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纪事(暂续)

  关于用时的问题,从下列两图可以看出,虽然出发地和目的地相同,但郭威走的是直路,李存勖绕了一个大弯。

  
  后周开国 一
  2022-027


  刘承祐,在位一年零十一个月之后,就这样将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十九岁,死后大概以“不尸其位曰隐,不明误国曰隐”的含义,被郭威追谥为“隐皇帝”,安葬于颍陵,具体地点在今河南省禹州市花石镇徐庄村东,不过今天已被破坏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刘承祐的失败,还顺便为中国历史创下了一项新纪录:在中国所有得到公认的正统王朝中,后汉王朝以其两年零十个月的长度,雄距王朝寿命排行榜的倒数第一位!

  回到当天凌晨,郭威似乎是在第一时间内,就得知了刘承祐横死的消息,大仇得报的他,看上去似乎比几天死了全家时还要痛不欲生:“我稍前出营巡视,远远看到天子车驾还停在高坡之上,正想下马卸甲,前往叩拜,可才到坡上,车驾却已远去。我想天子只是回城休息,没想到竟为奸人所害!近在咫尺,却没能保护好皇上,这是老夫的罪过啊!”

  用最真挚的表情,说完这段最虚伪的台词后,不管别人信不信,郭威已经给皇帝的死定了性,把弑君之罪推了个干净。左右连忙安慰,都强调:您不用自责,天子的死真的不是您的过错。

  当然,大家都忍住了心头的喜悦,绷着脸保持住沉重的气氛,很有分寸的没把实话说出来:都走到这一步了,刘承祐如果不死,还能让我们好好的活吗?所以他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这是您的,也是我们的重大胜利!现在要做的,就是进城,把这个伟大胜利转化成巨额收益,大家都在盼着这一刻呐!

  郭威自然比所有人都清楚手下的想法,很敬业地为天子之死意思意思之后,便收住泪水,率大家入城,直抵玄化门下。没想到守门的刘铢仍然紧闭城门,又一次下令放箭!刘铢这一天的举动看起来很奇怪,既背叛刘承祐,又不肯归降郭威,究竟想干什么?我猜想他的心理可能是这样的:见到刘承祐逃归时,发现自己站错队了,又气又急,故向天子放箭发泄怨恨!但要倒戈投降,估计郭威也不可能饶过自己!所以,这个暴徒便在末日将至的绝望中,选择歇斯底里地发作一把最后的无能狂怒!

  郭威也不想与他纠缠,反正开封的城门还多的是,率军转头改由迎春门(开封东面城墙上最靠北的城门)入城,随后,这座中原帝国的都城便又一次陷入了巨大的人祸之中。郭威手下那些急不可耐的大兵们,冲入城中,四面散开,开始大规模合法抢走别人的财富。重点嘛,当然是优先打劫那些最有钱的人。

  当初在恒州靠打劫别人,实现了财富自由的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现在也成了别人发家致富的踮脚石。曾在白再荣手下当过差的一群大兵闯进白府,生擒了昔日的白长官,然后刀剑相逼一番拷问,白长官被迫将所有钱财的存放地点都交待清楚,再被洗劫一空!

  破财了,能消灾吗?这群大兵不愧是白再荣的好学生,只见为首的军士上前说道:“我们以前都是您的手下,时常奔走于左右,真想不到今天会让您蒙受如此羞辱!今后我们怎么还有脸面与您相见呢?”既然解决不了尴尬,那就解决尴尬的源头吧,军士动手,砍下白再荣的人头,嗯,今后就不用担心再见面了。

  吏部侍郎张允,也是京官中有名的富豪,家资巨万,却生性吝啬,将值钱的东西都存入库房,加上重锁,又将钥匙拴在自己的内裤上,连妻子都不准碰。当天,郭威的军队入城,开始到处抢劫,张允大惊失色,急忙逃走,躲藏到大相国寺大佛殿的天花板上避难。

  可世间聪明人那么多,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那天晚上,大佛殿的天花板上人满为患,挤的如同高峰期的地铁,而天花板本身又不是按承重墙设计的,终于支撑不住,“喀啦”一声榻了下来,惊动了乱兵,张允当即被生擒。不少乱兵认得这位京城守财奴,于是七手八脚,扒光了他的衣服,抢走了他内裤上的钥匙,张允遂在十一月的寒风中被冻死!
  后周开国 二
  2022-028



  在满城一片混乱中,城中也出现了反抗。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与后唐宰相赵凤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对坊里人说:“郭侍中兴起大兵,只不过是为了清除君王身边的坏人,让国家恢复安定。而这些宵小鼠辈,却乘乱打家劫舍,就是一群盗贼!他们的所做所为,肯定不会出自郭侍中的本意!”有了这层理论依据,那就可以保卫大家的私人财产了,赵凤带人把守住坊门,凡要冲进来抢劫的乱兵都以箭射杀!反正能抢的地方还很多,乱兵们便避开此处,这个坊因此得以免祸。

  当然,随郭威进城的人也不都是见利忘义之辈,比如此次起兵的主要策划者魏仁浦。魏仁浦有个邻居叫贾延徽,官居作坊使,颇得刘承祐的宠信。之前,贾延徽仗着这份宠信,在邻里间横行霸道,他想吞并魏仁浦的房产,就诬告魏仁浦致其下狱,差点儿性命不保。现在大军进城,早有人将贾延徽抓住,五花大绑地送给魏仁浦,以讨好这位极可能马上就要高升的新贵。魏仁浦却说:“乘乱报私仇,这种事,我可做不了。”然后将贾延徽给放了。从此后,魏仁浦忠厚长者的美名便广为传扬。

  连得罪魏仁浦的贾延徽都有人主动抓捕,那杀光郭威、王峻两家的刘铢又会有什么下场呢?在郭威大军进城之后,刘铢先奔回家,想带上妻子逃亡。但哪里还可能逃得了?刘铢被乱兵从马上打倒摔成重伤,又连同妻子一起被扒光衣服,受到军士们尽情的羞辱!刘铢自知难逃一死,对妻子哀叹说:“等我死之后,你恐怕也免不了沦为别人的奴婢。”妻子答道:“报应!以你干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就该是这样的结果!”

