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庄主见时候不早,吩咐家人预备夜饭,又对姐妹俩道:“老夫虽是小有浮财,却是平生最恨铺张浪费,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须知这一粒米一颗粟,皆是百姓血汗,来之不易。吃喝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切不可贪多吃不下,白白糟蹋了民脂民膏。”
桐花道:“葛伯所言极是,可那些吃现成饭菜的膏粱子弟,又有几个能切身体会到稼穑之有多艰呢。”
葛庄主道:“是呀,粒粒皆辛苦,每每看到他人暴殄天物,我就心痛不已。何为善?不说救人一命,或造七级浮屠,只要他能好好珍惜这盘中之餐,则功德无量,善莫大焉。”
此时葛小英道:“因祖上本姓诸葛,便将诸葛孔明的‘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奉为祖训,数百年以来,谨守不移,从小到大,家人只要稍有浪费,必被长辈训斥。”
小玉道:“不管有无祖训,其实人人都应该珍惜那盘中之餐,此后我是一丁点儿的饭菜也不会让它剩下了。”
桐花笑道:“这个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却说那些饭菜在端上桌之前,不知要经过人们在厨下一番怎样的烟熏火燎,才能最终辛苦烹制出来,我们吃饭时若稍存一分感恩之心,一口菜一口饭自然会加倍爱惜。”
葛庄主点头赞道:“桐花侄女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见识,真是难得。或者有人说,这剩下的饭菜也是给下人吃了,再不济,也是给猪狗吃了,并无作践粮食之说,我想此说也是大谬,若是有心给他们吃,何不饭前就预备好了呢,世间万物,众生平等,难道他们天生就该领受这份残羹冷炙不成?”
小玉道:“平生也有二恨,一恨做多了吃不下,二恨做少了吃不饱。”
当下施氏听了,笑道:“听小玉姑娘这么一说,好像你挺能吃似的。”
桐花打趣道:“你们看她那样,长得就像挺能吃的,实际上呀,表里如一,真地挺能吃。”
小玉听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们别听她胡说。”
葛庄主道:“女孩子饭量再大,也吃不了多少,充其量也就一个成年男子的饭量罢了。如今我也是心宽体胖,整日无所事事,饱食终日,一餐能吃三碗饭。”说完得意地伸出三根指头,又问桐花小玉二人道:“你们要吃多少碗呢?量体裁衣,多做便浪费了。”
小玉本想说十碗,不好意思初来乍到,便显得自己是个大饭桶,只说吃六碗,葛庄主听了眼睛尚且瞪得老大,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道:“真的要六碗?”小玉含笑点了点头。
桐花道:“葛伯,没错,她要的就是六碗。”
葛庄主道:“何消许多,真吃得下吗?贪多可就嚼不烂了。”
桐花笑道:“她一定能吃下的,吃不下我帮她吃。”
葛庄主道:“这是什么话,吃个饭还有让人帮的么?那就六碗吧。”
桐花与施氏则各要了两碗,葛庄主吩咐家人道:“按各人说的数,快去做饭吧。”
桐花又问葛庄主道:“伯母怎么不出来一起吃呢?”
葛庄主道:“她一向身体不好,就不出来了。”
小玉笑问葛晋道:“小公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葛晋一一作答,葛庄主道:“你们别看他现在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平时顶起嘴来,可是判若两人。”
葛晋道:“我哪里爱顶嘴了?”
葛庄主一听此话,心窝里的火又腾地一下冒了起来,气道:“你们看看,儿啊,你这便叫顶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气我?说过的话犹如秋风过耳,一点也不记在心上,真是让人大伤脑筋。”小英道:“今日客人在这里,父亲就不要说这些了。”
少停菜肴依次摆上方桌,一碟一盏的共有十几道,道道鲜香甜美,只是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少,葛庄主问道:“你们喝酒吗?”都说不喝,葛庄主道:“女孩子不沾酒最好,那上饭吧,这一大桌子菜,大家放开来吃,不可浪费,下顿吃便馊了。”
此时下人将米饭一碗一碗端上桌来,小玉见那饭碗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端在手中,不盈一握,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别说六碗,就算二十碗也仅勉强半饱,手里拿着碗,喃喃自语道:“为何碗这么小?难道是我的手比常人大些,故而显得碗小?”再看其他人的碗,也都只有这么大。
一旁的葛庄主见小玉坐在那儿犯傻,还错以为她是因吃不了那六碗饭而犯难呢,笑道:“我本叫你别要那么多,你看你现在骑虎难下了吧?要不我勉为其难,替你吃一碗吧?”
