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道:“吃一点是没有关系,你要吃上一碗那就不好说了。”
桐花在门口挖了个坑,将那些毒山菇还有那个包子都给埋了,又将能吃的野山菇一一拾起来,笑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你们都歇着吧!”甘心只以为她一个富贵千金大小姐,哪里能做得了什么饭菜,只当是在开玩笑,不愿走开。婆婆拿来一根青萝卜,对桐花道:“姑娘,劳你把这根萝卜切成条一下。”桐花接过萝卜,手起刀落,眨眼间切好,只见大小均匀,长短合适。
婆婆见了对甘心道:“儿哪,衡量一个人的厨艺高低好坏,看一看她的刀功,便可知道大概了,你就放心等着吃饭吧。”说完拉着甘心出去了。
这里桐花一个人便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只见她先将乌鸡切块,用少许盐酱腌渍一下,油锅中放入姜蒜煸香,倒入鸡块炒熟,添上沸水,再将洗净的山菇放入一起焖煮片刻,须臾厨上厨下满屋飘香。
满满一砂锅端上桌来,桐花笑道:“品相差了点,将就吃吧。”婆婆道:“闻起来挺香,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说完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又夹了一只山菇,闭眼细嚼,吃完赞不绝口,笑对桐花道:“菇有肉味,肉有菇香,二者交相合体,确实美味,这道菜看似简单,火候若掌握不好,肉则易柴,菇则过烂,小姑娘这道菜软烂适中,真是恰如其分刚刚好。”
桐花笑道:“婆婆过奖了,只因这道小鸡炖蘑菇正好对了您的胃口,您才会不吝赞誉之词。古人有言:物无定味,适口者珍,这适口二字就因人而异,譬如萝卜,有人爱吃脆生的,有人爱吃烂乎的,难于将就;一碗炒面,有人爱吃酸辣的,有人爱吃清淡的,勉强不得,故有众口难调一说。”
婆婆道:“姑娘你说得虽是在理,只是世人口味千奇百怪,厨艺却不是以一菜一时取悦多寡而定优劣,以姑娘之言,南厨到了北地,岂不愧死?名厨之萝卜菜,做脆生的则脆里翘楚,做烂乎的也能烂中鳌头,或不脆不烂,也必中庸得可爱,皆不是泛泛之味,这才显得伙夫易得,妙手难求。”
桐花再想不到一个乡间老婆婆,竟会有如此的言谈见识,笑道:“锅台虽小,内有乾坤,婆婆妙论,开我茅塞,受教了。”
婆婆道:“受教不敢当,我也读过几年书,又在先夫身边耳濡目染了几十年,才有了方才那番议论。记得当年他还年轻,跟着他师傅来我家做饭,人勤快又特别爱笑,我便偷偷喜欢上了他,跟他私订了终身,为了跟他在一起,义无反顾地跟他出来闯荡,为此还与父母闹翻了脸。”
小玉道:“看来婆婆当年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率性女子了。”
婆婆又说道:“算是为爱疯狂过一回吧,如今想来也不后悔,跟他来到这里安了家,有了我们的孩子,几年下来,他的厨艺也大有长进,渐渐有了些名气,远近哪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来请他掌勺,我也过去帮他打打下手。再后来他心眼大了,便到外面去开饭店,却是开一次赔一次,最后亏得血本无归,背了一屁股外债回来。我想穷点就穷点吧,我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势利女人,有的吃有的喝,一家人能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比什么都好。哪知道祸从天降,几年前他被荡山大寨主朱大常掳去,为保家人性命,先夫不得已屈身事贼,今春突然谢世,临死也未能见上他最后一面。想着以前一家四口人,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倒也和和美美,那时候吃得也是十分简单,但先夫每日变着花样做饭,顿顿不重样,可恨天不假年,转眼间这些都成了过眼烟云,哎,回不去了。”说完泫然泣下。
甘心将饭一一盛好,对婆婆道:“不要总想以前那些事情,对身体不好,先吃饭吧!”
婆婆道:“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说了半日又迂又阔的话,饭菜都凉了,快些吃吧!”