  然后,刘铢被送入大牢,郭威派人责问他:“我们曾一起侍奉先帝,你就连一丁点儿同事之谊都没有吗?我的家人被杀,固然出自天子的诏令,但动手如此凶残!你就这么忍心?你自己也有妻儿,你就没为她们想过吗?”刘铢同元行钦一样,虽然明明不是什么忠臣,却装出一副忠臣样死鸭子嘴硬:“我为大汉诛杀叛贼时,哪还有心想其他的事!”郭威已经听说了魏仁浦的选择,现在正是招揽人心的时候,何不以宽大示人呢?郭威于是派人给刘铢治疗,不过死罪不能免,等他伤好后再行刑,只杀其一人,至于他的妻子,则受到了赦免,并没有像刘铢以为的那样沦为奴婢,并得到一处房产养育子女,刘铢的儿子刘孝和,后来还在北宋中了进士。

  在刘铢被抓的时候,李洪建也被抓住,关入大牢。王殷感念他对自己家人的不杀之恩,劝郭威免其一死。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洪建没得到赦免,还是被杀了。李洪建的弟弟,真正的配得上称作罪魁祸首的李业,则在慕容彦超战败时,急奔回内库,带上一批财宝后策马奔逃,赶在郭威进城前逃出了开封。他一路逃到陕州(今河南三门峡),想投奔哥哥保义节度使李洪信。虽是亲兄弟,大难来临时李洪信也怕惹祸上身,拒不接纳,李业只得再往北逃,准备去投奔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刘崇。但李业注定到不了太原,再也没有向郭威报复的机会。逃至绛州(今山西新绛)时,他遇上劫道的土匪,人被杀,财被抢。不过,除了有点儿冤枉的李洪建,和一点儿也不冤枉的李业外,李太后的其他兄弟都没有被牵连。

  十一月二十三日,开封城内的抢劫狂欢已经进行了一天多,王殷、郭崇威见乱兵们的主观能动性实在发挥地有点儿过火,便向郭威进言:“再不制止他们的抢劫,那到今天晚上,国都就只剩下空城一座了!”郭威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退回去仅仅当一个将军,而要当天下主就不能只考虑士兵的需求。于是郭威食言了,分派各将领到城中各区去传令:合法的抢劫季即刻结束,各军回营!接到命令后,还有不服管束,继续打家劫舍者,一律处斩!到当日黄昏,城中秩序才渐渐恢复。

  随着秩序恢复,刘承祐的尸体被送进城,装进棺材,暂时停放于西宫。有人提议,按照当年司马昭安葬高贵乡公曹髦的先例,废去刘承祐的帝位。郭威继续扮演忠臣,义正辞严地斥责这一“歪理邪说”:“仓促之际,我没能护住陛下的安全,罪过已经够大,怎么还能擅自贬谪君上!”

  正表演间,太师冯道,这位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元老,率百官前来谒见郭威,讨论皇帝死后的善后问题。郭威见到冯道,主动下拜。冯道欣然受礼,平静如常,仿佛面前向他下拜的这个人,仍然只是当年向自己请教平叛策略的朝中晚辈,而非即将成为天下主的男人。郭威抬起头,冯道才缓缓道:“郭侍中来这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后周开国 三
  2022-029




  郭威一愣,很明显,至少在此时,身为全体文官精神领袖的冯道,并没有明确支持自己改朝换代。大家还记得吗?十六年前,冯道就曾经碰到过相似的情况。那时,李从厚刚刚逃走,李从珂即将进京,作为朝廷的文官头牌的冯道是这么安排工作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写一份劝进书!”按说比起那时,现在的改朝换代的进度条不是更靠后吗?刘承祐已经死了,自己更是已经控制京城,冯老却闭口不提劝进书的事,连让自己再三推让,表示一下谦逊的机会都不给,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冯道特别讨厌我郭某人?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嘛。别忘了,之前郭威受命讨伐三镇叛乱,冯道可是为其出谋划策,甚至劝他用国家的公款为自己私人收揽军心。正是按照冯道的建议行事,郭威才可能有今天,总之他们的私交是很不错的,冯道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反对郭威。

  那么是不是因为士为知己者死:冯道对后唐第二王朝没有什么感情,对后汉王朝却感恩戴德,忠心耿耿,不忍背弃,所以在面对李从珂与郭威这两位新领导时,表现才如此截然不同?稍稍分析一下,这明显是扯淡嘛!在五代诸帝王中,最器重冯道者,一为李嗣源,一为石敬瑭,而最不把冯道当回事的,一个是刘守光,另一个大概就是刘知远。前文咱们提过,刘知远入京后,将李崧的房产没收,赐给苏逢吉,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李崧满门被杀的冤案。实际上冯道的房产也被刘知远没收了,赐给了另一宰相苏禹珪,只是好在苏禹珪不是苏逢吉,才没惹出祸事。两相比较,如果连李嗣源的儿子,都没能让冯道恪守臣节,他凭什么为刘知远的儿子尽忠?

