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个“驼背”!我一下愣住,拿火机的手也停在半空,那人慢吞吞从怀里抽出一杆烟:“小师傅,借个火呢。”
此人一口云南口音,我来不及细想,丢过去:“来。”
“驼背”却没接住,火机“啪”掉地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去捡,捡到打燃,慢吞吞抽了一口,嘿嘿笑道:“人老掉呢不中用呢……”
“给我。”我手一伸。
驼背颤巍巍站起来,把火机递给我,我发现他那只手又黑又瘦,特别是五根手指,七拱八翘就像一坨“老姜”。
“小师傅克哪点?”他问。
我接过打火机:“沈阳。”
“沈阳。好好。”驼背抽口烟:“后天早上就到了。”
“老师傅又去哪儿?”我盯着他。
驼背避开我目光:“一个方向一个方向。”
“也是沈阳?”
“差不多差不多。”驼背明显不想说,瞟我两眼:“听口音小师傅格是成都人?”
“是。”
“但害怕不是正宗成都呢……”驼背嘿嘿一笑:“害怕,是新都或者郫县的呢。”
我一凛:“这个你得听出来?”
“听得出来呢。”驼背抽口烟:“小师傅克沈阳做哪样,打工嘎?”
“找个朋友。”我已经不耐烦,直视他:“刚才我看你走来走去,是不是在找人?”
驼背嘿嘿一笑,蹲下来:“没有呢。我在泡方便面呢。”
“泡个鬼!明明就在我面前晃!是不是找我!”
驼背朝周围瞟了几眼,烟朝地面点了点:“来来来小师傅坐下说呢。”
我迟疑一下,蹲下来,驼背又警惕看了看左右:“小师傅直性子呢。好,明人不说暗话,刚才是准备找个人呢。”
“谁?我?”
驼背一对“三角眼”在我身上晃:“刚才瞧见你身上有个东西有点意思呢,格能拿出来瞧瞧?”
“什么?”我顺口问。
“嘿嘿,就那个铁东西。”
我一下反应过来:肯定是说那个“八角铁环”,一定是刚才掉下来被他看见了,他刚才鬼鬼祟祟在我面前晃悠就为了这个?
“什么铁东西?”我不想马上交出来,含糊问。
驼背手指夹着烟朝我右边裤袋指了指:“在那里头呢。”
我也懒得装了,伸手摸出来:“就这个?”
驼背直勾勾盯着:“是呢是呢,就这个呢!”
我不由警惕打量他一眼:看他表情,明显见过这东西,这简直太意外了!
“格能给我瞧瞧?”驼背小心翼翼问。
我迟疑一下,递过去,驼背接过,手明显在发抖,他直勾勾盯着看一阵,又翻过来看,像想到什么,凑到鼻子底下“忽忽”嗅了几下。
“怎么,老师傅认识这东西?”我忍不住问。
驼背又嗅了两下:“哪里来的呢?”
我迟疑了一下:“朋友给的。”
“朋友。哦哦。”驼背又开始来回看,明显爱不释手。
“老师傅以前见过?”我追问。
“听说过。听说过。”
“是个什么?”
“是个——”驼背抬起头:“你朋友给你时候哪样说的?”
“没怎么说。”我含糊道。
“哦哦!”驼背敷衍几声,还在来回看,明显是既不想说,也没有归还的意思。
我有点不耐烦:“不想说就算了。拿来!”
“瞧瞧嘛,瞧瞧嘛。”驼背厚着脸皮笑:“你格是怕我把东西抢了,嘿嘿。”
“怕你?”我哼一声,手一伸:“少废话,拿来!”
“莫急莫急。我说个事情你看格说得对。”
“说!”
“这东西——”驼背鬼祟盯着我:“近期格泡过水?”
我一凛:他这句话意思是“铁环这段时间被水泡过”,他没说错,当时这东西捏在聋子手里,而他明显是在地下室底下那个水泥房间里找到的,那个房间当时已经完全被那种“怪水”充满,这驼背没说错!
“嘿嘿。”驼背察言观色,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说对呢。”
“那你说说泡过什么水。”
驼背愣了一下:“这个——先不说这个,我再说个事,你那位朋友叫哪样,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认识。”
这下我愣住:“你认识?”
“不信嘎?你说他哪样姓。”
我警惕打量此人,心念急转:这人非同小可!得试探他一下!
“姓……于。”
驼背笑容瞬间僵住:“姓于嘎。后面格是还有两个字?”
我死盯着他:“哪两个字。”
“我就说最后那个字。”驼背鬼祟道:“是个江字,格是?”
江!于富江!
我死盯着驼背,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真说出这个“江”字我还是被震住。
驼背一对三角眼也上下打量我,明显也觉得意外:“咋样,我格说对了?”
“哪个江?”我最后确定一下。
“江水的江嘛。”
“他长什么样。”
“样样嘎。”驼背眨巴一下眼睛:“你这个把我问住啰,有50多岁嘛。对了他——”
这时外面传来铃声,要开了,站台上的乘客纷纷上车,等关了车门,看看周围没了人,驼背赶紧凑过来:“我格说对了?”
“基本对。”我手一伸:“拿来。”
驼背迟疑一下,很不情愿递给我:“那就算说对喽。对了,这东西他是哪天给的你?”
“几天前。”我胡乱道。
“几天?”
我没吭声,心里急速思索:他说的肯定是于富江无疑了,这人是谁,怎么看见这个铁环就马上说出于富江这名字?莫非地下室的事情他知道?
不由瞟了一眼地面,两盒方便面!证明他还有一个同伙,云南口音!莫非——
我顿时提高警惕,扭头朝8号车厢方向瞟了一眼,跟之前没有异状。
“几天?”驼背追问一句。
“12号。”我随口道,于富江的尸体是13号被发现的,而11号之前的情况不明。
“12号?”驼背右手几根指头算了一下:“今天15号,就是大前天?”
