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常道:“如此有劳了!”看了看桌上的菜,一道是山参烩鱼片,一道是油焗罗汉鸡,还有一道是荤素搭配的八仙过海,只是摆在中间最显眼位置的却是一碟叫不出名来的家常小炒,近前看了看,再闻了闻,色不香,味不全,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问店掌柜道:“店家,这也是贵店的招牌菜么?什么笋干、腊肠、青葱、羊肉,全搁在一起乱炒,不会是故意拿些边角料糊弄我们这些远行的外乡人吧?”
店掌柜笑道:“看来二位真是第一次光临小店,这道菜叫作‘老腊肠炒小鲜肉’,还真是本店的头牌菜呢。”
朱大常问道:“何为‘老腊肠炒小鲜肉’?有何特别之处?菜名怕有投机取巧之嫌。”
店掌柜道:“菜名看似有些哗众取宠,却是有真材实料的,客官你看,这腊肠都是本地老农灌好以后,吊在屋檐下的向阳通风之处,放了至少十年以上,几易寒暑,历经风散雨润日烜之后才---”
朱大常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冒昧问一句,放了十年以上,腊肠不都老了吗?”
店掌柜笑道:“客官说得对,正是要它老,越老越好,老了才够味道。这羊肉又是选用一年内尚未发情的公羊肉,不柴不腻,肥瘦适中,最鲜最嫩最爽滑,故此道菜叫作‘老腊肠炒小鲜肉’, 笋干大葱之类都是辅料,小店便是靠它招揽生意,备受顾客青睐,来者必点,客官你尝尝。”
朱大常抚掌大笑道:“你都把我说馋了,我来尝尝。”连吃了好几口,点头道:“不错!不错!第一眼看上去,这道菜也是再平常不过,有了这个菜名,倒是化腐朽为神奇,让人味口大增,只是这老腊肠真是老得当之无愧,我牙口不好,吃小鲜肉倒没问题。”笑对侯猛道:“还是你们后生家牙口好,老腊肠多吃点,补补身子。”
朱大常又问店掌柜道:“此处是台门地面吗?”店掌柜答道:“离台门不远,二位客官是想从台门坐船到河梁去吗?”朱大常点了点头,店掌柜道:“去台门倒是很容易,只是到了台门再想坐船便没那么容易了,如今客船不多,有时一天也没有一条客船经过。”
朱大常诧异问道:“恕在下孤陋寡闻,台门如此大的一个河港,往来客船一向很多,为何如今这么冷清?”
店掌柜也吃惊道:“听客官的话也应是曾经来过此地,怎么会不知道?近年来这一带水面时常有盗贼出没,商旅不敢行走,舟船不敢往来,客官要从台门走,惟有搭官船了,盗贼一般还有些忌惮官府,不会轻易打劫,只是官船哪会天天有呢。”
朱大常听了心中一惊,向店掌柜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多谢!”店掌柜说声:“慢用。”出去忙了。
此时朱大常心里五味杂陈,对侯猛道:“这几日路上颇为太平,本还以为没事,没料到我离家仅仅数载,世道就变得如此不堪,看来你我今后还要多加小心,路上切莫叫我什么天王,若被他人知晓我的身份,大为不便,只是你叫我老爷吧,我又没有那么老,叫我公子吧,我又没有那么年轻,依你之见呢?”
侯猛道:“要不就叫大相公吧?”
朱大常也没多想这大相公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听起来还不错,遂点头道:“那就这么称呼吧。”喝了几杯酒,让侯猛也饮几杯,侯猛却推辞不饮,朱大常道:“自你进入山寨以来,从没见你喝过一杯酒,这是为何?”
侯猛道:“当初小的年少不羁,嗜酒如命,见酒便喝,每喝必醉,不管饭局是大是小,一味滥饮,常常贪杯误事。有一次,酒后与人一言不合,争吵起来,那人骂我没爹没娘,缺少教养,小的一时气愤不过,将他掀翻在地,拳脚相加,重伤致死,官府遍出赏格追捕,小的不得已才逃亡在外。此后小的发下重誓,不再沾染一滴酒,只怕酗酒再闯下祸事。”
朱大常道:“喝酒易,戒酒难,这酒到底该不该喝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我看来,小饮怡情,滥饮伤身,平日少喝一点倒也不为大害,只是要知道适可而止。莫以杯酒逞英雄,更不可因酒上瘾,若时时离不开它,那时你以为是在吃酒,在消遣它,岂不知却是酒在吃你,吃你的身体,吃你的精气神儿,想我们男人七宝之身,正该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整日沉湎酒色,掏空了身子,那就大不值了。”
侯猛道:“上了酒桌,一旦喝开了,又有几人还能做到适可而止呢?小的正因节制不了,故干脆狠下心来,一杯也不去碰它,倒是永无后患了。”
朱大常满满干了一杯酒,笑道:“此时你见我一杯杯美酒下肚,喝得有滋有味,你如何能心里不起波澜?禁得了不犯酒瘾?”
