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年代

  十二、突遭横祸


  吴烊慢慢向座位走去,迎着同学们热烈的掌声和热切的目光,到处都是大快人心和对未来的期望。
  林美姝朝他使劲儿拍着巴掌,眼睛亮亮地眨呀眨,而佟瞳则好像是傻了一般,还拄着腮在那轻轻傻笑。
  吴烊坐定,拿手在佟瞳眼前晃了晃:“佟瞳。”
  “试过了,没用的。”林美姝道。
  “这怎么了?”
  “被你迷晕了呗!没事,一会儿就好!她以前看周润发片子也经常这样。”林美姝道。
  “哈哈。”吴烊被逗笑,‘这可把我捧上天了!可爱的佟瞳!’
  “精彩呀,精彩,吴烊你真的无所不能了!连逻辑陷阱都用上了!”林美姝叹道。
  ‘哎呦,看出来了,这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还是不俗啊!’
  他也就任由佟瞳继续晕,问道:“噢,那我这一切是怎么做的?”
  “榜就是你挖好坑的最佳掩饰,等他发怒推了叶静秋,就是你让他入坑的机会。”
  “用狮吼般的震慑让他不敢发飙,不能思考,而后用完整的语言逻辑逼他入坑。”
  “让他说出难以自圆其说的逻辑,而一旦被你抓住,他就在坑里出不来了。”
  “接着你反复敲打他这脆弱的逻辑,迫使他说出作弊事实,这把你用来宰他的刀!”
  “而那个小可怜作弊者被你一顿吓矢口否认,一旦否认,那把刀就到了你手里,然后他们就任你宰割了,对不对?”


  吴烊不由得不佩服林美姝,鼓掌道:“蕙质兰心,七窍玲珑,唉,美姝,你真应该来帮我,那我得省多大力气。”
  “少来,”林美姝一听急了,“你要是敢打我主意,我就把你今天的诡计说出去!”林美姝恶相。
  “你想想,你就说出去,咱班有多少能听得懂,听得懂的都是我的人,对不对?”吴烊调笑扬眉毛。
  “美姝,你再考虑考虑,有你在,我可是……”
  “那个什么,你要是再逼我,我就给你弄种无色无味的安眠药,嗯,加你吃的喝的里……”
  “嗯,到时候,让你……”林美姝紧张道。
  “天天睡觉嘛!跟上回说得一样!”

  林美姝一看吴烊笑着紧逼,好像跑不掉了,心中叫苦。
  ‘你说我抖这机灵干嘛,吴烊这恶魔,我怕是跑不掉了!’
  这时佟瞳突然猛地惊醒道:“哎,那招我也会呀,怎么没想到。”
  “哎,吴烊你回来啦,最后怎么样了?”佟瞳笑得满眼冒星星。
  ‘你说说,我费劲巴力给你来场大秀,你倒半道走神了!’吴烊气得胸巨疼。
  “佟瞳你可算醒了,谢谢你救命!”林美姝上去抱住佟瞳。
  “刚才发生什么了?”佟瞳迷迷糊糊。
  “没什么。美姝掉进了自己的智力陷阱,结果差点被恶人拉去当压寨。”
  林美姝气得笑着掐吴烊,吴烊反而迎上道:“小心啊,咱俩儿事儿还没完呢,要我天天睡觉嘛!哈哈!”
  林美姝气得趴桌子上跺脚,佟瞳看得继续迷迷糊糊傻笑。

  后面抱着膀子的胡仲强叹道:“什么叫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算是懂了。”
  “你又懂啥了?看你天天跟个算命的似的,你是个奸商!”欧一波道。
  “你懂个屁!商人最善察言观色!班长除了体格单薄,全身几乎没有弱点,就跟金身罗汉似的,厉害呀,可怕呀!”
  “你吹班长太过了!不至于把他搬庙里供着去吧?”欧一波道。
  “你试试?那俩儿小美人能把你撕了!班长用碾压级的智商和知识,马上就快把两个小美人彻底征服了!”
  他接着叹道:“要真能供着倒好了!以后我只要一撅屁股,他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太厉害太可怕了,小心事君吧。”