一时饭毕,桐花小玉起身辞行,婆婆道:“匪人也会不时过来查看,我也不能多留你们,申州虽有耳闻,但我一荒村老妪,却不知其具体方位。此去往北十余里,有一葛家庄,庄主姓葛名鼎龙,此人行侠仗义,武艺高强,手下有家丁数百,强人从来不敢小觑,小儿与他也小有交情,你们要回去,可到那里问问回申州的路径。”
俩人谢过,桐花又拿出一两银子送给婆婆,婆婆拒而不受,说道:“昨日的银子我已经讨了便宜,无须客气,你们快些上路去吧,我的一双风湿老寒腿这两日疼得厉害,午后势必要下雨了。”
桐花笑道:“婆婆,这银子也不是白送给您的,如有干粮倘肯见惠,最好不过!您不知道小玉从来都是不到饭点,便会喊饿的。”
婆婆听了道:“哪用得了许多!”半推半就地接了,让甘心将中午剩下的三张大饼包好拿过来,说道:“贫寒之家,没有什么好东西,还好这饼饿了时,能填填肚子,路上多加小心,顺着门前这条路一直走,到了一岔路口,往北再走一会,便到了葛家庄。”姐妹二人接过大饼,告谢走了。
婆婆倚着门框目送她们一程,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却见姐妹俩牵着马又回来了,婆婆迎上前去,诧异问道:“落了什么东西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小玉笑道:“没落什么东西,倒是分不了东西,您老得明白告诉我们,到了岔路口是往左还是往右,不然我们可是真找不着北了。”婆婆笑道:“今日阴天,也难怪你们会分不清方向,往左拐便是,正好我的小儿子甘愿回来了,就让他送你们一程吧。”此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七尺开外身材,生得襟怀磊落,笑着过来给二位姑娘作了一揖,桐花小玉连忙裣衽还礼。
甘愿道:“方才路上本就见到二位姑娘了,只是不好唐突相问。”说完进屋拿了一把伞,又写了一张拜贴,封好拿出来,三人又启程而去。
行路间,桐花问甘愿道:“不知甘二哥平日里作何营生?”甘愿答道:“打猎砍柴,勉强糊口而已,虽是清苦,不过也是逍遥自在,若是打来猎物,都在葛家庄发卖。我与葛庄主相识也有数年了,与他还切磋过武艺,承他看得起我,见面也会叫我一声兄弟,,等一下到了他府上,呈上拜贴,必会招待你们。”姐妹二人道了谢。
甘愿又说道:“只是二位姑娘牵的这两匹马,一旦匪人知晓,大有干系,还是早些出脱为上。”桐花道:“此马无辔无鞍,也是骑它不得,就托甘二哥妥当处置吧。”甘愿点头答应。
说话之间,三人不觉早已到了岔路口,甘愿道:“我就不远送了,怕路上有雨,耽搁行程,这把伞送给二位,以备不时之需。”
小玉接过伞道:“多谢甘二哥,只是这雨伞就不知何日才能奉还了。”
甘愿笑答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自有相见之日,两位妹妹一路多加珍重。”说完牵着两匹马,告辞回去了。
此时山风突起,灰黑色的云压层得很低很低,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桐花有些担心道:“看来是真要下一场大雨了,快走吧!”俩人加快脚步,向前急走,耳边渐渐传来隐隐的雷鸣之声,不多时空中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小玉举目四周一看,道路两旁只有一些荒烟蔓草,无处可以遮身,此时雨却是越下越大,姐妹二人无奈之下,只得拔腿向前跑去,跑了约有一里之地,已是风大雨急。
小玉急忙将雨伞撑开,与桐花狼狈挤在一把伞内,艰难向前走去,当下小玉懊恼道:“这个鬼天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到那葛家庄。”打眼往前看去,却见前面风雨之中矗立着四五间房子,不禁喜道:“那儿有人家,快过去躲一躲。”姐妹二人来不及多想,连忙跑到屋檐下,避一避风雨。
刚刚站定身子,身后的门却吱扭一声打开了,出来两个男子,一胖一瘦,胖的矮,瘦的高,年纪约三十上下,皆生得小鼻子小眼,那矮胖男子首先开口道:“二位小娘子,打尖还是住宿?”