我没吭声。
驼背露出狐疑神色,似乎觉得我的回答不可思议,又掐了几下指头,自言自语:“大前天?他……他仿了一个?”
我没听懂:“什么仿?”
驼背嘴巴张了张,像发现什么,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居然是蔡姐,正一脸狐疑,视线正移到驼背身上。
我赶紧回过头,假装没事抽烟,只听脚步声响,蔡姐没有停步,已经走到8号车厢。
我暗暗松口气:看来她看见我神色不对,没有贸然打招呼,这个女人确实灵醒!
“这样呢朋友。”驼背凑过来:“你格是一个人?”
“是。”我点头。
“要不你跟我去见个人。”
“谁?”
“就在车上。”驼背压低声音:“他知道你朋友,你这个东西他也知道,格要去见见?”
我犹豫了一下:“在哪儿?”
驼背赶紧抱起方便面,颤巍巍站起来,使了个眼色:“走。”
说完他径直朝8号车厢走,我迟疑一下,还是跟上去,就看见蔡姐正迎面从过道过来,看见我,愣了一下。
我马上看了一眼驼背,他似乎没注意,很快跟蔡姐擦身而过,她盯着我,明显在问怎么回事。
我朝驼背努努嘴巴,跟上去,过了几个铺位,眼看快到车厢尽头,驼背突然拐进一个铺位,只见左边下铺坐了一个小伙子,戴眼镜像个乡镇出来的大学生,正吃一个饼。
这时我注意到右边下铺有一个人,正半躺在床铺上,下身盖着铺盖,穿一件很老土的砖红色毛衣,床边胡乱堆了一件皮袄子,狗屎黄。
“你泡个x巴面泡这么久!”那人恶狠狠朝驼背骂了一句,瞟了我一眼,目露凶光。
此人有接近40岁,一张扁平脸,上嘴唇明显是个“兔唇”,还残留了一溜鼻涕,两个眼睛红红的像才喝了酒。
我不由瞟了一眼那件皮袄子,心头咯噔一下:狗屎黄,就是这件!此人就是之前在厕所撞见的那人,蔡姐怀疑他就是那个云南人“黄脸”,此人口音的确是云南口音,但看他脸色,偏黑,明显不黄。
我不由嗅了一下,一股臭袜子跟白酒混合的气味,隐隐有一股“冻肉”的怪味。
我一凛,又嗅了一下,似乎又没了。
“来来来。”驼背笑嘻嘻对那小伙子道:“我们吃个饭,小兄弟格能让让?”
小伙子一声不吭拿着饼走到一边,驼背朝我做个手势:“来来,请。”
我迟疑一下,还是坐床上,只见床头桌上胡乱堆了几包袋装花生袋装鸡腿,还有一瓶打开的“高粱酒”,已经喝了小半。
“他是哪个!”“兔唇”恶狠狠问,不怀好意打量我几眼。
“给你介绍个朋友。”驼背在我旁边坐下:“你以前格见过?”
“兔唇”斜睨我:“没有。哪个?”
驼背凑过去,在“兔唇”耳朵边“曲曲曲”说悄悄话,说了两句,此人忽然坐起来,露出凶光扫视我一眼。
终于说完,他一伸手:“东西拿给我瞧瞧!”
我犹豫了一下,摸出“八角铁环”,兔唇一把抢过去,死死盯住。
“哪样?”驼背紧张问。
“就这个!”兔唇抬起头,恶狠狠问我:“你跟于富江什么关系!”
我没想到他直接把“于富江”三个字说出来,随口道:“朋友。”
“什么朋友!”
“你认识他?”我反问。
“你少管!”兔唇扬了扬铁环:“他为啥给你这个!”
我有些恼怒,不回答,旁边驼背赶紧摸出烟:“来来来,抽烟抽烟,边抽边说边抽边说。”
我接过烟,皱巴巴的都快断了,驼背摸出火机给我点上,对面“兔唇”摸出火机抽了一口:“问你!跟于富江什么关系!”
我已经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这二人来历不明,但跟于富江一定有某种特殊关系,得摸摸底子。
于是抽一口:“以前做生意认识的。”
“什么生意?”兔唇逼问。
“以前在城隍庙。”我道:“那儿有个电器批发市场,我们在那儿开铺子。”
“哦!”兔唇没有多问:“他为啥给你这个?”
我叼着烟,心念急转:该说个什么理由?
“不想说?”兔唇恶狠狠盯着我:“他哪天给你的?”
“12号。”
“啥时候?”
“下午。”
“在哪里?”
我被问得有点烦躁,抽烟不回答。
“好!”兔唇凑过来,一股酒臭:“于富江现在在哪里你格知道?”
我犹豫一下:“在成都。”
“成都!哼哼!”兔唇冷哼两声:“成都哪里?”
我不说话。
“来,我告诉你。”兔唇狠狠道:“他在公x局。”
我嗯一声:“他被抓了?”
“不用抓。被抬进去的!”
我不动声色:“啥意思?”
旁边驼背朝周围张望一眼,也凑过来,一脸神秘:“看来小师傅还不知道呢,于富江——”
他说了一半停住,我装作不懂:“他咋了?”
“他被砍死了。”兔唇狠狠道。
我装作吃惊:“什么?”
“嘘——”驼背朝过道警惕张望一眼。
“他被人砍死了!”兔唇狠狠做了个“砍杀”的动作:“就前天。人丢在那个兴什么桥。”
“兴x桥。”驼背补充。
“桥我知道!”我假装震惊:“在新南门那边。咋回事,咋个——”
“砍了六刀。”兔唇继续道:“我去过现场,脖子都差点被砍断了!”
我暗暗点头:他果然在吓唬我。
还是一脸震惊:“咋回事,12号那天还好好的!谁干的?”
兔唇盯着我:“你不知道?”
我赶紧摇头:“不知道!我x咋回事!”
