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铁龙看了哈哈大笑,气得小玉将残弓往地下一摔,正欲下城而去,突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你怎么上来了?”原来此时葛庄主带着甘愿正好过来巡城。
甘愿注意到小玉左肩上渗出一片血渍,忙问道:“你的左肩怎么了?”
小玉只得将方才的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葛庄主看了看伤口,说道:“幸好不是毒箭,你去敷点药,有空去陪陪小英吧,等下我还有事情和你说。”
小玉见葛庄主也没有过多责怪自己,连忙答应一声,下了城,回房将衣服换了,上了一点药,来到小英房间,见凤笙正在给小英灌肉汤,连忙跑过去帮忙,喜问道:“是不是醒了?”
凤笙道:“醒了一下,又晕了过去,都已七天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小玉安慰他道:“大夫说了,只需挺过三天,性命就无需担心,你看方才不是也醒了吗?如今小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必会很快好起来。”
至晚饭时,凤笙也跟小玉等人在同一张桌上用餐,当下葛庄主扒了几口饭,对小玉道:“也不是我有意夸你,以你的本领,可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贼人本已连折二将,先声已夺,朱大常明知曹南有侄女在此坐守,近日却又频频派遣铁龙前来骂战,侄女以为是何缘故?”
小玉答道:“朱大常僭窃名号,伪称天王,自然不会安于一城一地,前来攻城,也不足为奇。”
葛庄主道:“未必如此,恐是另有所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玉也没细想,直接回道:“不明白。”
葛庄主道:“侄女兰心蕙质,是最聪明不过的,你仔细斟酌一下,葛家庄乃殷鉴不远,不可再蹈覆辙!”
小玉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茅塞顿开,说道:“难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葛庄主点头道:“贼人兵力虽一时强过官军,但真要攻城,却也并非易事。只恐贼人明里讨战,暗地里依旧偷挖地道,施此瞒天过海之计,你我平日只顾在城上守备,自然疏于防范,若曹南也破了,屏障一丢,贼人西去可直达马塍,大事去矣!”
小玉气道:“他奶的那个朱大常是属耗子的吗?怎么那么爱打地洞呢!”
葛庄主道:“贼人攻下葛家庄,尝到了甜头,看来是想故技重施了。”
小玉问道:“那葛伯平日可有探得什么蛛丝马迹?”
葛庄主摇摇头道:“这也是头疼之处,等哪一天真地察觉到了端倪,只怕也是为时已晚了,钱五钱六兄弟俩个,你还记得吗?”
小玉道:“当然记得。”
葛庄主夹了一块酸辣鱼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起来,随又见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鱼就做得再平常不过了,钱五钱六因善于调味,被朱大常带至葛家庄,专司朱大常的一日三餐饮食,颇得他的欢心。朱大常还给钱六找了一个媳妇,便是那华阳宫的念真师傅,念真的年纪比钱六还要大一点,但一个弱女子,仰人鼻息,无奈也只得答应,情实可怜,如今庄内消息及贼人动静都是有赖他们兄弟俩暗中传递。”
小玉道:“看来他们兄弟二人是可以随便出入了。”
葛庄主道:“那是自然,如果只是要他们亲自往来传递消息,那就大费周章了,也难免贼人会不起疑心。你不知道,那朱大常酷爱吃鱼,几乎顿顿无鱼不欢,离此地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偃月河,那儿的河鲜远近驰名,有倪老兄弟俩每日将河里打来的鱼鲜,送至葛家庄给朱大常享用,我们打通这层关系,托他们兄弟二人充任信使。”
凤笙放下筷子,问道:“敢问伯父,既有庄里消息,我的家人都还好吗?”