姐妹俩进了屋,小玉问道:“既是客栈,怎么也没有个招牌呢?”矮胖男子道:“在下姓钱名五,见钱眼开的钱,五花八门的五,这是舍弟钱六,因风雨太大,故将招牌、酒帘这些都收进屋了。”
小玉桐花见兄弟二人这模样打扮,不太像是正经买卖人,说话间还带有一丝痞气,但是此时外面电闪雷鸣,雨大风狂,只得暂且歇息一下再走,正好肚子也有些饥饿,遂点了几样菜,选了一个房间,住了进来。
不一会儿,那钱五晃着身体走进房来,嬉皮笑脸道:“方才二位点的麻辣肝尖,是要微辣,中辣,还是忒辣?”
小玉一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有些不太舒服,说道:“油腔滑调的像个什么样子?还忒辣,能有多辣?我们不怕,越辣越好。”
钱五道:“就是口味重一点呗?”
小玉道:“明白就好,出去吧。”
钱五答应一声下去了,到了堂下,对兄弟钱六道:“今日没做什么生意,倒是有两个娇艳小娘子自己送上门来,你有什么想法吗?”钱六道:“哥哥,若能抱着亲近一番,也不枉此生了。”钱五笑道:“好没出息的话,真没长进,你从小就胸无大志,以至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
钱六道:“今日之事却与娶媳妇无关,哥哥呢?难道就想当面错过吗?”
钱五道:“哎呀,本已收手不干了,既是她们自己送上门来,也怪不得我们了。等一下做菜时,你多放点盐,猛放些辣,我这里还剩有一包蒙汗药,倒在茶水里,吃了你做的菜,包准两个小美人将茶水喝得一滴不剩,之后的事,我就不多说了。”说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钱六道:“看哥哥的神情,怎么也有些露怯?哥哥以前本是弄惯此事的。”
钱五红着脸道:“兄弟你说的没错,只因这两个雏儿美到心坎里,故此倒有些心虚,还有一层,别让你的嫂嫂听见。去吧,小声点,药翻了可不就乖乖由我们受用了。”瘦弟弟听了乐不可支,颠着脚做菜去了。
且说小玉桐花姐妹二人在房里说些闲话,少时几碟菜肴一一端上桌来,小玉已是等不及要尝尝这忒辣能有多辣,夹起一块肝尖,正要放进嘴里,桐花多了一个心眼,说道:“且慢。”拿出银针,几道菜逐样试了一下,只见银针并没有异样,对小玉道:“没事了,你先吃吧,我还不是很饿。”小玉将肝尖放进嘴里大嚼起来,没嚼两下,脸色大变,桐花见小玉一副呲牙咧嘴、苦不堪言的样子,笑道:“你总以为自己挺能吃辣,今日遇到对头了吧?”
小玉紧锁眉头道:“我的亲娘,何止是辣,咸得能把牙齁掉,难不成这儿的盐不要钱买吗?这口味也太重了些!”桐花夹起一块尝尝,也连说好咸好辣,尝尝其他菜,也无不如此,对门外连声喊道:“掌柜的,快上茶水来!”哥俩在门外只是假装没有听见,过了一会,钱五对弟弟道:“是时候了,你把茶水端过去吧,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钱六用筷子将茶水搅了一搅,再晃上几晃,捧着茶壶低头走进房间,小玉见了急得站起身来,手一指道:“做的都是些什么鬼菜!茶水喊了半天也不上来,聋了吗?我看你这店不干不净,莫非是黑店不成?”
心中的鬼胎被小玉一语道破,钱六听了,不禁浑身一哆嗦,鼠目连眨几下,分辩道:“我们兄弟二人经营这家小店,将本求利,只是赚些辛苦钱,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些回头客,若是黑店早就远近皆知,如何还能经营得下去,方才我看姑娘你也用银针试了,可不能冤枉好人。”
桐花道:“菜试了没问题,但你这茶水若下了蒙汗药,银针可试不出来。”说完倒了半碗,对钱六道:“你给我喝了!”