  那边的齐宇和江晓卉,何尝不是有这种伴君如虎的感觉呢?
  两人罕见地对望了一眼,没有互怼,也几乎同时说出:“以后咱俩儿都小心着点儿吧。”
  而后,二人转身沉默。
  此时沉默的还有辛可澄,她看到了吴烊可怕的一面,那种随时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同样让她胆寒。
  甚至回想刚才的一幕幕,她都不免脊背发凉。
  除了还在晕乎乎的叶静秋,和已经坚定站在吴烊身后的李朗,以及对吴烊身怀知遇之恩的顾巧倩外,新班委成员似乎人人自危。
  一个愚蠢傲慢的昏君和一个聪明谦和的暴君,哪一个更可怕?
  棉花云在铃响后珊珊来迟,进门就喊:“吴烊,来,快着点儿,发卷子。”
  “又是我,”吴烊叫苦,“张老师,你就不能……”
  “找个课代表嘛,会的,会的,你先发卷子!”张云瑛老师慢悠悠道。
  普通同学都跟着吴烊苦笑,似乎他们现在的情绪已经完全随着吴烊走了,当然还有目不转睛的佟瞳。
  有民心的聪明谦和的暴君更可怕!
  吴烊发完卷子,发现没有自己的,就问:“张老师,我卷子呢?”
  “我刚才就是找不着原始卷来晚了,拿你的将就一下。”
  ‘又来这套,要收藏品就说嘛!’吴烊心道。
  “那我……”
  “你又不用听,回去看课外书呗。”
  “我都放家了。”吴烊摊手苦相。
  “噢,当班长就一心工作了,挺好。要不你搬椅子上来,咱俩一起看?”
  “啊,不,我还是回去和同桌一起吧。”同学的目光随着吴烊一起移动。
  有老师娇宠的有民心的聪明谦和的暴君更更更可怕!
  和林美姝同看一张卷子,吴烊突然忧郁道:“我知道我今天过火了,暴露出我最凶恶的一面,可在当时不这样做我根本没别的办法。”
  “我知道啊,所以没怪你。”林美姝善解人意道。
  “可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有些人不一定这么想。”吴烊皱眉道。
  林美姝似乎知道他指的谁:“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没想到。你说我当班长这才几天呐,步步惊心呐,伤痕累累呀。危机四伏呀。”吴烊叹道。
  “那你不如……”
  “老虎上得去,下得来吗?”林美姝看着一脸愁容的吴烊也是揪心。

  再好的理想也抵不过人心的复杂,这个大男孩儿吃了别人难以想像的苦,却还要被人误解。
  唉,付出了全部真诚,却还要被人质疑。他太苦了。
  这时,吴烊就感觉后背有人在挠,回头一看,佟瞳正趴在桌上,伸出一只胳膊,用手指挠着他的后背,口中还喃喃地:“怎么那么帅气呢……”
  吴烊和林美姝互望一眼苦笑,“就让她这样迷糊着吧,挺好。”吴烊怜惜道。
  “可别让她看到你可能制造的残酷场景,她会吓坏的。”林美姝道。
  “你说我会吗?”两人相视一笑。
  吴烊放下卷子靠着椅背,闭目沉思,这个僵局该如何打开。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前,吴烊都没有想到办法。
  但他没忘了不停安抚佟瞳,可佟瞳的表现就像是向来痴,从此醉。
  不管吴烊说什么,她都痴痴傻笑。
  好像她真的沉醉在了吴烊一摊手的帅气中,沉睡在了吴烊耀眼的星眸中。
  那让她这样下去几天也挺好,最好不要知道家长会的一切。
  中午吴烊找李朗谈了体委的事,李朗大为惊愕。
  可谁又能架得住现在吴烊的魅力呢?这几天吴烊强烈爆发的炽热火焰足矣烧融一切顽铁。
  而且一直靠拳头说话的李朗,怎么会觉得吴烊上午的表现可怕呢?
  汝之砒霜,我之蜜糖。
  他只是对吴烊用一张嘴,就把恶少收拾地体无完肤佩服不已。
  他现在已经成了吴烊最坚定的追随者,这种江湖人一旦交了心就很难变心。
  之后他随着吴烊出去了一趟,办了件重要的事儿,吴烊随身还背了个怪模怪样的背包。