  如果冯道不可能是后汉的忠臣,那他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郭侍中此行,真的不容易吗?其实如果给历史上发生过的造反,由易到难排排序,郭威这次起兵是很有潜力夺冠的,因为实在是太轻松了,一路平A,像样的交战都没有一次,就干掉了天子,拿下了京城,甚至比李从珂那次还要容易。然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根基不牢,因为,大量的潜在危险被漏过,如果不加排除,一旦时势有变,就可能转化成新政权的一道道致命伤。

  刘知远生前为了保卫他的后汉江山,是布过局的。比如,在太原,这个五代第一号王朝培养皿,现在就在刘知远的亲弟河东节度使刘崇手中。刘崇的能力虽然一般般,但据守重镇,兵强马壮;在许州,有刘知远的另一个弟弟忠武节度使刘信,其人凶悍,距离京城开封仅二百余里;在徐州还有武宁节度使刘赟,刘赟,原本是刘崇的儿子,刘知远生前很喜欢这个侄子,就让弟弟把他过继给自己,充作自己的儿子;还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虽然败回兖州,但损失并不大,作为刘知远的同母弟,他也不可能轻易认同郭威的统治。

  另外,郭威现在的名声虽然不错,但资历太浅,你觉得军士们帮你造反,主因是赞同你,崇拜你?还是为乘乱发财?当你不能再给他们好处,他们还能对你保持多少忠诚?如果你不急于改朝换代,这些问题还能缓一缓,暂时都只是潜在危险,可以一件一件处理。但如果匆忙篡位,所有潜在的危险可能同时都冒出来,那时不一定应付得了。所以,郭威啊,你选择的道路可不轻松,进入京城,远不是终点,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郭威想清楚了,既然时机还不成熟,那就再等一等。十一月二十四日,由郭威领头,文武百官前往明德门叩见太后李三娘,上奏说:“军国大事十分繁重,天位不可久虚,请太后早日指定嗣君。”李太后无瑕为儿子伤感,只能表示同意,下诰令称:“奸臣郭允明大逆不道,公然弑君!然神器不可无主,今河东节度使刘崇、忠武节度使刘信都是高祖皇帝的弟弟,武宁节度使刘赟、开封府尹刘承勋则是高祖皇帝的爱子,就请百官共同商议,在四个人中推举一个合适人选吧。”
  后周开国 四
  2022-030


  如果后汉王朝要延续传承,那么从血统上考虑,最合适的皇帝人选应该是刘承勋,因为他毕竟是刘承祐的亲弟弟,刘知远唯一还在世的亲儿子。但李太后并不同意,原因是刘承勋的身体太差,完全不具备执掌国家的最起码精力。待宫中左右,抬着病床上瘦弱的刘承勋出示众人后,皇帝海选由四选一变成了三选一。

  郭威与王峻商量了一下,于十一月二十六日代表群臣上疏,请召唤武宁节度使刘赟入京,继承大统!李太后很欣慰,刘赟正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选,这个年轻人聪明、温和,其生父河东节度使刘崇,又是此时后汉最强的藩镇,可以为其提供武力后盾。谢天谢地,在如此大难之后,大汉朝总算没有亡在自己手里!

  只是,饱经沧桑的李太后也没看出,请立刘赟的背后,含有郭威多么精深的算计。刘赟入京,不会让他带着兵来,后汉四大宗藩中的武宁镇就可解除威胁;刘赟又是刘崇之子,立他为帝刘崇自然高兴,暂时也就可以稳住四大宗藩中最强大的河东镇。利用好这个时间差,郭威精心谋划的一系动作,也就有了蕴酿实施的空间。

  将皇子接到京城当皇帝,这是一件很严肃,很隆重的大事,一定不能马虎。郭威又奏请李太后,请求派遣太师冯道、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等前往徐州,奉迎刘赟。

  郭威这一番操作,连久历官场老谋深算的冯道都有点儿看不明白了。临行前,冯道悄悄来问郭威:“侍中此举,果然出自真心?确实要立刘赟为帝?老夫一把年纪了,不要让我去骗人。”郭威指天为誓,表示自己对大汉朝一片赤诚,决无二心!

  冯道不好再耽搁,随即离去。等老宰相走远,郭威对左右叹息道:“我生平不愿说谎骗人,今天还是不得不破了戒。”当然了,这句话也就是说说而已,郭威以往撒谎骗人的事迹并不少,不然白承福是怎么死的?刘承祐“诛将士”的密诏又是怎么来的?

  宣布立刘赟的效果立竿见影。之前,刘承祐也曾向刘崇下诏,要其出兵勤王。毕竟是刘家江山,刘崇也出了兵,但由于太原距离开封太远,河东军队还在路上刘承祐就完蛋了。刘崇正迟疑要不要继续前进,这时朝廷方面传来了将立刘赟为新皇帝的消息。刘崇大喜,真是天上掉馅饼啊,我儿子要当皇帝,竟有这等好事!

  刘崇准备班师回太原,不过想了想,还是先派一个使者,确认一下好消息的准确性。郭威亲切接见了刘崇的使者,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飞雀纹身说:“自古岂有雕青天子?请回去后告诉刘公,不用怀疑我的诚意。”

  使者回报,刘崇更加对自己儿子的好运气深信不疑,遂收兵回河东。太原少尹李骧怀疑智商欠费的长官可能上当受骗了,反对说:“郭威举兵犯阙,打败朝廷,杀死天子,都做到这一步,怎么还可能继续当汉朝的臣子?我敢断言,他必然不会顺顺当当地立刘氏为帝!现在不但不能收兵,反而应该继续进军,控制孟津渡口,以武力对开封的新朝廷形成威慑!这样等到刘赟公子入京,果然登上帝位,那时咱们再收兵回去也不晚。”

  刘崇大怒,在我儿子要入京当皇帝的时候,你叫我带兵杀向京城?这不明摆着是要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吗!想到此,刘崇禁不住大骂:“李骧你个腐儒,居然敢离间我们父子!推出去,斩!”