葛庄主道:“你的家人都平安无恙,不用担心,那朱大常为使庄民拥戴他,倒也假仁假义,并未伤害半个庄民,平日除了驱使部分庄民开挖地道之外,倒无其他虐民之举。只是地道出口在哪里,挖向何方,庄民他们是全然不知。”
小玉道:“我明他暗,的确难防,只是这曹南深沟高垒,非葛家庄可比,贼人想要打通地道,须越过护城河才可,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葛庄主道:“贼人神通,或不可估量,先吃饭吧。”
既而饭毕,小玉对凤笙道:“今晚我来陪小英,你辛苦这么多天,去好好睡上一觉,天热了易起褥疮,晚上我想给小英擦擦身子。”凤笙听了只得同意。
小玉进入小英房间,打来热水,将小英的身子擦了擦,又备了些参汤,自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小英,说也奇怪,本来小玉这几晚心事重重,夜难成寐,偏偏一到陪小英的时候便觉得无比困倦,此时的她伏在床边,捏着小英的手,又轻轻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床上却不见了小英,惊得小玉灵魂出窍,急忙站起身来,转头四顾,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嘴里颤巍巍地叫了两声小英,却听见床帘后有人用细细的声音回道:“姐姐,我在这里。”小玉过去掀帘一看,见小英正坐在马桶上净手,一时喜得眼泪飞弹,等小英解完手,将她慢慢扶上床,挑亮灯,听一听外面谯楼已是三更时分,问小英道:“饿了吗?这还有参汤呢,用炭火煨着,还是热的。”
小英声音尚弱,笑道:“这几日你们到底给我灌了多少参汤?我这醒来怕是被活活憋醒的,不过如今倒是真有些饿了,参汤给我喝些吧。”小玉连忙端过来,喝完参汤,小英依然觉得腹中饥饿,说道:“汤汤水水的顶不了饿,倒想吃点硬菜。”
小玉道:“你等一下,我叫人给你做去。”
小英道:“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叫谁做去?我忍一忍算啦,一晃天便亮了。”
小玉道:“那我到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饭菜,你等我一下。”说完点了根蜡烛,来到厨房,四处看了一番,虽是有点剩饭剩菜,却都锁在橱柜里,倒是地上筲箕里放着几个生鸡蛋,心想何不炒几个鸡蛋给小英补补身子呢?反正也不费什么事,遂往灶膛里塞了一点柴火,将鸡蛋打好搅匀,等锅烧热,将鸡蛋猛地往锅里一倒,却忘了提前放油,只听见呲啦一声鸡蛋全粘在锅上,小玉见了,一时心慌手慢,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等反应过来时,锅底早已冒起了黑烟,急得拿锅铲一顿乱翻乱铲,满屋里都是叮啷咣当的撞击之声,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可怜最后盛到碗里的鸡蛋还不到原来的一半,更多的鸡蛋已是惨死在锅底。
跑过去送给小英,满脸愧疚道:“火太猛,糊了一些,还忘了放油,将就吃点吧。”喂了小英一口,小英笑道:“不仅忘了放油,连盐也忘放了。”小玉急着要去拿盐,小英道:“不用不用,我正养伤呢,肠胃虚得很,不吃油盐更好。”吃了一点实在吃不下,给小玉道:“姐,你吃吧。”
小玉笑道:“是嫌我做得不好吃吧?”