  两人在下午第一节课后,才将将回返,而吴烊身上却已空空如也。
  至于课上嘛,几乎就没有老师在他们九班点名,人太多,点了老师也记不全。
  吴烊虽炫,但上午逗弄地理刘老师一节课的事,已经在全年级老师中传遍,吴烊不在老师别提心里多安生了。
  倒是辛可澄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二位干嘛去了呢?班长和倒数第十一,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呢?
  吴烊不在,佟瞳就躁动不安,最后还是坐到了吴烊的座位上,由林美姝安抚睡去。
  林美姝心中叹道:‘吴烊呀,吴烊,你一出戏就把佟瞳看魔障了,再来几出她估计都不要出国了!’
  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吴烊上台,又是一顿煽动加鼓励的演讲,下面山呼海啸般沸腾的掌声。
  齐宇和江晓卉对望无语,班长太可怕了,这才几天呐,他都快成信仰了。
  吴烊一个个叫着新班委的名字上台,除了辛可澄的掌声多一些外,其余都是稀稀拉拉的掌声。
  直到他宣布最后一个名字:“体育委员,李朗!”
  全班所有人尽皆惊愕,当然除了佟瞳,她还傻着呢。
  李朗不自然地站起来,慢慢走向讲台,迎着同学们惊恐的目光。
  吴烊笑道:“同学们,还记得我的能力论吗?李朗就是这样一位有能力保护咱们九班同学平安安全的义气之人,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保护神李朗!”


  结果同学们爆发了除给吴烊外,最热烈的掌声。
  一下子仿佛李朗将会成为大家的英雄一般,同学们的思维迅速随着吴烊转向。
  辛可澄都惊呆了,班长怎么说动王老师用这样的人,班长会妖术?太可怕了。
  而上面的几位,除顾巧倩外都互望着,班长太太太可怕了。
  随后吴烊就带着新班委来到小花园,想着要轻松座谈一下。
  可没一个人敢坐,李朗就像他的护法金刚一样,站在他身边。
  无论吴烊怎么邀请,都没人落座。
  好吧,谈谈吧,无论吴烊说什么,他们都对对对,是是是,唯唯诺诺。



  吴烊此时真的很悲伤,这么多人加一块都没林美姝理解他。
  他总算明白佛家,人心就是牢笼的真正含义了。
  他的心里没有自己,于是世界变成了他的牢笼,可世界对人来说算牢笼吗?
  而面前几位心里都有自己,所以他们隔着牢笼看世界。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铁栏外的暴君,看到了自己被束缚压抑。
  吴烊真的很悲哀,刨心刨肝,结果还不如原点。
  他无计可施,因为他们的牢笼不一样,他们透过牢笼看自由的他,而他只能无奈地透过铁栏看牢笼中的他们。
  这甚至有点悲痛了,可他依旧无计可施。


  回去吧,竟没一人敢与他并排,除了李朗。
  他悲痛地走着,刚到教室门口,里面就像是一颗突发而至的炮弹一样窜出一个人,而弹头正中吴烊的胸口。
  是小猴子孔令郗,他每天下课都是这么毛毛躁躁,这次碰巧撞了吴烊。
  就见吴烊捂着胸口神情扭曲,浑身激烈颤抖,牙齿咬的咯吱响。
  李朗吓坏了,他知道吴烊曾当胸被狠踢了一脚,忙叫一声,“旧伤被撞开了。”
  辛可澄忙从后面扶住吴烊,此刻吴烊浑身战栗不止,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别让他乱说,大齐。”
  齐宇吓得手足无措,忙把惊呆了的孔令郗拉到一边训斥。
  “不怪他,别说他,别乱说就行。”吴烊的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被让任何人看到,把我拉一边去。”剩下的全都吓懵了,七手八脚拉着吴烊一顿乱窜。
  还是辛可澄定力好:“快,跟我抬医务室去。”


  到了医务室,幸好校医还在,辛可澄进屋就叫:“马阿姨,快帮我看看我们班长怎么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之前被人当胸猛踢过一脚,刚才又被撞了一下。”还是李朗在这方面有经验。
  “骨……骨……折”吴烊面色已涨得通红,似乎是憋着全身力气说了几个字。
  “快抬病床上去。”八脚七手下吴烊被像麻包一样摆在了病床上。
  “掀开他衣服。”正在找药的马校医道。
  李朗把吴烊的上衣全部推到了脖颈下,令所有人颤栗的一幕出现了,就连在拳头堆里打滚的李朗都不禁动容。