“给老子装!”
我看了驼背一眼:“啥意思?你们怀疑是我!”
驼背嘿嘿一笑:“那为哪样(云南话:为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我抽烟不说话,心里飞速盘算该如何应付,这时一个人从过道左边过来,正是蔡姐,她飞速瞟我一眼,视线移到兔唇脸上。
我不由看了一眼兔唇,他还是恶狠狠盯着我,于是假装失魂落魄抽口烟:“确确实实是于富江给我的,他叫我去沈阳办一件事。”
“哪样事?”兔唇马上问。
只听脚步声响,蔡姐已经走开,我暗暗松口气,假装极不情愿:“我答应于富江了的不能给任何人说。”
“他死都死了管他个x巴!说!”
“是这样子——”我已经编好内容:“他确实是12号那天给我的,说如果14号就昨天如果下午还不跟我联系,就马上去沈阳,务必坐这趟火车,到了沈阳有人会在站台接我,到时候把东西交给此人就算完成。”
“谁?”兔唇问。
“他当时没说。”
驼背问:“男的女的?”
我摇头:“也没说。”
“那咋联系!”兔唇问:“手机?”
我一凛:我身上那部小灵通在歌舞城掉了,好险,幸亏兔唇提醒!
“不是。”我赶紧道:“他说到时候那个人在出站口等,估计是举我的名字牌子。”
“哦哦!”驼背点点头:“你叫啥名字。”
我犹豫一下:“张。”
“张什么?”
我没吭声。
“会不会是他?”驼背低声问兔唇。
兔唇抽口烟:“他还在劳改营,咋出来!”
“要么——”驼背迟疑道:“提前……出来了?”
“出来个x巴!”兔唇骂了一句:“没我们他能出来?再说了,真出来他肯定要联系老二。”
“也是。那会是谁……”驼背点点头,像想到什么,慢吞吞问我:“他就叫你把东西给那个人,没其他事?”
“没有。”
“你为啥要帮他办事,有啥好处?”
我抽口烟:“我差他钱。”
“多少?”
“两千多。”
“哦哦,难怪。”驼背嘿嘿一笑:“这下不用还了,嘿嘿。”
一时都没说话,兔唇把铁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两下,放下,抬了抬重量,右手大拇指在上面一只“鸟状凸起”上擦拭。
驼背凑过去:“咋样,格是原件?”
“多半是。”兔唇道:“仿造的仿不出这个重量。”
“比生铁要重一半。”驼背道。
“还是要找老二看。”
驼背像想到什么,倒吸一口气:“那,放在他嘴巴里头那个就是仿制品!”
“于富江!哼哼!”兔唇恶狠狠盯着我:“敢跟我们玩掉包计!老二还叫我下去找,他这个眼水居然也被瞒过了,哼!”
我听得一头雾水:老二,是谁?
驼背像想到什么,站起来:“对了我想起一个事,会不会是那个人?”
“谁?”兔唇问。
“出来说出来说。”驼背又笑嘻嘻对我道:“就麻烦小张兄弟在这儿等一下,来来来吃点花生米,我们说个事就回来。”
兔唇极不情愿掀开铺盖站起来,我一下看见里头滚出一顶红色旅游帽,兔唇捏着铁环,径直跟驼背离开,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
也没心情吃桌上东西,闷头抽烟,就看见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在偷眼瞄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身上全是伤,还是刚才听到“凶杀”的事情。
也懒得管,心里急速盘算:这个“兔唇”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无疑了,从刚才蔡姐表情看,确定不是“黄脸”,但三个人都是云南人,而且都跟于富江有极深的渊源,最关键,兔唇刚才突然提到一个“他”,还提到“劳改营”,莫非……就是小福建?
我一下有些兴奋,站起来在过道张望一阵,就看见那二人一前一后走回来。
走近铺位,兔唇一屁股坐下,抓起方便面盒就吃,我看他手里已经没有铁环,赶紧道:“东西呢,给我。”
“来来来。”驼背把我拉到一边:“这样呢,你在哪个车厢?”
我朝7车厢一指:“那头。”
“你要不,换到我们这儿来。”
我一愣:“为啥?”
“你是不是沈阳下,我们准备跟你一起下,去见一下那个人。”
我顿时警惕:“见他干什么?”
“嘘——”驼背朝周围瞟了瞟:“是这样呢,实话给你说,我们本来准备去哈尔滨办个事,跟于富江被杀多少也有关系,没想到火车上会碰上你小兄弟,这个就叫天网恢恢——”
他没说完,嘿嘿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呢,我们想见一下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怀疑是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你要是方便就搬过来,有些事还想咨询你小兄弟一下,到时候到了沈阳一起下,你看格好?”
我没吭声:这件事来得太突兀,得马上回去找蔡姐商量!
“你不吭声就当你答应喽。”驼背满脸堆笑,拍拍我:“小伙子嘛睡哪里都一样格是?那你先回克(回去)嘎,等会儿我来找你,对喽对喽,说一下你几号铺。”
回到铺位上,蔡姐没回来,足足等了20多分钟她才从8号车厢方向过来,我担心那两个人突然跑过来查看,给她使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走到6车厢连接处。
“咋回事!”蔡姐赶紧问。
“那个人是不是黄脸,就睡床上那个?”
“不是。”蔡姐道:“但是脸型有点像。你在厕所碰到的就是他?”
“就是他!”我压低声音:“给你说个事,他们居然认识于富江!”
蔡姐一凛:“什么!”
“而且他们晓得于富江死了,时间地点都知道!还有,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去哈尔滨,然后提到一个人,说什么劳改营!”
蔡姐一把抓住我:“是不是小福建?”
“不好说。”
“你不是说那人身上有那种气味吗,有没有?”
我点点头:“有。但很淡。”
蔡姐像想到什么:“对了,我看你最开始是跟那个穿棉大衣的人在说话,怎么勾兑上的?”