小玉连声道:“不必不必!”
葛庄主道:“那快吃吧,我也饿了!”
没多大功夫,几个人便将一桌饭菜吃了个底朝天,其中自然是小玉出力最多。
此时只见葛庄主靠在椅上,打了几个饱嗝,拍着肚子道:“今日何幸,得遇故人之女,老夫真是胃口大开,只是过了嘴瘾,肚皮却快撑破了。”又对小玉道:“你是不是也是如此?以后可不许再打肿脸充胖子了。”
可怜小玉肚内还空空如也,看着葛庄主抚摸肚子那一副意得志满的样子,只能感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真是造化弄人,幸而此时觉得困了,只见她哈欠打得连天价响,如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一般。
葛庄主见状,忙让家人安排出一间房来,铺好衾枕被褥,小玉先进屋去睡了,当晚施氏并未将今日之事告诉葛庄主,见天已黑,打了一声招呼,也告辞回去了。
桐花与葛庄主在厅上说了一会闲话,俩人虽是年纪差距不小,但志趣相合,倒也相谈甚欢,当下葛庄主道:“我看你们也都累了,要不早点歇下吧。”
桐花道:“侄女还有一事有烦葛伯。”葛庄主连说请讲,桐花道:“我与小玉本与差哥一道,押解一名人犯同回申州,不料在路口被强盗冲散,只怕他们早已落入荡山贼人之手,如今我们空手回去,恐有负贾大人的重托。”葛庄主道:“这荡山草寇也无一日不觊觎敝庄钱粮,只是攻打几次都未能得手,不瞒侄女说,那里也有我的耳目,可着人打听,过两日便有确切信息,到时候你们再走不迟。”
桐花道了谢,回到房间,见床上小玉睡得正香,自己却是毫无睡意,此时葛小英站在房门口,笑问桐花道:“姐姐怎么还不睡呢?”桐花招手道:“还不困呢,小英你进来,我们说会话儿。”
小英进房坐下,桐花道:“方才吃饭时,我看你那么小的一碗饭,都没有吃下去,平日里只吃这么一点吗?身体这么单薄。”
小英道:“我比不了姐姐,本来吃得就少,请问姐姐出阁了吗?”
桐花笑道:“此花正无主,更待有缘人。”
小英道:“你与小玉姐一个美颜如玉,一个笑靥如花,都是天生丽质的绝色佳人,我想思慕两位姐姐的男子一定很多吧?”
桐花笑道:“我还真没有发现呢,我与小玉这一两年只是呆在军营里,那儿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你住在父母家,想必也是待字闺中了?”
小英不置可否,又问桐花道:“那姐姐有自己喜欢的心上人吗?”
床上的小玉一迭声道:“没有,没有。”小英见小玉醒了,便要过去招呼,桐花拉住她,笑道:“她是在说梦话呢,我与小玉尚情窦未开,心上人委实没有。”停了一下,略作沉吟,又说道:“我们二人幼时本在养育院生活,至五六岁时,方被家父领养,虽为螟蛉,家父却一直将我们视如己出,这十几年以来,我与小玉几乎形影不离,不分彼此,感情胜过一奶同胞姐妹。正因为这段原故,无论以后我与小玉嫁与什么样的人家,我与她也发誓不会分开。”
小英感叹道:“只以为两位姐姐也和我一样,从小生于锦衣玉食之家,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身世。”
桐花笑道:“不说这些了,我看你眉间不舒,似有心事难以释怀,怕不是为了心上人烦恼?”
小英羞红了脸,低垂粉颈,沉思片刻,抬头嫣然一笑,说道:“有是有,他大我两岁,我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也曾私下里互许终生,无奈父亲大人却看他不上,说他长得又矮又矬,配不上我,后因家业衰败,长得又不讨喜,更不让我与他来往了。”
桐花笑道:“能有多矮能有多矬,缘份这东西,好似穿衣吃饭,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并非人人都爱吃那熊掌燕窝呢,你说对不对?”