那钱六一时戏精上身,只见他昂首上前,毫不犹豫地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喝完之后满脸做出无辜之状,又好似有无数的愤懑填满胸膛,当下将那两只绿豆般大的小眼珠子瞪得溜圆,提高声量道:“如果二位姑娘觉得此处是黑店,还请早些离开,省得在此疑神疑鬼,小店侍候不了。”说罢摔门而出,钱五正在门外偷看,见钱六出来,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钱六得意一笑,撒开腿跑到屋檐之下,中指入喉,将入肚的茶水吐了个一干二净。
姐妹二人料想茶水无碍,想着方才言语冒犯了店家,对钱六还心存歉意,怕真是冤枉了好人。将茶水倒了两碗,不多时便喝完了,又要来一壶,桐花将三张大饼拿出来,与小玉就着菜吃,味道虽是清淡了一些,依然很咸很辣。
两个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吃了一会,桐花已是有些支撑不住,只见她又是伸懒腰,又是打哈欠,直说好困,小玉也没有多想,对她道:“赶路急了,你趴着睡会吧,等下我叫你。”
钱家兄弟二人在门缝里窥见桐花伏桌而寐,心里乐开了花,眼看好事将成,只等将另一个姑娘药翻了,便能安心称意地享用美色了。
哪知这小玉的食肠极大,要想药翻她,也得需数倍的麻药才能济事,此时的她一个人还在房中若无其事地紧一口慢一口吃着饭菜,毫无困意。兄弟俩在门外急得要死,左看一眼,右瞄一眼,房内的小玉依然和没事人一般,只见她将大饼和桌上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又嘴对着嘴喝了一壶水,叫了两声桐花,桐花兀直酣睡不醒,自己也打了一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
两个鬼在门缝里看见,喜得打跌,不禁击掌相庆,悄悄推开房门,毕竟做贼心虚,还不敢动静太大,轻手轻脚地走到两个姑娘身旁。钱五用手指指小玉,一边作手势,一边小声对钱六道:“我胖,喜欢大只的,这个我要啦!”弟弟点头会意。
那钱五歪着头,拿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脸对脸地将小玉饱看一回,只见小姑娘侧脸趴着睡,又白又美,丰腴而不肥腻,霸气又显俏皮,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尤物。看够多时,自己深吸一口气,低声给自己鼓劲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嘴巴哆哆嗦嗦地凑上前去,想先亲一口再说,哪知道小姑娘突然间猛地抬起头来,一声棒喝道:“你们俩想干嘛!”
兄弟俩吓得一激灵,一时慌得手足无措,还是弟弟钱六有些急智,对小玉道:“看二位姑娘吃完了,我们进来收拾碗筷,姑娘若是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吧,可别着凉了。”
小玉大声道:“我看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钱六连声辩道:“哪有,哪有。”
小玉喝道:“没有就好,将碗筷收拾了,快些下去!”
兄弟俩连忙把碗盏收拾了,拿到厨房,经小玉方才当头一喝,此时二人的胸口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钱五抚着胸口道:“好家伙,方才快吓死我了,怎么回事?难道那姑娘没有喝茶水吗?”