  在场的女生当时就哭了,辛可澄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马阿姨,你看看。”
  “这么严重呀!怎么不住院。”
  “他天天都来上课。”
  “那不痛死他呀。”
  “哪天伤的。”
  “嗯,”李朗回忆,“应该是上周四。”“刚才又被狠撞了一下。”
  “然后他就一直没间断上课?”
  “嗯,不,不止。”
  “这小子太能忍了。”
  “估计是胸骨的骨折口又被撞开了,现在是剧痛,你们千万别让他失去意识,我赶快去找支杜冷丁。”
  “可澄,这有罐镇痛喷雾,不过估计没什么用,聊胜于无吧。均匀喷,十分钟喷一次。”
  “我得赶紧去,你小子要挺住啊,别让他咬舌头啊,别让他失去意识。”
  这时齐宇也跑进来了:“怎么了,班长怎么了?”挤进一看,如同看了恐怖片一样,眼睛圆睁,嘴巴大张,倒退了几步。


  辛可澄强忍着喷涌而出的泪水道:“都出去。”可是没人动。
  “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帮混蛋!”
  “我也是个混蛋!”说完她痛哭失声。
  几个哭泣的女生,被齐宇和胡仲强拦了出去。
  “你留在这儿,帮帮我。”辛可澄对李朗道。
  “我根本就没想走。”说完他要抢喷雾。
  “我来!”辛可澄罕有瞪眼,说完,打开均匀地喷在那连片大面积的创面。
  “先就喷胸口,那里最痛。”李郎道。
  可是似乎没什么作用,吴烊已经痛苦地全身不住扭曲,鼻涕眼泪齐流。
  “你去找个筷子木棍什么的,让他咬住,马阿姨说别咬了舌头。”辛可澄还能保持冷静。
  “噢,对!”李朗忙飞奔出去。


  辛可澄紧紧握着吴烊的手放在脸边,眼泪已经把两人的手全打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对不起……”
  这时医务室外面的几人,女生们已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胡仲强顺着墙蹲下,噼里啪啦给了自己一顿响亮的嘴巴:“我真他妈不是人!”
  齐宇也蹲下,探脑袋过来:“刚才小猴子那一下,撞得这么重啊?”
  没等胡仲强反应,听到的江晓卉脱离人群,上来就给他两脚,哭着道:“你他么猪啊!傻叉!你就是个纯粹的傻叉!”接着又是两脚。
  齐宇半天才明白过来,噼里啪啦也给自己一通响亮的嘴巴:“我他么真是猪!真他么是个傻叉!”



  只有当受难者的衣服被掀开时,才能知道他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一支杜冷丁下去,吴烊的反应终于没那么强烈了,但依然紧咬着牙齿间的木棍,紧握着拳头。
  辛可澄的握着吴烊一只手的小手已经被捏的通红,可她就是不撒开,就是放在脸上任由不住涌出的泪水湿了又湿。
  而李朗就像个守护神一样,站在另一侧床边一动不动。
  马校医看到这一幕,暗中慨叹,好多年没看到这场景了。

  “可澄,我这次拿来三支,一次最多只能拿三支。一支时效十二小时,如果他明天还是坚持来,你给我电话,我早点儿到给他打。”
  “能用的药我都放这儿了,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除了住院。如果骨伤位置有偏,就必须手术。”
  “唉,五点了,我先走了,你走时记得帮我锁门。”
  “好的,马阿姨。”辛可澄这时才想起医务室里还有熟人。
  可她就是不想放开手,她宁愿被他把手握碎。
  谁知一听五点,吴烊突然睁开了眼看看李朗,眼睛动了动。
  李朗忙俯身凑过耳朵,吴烊耳语几句,李朗转身就走。
  吴烊转头看看辛可澄,无比虚弱地说:“对不起,握疼你了,真的很抱歉。”说着就要松手。
  可辛可澄就是不撒手,吴烊虚弱道:“我这边后背痒,那只手挠不着。”
  辛可澄破啼为笑,她伸手进去帮他挠了挠。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佟瞳那么着迷他了。
  这时外面的探头探脑都进来了,可谁都没在意辛可澄握着吴烊的手。
  只见女生各个梨花带雨肿眼泡,俩儿男的好像脸都胖了点。