小英笑道:“哪会呢,确实不饿了。”
小玉将碗接过,夹了一块鸡蛋放入嘴里,还没吃上两口,差点吐出来,皱眉道:“好难吃呀,一点味道也没有,还特别腥,难怪人家说百味咸为本呢,这没放盐的菜简直是没法入口了。”
小英道:“放桌上吧,等我饿了再吃,能吃到姐姐做的菜,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了。”
小玉笑道:“你还真给我面子呀!”将小英的身子轻轻放平,对她道:“你再睡会吧。”
小英道:“我都睡多少天了,哪里还能睡得着?姐姐你不知道,本来有时候我明明是醒的,你们在我身旁说话,我都能听得见,却偏偏眼不能睁,口不能言,真是急煞人。”
小玉道:“小时候听老人讲过,说人将走之时,弥留之际,脑子实际上尚是清醒的,你如此一说,看来真是如此了。”
小英感叹道:“是呀,当时想着自己快死了快死了,心里难受得不行,只怕咽下最后一口气,便要与你们天人永隔,非碧落黄泉,再无相见之期了。如今睁眼醒来,虽是只有短短几日,却是恍如隔世。”
小玉笑道:“哪会真的红颜薄命呢?你经此一劫,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日后必会大富大贵。”
小英叹道:“姐姐说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只是人一旦走了,万事皆空,我还刻意追求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呢?如今想一想,反而是平时身边那些唾手可得、毫不起眼的东西,或许更应加倍珍惜。”
小玉笑道:“你这一番大彻大悟真是有些老气横秋,今后你也不必一定要跟我学什么武艺,我想这习武于你而言,本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害了你。”
小英道:“虽有遗憾,我却并不后悔。”
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发了一通劫后余生的人生感悟,不觉间东方已是渐渐发白,凤笙第一个进来看望小英,只见小英倚在床头与小玉正说着话,不禁大喜过望,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喜极而泣。
小玉笑对凤笙道:“不要只管哭,你倒是说句话呀。”
凤笙哽咽着对小英道:“我与你生在一处为人,死在一处为鬼,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发誓寸步不离你的左右。”言毕泪流满面,小玉忍泪含笑劝道:“人都好了,凤公子怎么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
凤笙脸有歉色道:“该打该打,是我说错了话。”
小英也是动情道:“你的心事惟天可表,这几日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都知道,只愿我们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小玉笑道:“如今好了,我相信就算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你们也一定是不会分开了。”
此时凤笙喜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会问小英渴不渴,一会问她饿不饿,小玉在屋里倒显得有些多余了,出去告知葛庄主夫妻,夫妻俩一听小英醒了,一边跑一边穿衣服,来到小英的房间,见小英醒来无恙,自然又是一番欢天喜地。过了几日,小英的身体渐渐复元,习武自然是不能了,不过行走已是无碍。
且说这一日,葛庄主找来小玉,对她道:“你与甘愿到偃月河的渔村去一趟,看看有没有葛家庄的最新消息。”二人领命,简单装束,备了快马,即刻出发,正午之前已到了渔村,甘愿在前面领路,迤逦进入一户卖鱼人家,小玉见屋内坐着两个卖鱼翁,甘愿先是拱手为礼,然后对小玉道:“这是倪大爷。”又指另外一位道:“这是倪二大爷。”小玉连忙上前行礼,倪大爷仔细看了几眼小玉,笑道:“不必客气,我看你长得与我侄女倒有几分相像,二弟,你看是不是?”
倪二大爷道:“是呀,方才我还吓了一跳,几乎错认了她,想着芳儿走亲戚为何如此快就回来了,也是有缘,快坐快坐!”
坐定茶罢,甘愿道:“几日没来,不知钱五钱六兄弟俩可带来什么有用消息没有?”倪大爷拿出一小卷纸递给甘愿,道:“昨日刚拿到的,你自己打开看吧。”甘愿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庄民无碍,并无他事。”甘愿将纸条递给小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吧。”对二位渔翁一抱拳,便要告辞。
倪大爷道:“都到中午了,何不吃了饭再走?现偃月河的河鲜正上市,难得吃一回。”小玉的脚本来已经抬起,听倪大爷这么一说,不愿当面错过,停下来对甘愿道:“甘二哥,既然大爷如此盛情,就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这番好意了。”
甘愿笑对倪大爷道:“你们真想留我们吃饭,这位小玉姑娘的饭量可是了不得,只怕你家的米不够她吃呢!”
倪二大爷笑对小玉道:“姑娘,饭要不够吃,河鲜是管你吃饱,今年渔讯,家家大丰收,你看那一锅鱼,足够我们几个人吃吧?”小玉见屋内一角有一口大柴锅,笑道:“够了够了!”满心欢喜地过去一掀锅盖,里面却是空无一物,问道:“鱼在哪呢?”倪二大爷笑道:“马上就煮,煮鱼最不费事。”此时大娘二娘从外面抬了一只箩筐进来,里面装满各色河鲜,都已宰好洗净,依次放进锅里,有哪些河鲜呢?小玉看了看,大小杂鱼是必不可少了,另有螃蟹、虾、黄鳝、泥鳅、河蛤、田螺之类,一股脑全都放进锅里一起炖煮。
当下小玉情至兴满,两句诗脱口而出:“哇!这真是:水晶宫内无废物,三教九流一锅端!”