小英道:“话虽如此,但姐姐你看,我们女孩子见到媒婆来说亲,总要问对方的性情如何,学问如何,人品如何,末了,其实最关心的却是长相如何,是不是本末倒置呢?”
桐花笑道:“倒谈不上本末倒置,性情学问人品这些东西总是一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在一起天长日久了,方能知道好坏,此时就算嫁错了郎,也是为时已晚,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唯有长相这东西,是美是丑,第一次见了,便可一目了然。”
小英道:“反之亦然呢,他们男人尤其如此了,要求我们做女人的三从四德,如果容貌丑些连做好妻子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谈去讨丈夫的欢心了。”
桐花笑道:“你与他两小无猜,就另当别论了,他对你不错吧?”
小英撩撩发梢,说道:“倒还不错,只是就算在一起了,又能如何呢?日子还不是和原来一样地过。”
桐花笑问她道:“都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吗?那你还想怎样过呢?”
小英叹道:“像我这样的女流之辈,平日足不出户,在家不识人,出门人不识,整日在那不见天日的闺房里调脂弄粉,百无一长,每天过的日子都是千篇一律,活得岂不憋屈?纵然哪天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也活不出自己的天地来。”
桐花听了不解其意,如堕云里雾里,问道:“我都被你说糊涂了,什么才叫做自己的天地?”
小英道:“你与小玉姐才是呢,我羡慕你们,同为女孩子家,还能骑马习武,可以闯荡江湖,横刀啸西风,仗剑走天涯,那是何等潇洒!这不是自己的天地是什么?”
桐花笑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指的是这个,我都习惯了,没想到我与小玉在你眼中,却活出我们女人的榜样来。可你不知道,在很多其他姐妹眼里,我与小玉却被看成是那种离经叛道、伤风败俗的不好女子!”
小英打抱不平道:“那些女人自私自利,自己整日在闺房里画地为牢,还不许别人活得精彩一些,你与小玉姐才是给我们女人扬眉吐气了,姐姐有空也教教我武艺吧!”
桐花道:“武艺这东西,若只是强身健体,人人都可学得,若想学得一身本领,却并非易事,仅是能吃得苦还不行,得有练武天份,我的天份就远不如小玉,故武艺也就稀松平常,你若想学,有机会让小玉教教你。”
小英喜道:“那太好啦!想我整日只是一个人窝在深闺里,日长夜永,除了吟诗作赋之外,都不知道如何打发光阴呢。”
桐花接着说道:“小的时候,父亲习武时,我与小玉就在一旁观看,小孩子嘛,都很好动,也跟着一起学,父亲见我们有些习武天份,遂将平生所学都教给了我们。”
小英道:“小时父亲也教了我一些,及至裹脚以后,便很少再教了。”
桐花道:“我却有些不太明白了,葛伯伯既也是习武之人,为何还让你裹脚呢?”
小英叹一口气道:“他倒不会,是母亲逼的。”桐花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俩人又说了些私房话,小英看看窗外,已是月上柳梢头,对桐花道:“也不早了,姐姐早点歇下吧!”桐花站起身道:“我送你过去。”小英道:“不用不用,以后姐姐就把我当作亲妹妹看待,不要太见外了。”说完回到自己的香闺,丫环端上茶来,又打来热水,小英吩咐道:“你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唤,切不可进来,最近头疼,只爱清静。”丫环说声知道了,退了出去。
小英靠在床沿,夜已经很深了,此时的她却是柔肠百结,无法入睡,走到书案前,研墨濡毫,写诗一首曰:
夜白衾冷难入眠,
翻身握笔不成言;
三更夜半风力好,
梦送檀郎到枕边。
痴痴想了一会,来到窗前,月光透过疏棂,斑斑驳驳打在身上,清辉满怀,夜已阑,人已静,无精打采地立了多时,又来到案前,揽镜自怜,几番浅笑深颦,镜中的那个美人儿,红妆初卸,真是美得让人心醉,只是可恨眼前少了一个画眉人,随手从案头抽出一本书来,却是本西厢记,浮光掠影地翻了几翻,觉得无趣,丢到一边,拈起笔来,又写道:
来如春梦去如云,
西楼月满君睡沉;
残妆倚镜孤灯冷,
看罢西厢夜更深;
来到床边,正准备躺下,此时窗外忽然传来狗吠之声,时高时低,小英心中一喜,上前打开窗户,小声道:“快进来吧。”窗外爬进来一年轻男子,短胳膊短腿,果然又矮又矬,这是她的心上人,名叫凤笙。
小英对凤笙道:“我看你学起狗叫倒是越来越像了,平日书念得如何?你我虽是情投意合,若不能中举,父亲怕是不会答应你我的婚事。”
那凤笙虽是长得矮小,声音却特别洪亮,开口道:“凤某一介书生,蒙小姐错爱,已是感激万分,学业上自当加倍努力,才能报答小姐的一片深情厚意。”
小英道:“你知道就好,一时欢会不足恋也,需有一个长久之计。”
凤笙转头看到桌上小英写的诗,尚墨迹未干,笑道:“你我真是心心相印,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小姐,读书时也是心猿意马,以至事倍功半。”
小英拍了一下他的头,娇嗔道:“能不能小声一点?学业不精怪我多情喽?本以为你在家里只是一心攻读诗书,哪知道你却整日对着书本胡思乱想,真是浪费了大好光阴。”凤笙连忙赔不是,牵着小英的手走入锦帐,小英羞道:“每次来了,你都要甜言蜜语哄我做这些龌龊的事情,父亲若是知晓,只怕要棒打鸳鸯了。”说完还要矜持一下,显得自己情非得已,又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发乎情,止于礼,做一些其他更有趣味的事情吗?”
凤笙憨笑道:“恕小生愚昧无知,我还不知道有什么比此房帏之事更有趣更有味呢?”
小英叹道:“我还以为你来了只是想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儿,却不知你心里只是想着这种事情。”
凤笙道:“小姐诗中的这一句‘梦送檀郎到枕边’,已表明心迹,我心似君心,小生怎能辜负了你的好意。”
小英低头笑道:“诗确实写得肉麻了些。”
凤笙在小英耳边柔声说道:“诗乃言志,既是两情相悦,也不必遮遮掩掩。”说完两手抱住小英的双肩。
此时小英虽已是春心荡漾,还要做出欲拒还迎的样子来,红着小脸,羞羞答答地说道:“若是不小心怀上了,我可没脸见人。”凤笙似乎颇有心得,笑道:“不必多虑,我自有妙法。”二人相拥上床,缠绵缱绻了大半夜,极尽欢情,那一宵恩爱自不必说,天还没亮,凤笙又悄无声息地爬窗走了。
凤笙走后,小英在床上又躺了一会,虽是有些困倦,却是再也睡不着,起来梳洗已毕,出房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月落星沉,又看了一回书,天色便渐渐亮了,来到中堂,只见父亲葛鼎龙也早已起床,招手让她过去,神经兮兮道:“小英你看,或是为父四时八节供养得周全,列祖列宗昨夜大降光临,还吃了不少斋果呢。”
小英听了不胜惊讶,问道:“父亲为何如此说?怎见得是列祖列宗他们来了?”
葛庄主指着‘天地君亲师’牌位下的几个空盘子,说道:“小英你看,画几上好好的糕点果品都没了,只剩了些渣,怕不是祖宗饿了,现身吃掉这些供品?”
小英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敬天法祖本是尽人子追思之意,却与鬼神无关,父亲你平日可是不信这些,人死则灰飞烟灭,哪有鬼神之说。”
葛庄主道:“本来我也是不信,但事有蹊跷,你平日读书多,可知这是何故?”