  这些人站成一排,齐齐向他鞠躬:“班长,对不起。”
  “干什么呀,遗体告别呀,人还能动呐!”吴烊虚弱道。
  齐宇忍不住笑,江晓卉狠狠给了他一脚。
  辛可澄现在更有点明白,为什么佟瞳那么喜欢他了。
  这几位分开床两边,嘘寒问暖,说着自己的悔恨愧疚,不是人的心思。
  “干什么呀,临终关怀呀,我还没到那步呐!”吴烊继续虚弱道。
  几人忙尴尬笑,唯独齐宇没敢笑。
  辛可澄现在似乎真有点明白,为什么佟瞳那么迷恋他了。



  一小会儿,李朗回来了。
  “好了?”“好了。”“没事儿吧?”“没事儿。”
  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只有辛可澄猜出大概。
  吴烊没回去,佟瞳一定傻傻等他,他是要李朗安抚佟瞳去了。
  可她一点都没觉得酸,只觉得此刻能握紧吴烊的手很知足。
  “傻站着干什么呀,我又没到那步,不用等临终遗言,都回家吃饭去吧。我还得且躺一阵子呢。”吴烊虚弱的声音大不起来了。
  “都回去吧,我陪着他,想看吃完饭再来。”辛可澄道。
  几人悻悻地离开,心里除了痛和愧疚,就是痛和悔恨,再有痛和痛。
  辛可澄叫住了叶静秋,耳语了一番,叶静秋点头而去。


  “你也去吧,我没事。”吴烊勉强挤出个笑容。
  “那可不行,我要走了,回头有人把你抢走了,我们不没班长了。”辛可澄故作轻松。
  “抢走更好,这个烂活儿干的我都快遍体鳞伤,五劳七伤了。”吴烊苦笑。
  “给我打的什么针呢?不会毒品吧?我要不要去戒毒呢?”吴烊接着好像在身上找针眼般到处看。
  “你好好躺着吧!少说话!”辛可澄笑道。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佟瞳的眼里只有他了,他能给人带来最无私的快乐,而自己从不伪装。
  “你看啊,我从大半年,不对,好多年不说话,一下子逼我说话。”
  “每天耗尽脑浆拼命说,现在想停还停不下来了。”
  “人生真的好无奈,青春剧悲喜剧滑稽剧一块儿来。”吴烊说完微笑看着辛可澄。
  辛可澄看着他苍白的双唇,又是一阵心疼。

  “你还没正式开始,就这么多感慨。”辛可澄笑道。
  “你应该说还有言情剧家庭剧伦理剧,你都没经历过呢。”吴烊笑。
  辛可澄咬嘴唇笑,她终于明白了,佟瞳不喜欢他都不可能。
  “你让静秋帮我弄吃的去了吧?可看我这样还能吃下啥呀?”吴烊苦笑。
  “帮我弄口水喝吧。”
  辛可澄刚要恋恋不舍地松手弄水,可一想这一松可就再也抓不住这滑头了。
  于是道:“看你这么能说,也一定不渴,等会儿鸡汤到了喝鸡汤。”
  吴烊笑得呵呵呵,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
  她知道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对他鬼脸笑。

  “那好吧,你给我讲个笑话,让我真笑,我就不喝。”吴烊笑。
  “我哪里有你那么能讲笑话,讲演笑话都随手拈来,这我不行,甘拜下风。”辛可澄狡黠道。
  “躲得痛快!真弃权啊?”“就是!”
  “那我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你一定会后悔!”吴烊道。
  “不后悔,我倒要听听,什么笑话能把你真逗笑。”辛可澄一手拄腮看着他。
  “那我来了啊。你就说,‘你就是个笑话’,可不可笑?我当时就能笑岔气。”吴烊轻轻嘻嘻哈哈。

  辛可澄心里一阵酸楚,又道:“对不起。”
  “朋友间没什么对不起,今天没你在,靠那几个,按江晓卉的说法叫什么傻叉,我早痛死了。”吴烊笑道。
  辛可澄被逗笑道:“那你也不能说谢谢了。”
  “好,那说感谢怎么样?”“不行。”
  “那说感激怎么样?”“也不行!”
  “承蒙关照?”“不行!”“心存涕零?”“不行。”“承蒙惠顾?”“不,嗯?”
  “哈哈。”吴烊笑。“你有够贫。”辛可澄咬嘴唇笑。
  “不贫怎么办呢?干这活儿就得把自己练得够贫够凶,我这几天从零开始升了至少三十二级,累死我了。”吴烊疲惫道。