倪二大爷道:“说得不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水晶宫里不仅没有废物,还上下都是宝呢,我们祖祖辈辈生在水边,长在水边,靠着这偃月河,只要你勤劳肯干,吃穿是不用发愁的。”
小玉又好奇心起,问道:“那朱大常平日里爱吃些什么鱼呢?”
倪二大爷道:“偃月河里的鱼鲜他都十分爱吃,唯有一样,他只吃新鲜的。”
小玉又问道:“此地离葛家庄也不算太近,二位大爷骑马过去吗?”
倪二大爷道:“我们老头子哪会骑什么马。”
小玉道:“那便是骑驴过去了。”
倪二大爷道:“什么牲口都不用,走着送去的。”
小玉道:“烈日炎炎之下,走到葛家庄,只怕鱼都发臭了吧,是不是用盐腌一下?”
倪大爷走过来说道:“那朱大常上辈子可能是个鱼精,嘴巴最刁,鱼若稍稍用一点盐腌过,他便能品尝出来,后来没法,想了一招。”说完从墙旮旯里拿过来一个篮子,篮里装有一个木盆,掀开盆盖,说道:“姑娘你看,这个盆里装的是猪油,刚刚打上来的鱼,杀好洗净放进猪油里,如此保鲜,别说送到葛家庄花不了半天的功夫,便是放上一个月,鱼的鲜味也丝毫不会减少半分,反而用猪油浸过的鱼,只需直接上热锅一煎,鱼香要更胜几分。”说完也拿汤匙舀了一些猪油,倒进锅里。
甘愿道:“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这一盆猪油也是稀罕东西。”
倪二大爷道:“猪油是贼人给我们预备的,去葛家庄时,家兄拿鱼,我来背水,这偃月河里的鱼须用偃月河里的水煮出来,味道才算是最正宗。”
小玉道:“没想到那朱大常还真会享用呢。”
说话间,河鲜早已煮好,拿开锅盖的那一刹那,热气混合着诱人的鱼香顿时飘满了整个屋子,小玉心急,一步便跨到灶台前,只见满满的一大锅河鲜,里面什么都有,真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喜得小姑娘搓着双手,一时不知先吃哪样才好。
倪大爷笑道:“别急别急,让我来。”从锅里舀出一些螃蟹和虾,对小玉甘愿道:“二位先吃这个,这个时节虾蟹虽无膏黄,但也是别有风味。”
小玉拿起一只螃蟹,只觉得螃蟹浑身软塌塌的,柔若无骨,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正准备将其掰开看一看,倪大爷道:“不用掰,直接吃。”
小玉将信将疑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真是软烂鲜香,美味无比,两三口便吃入肚中,直呼快活,倪大爷笑道:“如何?甘兄弟你也吃吧。”甘愿也拿起一只螃蟹咬了一口,只觉得不可思议,满脸惊喜地问道:“此螃蟹为何无壳?”
倪大爷笑道:“螃蟹怎会无壳?只不过它的壳是软的。”
甘愿道:“壳吃起来竟比蟹肉还要软嫩,如此吃螃蟹,真是前所未有!”又拿了一只虾尝了尝,虾壳竟然也是软的。
倪大爷道:“这偃月河里的虾蟹与别处不一样,脱壳慢,耗时长,几天之后才能长出新壳,此时捕捞上来的虾蟹,便如同你们口中吃到的一般,什么蟹八件一概不用,只需大快朵颐了。”
甘愿道:“惭愧惭愧,我虽长在本地,却是头一次吃它。”
倪大爷笑道:“即使是本地人,也很难吃上一回,虾蟹脱壳时或在水底,或在洞中,能捕上来的便十分有限,又且一年之中也就这么几天,才能吃得到它,过时不候,你们要再晚来两天,无任如何也吃它不到了。”
当下小玉惺惺作态道:“可怜这些虾兵蟹将,辛辛苦苦脱完壳,只以为便可破茧成蝶,迎来涅槃新生,哪知道最后却成了我们这些人的盘中之餐,说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甘愿又咬了一口螃蟹,边吃边说道:“虽说天生万物以养人,只是人为了逞口腹之欲,不问天时,一味滥捕滥杀,真是大违天地好生之心,说不定哪一天真地会有因果报应啊。我一边吃一边说这些,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大娘笑道:“何止不要脸!吃了我的鱼,还要卖乖,附近渔家祖祖辈辈就靠打渔挣些身衣口食,一年不知要捕多少鱼虾,你把我们说得如此不堪,将来还要如何度日呢?”