我就要说出“铁环”的事情,却看见“驼背”从8号车厢慢吞吞走过来,边走边看床铺号数。
“他来了!”我盯着驼背:“对了,他们准备在沈阳跟我一起下车,叫我搬过去住!”
“为什么?”
这时驼背已经走到我们铺位位置,朝里头观察一眼,抬头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一下发现我。
“不要出来。”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装作若无其事走过去,到了铺位,问:“咋样?”
驼背压低声音:“说好了,你现在搬过克。”
我一愣:“这么快?”
“那个大学生马上下车。”驼背道:“两点四十,阳平关站,你先去把床位占了,要有人来说一声就完了,反正都是卧铺。”
我点点头,也没必要拖延了,反正沈阳后天才到,随时有机会给蔡姐说明情况,而且我一走,蔡姐在这里反而更安全。
随身只有一个小旅行包,提起来就跟随驼背过去,兔唇正蒙头睡觉,皮袄子把头部盖住,我看了一眼酒瓶,喝了大半。
那个大学生已经背上一个双肩包,提了一个口袋,站在那儿准备下车,我看了一眼连接处时间显示:2点26。
我把旅行包塞进行李架,里头有我换下来的衣裤,万一被他们嗅出有地下室的气味就很麻烦,这时只感觉肚皮“咕咕”叫,随手剥起花生吃。
驼背在我旁边坐下:“兄弟叫张什么?”
我犹豫一下:“张城。”
“12号那天你跟于富江在哪里见的面?”
我没吭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正急速思索,忽听“哐当”一声巨响,列车剧烈抖动一下。
对面床铺,兔唇“忽”一下扯下袄子,瞪着天花板。
“抖醒了,嘿嘿。”驼背笑道:“格要再喝——”
话没说完,只听“吱——”一声刺耳巨响,来自下面的铁轨,火车开始剧烈抖动。
兔唇一下坐起来:“紧急刹车!”
我也感觉不对,赶紧站起来,却被晃得站立不稳,车窗前那个大学生忽然朝前方一指:“看!山在摇!”
我吃了一惊,几步冲到窗口,就见车头方向,距离我们大致两公里左右,一片青黑色大山在一起一伏,幅度很小,但明显在晃动。
“我x他先人!”隔壁一个老头惊道:“地震了。”
那人刚说完,大学生尖叫道:“停了停了!”
我也同时看见,那片大山突然停止起伏,前后五秒不到,而刹车声兀自“吱——”无比刺耳,前方300米赫然出现一个隧道,黑咕隆咚,车头正迅猛开过去。
“抓稳抓稳!”有人高声吼。
“小心箱子落下来!”有人尖叫提醒。
车厢内已经一片大乱,有女人在尖叫,有娃娃“哇”哭出声。
我死死抠住窗框,只感觉火车迅速慢下速度,前方车头已经进入隧道。
这时“吱——”刹车声开始收尾,火车缓缓停住,几秒钟后“嗤——”开始放气,完全停下来。
整个车厢“轰”一下嘈杂起来,乘客纷纷趴到窗口,只见火车已经位于一处山凹里面,左右都是200多米高的山体,密林丛丛,完全看不见山外情况,前方赫然一个大型隧道,头五节车厢已经在里面。
驼背跟兔唇这时也靠过来,兔唇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朝隧道看,骂道:“搞个x巴,肯定塌方了!”
“塌方就惨喽。”驼背摇摇头:“但我估计是轨道错位了,那个三两下就修好了。”
说完笑嘻嘻对那个大学生道:“你就无所谓,反正也要到了,嘿嘿。”
大学生皱着眉:“好像是我们镇子那边地震。”
此人一口普通话,旁边一个老头马上问:“你们哪个镇?”
“殷木镇。”大学生朝窗外一指:“就刚才晃的那几座山的位置。”
“那你们惨了。”老者道:“山都在晃,至少6级以上,估计你们镇的房屋都要垮完。”
他旁边一个学者模样的“眼镜”道:“也不见得。刚才没摇晃多久,也就10秒钟不到,破坏力不会很大。”
隔壁一个人接嘴:“好像还要看深浅,越深破坏力越小。”
眼镜点头:“对。”
这时驼背问大学生:“殷木镇,没听说过呢,是哪个殷?”
“殷情的殷。”大学生道。
“那儿好像有个古城堡吧我记得。”眼镜道。
大学生点点头:“是,叫殷木堡。”
“好像是南宋时候修的。”
“是。”大学生道:“但早就垮完了,现在只剩一小截,在镇小学里面。”
“为哪样叫殷木堡?”驼背似乎很感兴趣:“那儿姓殷的人多?”
“一个没有。”大学生道。
“哦?”驼背好奇:“那为啥叫殷?”