  李骧没想到刘崇的反应竟是如此,不禁叹道:“我为什么要替一个笨蛋出谋划策?落得一死,也是活该!只是我妻子身患重病,全靠我养活,我死了她怎么办?你就让我们夫妻一起死吧!”刘崇点头,虽然你对我们父子不怀好意,但谁让我大度呢?最后一点要求,就满足你!于是刘崇先杀李骧,等回到太原,再把李骧的妻子也拖出来杀掉。
  后周开国 五
  2022-031


  能让刘崇如此放心,除了自古没有纹身天子这句其实没什么约束力的誓言外,更由于郭威此时的表现,确实称得上淡薄名利,毫无野心。十一月二十七日,郭威主动率文武百官上疏李太后:“距离新天子抵京,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内,国家不能没有主心骨,就请太后临朝听政,暂时主持大局。”这样,在形势上,郭威又拱手将暂时主持朝政的权力交了出去。

  不过,让刘崇放心的事,会让另外一大批人惊恐不安。跟着郭威从邺都杀到开封的广大将军和士兵们傻了眼:郭公不当皇帝!这不会是真的吧?一旦一个新的刘家人上台当皇帝,会不会对我们反攻倒算?难道郭威之前的表现不是表演?而是真的忠于汉朝?真的不怕死?可我们还怕啊!这可怎么办?

  紧接着,发生了火上浇油的事。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太后临朝听政的第三天,开封朝廷接到了北方镇州、邢州方面送来的造急文书。原来碰巧了,就在郭威举兵自卫,决定杀向京城之前,辽主耶律阮已经决定要进行一次大规模南侵,来为自己建功立威,压一压大清洗之后不太稳定的辽国政坛。

  十月,辽国皇帝亲率大军从辽上京出发,一路南行,于十一月攻入后汉境内。而这个时候,本来受命抵抗辽国的后汉军队和将帅们,正万众一心地跟着郭威南进,要将自家皇帝拉下马,要去首都享受为期十天的零元购(虽然后来缩水了)。北部诸藩镇因此而防御空虚,辽军便绕过镇州,一路南下,包围了邢州北部的内丘县。内丘县城在抵抗五天之后,有五百守军突然倒戈降敌,导致城池陷落,随后惨遭屠城!于此期间,辽军又接连攻破了安平、束鹿、饶阳(均隶属于深州)等县城,杀伤不少百姓,抢走了大批财物!

  发生这样的事,纵然情有可原,郭威也确实算得直接责任人,那现在你不去抵御契丹,还能让谁去呢?于是李太后发下敕令,命郭威马上率军北返,回邺都主持对辽军的战事。接到命令,郭威没有二话,表示老臣责无旁贷,马上着手准备离京。十二月一日,郭威带着几天前才由他带到京城的大军,离开京城北上,开往保家卫国的北方前线。

  就这样,郭威顺从地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中央,不出意外的话,开封城将毫无阻碍地迎来一位刘家人的新皇帝,后汉王朝仍将持续。这个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在有些人看来甚至是十分可怕的结果,在所有人的心里发酵,稍假时日,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仿佛为了等待这个变化,郭威这次北上的行军速度慢得出奇,直到十二月十五日,才进至滑州,驻军休息。不入前郭威南下时,从邺都到开封花的总时长,再算上打仗,都不到这个时间的一半。在滑州,尚未登基的新天子刘赟派来的使节追上了郭威,慰劳北征大军。郭威诚惶诚恐地跪听诏书,可左右诸将们面面相觑,都不愿意下跪。

  这几天,缓慢的进军给了将士们充足的思考时间,一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像一柄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心头:我们这些人,刚刚攻入京城,逼杀天子,抢劫都市,屠杀市民!这一桩桩大罪,哪条拎出来不够砍头?刘家皇帝又向来残暴,现在让一个新的刘家皇帝上台,我们别说自己的性命,就是子孙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不行,要想自救,只能让郭公当皇帝,就算他不愿意,我们也必须逼他干!

  如果说此前将士们之所以拥护郭威,是因为郭威的感情攻势与利益诱惑的话,现在的主因已经变成了对后汉王朝不死的恐惧。恐惧往往是比利益更强大的动力,他们已经自觉自愿地,将自己的前途与郭威的前途绑定了!

  可该死的郭威仍然跟个没事人似的,下令从滑州开拔,于十二月十九日到达澶州,自顾自住进驿馆,然后吩咐将士好好休息,养足精力,北上抗敌,咱们可不要辜负了新天子的期待啊!

  这,这这,这还能忍吗?十二月二十日凌晨,量变终于引爆了质变!数千士卒突然自发呐喊起来,冲向驿馆。郭威命关闭馆门,但将士们纷纷翻墙而入,冲进郭威的卧室,急不可耐地高喊:“天子只能由侍中大人做!全体将士都已经和刘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决不能再让一个刘家人登上帝位!”

  后周开国 六
  2022-032


  也不等郭威推辞,已有人(网上有文章称:此人是将军李荣,但我没有查到出处)扯下黄旗,披到郭威的身上。然后众人将郭威拥到上座,高呼“万岁!”顷刻间,“万岁”之声便传遍了驿馆内外,众将士兴奋不已,齐声高喊,响彻天地!郭威则表现得悲痛万分,呼喊着“尔等不能负国!”以至伤心欲绝,昏倒数次,又被众人救醒!