倪二大爷道:“不就是吃吃喝喝嘛,哪还能顾得了许多,怎么便如此小题大做起来了?”
倪大爷也笑道:“那些吃斋礼佛的人家说我们罪业深重,我们也不会去辩解,人各有志嘛,只是渔樵耕牧,百业之一,自古有之,不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只要别将这些辛苦打上来的鱼虾浪费了,就算对得起它们了,我知道你们也是无心之语,赶紧吃吧。”
小玉笑对甘愿道:“我看二哥当初打猎时,也没有问过什么天时吧?”
甘愿赧颜道:“哪里问过什么天时,见什么逮什么,你若不说,我连以前是做什么的都差点忘了!”
小玉笑道:“这叫做‘责人则明,恕己则昏’,我也是一样。以后吃饭时千万不要说这些假仁假义的话,那我先吃了。”倪大爷夹了几块肥美的鱼肉放进小玉碗里,说道:“这就对了,姑娘饿了,就多吃点。”
大娘满脸嫌弃地对倪大爷道:“你也不看看你的筷子干不干净,就随随便便给人家姑娘夹菜。”
倪大爷道:“人家第一次来,这不是显得热情嘛!”
大娘道:“你热情过了头,小姑娘就难受了,还是我来吧!”说完将自己手中的筷子,放进嘴里麻利地吮咂干净,夹了两只大虾,便准备往小玉的碗里放,倪大爷端起自己的碗一下子接了过来,说道:“老婆子,你这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干净呢。”拿起一双没有用过的筷子,递给大娘,笑道:“你用这个,谁也不用嫌弃谁了。”
大娘接过来道:“这样最好。”又夹了一条肥鱼,放到小玉碗中,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要多吃点!”也给甘愿夹了一些,俩人连声道谢,小玉拿起桌上的筷子,只见筷子入口的一端,被牙口成年累月的打磨,早已脱了色,小姑娘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夹起肥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只见她一张嘴忙个不停,呸呸呸吐刺之声不绝于耳,没多大一会,面前的鱼骨残物堆如山积,直吃得她汗流浃背,大呼过瘾,当下小玉笑道:“今日吃得真是痛快,仅此一顿,较我往常吃了一年的鱼还要多。”
倪大爷一家哪里见过有人吃饭能吃如此之多,何况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倪大爷笑道:“今日见姑娘吃饭,老汉倒记起一句俗语来,叫作‘宁添一斗,不增一口’,姑娘若是嫁给贫寒之家,恐怕一家的口粮也不够你一个人吃的。”
甘愿笑道:“以小玉姑娘的相貌、人品、武功而论,今后嫁的不敢说是锦衣玉食之家,也必然是衣食无忧了,大爷今日开了眼界,下次我们来了,还敢留饭吗?”
倪二大爷听了此话,倒认起真来,说道:“夏秋之季鱼虾甚多,来吃无妨,入冬之后,却经不起姑娘这么猛吃了。”
倪大爷笑道:“二弟说哪里话,官家不时给我们津贴,什么时候来吃不得?”
小玉听了哈哈大笑,递过去一小块碎银,说道:“我也不会白吃你们的,这银子就当饭钱了吧,你们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打些鱼虾,还能白吃不成?今日不敢多扰,我与甘二哥下次再来,还要好好吃它一顿,再会了!”