大学生迟疑了一下:“好像……是指另外一种东西。”
驼背还想再问,只听车厢喇叭里头“咵咵”几声大响,一个男人声音道:“现在播报重要通知!现在播报重要通知!因前方路段地震,本次列车将临时停车,请大家不必惊慌,回到各自位置,禁止随意走动,马上有乘务员对各车厢人员情况进行统计,请大家配合,xx机务段已派出11台轨道车对沿线铁路进行检修,具体发车时间待定,本列车餐饮及电力全部供应正常,大家无需担心,谢谢配合。下面再播报一遍。”
通知播报了三遍,很快就看见两个维修工从车头处过来,边走边用一根铁榔头敲打车轮。
接着有乘务员进入车厢,开始挨个统计,到了我们铺位,大学生摸出车牌,说本来在“阳平关”下,反正就在前面,要求下车,乘务员叫他到前方2号车厢进行登记,统一安排,大学生背着包裹匆匆离开。
这时乘务员登记到我,发现车牌不对,要求回到原位置,驼背赶紧解释,说都是亲戚,又指着兔唇说他是病号,要照顾。
这时兔唇已经又躺倒床铺上,铺盖盖了半个身子,乘务员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之后我跟驼背还有旁边几个人包括那个“老者”“眼镜”都围在一堆,胡乱谈论,兔唇明显不感兴趣,一个人在吃花生,到后来又蒙头睡觉。
我听他们说了一阵,想起蔡姐,于是走到7车厢处想看看她的情况,却被守候的一名乘警拦住,解释几句没用,只好回来。
回来后看见大学生回来了,失魂落魄的样子,一问,他说登记了,但不准下车,等通知。
这时又一个男的加入人群,他很神秘说,刚才问了一个乘务员,说主要是前方隧道里面,地面裂出了几个裂缝,有一个正好在铁轨下方,又长又深,要先填充,然后看是否更换轨道,预计晚上6点才能开车。
又谈论一阵,眼看着天空阴暗起来,像要下雨,这时从隧道方向走过来几个当地村民,有男有女,背着背篓,里面满满的全是方便面花生饼干,开始沿着火车叫卖,底下站了几名乘警,阻止了一下,看看没什么效果,也就算了。
这时就看见一老一少两个村民从那头过来,老头有70多岁,佝偻着背了个大背篓,小男孩有十三四岁,一对豆豆眼,长得虎头虎脑,穿一件老土的军绿衣服,用陕西话大声叫卖。
很快二人走到我们窗户底下,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像发现什么,一喜,大声招呼:“文二哥哥!”
我旁边那个大学生正靠在窗玻璃上发神,一听,一个激灵,一看,也是一喜:“马小保,咋是你咧!”
“额(我)跟哑二爷爷来卖东西哩。”小孩道。
“哑二爷爷!”大学生朝那老头招呼,老头木讷笑了一下。
“对喽,屋里头咋个样嘛?”大学生赶紧问。
“地震了嘛!”小孩瞪大眼,手舞足蹈比划:“摇摇摇的额们屋子差点摇垮了嘛!”
“额屋里头咋样?”
“没过去看的嘛。”
大学生一脸忧虑:“镇上屋子垮的可多哩?”
“没几间嘛。”小孩偏着脑袋想:“孟怂子家垮了,文三婆婆家垮了,黄学兵家——”
大学生很急:“那不全垮完了嘛!”
“黄学兵家垮了一半,其他的都好着咧。”小孩像想起什么:“给你说个稀奇事,最先垮的是额们学校,前个(前天)就垮了嘛。”
大学生一愣:“前个就垮了?咋垮的?”
“就食堂后面那堵墙嘛,前个就开了个大口子,往下掉灰灰。”小孩忽然很神秘,瞟了我一眼:“额三爸才扎势(厉害),从里头掏了个小陶人出来,有额腿这么大。”
“啥?”大学生没听懂。
这时驼背突然从床铺上站起来,之前他一直坐那儿打瞌睡,他凑到窗户边,好奇打量底下那小孩。
“掏了个啥?”大学生又问。
小孩瞟了驼背一眼,似乎有些不敢说,这时那个叫“哑二爷爷”的老头一把拉住小男孩,嘴里“呜呜呜”的,同时摆摆手,明显叫小孩不要乱说。
“额去卖东西去了。”小孩准备离开。
“好着咧。”大学生道:“回去见着额爹给他说额晚上六七点才能回去。”
小孩答应一声,跟那老头朝下个窗口过去,驼背直勾勾盯了他们一阵,朝大学生笑道:“这娃娃长得结实。叫哪样,马小保?”
大学生嗯一声。
“他刚才说的什么学校食堂那堵墙怎么回事?”
大学生瞟他一眼:“就是之前说的那个古城堡。”
“哦?”驼背又来了兴致:“就是那个镇小学?”
“是。”大学生点头:“原先修学校时候把那堵古墙当做外墙,后来担心年久失修掉石头下来,就修了一堵混凝土墙,把古墙隔开了。”
“哦哦。”驼背点点头:“那个古城堡谁修的?”
“是个姓单的人。用来抗金的。”
驼背哦哦两声,没有再问。
我早就听得昏昏欲睡,左右无事,干脆倒在左边下铺睡觉,脑袋昏沉沉,很快睡过去。
也不知多久,有人“喂”一声,一下惊醒,只见驼背背对我,正在拍对面床铺的兔唇。
兔唇一下把皮袄掀开,板着脸骂:“你喂个x巴!”
我只感觉头昏脑涨,看了一眼对面车窗,大学生不在,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快黑了,只看见黑黝黝的山体,只听到有好些人在车外面说话,似乎是乘客,看来可以下车了。
这时倦意袭来,车子明显离开车还早,我闭眼准备继续睡。
“听我说。”只听驼背压低声音道:“那个小娃娃给我说了,是个裸体陶俑,有一米高。”
“裸体?”兔唇还躺在床上:“就是光身子?”
“是呢。他说有脑袋有身子,有两条细长腿,但没手臂,然后身上光溜溜的明显没刻出衣服。”
“男的女的?”
“这个没问。”
“那地方是鸡x还是洞洞嘛?”
驼背干笑一下:“我估计是鸡x。不说这个,小娃娃还说了个事情有点怪。”
“啥事?”
驼背没回答,转过身,我赶紧闭上眼,一动不动,感觉他明显在观察我。
过一会才听他道:“他给我说,那个陶俑后脑袋是突出的。”
兔唇没吭声,两秒后突然“忽”一下坐起来:“什么!”
“嘘——”驼背道:“你想起来了?嘿嘿。”
“咋个突出的?”兔唇狠狠问。
“他给我说凸了一坨出去,圆溜溜的,像卵。”
“x巴!”兔唇明显很震惊:“那不是跟那排干尸一样?”