  这一幕,乍一看似乎与二十四年前,魏州城外后唐军大营发生的事差不多,但其实两者有本质的区别。魏州兵变发生时,李嗣源与配属给他的军队才相处十一天,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而澶州兵变时,郭威已经统领麾下大军两年多,并且在此期间,他用尽各种手段收买军心;兵变发时,李嗣源抵抗了,以至于身边数量很少的亲兵伤亡惨重。而郭威只有“痛苦”,没有“抵抗”,他身边的亲兵也没有伤亡。

  虽然从各种迹象看,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澶州兵变是郭威派人煽动起来的。实际上,我个人也认为,澶州兵变与魏州兵变差不多,基本上是军队自下而上的自发行为。但魏州兵变的爆发,主要是李存勖自己惹的祸,李嗣源真的是什么都没做;而澶州兵变的爆发,每一步都离不开郭威的层层布局,与精心引导。可以说,郭威不但是这次兵变大戏的领衔主演,也是未署名的编剧和导演,他用他对人情世故的精准把握与巧妙利用,让所有人自觉自愿甘当他的群众演员,实在是一流大师水准!只怪奥斯卡出现太晚,欠了郭威三个小金人。

  这幕精彩大戏,还无意间让郭威身边那个叫赵匡胤的青年受益匪浅。在郭老师的言传身教之下,领会了其中精髓的好学生,将在十年后,用近乎于抄袭的手法,用到郭老师一手创建的王朝身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郭威到底还是悠悠醒转,终于“万般无奈”承认现实,在老将何福进的搀扶下,走上澶州城楼,在万众的欢呼声中接受了将士们的拥戴,没有再继续扮演后汉的忠臣。然后,郭威率领着这支士气突然高昂起来的军队,回师南下,再次开向开封。在路上,郭威让秘书郎王溥写了一封奏章,让人快马加鞭先带回京城,上报给李太后。

  奏章是这么说的:臣郭威深受大汉两代天子的圣恩,虽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答万一,可谁料途经澶州,三军哗变,群情愤激,欲逼臣行大事!臣虽拼死抗拒,但独木难支!将士声言,必不容刘氏为天子,如臣不顺从众意,就另推他人代之!当是时,臣为了太后、储君及刘氏宗族的安危,不得不勉强答应,望太后能体谅臣不得已之苦心。臣担保,开国之后:保持汉室宗庙,年年祭祀,永不中断;保护刘氏子孙,永享厚禄显职;太后终生保持尊号,臣当以侍奉生母之礼,奉养太后!

  李太后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但她空有主持朝政之名,却完全没有阻止郭威的能力与实力,就连在开封城中,她也被郭威留下的枢密使王峻,与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等人架空了,只能无奈认命。王峻和王殷则立即派将军郭崇威南下,在宋州拦停正在向开封前进的原预定皇帝刘赟。

  这里有一个疑问:刘赟为什么来得这么慢?冯道等人是十一月二十六日离开开封前往徐州的,十二月二十日澶州兵变,传到京城肯定需要几天时间,王峻、王殷这才做出反应,郭崇威从开封到宋州也需要时间,粗略估算,这段时长差不多就是一个月。其中冯道等从开封到徐州迎驾约六百三十里,刘赟入京从徐州到宋州约三百五十里。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他们每天只走约三十里。或者说,如果按平常人每小时5公里的步行速度计算,他们也就是每天散步三小时,健康低碳。

  郭威北征时走的慢,那是有意让士兵的情绪发酵,但刘赟是去当皇帝啊!面对这等好事,怎么也这么没有积极性呢?由于缺少记载,当时的详细情况不得而知,但我猜想,刘赟并不是在见到冯道那一天就急着上路往京城赶的。他很可能迟疑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毕竟按照历史逻辑,一个权臣做过郭威那样的事后,还会忠于旧朝的可能性是极其微小的!虽有太后的敕令,并不能担保在开封等待着自己的,是人人羡慕的至尊之位。恐怕更有可能是十死无生的陷阱吧?

  不过,踌躇归踌躇,迟疑归迟疑,郭威一系列奉还大权,离京北上的忠贞表演,以及德高望重的老相国的担保,最终让刘赟心中的侥幸之念,胜过了戒备之心,他终于还是离开扬州,在间接帮助郭威蕴酿兵变大戏之际,也走向了郭威为他布置好的死亡大坑。
  2022-033

  
  后周开国 八
  2022-034


  就在郭威囚禁刘赟,控制朝廷的同时,李太后之前提出的四个皇帝候选人之一,忠武节度使刘信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刘信,刘知远的堂弟,因为有个好哥哥的关系,一度升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在京城禁军的名义地位仅次于史弘肇。在史书记载中,刘信继承了沙陀刘家的残暴基因,是一个没有史弘肇能力但有史弘肇脾气的废材,据说他在禁军中担任长官时,左右若有过错,他就会将犯事人的妻儿召来,当着她们的面,将她们的丈夫或父亲用小刀一点儿一点儿零剐,甚至还会强令被剐的人在断气前吃自己的肉!刘信则在一旁奏乐饮酒,大呼过瘾!

  除了残暴,刘信还贪财吝啬,人缘非常差。所以等刘知远一死,杨邠、史弘肇就把这个人厌狗嫌的家伙逐出中央,赶到许州去当节度使。刘信大哭而去,从此深恨杨、史。十一月中,杨邠、史弘肇、王章等大臣被侄儿干掉的消息传到许州,刘信大喜,马上召集手下,大摆宴席,庆祝几个对头的丧命。席间,刘信举杯大笑:“我常恨老天无眼,将我放逐在这穷乡僻壤整整三年,使得主上孤立,几乎被那几个奸贼所害!今天终于大快人心,诸公要与我多喝几杯!”惊天剧变面前,刘信想到的,好像也就是大快人心和多喝几杯,却没有像慕容延超那样,赶快带兵入京,帮侄儿一把,直到刘承祐败亡,他这个叔叔什么也没有做。看来史书说刘信“性昏懦”,确实没有冤枉他。也正因为刘信的无能,忠武镇在后汉宗室担任节度使的四个藩镇中,是最弱的存在。

  最弱,就比较好对付。澶州兵变后,王峻、王殷除了派郭崇威去拦截刘赟,还派了申州刺史马铎率军前往许州,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如有可能就解决掉刘信。十二月二十六日,刘赟被贬为湘阴公的同一天,马铎带着军队突至许州城下,向城上喊话,宣称受朝廷之命接手许州的防务。刘信大惊,他平时苛待士卒,到了关键时候自然没人替他卖命。于是没等刘信做出反应,守城士兵主动开门迎马铎入城,刘信惶惶然逃入内堂,马铎的人自然也追了进去,不一会儿,传出消息:刘信已畏罪自杀!