钱六道:“怎么没喝?那壶茶水我看她反而喝得最多。”
钱五纳闷道:“那就不对了,再等等看。”
过了一会,二人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还是有些不甘心,又悄悄潜到房门外,往里面偷觑,这不看则已,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房内已是空无一人。
兄弟俩一时小眼瞪小眼,心内狐疑不已,轻轻推开房门,往前走上几步,伸长脖子一看,确是没人,去哪了呢?还想往前再看一个究竟,突然间身子高出一截来,原来是小玉在后面将俩人提了起来,当下小玉大声喝道:“好啊,敢情不是黑店,没见过进自家门跟作贼似的,你们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么?是何居心?还不快说!”兄弟俩被抓了一个现形,此时哪里还能说得了什么。
小玉又大声道:“你们将我的妹妹药倒了不是?为何怎么叫她也不醒,再不说实话,我活活打死你们!”说完将二人脸对脸如打铙钹一般来回一阵猛撞,连撞十余下,才将他们扔到地下,此时兄弟俩被撞得满脸是血,已如半死之人,小玉哭喊道:“还不拿解药来!”钱六道:“姑娘饶命,令妹吃的是蒙汗药,此药无药可解,两个时辰后自会醒来,若想醒得快一点,多拿冷毛巾擦一擦脸,会有些用处。”
小玉怒道:“那还不快去打冷水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将你们两个活剥了不可。”兄弟俩听了此话,如同得了一道九重恩赦,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去。
小玉从门后将桐花小心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可怜桐花此时被药迷翻,已是叫之不应,推之不醒,掐人中亦是无效,小玉甚至于连挠胳肢窝也都用上了,全没反应,就如同死了一般,急得小姑娘泪珠儿乱滚。
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个青衫布裙的中年女子,问小玉道:“又是那两个冤家作孽了吗?”小玉问她是谁,女子道:“我姓施,胖的钱五是我的丈夫,瘦的钱六是我的小叔,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玉指着桐花道:“姐姐你看,他们干的好事!”施氏上前一看道:“只是迷晕了,性命不用担心,过一会她自己便会苏醒过来。”小玉听了才稍觉心安。
这个时候钱五钱六打进冷水来,施氏不由分说,上前一人赏了一个大嘴巴,骂道:“你们这两个畜生,葛爷好心好意抬举我们,才出钱为我们开了这家客栈,只希望你们能本本分分过日子,哪料到还是不务正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完就急急走出房门,小玉追出来问道:“姐姐要到哪里去?这里离葛家庄还有多远?”
施氏停下脚步道:“葛家庄离此不远,我正好也要过去,我带你们走,再晚城门可就关了。”一指桐花道:“只是她还走不得。”小玉抱起桐花道:“无妨,我们快走吧。”
那钱五见状,上前一把抱住施氏的大腿,苦苦不放她走,哭道:“好歹夫妻一场,你告诉了葛爷,岂不是要送我们兄弟俩到死路上去吗?”一旁的钱六也是痛哭流涕,小玉本是一个善良不过的小姑娘,见此情形,早已动了恻隐之心,劝施氏道:“如能痛改前非,姐姐何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施氏对钱五钱六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你们造化了,自求多福吧!”说完拉了小玉出门而去。
此时外面的雨也早已停了,行路间,施氏问小玉道:“二位姑娘素未谋面,不知你们去葛家庄是探亲还是访友?”小玉遂与她说了欲请葛庄主相助回申州一事,施氏喜道:“倒是很巧,你们要找的葛庄主,正是我说的葛爷,我与他沾点姻亲,也时常走动。此地虽与申州同处一省,只是恰好一东一西,相隔近千里,你们没有牲口,山水迢遥,如许的路程也是走不得。”
说话之间,一座高大的城池赫然耸立在二人眼前,小玉惊道:“难道这便是葛家庄吗?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院呢。”施氏道:“只因近年来流寇响马十分猖獗,不时骚扰地方,葛庄主与众庄丁齐心合力,花费了无数钱帛,耗时数载,才建起了这小小的安身立命之地。”说完已是到了城门前,把门军士见了,开口道:“施大姐,有何事需要通报?”
施氏道:“有劳小哥了,不必通报,我有事找葛庄主面禀。”那军士见小玉是施氏带来的人,也不盘问,只是说道:“快进去吧,城门便要关了。”施氏领着小玉走进城门,小玉则依然抱着桐花,要说以小玉的气力,这一路抱着桐花,那是一点也不费劲,甚至比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初生婴儿还要轻松许多。及至进入瓮城,只见里面人来人往,竟也六街三市俱全,店铺市廛都有,那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并不亚于一个小小县城的中心地面。
二人辗转来至一幢府邸前,施氏上前递话,内有小厮出来,问明原由,拿了拜贴进去,旋即又出来将她们领入正厅坐下,旁有侍女送上茶果。小玉将桐花放在一张交椅上面,担心她死过去了,用手探一探鼻息,呼吸如常,施氏见了安慰道:“她不会有事的,不过恐怕还得睡一会。”
小玉无不伤心道:“只要她一刻不醒,我就一刻放心不下。”
施氏对身旁一个丫环道:“小姐姐,帮我打盆冷水来,再拿两条手巾,多谢多谢!”一时冷水打来,小玉与施氏不停地用冷手巾给桐花擦脸,没有多大功夫,果真苏醒过来,小玉情不自禁,喜极而泣,拥着桐花的双肩道:“你终于醒了,吓坏我了。”桐花看看四周,诧异道:“这是在哪里?”