  “要这么拼吗?”
  “不当其位无所谓,被逼上位看着这么烂就着急了。”
  “而且你看咱太后说不准哪天翻脸就把我废了,赶紧做点想做的该做的吧。”
  辛可澄咬嘴笑。
  “我要是光绪,变法就成了,他太不懂老太太的反复无常。”
  辛可澄又咬嘴笑。
  “你这个习惯很有隐患,长期和我在一起,你嘴唇就咬烂了。”
  辛可澄刚想咬嘴,松开牙捂嘴笑。
  “对了嘛,咬烂了可不容易长回来。”
  辛可澄捂嘴半晌后道:“你再贫我就先把你嘴唇咬烂。”
  吴烊做了个惊恐的表情,然后像拉拉链一样把嘴拉上不言。
  辛可澄又要咬嘴唇笑。


  沉默良久,辛可澄问道:“你是怎么和李朗关系这么紧密了,好像你们之前都没说过话。”吴烊不言。
  “这回怎么不贫了,要你说又不说了。”辛可澄笑道。
  吴烊做了个嘴被封上的表情,辛可澄这才想起他刚才拉上自己的嘴,又气又笑,假装把他嘴拉开。
  她现在完全明白,佟瞳心里不可能再装进别人了。
  “就是靠贫呐!他不说话,我就用一百句逗他说。就像全员懦弱麻木装睡,我就用一百次一千次把他们唤醒一样。”吴烊真诚道。
  “我付出十二万分的真诚,就换你十分信任。”他诚挚的眼眸如星河。
  辛可澄看得呆了,她隐隐感觉,自己的眼里好像也只有他了。


  十三、以诚换心


  “那你怎么能叫醒装睡的人呢?”辛可澄握着吴烊的手靠在另一边脸上。
  吴烊轻微挣了挣,但没继续反抗。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里,哪个不在装睡?”吴烊叹道。
  “好多大人还一辈子装睡呢!”
  “要我就会每天猛力的叫他吵他摇他,然后努力改变环境,让他们从微微睁开的眼缝看看,一个不睡的人能做什么,做到什么。”
  “你知道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辛可澄听过这个《圣经·旧约》的故事,但不全面,所以道:“听你讲呢?”



  “诺亚呀有一天得到了神谕,说是大洪水即将到来,到时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汪洋,想要保护生灵的希望,就需要造一艘巨大的方舟,将所有生灵的希望装在上面,才能成功躲过大洪水,重新开启万物的新生。”
  “于是诺亚就到处跟人说这个神谕,希望有人能来和他一起造这艘巨大的方舟。可是谁信呢?诺亚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人帮忙。”
  “可是他没放弃,自己开始建造一艘比航母还大十倍的船,所有人都嘲笑他不自量力,可他依旧不放弃,就在那里默默造船。”
  “一百年过去了,当时同龄人的孙子都成了壮年,他还在孤独的造船,还是没人帮他,他还是疯子是笑话。”
  “两百年过去了,开始有人对他好奇,这个老疯子在干什么,有人开始驻足观看,有人开始跟他聊天。”
  “三百年过去了,他活成了传奇。开始有人相信他说的神谕,开始加入他,开始跟着他,一起造船,于是加入的人就越来越多,最终在大洪水到来之前,方舟造成,诺亚拯救了世间生灵的希望。”
  “那是神话,可普通人的一生是有限的。”
  “我不知道我以后走向社会,我会不会变成和世人一样,陷在名利嗔贪痴里,但至少我现在没有,那我何不来试一下?”
  “不试永远没希望,试一下就可能有希望。试了尽力了万一成了呢?”
  辛可澄明白了他的魅力,为什么能俘获身边的两位美女,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熠熠发光的异类。
  她也痴痴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拄着腮,一如佟瞳那般。
  但她觉得此刻比佟瞳幸福,至少佟瞳还没握过他的手这样过。
  “那佟瞳呢?你不知道她要走了吗?”她痴痴地问。
  “当然知道。”
  “我能看到她的灵魂,她也能看到我的!”
  “这可能是我们出生就差几天的缘故吧,同为天上星辰,前后坠入凡间,心有感应吧。”
  “她是我心中最后的净土,可能我也是她的。”
  “所以我珍视,呵护她。每天用最纯真的快乐去浇灌,希望在彼此的净土上开出永恒的花朵。”
  “当然永恒是不可能的,太阳都不永恒。但至少花开过,美丽过,绚烂过,这还不够吗?”
  她看着吴烊平静低缓地诉说,突然又想哭了。
  明白了,吴烊对佟瞳不是喜欢爱恋那么肤浅,但到底是什么呢?她想不清。
  但她也想不清,今天第一次紧紧握着这个虚弱男孩子的手,却总想哭,为什么呢?