侯猛道:“初戒酒时确是如此,见到他人喝酒,自己却只能干咽口水,那滋味便如万箭攒心一般,十分煎熬,不过几年下来,久而久之,如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朱大常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道:“这男人酒后失言,失礼,失态,失德之处,比比皆是,以致败家亡身,也是屡见不鲜,酒醒之后又常常悔恨交加,信誓旦旦地说些今后一定要如何改过的话,甚至于痛哭流涕,自残轻生,真是丑态百出;而一旦再上酒桌,又会故态复萌,高歌豪饮,不能自律,将前番豪言壮语径直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侯猛道:“诸如此类,都是酒徒常态,小的已是见怪不怪了。”
朱大常将酒杯拿起,笑道:“戒酒其实也是戒人了,离原来那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远一点,戒酒也就容易许多。你能以前事为鉴,说到做到,也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这杯酒我敬你了。”喝了杯中酒,略有些自嘲道:“你说这玩意那么难喝,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对它爱不释手呢?”
侯猛道:“或许与我当初一样,生活不如意,拿酒麻痹自己,也就是借酒浇愁而已吧。”
朱大常道:“不敢苟同,你想那些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人生赢家,有何不如意处?过的却是花天酒地、酒池肉林的日子,可见并非都是你说的那样。”说完怔了半晌,突然只见他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叹道:“此物害人不浅啊!想我朱某并非是一个酒色之徒!当年日子也是过得顺风顺水,只因一时酒醉冲动之下,为了给舍弟二常出气,连杀三条人命,闯下弥天大祸,虽是快意恩仇,如今痛定思痛,大为不该!以当朝律法,杀死三命,须凌迟处死,不得已才抛妻弃子,骨肉分离,跑到荡山做了那没本的买卖,众兄弟推我为王,却是勉为其难,我本不是贪恋爵位之人,只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安稳度日即可,若能如愿,一箪食一瓢饮足矣!再无它求。”
侯猛拿过一个空杯,将酒斟满,朱大常拿起来,一口喝了,又继续说道:“我在河梁时,人人称呼我为大太,称呼二常为二太,真名反而不为人所知,如今已有好几年没有听过有人叫我大太了。”
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人偶,道:“小儿朱彪从小就十分喜爱玩人偶,算来今年他也有十四岁了,不知他现在还喜欢玩不?还记得我这个父亲吗?”言毕黯然神伤。
侯猛道:“还请大相公不必悲伤,我们快些回去,加倍弥补前失,在此忧思无益,徒伤贵体。”接过朱大常手中人偶一看,只见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者模样,带着幞头,穿着道袍,雕工精细,须眉毕现,一手臂举在胸前,嘴巴微张,似有讲经布道之意,问朱大常道:“请问大相公,此木偶是哪朝的道家人物?有何典故没有?”
朱大常道:“你看背面,写了四个字‘口若悬河’,这人物乃是郭子玄,那手臂你可千万不要去摇它。”
侯猛听了心生好奇,拿手一摇,哪知那人偶突然张口大嘴,好似说话一般,朝着自己的脸扑扑扑连吐口水,朱大常不禁大笑道:“我不提醒还好,一提醒你偏要去摇,水是干净的,擦了没事。”
侯猛擦了擦脸上的水,狼狈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人偶,竟然做得如此精巧,真不愧是‘口若悬河’了。”
朱大常将人偶收起,说道:“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将笔墨拿出来,我虽是粗人一个,兴之所至,思及妻儿,倒是想写诗一首,以遣情怀。”
侯猛拿出笔墨,又待拿纸,朱大常笑道:“纸便不用拿了,你看后面这一堵白墙,我也学学古人走到一处,即留名一处的遗风,将它写在墙上吧。”
侯猛笑道:“没想到大相公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全才。”
朱大常道:“我还没写呢,你就恭维我起来了,不过少时我也多曾习读诗书,还考过功名呢,后来家父去世,没了约束,又爱舞枪弄棒,才弃了科甲这一途,并非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粗鄙武夫。”
侯猛研出浓墨,朱大常蘸得笔饱,来到墙前,持笔仰头构思,哪知手中之笔却好似有千斤来重,半日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墨水却滴滴答答淋了一地,自言自语道:“写些什么好呢?真是荒废了!”