我听得屏住呼吸: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我就很奇怪。”驼背道:“其实裸体陶俑我见过一次,那年在西安小东门,我就见过有个农民在偷偷卖一个陶人,也是裸体,也是接近一米高,说是西汉的东西,好像是从咸阳附近一个农村收来的,收成200多元吧,后来卖给小东门一个老板,卖成800元,后来那个老板你猜转手卖多少。”
“多少?”
“一万五。”
“哼哼!”兔唇冷哼一声。
“不说这个。”驼背压低声音:“现在问题是那个陶俑脑袋怎么会做成那种头型?”
兔唇没吭声。
“所以我怀疑那堵古墙里面有古怪。”驼背嘿嘿一笑:“说不定有墓穴。”
“咋个说?”兔唇问。
“据我所知呢像那种裸体陶俑都是用来给死人陪葬的,而且,一般都是几十个几十个一起。”
“哦!”兔唇狠狠问:“那它脑袋往后凸又咋回事!”
驼背没吭声,过会儿才道:“就这个很奇怪,所以我想去那个学校瞧一下。”
“陶俑现在在哪儿?”
“小娃娃说放在床底下。”驼背道:“他三爸在学校里头开了个小卖部,食堂也是他承包的,小卖部里头有张床,那东西掏出来后就一直放底下。”
”说不定墙缝里头还有!”兔唇兴奋道:“整几个出来就发财了!”
“我就这个意思。”驼背停了一下,压低声音:“还有何老板那边,上次那具干尸卖了他3000块钱,我就一直在想他为啥出这么高的价钱——”
“因为干尸脑袋!”
“是呢。”驼背道:“他绝对是对那种形状的头颅感兴趣,所以我想去那个小学校看看,看他们卖不卖,到时候倒手卖给何老板,我估计不会少于这个数——”
驼背明显比出一个手势,我听得暗暗心惊:这二人说话言谈,竟然全部跟盗墓之类有关,还有,说的什么“干尸”是什么东西!
“不行!”兔唇忽然道:“老二那边咋办!”
“要不——”驼背迟疑道:“我们晚点去?反正那个铁器已经到手了。”
“他咋办!”兔唇明显在说我。
驼背啧了一声,不说话。
“不行!”兔唇道:“火车要马上要开,时间来不及!先去密山把周克龙弄出来,回来再去看!”
驼背啧啧两声:“害怕晚了。到时候被文物局发现就没搞了……”
“老二不能等!”兔唇狠狠道。
“对了。”驼背问:“一直把他冻在冰柜里面,会不会冻死?”
我一凛:什么东西!
这时只听车厢外面突然嘈杂起来,远远的有人在大声吼叫,很快有几个人疾步过来,走到车窗底下。
“就这嘛!”是个小男孩声音,只听他跳起来,朝车厢里头吼:“文二哥哥!文二哥哥!”
我听出正是那个“马小保”,驼背赶紧凑到窗口:“他不在。咋了?”
“他去哪里嘛!”马小保很急:“哑二爷爷掉坑里去了,快去看看嘛!”
“在哪里?”驼背问。
“就那头嘛!”马小保很急:“洞子那头!”
我一听也坐起来,驼背回头瞟我一眼:“走走走,下克瞧瞧。”
说完径直往车门处走,我没多想,赶紧跟上去,很快下了车,外面已经基本黑了,每节车厢下都站了不少乘客,有乘务员在维持秩序,马小保已经在底下等,一张小肉脸涨得通红,旁边还有一个乘警,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乘警指了指马小保:“你们认识?”
驼背摸了摸马小保脑袋,笑嘻嘻道:“认识认识,一个镇上的。”
“那快点!”说完乘警朝其他几人严肃道:“你们看热闹的就不要过去了!上车上车,马上要开了!”
“马上?”一个乘客不满道:“都马上了一个钟头了!”
乘警不理他,带我们匆匆朝车头处走,很快进入隧道,沿途都有乘务员打电筒照明,到了车头处,一片大亮,两个巨大车灯直直照着前方,有七八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铁轨上施工,到处一片狼藉,典型一个灾难现场:从隧道顶部垂下来不少管线,长长短短,明显顶部结构遭到破坏,车头前方20多米处地面很突兀的出现一个巨大裂缝,最宽有两米左右,接近15米长,弯弯曲曲呈“爬蛇”状,里头黑咕隆咚,不知道有多深,三个工人正往里面倾倒桶装混凝土,再往前方,隧道出口位置铁轨上停了三辆轨道车,有工人正运送铁轨。
一行人小心翼翼出了隧道,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前方50多米远,铁轨右侧站了两个戴安全帽的工人,一人正用电筒朝下照,地面明显出现一道开裂,里头黑咕隆咚。
“就那儿就那儿!”马小保气喘吁吁一指。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到了近前,已经看清,那道裂缝开在路基旁边,只有不到5米长度,呈“之”字形,中央最宽,有一米左右,那两个工人正一左一右,直勾勾盯着底下。
“人咋样?”乘警喘口粗气问。
拿电筒的工人抬头看我们一眼:“你来看。”
“好吓人一个缝。”另一个工人道。
我往下一看,顿时腿有点发软,底下竟然深不见底,两侧呈笔直下垂,就像两道“墙”,裸露出来的全是一种猩红色的岩土,10多米深的位置很突兀的卡了一个人,脸朝下,一身蓝布衣服,一个背篓滚在旁边,明显是那个“哑二爷爷”,而他底下黑洞洞的,光线照不到,不知有多深。
“哑爷爷!”马小保尖叫一声,底下隐隐有回声。
那老头像听到了,动了一下,驼背喜道:“还好,没死。”
乘警盯着底下:“红色土。跟隧道那几根一样。”
“要深得多。”拿电筒工人道。
“我修路几十年还第一次看见这种形状的裂缝。”另一个工人摇摇头:“不正常。”
“先不说这些。”乘警道:“咋个办。”
“我去弄绳子过来。”
拿电筒工人说完朝隧道跑过去,很快跟一个工人跑过来,那人手里提了一大卷黑油油的绳索,我知道是那种修路专用的沥青麻绳,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那个拿电筒工人下去。
之后把麻绳一头捆在附近一个路基桩上,另一头把那人捆好,我跟其他两名工人抓住,缓缓把人放下去,乘警则用电筒照明,跟驼背一起指挥,由于角度,看不见底下情形,只看见绳子放下去有10多米,停下,只感觉不停抖动。
很快,底下那人吼了一声,乘警赶紧指挥:“拉!拉!”