  抓牢禁军之心,拿下预备天子刘赟,夺取忠武镇的控制权,让河东的刘崇投鼠忌器,泰宁的慕容彦超也献出逃到兖州的原刘承祐心腹后匡赞,向郭威示好,郭威改朝换代的条件越发成熟了。于是,转过年的正月五日,李太后正式将后汉的国玺转交给郭威,郭威遂在崇元殿正式登基称帝。郭威宣布:自己本是周室苗裔,虢叔(周文王的三弟,虢国的初代国君,传说是郭姓的始祖)之后,所以应定国号为大周(历史上习惯称为“后周”),改后汉的乾佑四年为后周的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大赦天下。

  紧接着,新皇帝郭威下诏为已死的杨邠、史弘肇、王章等大臣平反昭雪,追赠官职,收葬遗骸,并派人寻访他们的后人,予以任用。虽然郭威把三位大臣都捧成了盖世忠良,但新王朝的内政制度将不会重复杨、史、王三人当政时的做法,在郭威开国的公告天下的诏书中,历尽苦难的中原百姓,终于有幸听到了消失多年的仁义,和被遗忘已久的人性:

  一、不得再征收“鼠雀耗”与“省耗”(加收“省耗”是官方认定的“大忠臣”王章的规定,被郭威改了);二、在正税之外,取消地方向朝廷进贡的其余盈余;三、对盗窃和奸淫的犯罪,恢复后唐与后晋初年的刑律,取消此后的种种加刑(后晋初年规定,盗窃额度达五匹绢时论死,后汉朝改成盗一钱以上皆死!对奸情后汉朝的规定更扯蛋:一旦男子与有夫之妇发生奸情,不管强奸还是通奸,男女都要一并处死!郭威一上台,又把另一个“大忠臣”史弘肇定下的这些规矩给改了);四、除了谋反罪外,其余罪名一律不得牵连家属,也不得抄没家产。等等。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新王朝的善意。郭威称帝仅仅两天后,即正月七日,刘知远唯一还在世的亲子刘承勋突然死亡。虽然刘承勋的死亡原因没有记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位前朝皇子的身体很差,一直卧床不起,但这时间也实在太巧了,再加上之前刘信的自杀,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刘承勋真的是自然死亡吗?

  这个时代人们,见惯了城头变换大王旗,对短暂且施政严暴的后汉王朝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过当作私下的谈资,不会太在意。但有人不一样,比如河东节度使刘崇,毕竟他的儿子刘赟还在郭威手中,如果郭威连病怏怏的刘承勋都不肯放过,那他还能对自己的儿子高抬贵手吗?

  情急之下,刘崇急遣使者到开封,请求郭威不要害了刘赟的性命,如能将刘赟送到太原来,自己感恩不尽。郭威和颜悦色地下诏安慰说:“刘赟暂时留在宋州,现正派人接他到京城来,一定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刘公不必担心。如果刘公能同心协力,辅佐我治理好国家,我当封刘公以王爵,永镇河东!”
  后周开国 九
  2022-035



  那句“自古岂有雕青天子”的名言才说了几天?现在怎么样了?刘崇虽然笨,可也不能在同一条阴沟里跌倒两次。他不敢再相信郭威的大忽悠,指望能把儿子要回来,准备自己上,对抗奸臣郭威,承继刘氏的正统,将自己由后汉的皇弟变后汉的皇帝。

  实际上,刘赟之所以此时还活着,可能与刘崇关系不大,而是因为郭威还需要他做点事。前文说过,刘赟起程赴京之时,留下巩廷美与杨温守卫徐州。等刘赟被扣,后周开国的消息传到徐州,巩廷美与杨温决定不承认新王朝,假称受刘赟之妻董氏的命令,闭门死守,等待依旧忠于后汉朝的藩镇援军,尤其是刘赟之父刘崇,他总不会不救自己的儿媳与孙儿吧?

  于是郭威命刘赟写信劝二将投降,巩廷美、杨温答复刘赟:他们也想投降,但只怕投降也免不了一死。郭威只好耐下性子,再写信给刘赟:“我非常佩服那些尽忠报主的忠义之士,褒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责罚他们呢?只要新的节度使到任之后(郭威已任命王彦超为武宁节度使,取代刘赟),就安排他们出任州刺史。湘阴公可以将我的这番意思,告诉他们。”

  刘赟不敢抗拒,又顺从郭威的旨意,再给巩、杨两位老部下写去第二封劝降信。但巩廷美、杨温仍然不肯投降,估计他们之前说什么“愿意投降只是怕死的话”根本就只是缓兵之计。既然对武宁的下属劝降无效,那这位卸任的前武宁节度使也就不用留了(不知道为什么,郭威不让刘赟当人质以制衡刘崇,是担心万一有人营救他吗?)。正月十六日,即郭威登基后的第十一天,刘赟在宋州遇害,负责动手的,是刚刚到任的归德节度使,最早倒向郭威的后汉国舅李洪义。

  就在刘赟被杀的当天,刘崇在太原登基称帝,继续用乾佑年号,任命了一套新的朝廷班子:原河东镇判官郑珙、赵华为同平章事,次子刘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太原尹,原节度副使李存瓌为代州防御使,手下勇将张元徽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原都衙押陈光裕为宣徽使。

  尽管在刘崇看来,他的所做所为是兄长事业的重建,但历代史书通常不把他创建的这个新政权视为后汉王朝的延续,而是单独算做一国。于是,十国中的最后一国“北汉”就算建立起来了。河东虽是强藩,但毕竟只是一个藩镇,北汉的控制区只有十二个州府(太原、汾、忻、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与同时期郭威统治下后周的九十八个州府相比,仅为八分之一。

