让年轻老师背着阿威赶紧下山,然后让班长,也就是我,组织秩序把班上的人集合起来。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团乱麻,想跟着阿威一起下山,老师们不让,怕出事。我只好压着火满山顶的找人,最气人的是阿琪那帮女生,死活找不到人,找到的时候正跟和尚们在一起吃斋饭。我心急火燎,来不及说事,就说老师有急事让集合,拉起阿琪就往庙外跑。经过山门的时候,阿琪扯住我突然停下脚步,冲山下的桃树林喊了起来:“阿威,老师让集合,你去哪啊?”
  大中午的,山阳面的桃树林阳光朗照,哪有半个人影啊。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些什么,头皮发麻,阳光似乎都变得暗哑下来,甩开阿琪的手夺命狂奔,一直跑到人多处才停下脚(话说我当年是真怂,怕不过,又一次丢下朋友不管,我也想把自己写的高大上一点,但这是经历帖,不能瞎编,请尽管鄙视我吧……)。阿琪不明所以,追着我飞奔,等到她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也吓得不轻,再想到我丢下她自己跑了,一时哭个不停,怎么劝都劝不住,以至于后面好些天都不理我。
  大家游玩的兴致全没了,悻悻地聚在庙前的小广场上听指挥,清点完人数就下了山。有几个不识大体的家伙还在那里哭闹,觉得不尽兴,执意不肯走,被老师吼的没了脾气。我在老家的最后一次春游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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