侯猛端着砚台一旁伺候着,手都有些酸了,见朱大常只是歪着头冥思苦想,身子便如定住了一般,再没有动弹一下,忍不住说道:“要不先不要写了吧。”
朱大常正要答话,此时店掌柜提了一壶茶走进房来,问道:“二位这是要做什么呢?”
侯猛反问他道:“难道这都看不出来吗?”
店掌柜道:“恕我没有交待在先,二位千万不要在墙上写什么东西,前两日才新刷的白石灰,写上什么可就糟蹋了。”
朱大常道:“这面墙空无一物,不写点画点什么不是可惜了吗?我虽是一个粗人,看到这面又白又净的墙,也是手痒难耐了。”
店掌柜笑道:“那些小孩子不懂事乱刻乱画,就先不去提它了,我想那些骚人墨客,孤身行路在外,写首诗抒发情怀,也倒没有什么,只是写之前也须扪心自问,静下心来想一想,诗文有没有李白的才情,落笔有没有王羲之的神韵,想都没想,便不要自以为是地到处乱写一通。纵然二者兼备,也须问一问主人家,此地能写不能写,能画不能画,可怜我这面墙,不到一年便被房客作践得乱七八糟,我这才让伙计重新粉刷了一遍。”
朱大常笑道:“本想信手涂鸦几笔,学一学那些文人雅士酒后挥毫起笔、翰墨留香的潇洒做派,掌柜既然将李太白、王羲之两尊大神都搬出来做挡箭牌了,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再要死皮赖脸去写它,岂不是自讨没趣了?”
店掌柜道:“我看二位贵客穿衣打扮,不像是那文人雅士、方巾袍带一路,只以为不会去写它,故没有提前相告。客官要写无妨,小店前院有一面墙是专为客人留下墨宝的。”
朱大常道:“是吗?你带我过去看看。”
店掌柜打着灯笼带着朱大常侯猛俩人,来到院中一堵墙前,朱大常细看了一看,只见墙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涂满了长诗短句,经过风雨剥蚀,早已是难以细辩了。掌柜笑道:“就请客官在此尽情泼墨,一展才华吧!”朱大常本想见缝插针写上几笔,此时情绪全无,也写不出什么好鸟来,将笔递给侯猛道:“这还写个什么劲,我也不必跟这些人凑热闹了,回去睡吧。”
俩人回房歇下,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取路往台门而去,至晌午时分,到了台门最大的河港,二人举目四望,只见码头上零零散散泊有一些船只,侯猛上前问一船夫道:“敢问船家,贵船到不到河梁?”船夫道:“我们都是些渔船,也就附近打些鱼度日,哪敢做那不要命的营生。”
那船夫又对远处喊道:“蒋老大,这里有两个客人,要去河梁,你的船过去吗?”那名叫蒋老大的人正坐在船头,见有人喊他,站起来招手道:“过来吧,二位到我船上来。”
朱大常与侯猛走了过去,问那蒋老大道:“什么时候走?船金多少?”蒋老大道:“你们先上船吧,坐下来再说。”
俩人进舱,见舱内坐有六七个妖娆妇人,年纪二十至四十岁不等,一个个油头粉面,打扮得花枝招展,内中还有一两个有六七分姿色,看见朱大常侯猛进来,都围上来争相献媚,一个更比一个骚,一女的贴着粉颈,半撩酥胸,在朱大常耳边黏嗒嗒地说道:“我挺好的,要不要?”
朱大常方才明白这是一只花船,站起来对蒋老大道:“我们赶着要去河梁,并非为了嫖娼,打扰了!”起身要走。
蒋老大在船头转过身来,笑道:“客官要去哪里?不是要去河梁吗?何不就住在我的船里,这里吃住都方便,还有得玩。若要上岸找店住宿,官船要来了,你们哪还来得及走。”
朱大常站着未动,心里犹豫不决,那蒋老大又说道:“实不相瞒,我的这只船,原本也是往来河梁的,兼作些皮肉生意,只因近来水面上常有飞贼打劫,才不得不搭官船挣些散水银,到时候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朱大常思虑人心叵测,担心节外生枝,说道:“住在这里未尝不可,但只住不嫖,等官船来了,立刻就走!”
舱内一女的听了此话,扭着大屁股一阵风似地走上前来,笑道:“来这里竟然不嫖,这要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生意?我知道你们男人性最好淫,却又爱面子,故假惺惺说些心口不一的话,对不对?”