我们三个赶紧往上扯,只感觉沉重无比,明显拖了一个人,七手八脚拉上来,果然是那个老头,麻绳死死捆在他腰部,蜷缩成一坨,兀自在瑟瑟发抖。
马小保跟乘警赶紧凑过去,乘警一把抓住老头手臂,忽然一缩:“不对,咋这么冷!”
马小保也缩回手,使劲甩了两下:“好冰好冰!”
驼背好奇,手背碰了老头后脖子一下,脸色一变。
这时底部那人吼了一声:“喂!”
“来来来搞快!”乘警赶紧去解绳索,马小保也上去帮忙,三两下解开,把老头拖到一边,我们赶紧把绳子放下去。
很快,底下那工人被拖上来,只见他浑身发抖。
乘警赶紧过去解绳子,一碰工人:“嚯,你身上咋也这么冷?”
“底下——”工人牙齿“库库”磕了几下:“底下太冷了!像像进冻库一样!”
“啊?”他一个同事狐疑:“咋可能!”
“真的冷。”那工人还在发抖:“不晓得咋回事……对了,最底下像是一块铁矿石。”
“铁矿石?”另一个同事不解。
“是。黑灰色的一大块。”
“有多大?”
“我看到的整个底部全部是。一整块。”
“咋可能!”两个工人面面相觑,第一个道:“要真是,早就被探地仪扫出来了!”
“也不见得。”另一人摇摇头:“关键看深度。超过25米就算高频也扫不出来。底下有好深?”
“感觉——”工人抖了两下:“有三十多米深。”
“行了行了!”乘警弯腰打量老头:“咋样?”
老头蜷缩在地上,浑身还在筛糠般发抖,身上全是红土,脸上有几处明显擦伤,鼻孔胡乱全是血,一道细细血流正从右耳流出来。
“耳朵出血了。”驼背道:“怕脑袋里头有内伤。”
“搞快找个医生过来!”一名工人道。
乘警摸出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一个,两分钟后从隧道那头跑过来两个人,一个男乘务员,一个30多岁女性,明显是乘客。
女的蹲下来,电筒照在老头身上,女的检查了一下,摇摇头:“不行!得马上送医院!”
“很严重?”乘警蹲下来。
“怕颅内出血。”
乘警抬头问乘务员:“附近最近医院在哪?”
乘务员想了想:“就只有殷木镇医院。”
“地震那儿?”
“是。”乘务员道:“那儿最近,不到两公里,阳平关跟燕子砭都要远点,都有十公里左右。”
旁边马小保忽然叫道:“我四姑就在我们镇医院!我晓得她办公室电话。”
“那好。”乘警摸出手机:“看他们能不能派个车来。电话多少。”
马小保说了一个座机号,乘警打过去,很快通了,赶紧说了一下这边情况。
很快放下手机,说车子要二十分钟才能过来,因为殷木镇位于震中,有大量伤员,医院已经忙成一团糟,人手不够,我们这边,得马上把人抬到最近的公路上去,车子一来就走。
驼背赶紧说,干脆就我们二人抬过去,都是一个镇的,不用麻烦别人,乘警看了一下手表,说估计八点钟左右开车,你们注意一下时间。
我没吭声,暗想驼背这么主动,肯定跟那个“陶俑”有关,他肯定还想在马小保身上抠出情报,这时也不可能拒绝,于是小心把老头背在身上,工人把电筒交给驼背,马小保在前面带路,四个人抹黑沿着铁路线小心前行。
很快离开铁路,绕过一个土坡,前方豁然开阔,是一片荒地,出现了一条马路,电筒照过去,只见路面也出现很多裂缝,但大多很细,都不超过10公分。
把老头在路边放下,我累的不行,一屁股坐下,驼背靠过来,摸出烟给我点燃。
他抽了一口,鬼祟瞟了马小保一眼,凑过来:“我给你说,等会儿车来了我们一起过去。”
我一愣:“过哪儿去?”
“你不废话。”驼背道:“去那个殷木镇。”
“干啥?”我随口问,心头清楚:他想去那个镇小学看那个裸体陶俑!
“去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黑暗中驼背瞄我一眼:“你知道。”
我没听懂:“我知道?”
驼背诡秘一笑:“你刚才不都听到了?”
我顿时尴尬,咳嗽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驼背抽口烟:“一直在装睡觉,也只能瞒过谢老三。”
“谢老三?”我点点头,肯定是那个“兔唇”。
“还有个事情他也不晓得。”驼背很神秘:“你去过那个地下室,格是?”
我反应过来:不用说了,他肯定趁我睡觉偷看了那个旅行包!
“你翻老子包包!”我哼一声。
“还有那个女的,格是跟你一起的?”
这时远远的有汽车远光灯在晃,很快开过来两个越野车,车头处有“xx省地震”几个大字,从我们身边经过,里头坐满了人,都穿同样的橘红色制服,都探出脸,好奇注视我们。
车子很快经过,马小保像反应过来,站起来“喂”吼了一声,车子却没停,很快开走,前方接近两公里处,黑沉沉全是大山的轮廓,山顶隐隐有几处亮光。
驼背抽口烟:“我格说对了?”
我叼着烟没吭声。
“其实我大概晓得你们是什么人。”驼背很神秘:“那女的是不是姓蔡,还有个哥。”
我一凛,顺口道:“对。蔡平。”
“那就对了!”驼背鬼祟一笑:“难怪铁环在你身上,格是在地下室捡到的?”