小玉将前后事情说与桐花听了,才说完,忍不住又湿了眼眶,桐花笑道:“我这不好端端的吗?你怎么还哭了呢?”见小玉那个样子,自己鼻子一酸,眼泪也哗地流了下来,拭泪问小玉道:“茶水你比我喝得还多,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呢?”小玉笑道:“本以为自己皮糙肉厚,不会有事情,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困了,只怕是药力发作了。”
桐花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哪知药劲尚未完全褪去,走起路来好似软脚虾一般,此时只见她脚底一个拌蒜,险些摔倒,吓得小玉一个飞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笑道:“我的好妹妹,不要乱动了,你坐着歇一会吧。”
正说话间,突然只听见外间房里有人拍着桌子大吼道:“你倒是写呀,写,快写!你写不写?”一旁的丫环掩嘴偷笑,施氏笑对小玉桐花二人道:“难怪葛庄主没有出来,他正在教小公子葛晋读书写字呢,每到这个时候,必是鸡飞狗跳,地动山摇了!”
原来这个葛庄主虽是秉性谦和,待人客气,只是一旦课子读书,则会变得狂躁无比,孩子稍有差错,便会大喊大叫。
此时小玉她们又听见葛庄主拍着桌子大声叫嚷,只不过他的小儿子葛晋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葛庄主纵然吼死气死,小家伙依然还是置若罔闻,如一尊佛似的,坐在那儿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葛庄主气得一脸猪肝色来到厅上,拍着胸脯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看见客人,忙上前赔礼道:“怠慢各位了,为了这个蠢儿,我要少活多少年。”又对桐花小玉道:“二位姑娘的来意我已知晓,敝庄现有商队常往申州贩卖布帛,你们一同回去即可,我在申州还有一位故人,也姓叶,只是如今他在西山大营效力。”
姐妹二人听了,连忙问道:“请问尊友是何名讳?”葛庄主道:“叶恩进。”桐花小玉齐声道:“正是家父。”葛庄主抚掌大笑道:“拜贴上只说二位姓叶,我想与叶兄或有瓜葛,果不其然。”
葛庄主起身拉住姐妹二人的手道:“你们俩小时候我还见过呢,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都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知还记得我吗?”俩人都摇头道:“并不记得了。”
葛庄主道:“稍等片刻。”说完翻身入内,出来时手中拿了一叠书信,展开给桐花小玉看,俩人一瞧,正是父亲叶恩进的亲笔回书,葛庄主道:“老夫姓葛名鼎龙,与令尊同年中了武举,次年赴京会试,结果叶兄中了武进士,老夫名落孙山,此后葛某奋发图强、闻鸡起舞,又连考了三次,名次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气之下,回乡承起祖业,当起了地主老爷,不再有功名之念,承蒙父老乡亲不弃,推举我为一庄之长。可笑在这小小城池落成之后,上司念我辛苦,能保一方平安,过了天命之年,反而授了我千总之职,虚衔而已。”
桐花小玉听了,趋步上前,下拜行礼,口中道:“不知年伯在上,有失礼数,乞恕不恭之罪。”葛庄主连忙搀住二人,笑道:“快起快起!二位侄女才德武艺,叶兄信中常有提及,今日得见,方知所言不虚。”又把自己的女儿葛小英和儿子葛晋叫出来作陪,这葛小英却是一个小脚女子,只见她蹬着一双春笋般的绣花鞋,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左摇右晃的,跟大爷一般,过来一一见礼,礼毕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