小英上前查看了一番,说道:“也是怪了,怎会不翼而飞呢?若说是被猫鼠吃了,也不至于被吃得这么干净,一时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葛庄主道:“近日我起夜时,时常听到外面有野狗乱吠之声,莫不是家里的门窗关得不严,被这些不速之客偷吃了不成?”小英听了,小脸胀得通红,忙拿话搪塞过去,只说让家人以后多加防范就是。
原来其中的缘故却是因小玉晚饭吃得太少,半夜被生生饿醒,起来看看房内,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喝了一碗凉茶,小姑娘依旧饿不能忍,溜至中堂,看见画几上摆着一些供品,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拿起来洗劫一空,擦擦嘴,又回去睡了,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知晓。
一觉酣睡到天明,醒来时见桐花和小英在一旁说笑,问道:“你们俩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小英见她醒了,过来笑着问她道:“小玉姐,昨晚中堂的供品无缘无故地没了踪影,害得父亲以为祖宗显灵,还请姐姐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偷吃的?”小玉心中羞愧,笑而不答。
桐花笑对小英道:“你也不必刨根问底了,劳烦转告葛伯伯,做饭时量入为出虽是不错,只是小玉的肚肠非常人可比,下次饭菜一定不能做少了,她一旦饿了,可是什么也不会讲究,不然往后她就真地成了你家的小祖宗了。”
小英从怀里拿出一包蜜枣来,递与小玉道:“吃吧,姐姐,今后饭菜自然顿顿管饱,只是也须答应我一件事情。”小玉接过来吃了几颗,说道:“好甜呀这枣。”小英又拿出几颗递给桐花道:“姐姐你也尝尝。”
桐花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皱了皱眉道:“真甜,牙快倒了。”
小玉对小英道:“吃人的嘴短,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小英道:“还望姐姐闲时教我些武艺,小时候父亲本来也教过我几年,后来说我不是练武之材,加上又裹了脚,才没有练了。”
小玉道:“这有何不可?我有无穷的力气要使出来,正要活动活动筋骨呢,不然浑身难受得厉害,只怕过两日就要走了,教不了你什么,我们这就去练吧!”
小英笑道:“现在却不急,今日我家请了堂会,等会要唱呢,最是热闹了,你我呆会都瞧一瞧去。”
桐花小玉听了也想凑凑热闹,吃完早饭,三人到街市上逛了逛,买了些女孩子喜爱的灵巧物件,又去铁匠铺订了一些铁蛋,等晚些时让小英打发人来取。回来时,看见院门前一晒谷场已搭起了戏台,庄院人家也已搬好长凳杌子,等着看戏,前面中间位置,则是留给葛庄主一家及庄上有名望缙绅的。
小英对桐花小玉道:“唱正旦的名叫周音,是戏班的台柱,手眼身步法,那真叫一个绝,大家看戏也就是想看她呢,特别是她的哭戏,木头人看了也会动容,我们先坐下来吧。”
三人坐下,等了一会,台上铿铿锵锵打起锣鼓家伙来,垫场的是一出滑稽戏,无非就是跳梁小丑挤眉弄眼、装疯卖傻之类,台下观者看了无不笑得前仰后合,小玉桐花姐妹二人也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英用身子挤挤姐妹俩道:“不要笑啦,好戏要上场了,先拿出手帕来,等下有你们俩哭的。”
接下来唱的一折戏是《沉香救母》,扮演三圣母的正是那戏班台柱周音,只见她一上场便拉着一张苦瓜脸,愁容满面地这里瞅瞅,那儿瞧瞧,中途有几次倒是张了张嘴,小玉只以为她要唱,竖着耳朵听,却半天也没听她嘴里蹦出一个字来,依然是在台上失魂落魄地东找西寻。
小玉看了心中奇怪,问小英道:“这么半天了,她不唱么?这是要找什么呢?”小英低声道:“找儿子沉香呢,哪里能找得到,马上她该唱了。”
只见台上那三圣母什么也没找到,连叹三声,欲唱泪先流,终于见她檀口一开,边哭边唱起来,台下男女看了一个个揪着心,难受得不行,及至周音最后唱到:“人生富贵莫讲,只愿母子欢聚一堂,我的苦命孩儿啊,你在何方?”之时,台上台下,哭成一片,更有父母将自己的孩子又搂又抱,亲个不停,生怕丢了似的。
此时台上的周音也已是哀恸欲绝,脚下步履零乱,站立不稳,早有人将其搀扶下场。
台下桐花等三人也是哭得一塌糊涂,身后的葛庄主哽咽道:“看看人家三圣母,一家人团圆安康,才是最大的福。”说完似有所悟,抱着肩下儿子葛晋的头,饱含温情地轻声道:“从今往后,你读不读书,只任由你自己,我也不逼你,只愿你无忧无虑就好。”葛晋也满含热泪道:“孩儿以前不孝,今后必加倍上进,不惹您生气了。”说完父子俩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