我点点头:“是。”
“你跟姓蔡的兄妹什么关系?”
“是她公司下属。”
“哦哦!”驼背点点头:“你们什么时间下去的?”
我犹豫一下:“昨天晚上。”
“几点?”
“两三点。没看时间。”
“哦哦。”驼背眼神直勾勾:“几个人?”
“就我。”
驼背打量我一眼:“你们下去做什么,找于富江?”
“是。半天没他消息,他们等不及了。”
“难怪。”驼背点点头:“铁环在哪里找到的。”
“地下室底下。”
“底下那个水泥房间?”
我点点头。
驼背很兴奋:“你潜水下去了?”
“是。”
“格瞧见那个铁柱子?”
我点点头。
“那个大坑呢?”
我盯着他:“看来你们也下去过。”
驼背嘿嘿一笑:“没有下底下去,我跟老三都不会水。”
我心念急转:“你们认不认识一个人,云南临沧的,脸色发黄。”
“谢老二嘛,嘿嘿。”
我一凛:此人浮出水面!
“你们一起的?”我马上问。
驼背哼哼一声:“算是嘛。”
“他现在在哪儿!蔡姐他们一直在找他!”
“在成都。”
我一愣:“成都?哪里?”
“在东门一个老小区,租的一个房子,什么钢管厂第几宿舍区。”
我有些狐疑:“他在那儿干什么!”
“他出不来。”驼背露出一个诡秘神情:“他关在冰柜里头。”
我有些懵:“什么意思!”
驼背鬼祟瞄我一眼:“这个事情蔡平他们咋跟你说的?”
“就83年那个事?我基本晓得。”
“那个铁环什么用处,你就不见得晓得了吧。”
我摇摇头:“不晓得。做什么用?”
驼背张开嘴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他指了指:“放嘴巴里头的。”
“铁环?”
“嗯。据说放进去后还要把嘴唇用线缝死。”
我一凛,脑子里迅速跳出一幅画面:斜坡上,一具浮尸突然被翻过来,整个嘴巴密密麻麻缝上黑线!
“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事:“是不是那种什么邪术?”
“邪术,嘿嘿!”驼背怪笑一下:“确实很邪。”
我赶紧追问:“你们不是说于富江被砍死了吗,尸体在兴x桥,是不是他们弄的那个邪术出了问题?”
驼背点点头:“是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咋回事!”
“是谢老二的原话,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驼背抽口烟:“他说当时在地下室,于富江忽然发狂,想鸡x他。”
我头皮一麻:“什么!”
“鸡x。”驼背怪异一笑。
“就是强行要跟他发生x关系?”
驼背点点头:“就这个意思。”
我只感觉毛骨悚然,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于富江是不是同性恋?”
“不晓得。好像不是。”
“那后来呢!”
“后来——”驼背直勾勾盯着路面:“当时老二就逃跑,结果跑到出口位置被于富江抓住了。”
“哪个出口,是不是那根主管道?”
“嗯。他最后没跑脱。他说干那个事的时候于富江就像一条蛇。”
“蛇!”
“嗯。两条腿把他下半身缠住,嘴巴还发出嘶嘶声。”
“我x!”我听得浑身全是鸡皮:“难怪那个位置全是手抓印,那,后来呢?”
“后来——”驼背像发现什么,一下停住。
我一看,原来是那个老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痴呆呆看着驼背。
驼背笑嘻嘻道:“老人家格醒了?”
旁边马小保赶紧跑过来,很着急:“咋车子还不来哩!”
说完朝我们左边一指:“又来车了!”
回头一看,距离我们500多米,一排车队正轰轰开过来,有10多辆,全是大棚军车,像是一个部队。
很快车队开过来,前几辆都是大卡车,盖着厚厚的军用篷布,迅速开过,后面跟了一辆军用吉普,开到我们面前,忽然停下,一名穿迷彩服的军人从副驾探出头,用普通话问我们咋回事。
马小保赶紧回答了几句,看他说不清楚,驼背赶紧补充,说我们都是殷木镇上的,刚才在铁路那边卖东西,这个老人掉进一个裂缝里面去了,重伤无法行动,镇卫生院说要派车过来,但半天不来。
军人回头跟车内汇报了一下,很快叫我们上车,说他们目的地就是殷木镇,到时候负责送到卫生院,之后给后面一辆卡车交代了一句,卡车上跳下一名士兵,也穿迷彩服,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老头抬上后面车厢,车厢外面也盖了篷布,里面放了一台像是什么大型仪器,盖了一块塑料布,七拱八翘不知道是什么,占据了大半个车厢。
很快几个人爬上去,里面开了灯,靠边还坐了三个男的,两个年轻一点的都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制服,绿色军裤,还有个要老一点,50岁左右,戴眼镜,戴一顶绒线帽,穿一件类似雨衣的防寒服。
小心把老头安排好,那三人挤到左边,我们三个则挤到右边,士兵跳下去,盖上挡板,车子开动。
都没说话,只闻到一股很浓重的机油气味,开了一截,驼背似乎好奇,小心撩开塑料布,露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东西是整个仪器的一部分,材质明显是某种合金,能看到的像是一个大型管子,直径应该有两米左右,在管子前端连接了一块巨大的三角形合金板,板子的末端用铆钉连接了四根很短的“凸出”,整个板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只不过只有四根指头。
“啥东西?”我低声问。
旁边马小保也好奇,凑过来看,驼背摸摸他脑袋,低声回答:“好像是钻头。”
“就是钻机的前面部分?”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工地见过:“什么钻机这么大!”
驼背又来回打量几下:“应该是钻矿床用的。”
我点点头,忽然觉得奇怪:“殷木镇现在是地震,他们带一台钻矿床的过去干什么?”
“嘿嘿,说得对。”驼背放下塑料布:“还有个问题,他们是部队,怎么会运送钻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