旁边几个女的也蜂围蝶绕般围拢上来,一个个勾肩搭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聒噪得厉害。
朱大常道:“请放尊重些!勾勾搭搭做什么?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大屁股女人笑道:“这有什么臊的?还有更臊的在后头呢!我就不信世间真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都是些伪君子,骗人的!”说完银铃般大笑起来。
朱大常有些不耐烦,心也被几个女子搅得不安份起来,遂用手一指道:“那好,等到晚间,你你你来陪我,你你你陪他。”
蒋老大眉开眼笑道:“一看客官便是阔气的主,只是我得提前把话说明白了,这官船何时能来,只能碰运气,有时好几日也不会过来一只,二位还没吃饭吧?这里有现成的酒菜。”朱大常道:“那好,先吃饭吧。”
蒋老大道:“二位先坐吧,稍等一刻,这就去端过来。”
二人坐下,不大的功夫,摆上酒菜,朱大常眼睛一扫桌上几样菜品,荤素都有,却偏偏没有鱼,本想发问,也懒得多事,与侯猛随便应付了一顿。
蒋老大将他们领至后舱一个隔间,让二人歇下,朱大常将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只见河面上波光如练,往来船稀,除了偶尔有些渔船之外,并没有什么客船来往,心中烦闷,与侯猛随便聊了些家常,哪知几杯凉茶下肚,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随后又放了几个又长又响的大臭屁。
来到舱外,对蒋老大道:“船家,茅房在哪?我要解手。”蒋老大问道:“大的还是小的?”朱大常道:“怪了,上茅房还论什么大小吗?”
蒋老大笑道:“你若来小的,站在船边直接撒了又何妨,还怕羞不成?”
朱大常问道:“那我要来大的呢?”蒋老大道:“那你跟我来。”将朱大常领到船尾搭的一个竹棚内,掀帘进去,指着船板下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对朱大常道:“这就是茅厕了,客官就在这里拉吧。”朱大常探头一看,问他道:“这岂不是都拉到河里了吗?”
蒋老大笑道:“可不是嘛,那您还想拉到哪里?这些屎尿出了人的肠胃,也没有丝毫浪费,都成了河里鱼虾的腹中美味,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可笑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酷爱吃鱼吃虾,这些吃屎尿长大的鱼,那味道阁下您试想一想,真是绝了。”说完嘎嘎几声怪笑,朱大常听了无语,对他道:“你快出去吧!话这么多。”
解手完毕,掀帘出来,却见侯猛站在外面,吃惊问道:“你肚子也不舒服吗?”
侯猛道:“不是,小的怕大相公有什么差池,故守在外面。”
朱大常笑道:“你倒是有心之人。”
俩人复又进入隔间,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只能坐在舱内干等,也不知官船何时能来,俗话说‘等人容易老’,等船也是如此,两个都是急性子的人,在室内等得十分焦躁,真是让人不胜苦闷至极!
至夜饭时,蒋老大招呼二人来到前舱一起用餐,七个粉娼也都早已坐在桌边等候,朱大常见桌上除摆有两个素菜之外,其他都是些鱼虾之类的荤菜,心里想着方才蒋老大说的那一番屎尿高论,不想动筷。
哪知那蒋老大吃起鱼虾来比谁都凶,抬头一看,见朱大常不动筷子,笑道:“适间我只是几句戏言,阁下不必当真,试想那些素菜,哪个没用秽物浇灌过?真要计较太多的话,世上能入口的饭菜只怕没有多少了。”
说完又是嘎嘎几声怪笑,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此时只见她举起筷子打了一下蒋老大的头,说道:“你是什么时候都爱摆龙门阵,吃个饭哪来那么多话,还说这么呕心的东西。”又对朱大常侯猛二人道:“你们快点吃吧,等一下我们还要好好侍候二位爷呢!”说完给他们每人夹了一些鱼肉。
朱大常不便推辞,也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幸好做的鱼虾味道还算不错,匆匆吃完饭,回到隔间,不一会那几个粉娼嘻嘻哈哈也走了进来。只见她们先将自身衣服脱掉,扑上来对朱大常侯猛俩人上下其手,大爷二爷地叫得亲得不行,两个大男人倒被整得不尴不尬。
侯猛双脸滚烫,红着脸道:“你们好歹也是女人,怎么也不顾些礼仪廉耻吗?”一女的笑道:“你让我们干这一行的去顾礼仪廉耻,那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要说我贱,我也不赖,人至贱则无敌嘛,今日我便无敌给你看看,拼做个淫女人荡寡妇,来个你欢我爱,也不辜负这大好时光,不好么?来吧,做回你自己,别放不开呀!”