倪大爷将银子一把推开道:“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吗?”坚拒不受,小玉与甘愿只得上马,没行几步,小玉将银子往后一抛,正好落在老哥俩脚下,倪大爷拾起来笑道:“这姑娘倒是可爱得很!”
小玉向后挥了挥手,与甘愿驰马归去,离城南尚有四五里地时,只听见前方传来阵阵索战之声,甘愿勒马对小玉道:“必是那个铁龙又带着贼兵过来讨战了,前门进城不便,我们可从南门进去。”
小玉道:“还请二哥先回城里,禀告葛庄主与时大人,早做准备,我先去看看贼人动静再说。”说完拍马往前,甘愿哪能先回,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行至离贼兵约有二三十丈远时,小玉大喝一声道:“贼人休得猖狂,你姑奶奶在此!”
铁龙正全神贯注带领贼兵在城下辱骂讨战,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这么一喊,纷纷转过头来,铁龙笑道:“原来是你,今日铁某真心讨教,你我大战一百回合。”又对左右道:“给我拿面盾牌来,这鬼丫头爱使铁蛋算计人!”
小玉上前几步,对铁龙道:“如你所愿,今日有幸没带铁蛋来,随身只有一把宝剑,怕是奉陪不了。”
铁龙听了心中暗喜,横刀立马,挺进一步,喝道:“想跑吗?怕不是见我当日斩了小英,知道了我大刀的厉害,心中胆怯了不成?”
小玉一听此话,顿时火冒三丈,拍马过去,大喊道:“铁龙,姑奶奶怕过了谁?纳你的狗命来!”身后甘愿大叫道:“不要过去,小心有诈!”又见侧方旗影绰绰,似有人马埋伏,细看却是贼人旗帜,心中焦急万分,此时小玉已与铁龙战成一团,自己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也只得催马上前助战。
且说那铁龙见小玉没有铁蛋,心无顾忌,索性丢掉盾牌,挥舞大刀,大开大合,刀刀直取小玉要害。可惜小玉虽有一身绝世武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马战时仅是一把三尺来长的宝剑,有何用处?一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来来往往勉强周旋了几十个回合,手中宝剑已被铁龙的大刀砍得全是豁口,成了一把削泥如铁的废物,气得小玉将宝剑朝铁龙一扔,对铁龙道:“等一等,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你还好意思打吗?”
铁龙听了仰天大笑,心里乐开了花,一时竟有些得意忘形,笑道:“你的意思就是不打了呗?你自己上门送死,就不要怪我了,先吃我一刀再说!”说完手中大刀带着风声,便朝小玉劈了过去,下手比前番更重,嘴里还不依不饶道:“我看你平日是何等威风,今后还敢嚣张吗?这便是你不自量力、目中无人的下场!”小玉赤手空拳,被逼得手忙脚乱,此时甘愿又被喽罗缠住,自顾不暇,难以脱身,哪能过来助战。
铁龙见小玉十分狼狈,甚是得意,还要有意捉弄捉弄小姑娘,一刀下去,嘴里说道:“切你脑瓜!”又一刀下去,说道:“屁股开花!”再一刀下去,说道:“开膛破肚!”小玉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在马上闪转腾挪,虽是侥幸躲过刀锋,却是险象环生。
铁龙见自己几刀下去都被小玉有惊无险躲掉,不想再浪费功夫,喝道:“去死吧你!”如猛虎下山,一刀紧似一刀,便要将她斩于刀下,此时却见小玉伸手往腰间掏去,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又见小玉朝自己狠劲一甩,吓得那铁龙心胆俱碎,伏身一躲,正庆幸自己没被铁蛋打中,再一细看,却是小玉使诈,只见小玉和甘愿已纵马走脱,气得铁龙七窍生烟,大骂道:“小贱人,竟敢使诈,看我今日不要了你的小命!”带领喽罗紧追上去。
小玉边跑边回头道:“铁龙你这个窝囊废,方才是不是吓破了胆?姑奶奶今日没功夫跟你打,留你多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