  这时李朗进来了,看到这一幕,怔了一下。
  这情景怎么发生的,他也想不清,而且似乎辛可澄见他进来都没有放手的意思,这是为什么?他更想不清。
  他看看吴烊,想过去说,又犹豫了一下。
  “说吧,老狼。”
  “佟瞳回来啦。见我就追问你,我说我给你打探一下,你看因为你我教室都呆不下了。”
  “哈哈,早叫你别总盯着头上那块大白了,是能看透宇宙奥妙啊?还是能参透三界啊?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夜空多好?”
  “你就是话多!”“贫,嘴碎。”辛可澄补充道。
  “对!是这么个意思,我不在班级看天花板,佟瞳找不着你还不急疯了?”老狼苦笑道。
  “嗯……”吴烊还真没连续骗过佟瞳,一时想不出。



  “你就说,班长要去别的班和不同老师那里取取经,看看人家的班级治理方法,要晚一点回去,大概今天可能回……”辛可澄看着吴烊道。
  “最后一个晚自习就能回去!”吴烊道。
  “就这样?”李朗问。
  “就这样吧,让她再迷糊两天,家长会完就都过去了。”吴烊疲惫道。
  “也不说给我带点吃的。”吴烊故作可怜。
  “有她在还用我吗?”李朗笑。
  “你在外溜一会儿看看夜景再回去。”吴烊沙哑叫。
  “罗嗦。”李朗开门出。
  “看样子你们真的是朋友了!”辛可澄道。
  “没错,内心和我一样孤独的朋友。”吴烊道。
  他又凝视着辛可澄的双眸道:“你又何尝不是呢?”
  李朗在门外似乎听到了这句,这个吴烊,古古怪怪,昨天还说男女没朋友,现在又说有,哪个是真的?
  而且两人手握手竟然毫不避讳?这是借朋友想那啥?那佟瞳呢?这怎么回事儿呀?
  不过想到吴烊几天来匪夷所思的表现,他放弃思考。
  以后啥都别想,就听他的吧,这个妖孽呀。

  有的人交游广,到处都有酒肉玩友,每天吃喝玩乐好不自在;
  有的人爱独处,寂寞孤独自己忍受,遇到知心人便无比珍惜。
  那到底哪个有朋友,哪个没朋友?
  这个问题对少年的他们来说可能并不知道,可能终了一生也未必知道。
  此时辛可澄定定地凝视着吴烊的双眸静默了,吴烊微笑回望也不言了。
  这个静谧的四面空间将外面的嘈杂隔绝,辛可澄多希望时间就此静止,就静止在她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这一刻。
  而至于吴烊怎么想的,在他的星河里似乎看不到。
  这时门口一男一女的吵嚷声逼近,辛可澄似乎做了最难决断般放开了手!
  齐宇在江晓卉的一脚下,率先破门而入了。
  “班长,好点儿没?”
  “我们给你带了吃的。”说罢江晓卉拿了两个用毛巾包着的铝饭盒。
  当时保温饭瓶保温效果不好,而且易碎,很多人还都是这样给铝饭盒保温的。
  “你俩儿家离得近啊?”
  “还行,不太远,前后楼。”齐宇笑嘻嘻道。
  “那非得楼上楼下,对门屋邻居才叫近呐?”吴烊笑道。
  “也对,还挺近。”齐宇嘻嘻哈哈。
  “就你稀里马哈,远近都分不清。”江晓卉拆毛巾时也没忘补了齐宇一脚。