朱大常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些违心之语,哪有女人心甘情愿堕落风尘的,你们几个是如何被蒋老大诱拐失足,难道不想从良吗?”一年纪轻些的女子笑着捱过身子,凑了过来,将一张大脸在朱大常面情晃了两圈,道:“你看看我的脸。”
朱大常瞄了瞄她的脸,说道:“长得虽然不丑,也不必如此腆着脸让别人看的。”
那女的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叫蒋兰兰,我的这张脸粘上胡子,是不是便是蒋老大了?我是他的胞妹,外人都说我和他长得十分相像,这个是三姨和小姨,还有大表妹、二表妹,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拐骗失足,是你想多了!”
朱大常惊讶道:“一家人竟然都以卖笑为生,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呢?”
蒋兰兰反驳他道:“做这个怎么了?又不偷又不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总比那些绿林好汉强出不少吧?”
朱大常道:“那你告诉我,绿林好汉又怎么不如你们了?”
蒋兰兰道:“强盗就强盗呗,什么狗屁绿林好汉,我呸!就是一群抢劫杀人的亡命之徒而已,还大言不惭地标榜自己是什么英雄豪杰,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我们虽是花柳人家,前门送旧,后门迎新,但做生意时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并不会去谋财害命,比那些天杀的江洋大盗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你觉得我说的话对吗?”
朱大常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颇不自在,被人平白无故地抢白了一顿,还不好反驳,硬生生吃了个哑巴亏,好生没趣,又被粉娼们撩拨得欲火如焚,对她们说道:“不要说那么多了,你们想要怎么玩?我们速战速决。”
蒋兰兰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客人说想要速战速决的,那你想怎么玩呢?你不要看我们现在这么轻佻,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起见,平日里我们可都是洁身自好的良家好女子,故也不要看轻我们。”
朱大常道:“真是怪论,入了贵行,难道还想守身如玉不成?一会说轻佻,一会又说洁身自好,若是勉强,也就不用玩了。”
蒋兰兰正要回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打门声,听见蒋老大在门外道:“别玩了,官船来啦,快点动身吧。”
朱大常和侯猛腾地坐起,将行李胡乱卷了一卷,粉娼们也各各穿好衣服出来,朱大常到船头一看,只见一高大楼船正缓缓拢岸,船高足有十丈开外,上下共三层,灯火辉煌,蒋老大笑道:“你们运气好,只等半天便有官船经过,快上船吧。”
朱大常问他道:“如何断定此船便是官船呢?不要我们都上了贼船,还被蒙在鼓里。”蒋老大笑道:“贼船只为了打劫方便,都是黑灯瞎火的,来无影,去无踪,哪会像官船如此气派,如此大大方方呢?”正说着,船上有人喊道:“你们啰里啰嗦做什么?还上不上船?麻利点!”
蒋老大招呼姐妹二姨三姨等一堆粉娼,各各奔上船去,朱大常侯猛也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几个人刚进船舱,便有认识蒋老大的客人说道:“蒋老大,好久不见,今日还唱戏吗?”蒋老大对船上各位客人连连作揖道:“各位高友贤达,我们又见面了!今日一定唱出好戏,给各位助助兴,还望多多捧场。”
船客大声回道:“大家都很忙,就不要耽误功夫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快点吧!”
朱大常点头哈腰道:“好好,稍等小弟一下。”
朱大常侯猛丢下蒋老大等人,径直上了二楼,选了一个齐整房间,问船上伙计道:“冒昧问一下,敢问这是哪位大人的座船?”伙计道:“这是廉访使吴大人西行的座船。”
侯猛吐吐舌头道:“难怪这么气派!”
朱大常对侯猛道:“你我好好睡上一觉,大概一天功夫便到河梁了。”
侯猛笑道:“方才被那几个女的撩得全身火热,如今反倒睡不着了!”
朱大常道:“躺一会自然就好了。”
俩人闭上眼没睡多久,突然一楼下面人声鼎沸起来,还听见有人大声喊道:“穿那么多不热吗?不过瘾,再刺激点!”
朱大常恼道:“这是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了?”沿着船板壁缝往下一看,见一楼主舱前面有一个小台,上面站着三个女子,正是蒋老大手下的那几个粉娼,只见她们言语火辣,动作撩人,正在台上卖力地表演淫戏,舱内观者无不血脉贲张。
不多一刻便有一斯文男子将头上的巾帻向空中一甩,边脱衣服边喊道:“我受不了啦,这个我要了。”说完跑过去给了蒋老大一些碎银,到旁边一房内行了好事之后,女子依旧上台表演。
侯猛也往壁缝里看了看,顿时面红耳热起来,胸口内一颗小心脏跳得有如万马奔腾,转过头来,喘了几口气,拍着胸脯道:“我的乖乖,如今女人都这么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