  “齐宇,你是不是金钟罩铁布衫都快练成了?”吴烊和辛可澄相视笑。
  齐宇又想了一下,突然茅塞顿开道:“对呀!班长,你可不知道,自打我家搬那楼去,我就掉火坑里了。”
  “然后男子汉复兴梦全破碎了!每天水深火热呀。本以为不读一个初中就躲过去了呗,没想到啊,一个火坑接一个火坑啊。”齐宇简直在开控诉会。
  江晓卉啪给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要不是我吓得你不敢下楼,你能好好学习吗?你不好好学习,能被挑上咱九班吗?”
  “那我还得谢谢你呗?”齐宇不忿。
  “你说呢?皮痒了,找收拾啊?”江晓卉恶狠狠。
  吴烊笑得骨头疼,辛可澄一边开葡萄糖,一边咬嘴笑。


  这时又一个进来了,是胡仲强。
  “哎,你看,我就知道肯定有人给班长带饭,所以我就拿了跌打丸。”
  “祖传宫廷秘方,疗效好,
  蒙满藏方汇聚,药力高。”
  “胡商,你那不会是假药吧?说得那么玄乎。”辛可澄道。
  “就是,都说你是奸商。”江晓卉道。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好歹一个班委的,就不能有点信任?”

  “给别人是假的,给班长能是假的吗?”胡商怒,大家笑。
  “其实这个药啊,吃不死人的,都是好药。”
  “不往里兑重金属的,都不是假药。”大家都笑。
  “胡商,那这医务室里的,你掌掌眼,好药假药都是啥呢?”吴烊笑问。
  “主要啊,西药这块儿我不懂,中药还是小有研究。你看啊:
  “宫廷秘方,疗效好,蒙满藏方,药力高。……“大家笑,吴烊骨头疼。

  再接着,顾巧倩和叶静秋前后脚进来了,都带的饭,叶静秋抱了一锅鸡汤,还细心地带了一把筷子,两根吸管。
  这回吴烊不再虚头八脑假客气了,他知道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就得用他们的方式。
  于是他道:“干什么呢?聚餐呐?在医务室啊?弄脏了咋收拾啊?”
  “那班长你管它干啥呀?吃就行了呗。”齐宇道。
  “看你那没出息样,傻叉。”江晓卉骂道。
  齐宇瞪眼回望,“还敢瞪眼?找抽是不是?”江晓卉恶狠狠道。
  看来齐宇的童年阴影太重,消不掉了。


  “来,大伙儿一块吃,你看静秋带那一大把筷子,齐宇,晓卉。你俩肯定没吃,来先拿筷子找椅子。”
  “你咋知道的呢?班长?”
  “算时间呗,你头猪。”江晓卉怒,众人笑喷。
  “胡商把那桌子给拾掇拾掇,别把人马校医东西给弄脏了。你也没吃,一块儿吃。”
  “巧倩,静秋,都别站着,这屋椅子好像不够,没事儿,我和可澄坐床上。”
  呼噜呼噜一群人围上来了,可都看着吴烊不动手。


  “筷子少一双是不,别傻了,我有吸管啊,喝汤啊。快趁热吃,快点儿。”
  还是辛可澄有办法,她把两个医用压舌板用医用胶带缠住上端,拿个饭盒盖儿各拨了一点菜饭,而后拿个缸子倒了半碗鸡汤,挟了条鸡腿,摆在吴烊面前。
  “还是支书有办法,心灵手巧啊。“胡仲强赞道。
  “就你会拍马屁啊?支书那是勤俭持家,持家有道。”齐宇道,看来齐宇怕的就是童年阴影江晓卉。
  “你说的这叫人话呀,人成家了吗?”江晓卉骂。


  “咱班委,咱班委不就是个家吗?”齐宇辩驳。
  “这话说得对,以后咱们一家人啊。今天医务室小聚,等我好了请大家家人团聚啊。”吴烊赞道。
  “那也不能班长掏钱呐!”叶静秋道。
  “没关系,我现在是头,相当于家里管事儿的,管事儿的不请客谁请客。”吴烊道。
  他突然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顾巧倩:“哎,巧倩,你和可澄,静秋不认识吗?”
  “她没在家属区住过,之前我们就见过几面。”辛可澄道。
  “哎,巧倩,你家现在住哪儿呀,阿姨她咋样啊?”
  “我家现在啊,挺远的,实际我挺想住离学校近点儿的……
  “你别净挑肉吃,没出息样!”……
  “爱吃就吃呗,你管太严了!”……
  “奸商我跟你说话啦?”……
  “人奸商也没说错呀?”……
  “我帮你说话,你骂我奸商?”……
  …… ……
  一顿饭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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