  这种强弱的悬殊,刘崇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在开国登基,大量封官之际,他也不无伤感地对李存瓌、张元徽等人说:“我是因为不忍看到高祖开创的基业,就这样一朝坠地,才万不得已建号称帝。其实看看,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天子?你们又怎么算得上节度使?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皇室祭祀就用平常的家人礼,等将来恢复中原,再正式设立宗庙。”从简的当然不仅仅是宗庙,还有各级官员的薪水。此时的河东民风剽悍,军力还算强劲,但地狭民贫,经济实力不行,所以北汉宰相的月薪只有一百贯,节度使只有三十贯(五代时宰相的通常月薪为二百贯,节度使的月薪缺少记载,但副使都可以到四十贯)。正式的薪俸不够用,自然也穷不倒各级官员,后汉国很快贪腐成风,一建国,就没有一丁点儿中兴气象。

  既然国小力弱,治理也不上档次,刘崇又没有当年李存勖的雄才武略,那如何才能以一隅挡天下,抗拒后周的压力,甚至平定中原呢?当然只能学习石敬瑭前辈,去契丹认爹了。刘崇让皇子刘承钧寄信给辽国的西南面招讨使潘聿捻:本朝沦亡,我父不得不承袭帝位,愿意按照晋朝的故事,与北朝联合,共取中原!

  潘聿捻是辽国驸马,辽主耶律阮的妹夫,耶律德光和耶律阮的南侵他都曾参与,还一度被任命为横海节度使,在辽国也算个说得上话的人物。经过潘驸马的沟通,辽主也觉得北汉很有当走狗的潜质,于是同意帮助刘崇。刘崇复国心切,也不等辽国实质援助到达,即出动万余兵马,南下进攻晋州(今山西临汾)。

  就在向晋州进军途中,刘崇得知了刘赟被杀的消息,北汉皇帝悲痛欲绝,号啕痛哭:“都怪我不听忠臣之言,以至于此!”然后,刘崇下令为被他杀掉的李骧立祠,岁岁祭祀。现在,刘崇与郭威之间,是即有国仇又有家恨,已然不共戴天!新的战乱,又要来了。

  后周开国 十
  2022-036


  北汉军队在皇子刘承钧指挥下对晋州发动了进攻,建雄节度使王晏闭门不出,刘承钧认为这代表了敌将的胆怯,晋州可以轻松拿下,就采用了《孙子兵法》中最笨的攻城方法,命军士“蚁附登城”,用堆人命的方式强攻。刘承钧可能没有打听打听,城中这个王晏,就是几年前与赵晖一道在陕州发动起义,斩杀了辽国节度使和辽国监军的那个王晏。此人出身农家,后梁末年时拉杆子造反,率乡邻伙伴到处劫富(济不济贫就不知道了),梁军官兵都拿他没办法,后唐灭梁时他受招安成为禁军,积功渐渐升至指挥使。论战斗经验,王晏可能比不上梁晋争雄时代的那些名将,但肯定远远超过他刘承钧。

  结果刘承钧一攻击,就中了王晏的伏击。因为记载不清楚,我不知道王晏是在城内设伏还是城外设伏,反正北汉军队在大乱中伤亡千余人,慌忙撤退。王晏派儿子王汉伦出城追击,又斩敌百余人。刘承钧稳住阵角后,派部将安元宝夜袭晋州西城,没想到安元宝一出大营,直接去向王晏投降。一再失利之下,刘承钧没有能力再进攻晋州,只好掉头往西,去进攻小一点的隰州(今山西隰县),结果又被隰州守军打败,只得收兵北归。

  北汉开国后的第一战就这样输了,不过没关系,刘崇本来也没指望光靠自己的实力取天下,咱们的坚强后盾辽国爸爸还没出兵呐。不过,辽国的大军什么时候会来呢?

  这就得说说辽国方面了。辽国皇帝耶律阮虽然已经决定将刘崇收下当狗,但此时并没有马上发兵南下的意思,因为狗的利益毕竟不等于狗主人的利益。首先,南征不一定能取胜。不久前,由耶律阮亲自发动的那一次南侵情况就不太明了。如果按《辽史》的说法,是耶律阮横扫中原,“大获而还。”但如果按照中原史料的记载,尽管正好碰上后汉到后周的改朝换代,辽军没有与中原军队的主力交锋,但损失依然不算太小,正好又碰上月食,辽军上下皆以为大不吉利,便主动撤军了。辽军未经大战而先退,这也是郭威敢于以辽军入侵为口实北上,却又策划澶州兵变,而不怕辽国扩大侵略战争的原因。由此看来,《辽史》中的关于辽军大获全胜的记载,至少是被夸大了。

  而且,就算联合刘崇南侵得手,万一狗养大了,反咬主人怎么办?先帝扶持石家可是有过惨痛教训的。相反,只要使中原长期维持分裂,对辽国安全形势就极为有利。而且只要利用好刘崇这牌,让郭威在感受到足够强大的威胁同时,愿意花钱买平安,那即使不动刀兵,也有可能让后周成为辽国的长期饭票,从此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那么号称“抗辽名将”郭威建立的后周会和辽国打交道吗?当然会,其实就在刘崇遣使赴辽之际,郭威的使臣左千牛卫大将军朱宪也来到辽国,向辽主献上金器、玉带作为礼物。献礼之际,朱宪顺便按照后周朝的官方口径,解释中原从汉朝变成周朝的原因,同时提出:以前汉与辽之间的恩怨都过去了,中原新朝与辽国之间可没有什么仇怨,应该友好相处,结为“兄弟之国”。

  辽国皇帝很满意,不错,知道我瞌睡就有枕头送上来,就看看能不能躺着把钱挣了。耶律阮欣然受礼,然后派梅里(辽国官名)裹骨支为使,回送四匹良马给郭威,恭喜后周开国,同时开出辽国方面的与后周实现和平的条件:

  尔国要知道,我大辽幅员万里,部族众多,除本朝国人契丹外,还有奚人、渤海人、室韦人、女真人、阻卜人等等,这些人都很野蛮,都想南下发财,不给点儿好处,哪里约束得住?这样吧,就仿效当年后晋石敬瑭与我太宗皇帝开创的先例,辽与周可结为“父子之国”,作为“子国”的后周每年向“父国”大辽缴纳绢帛三十万匹以为岁币。注意,这可不是我贪图占尔国的钱财,完全是为了两国和平,更是为了你们免遭荼毒,只有得到这些钱发下去,各部人马才不会心心念念,时时想着南侵。怎么样,你们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郭威几乎给气笑了,后周既没有打败仗,也不是在契丹人帮助下建立的保护国,哪能仅凭你几句空话,就签订这种不平等条约的道理?而且,就算后周真的打了败仗,需要赔款买和平,现在一时也真的拿不出这笔钱来。大家还记得吧,刘承祐败亡前,已经把国库的钱全拿去犒赏军队了。因此,郭威不但是不愿意,而且也不可能接受这个屈辱的和平条件,当辽国的提款机。

  不过新生的后周此时几面受敌,在安定内部之前,不能马上与辽国撕破脸,于是郭威“哼哼哈哈”了一阵,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表示一切都好商量,再派一个使节送裹骨支回辽国,慢慢商量着。等将裹骨支送走,郭威马上派人指示包围徐州的王彦超,不能再拖时间了,要不惜代价,将徐州给我打下来!

  后周开国 十一
  2022-037


  要顺利拿下徐州,除了前方将士用命外,另一大关键还在于断绝徐州守军可能得到外援。谁会去救援徐州?最有出兵动机的,自然还是北汉刘崇,但太原距离徐州太远,北汉军队又刚刚在晋州、隰州接连失利,所以对于救徐州,刘崇纵然有心,奈何无力。

  除掉刘崇,第二个有可能出兵徐州的,就要数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了。同为后汉宗亲,慕容彦超的实力虽不及刘崇,但也不是刘信那样的弱鸡,而且他的大本营兖州距离徐州不足四百里,到京城开封也不过五百四十里,都是平坦大道,没有山川阻隔,急行军四、五天内均可到达。

  不过,慕容彦超毕竟不姓刘,其后汉皇室的身份非常尴尬。之前推选新皇帝候选人时,连刘知远无才无德的族弟刘信都有,也没有他这个立下过战功的刘知远的亲弟。因此,郭威认为,至少暂时争取慕容彦超中立,不加入刘崇阵营,是完全可能做到的。

  郭威刚刚称帝时,慕容彦超即派使节到京城入贡。郭威亲切接待了使节,回诏写的那叫掏心掏肺,与慕容彦超称兄道弟,好像他们曾经桃园结义似的:“今天愚兄被迫走到这一步,其间经历实在是一言难尽,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望贤弟好好辅佐我,让咱哥俩一道守护好这天下的亿兆之民!”

  等送走辽国使臣,郭威又赶紧给慕容彦超加官晋爵,并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诏书,表答新朝对他的高度褒扬和绝对信任:

  “之前,由于前朝失德,少主听信谗言,惹出祸乱。仓促之间,你接到勤王诏书,立即飞驰来京,都不曾在路上休息片刻。为了拯救国家,就忘记自己的生死!一听到君王的召唤,不待车马便只身赴难!这是何等的忠贞啊!无奈天意亡汉,大军崩溃于京郊,降将败军相继倒戈,只有你掉转马头,奔回兖州,不论孝忠君主,还是面对时局,都做到了有始有终。正所谓:危乱见忠臣之节,疾风知劲草之心!如果为人臣者都能像你一样,哪个当国之人能不重用?”

  “至于你说你未能辩识天意,早点派人来晋见,其实事主之道,何必如此?假如你在汉朝时就三心二意,朕又怎会相信你对周朝的赤胆忠心?为了这点儿小事而担忧,反应不是太过度了吗?你只要与朝廷推诚相待,安抚百姓的辛劳,体念国家的不易,用侍奉故君的忠诚来侍奉朕,不但万民平安,社稷也将倚仗你为栋梁!期待你不忘初心,为天下百官竖立一个表率!另外,朝廷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调你离开兖州。以上这些话,全都是朕的肺腑之言,就说到这儿吧。”

  虽然慕容彦超不大可能相信大忽悠郭威的这些“肺腑之言”,但后周皇帝的一番表演,至少让前朝皇叔觉得,自己在后周朝暂时不会有危险,可以苟安。至于起兵么,刘子陂战败的阴影还未散去,辽兵与刘崇距离兖州都很远,自己何必急着当出头鸟去找死呢?唉,等有更好的机会,再说吧。

  除了刘崇、慕容彦超,其实还有一支更强大的势力,也有支援徐州的可能,这就是李璟统治下的南唐帝国,它的边境重镇寿州、濠州距离徐州也不过四百余里。

  南唐是此时的南方霸主,如果只看纸面上的兵力,就算徐州守军、慕容彦超、北汉刘崇三方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若论经济实力,那大辽国都得甘拜下风。而且,掌控着这个富庶国度的李璟,此时还没有失去他一统华夏的梦想,如果碰上能给中原王朝放血的机会,他凭什么不干?

  自从派李金全北伐无果后,李璟并不甘心,他改变了淮南政权以往的外交政策,数次遣使渡海前往辽国,赠送整船整船的江南物产,有吃的,有穿的,有玩的,更有闪瞎塞北胡人眼的高档奢侈品。无事献殷情,目的自然不会太单纯,中心思想就是一条:请求大辽与南唐联手,收拾后汉(当然,现在改后周了)。而巩廷美在起事之初,就已派使者奔赴南唐,向唐主李璟求救。虽然郭威一上台,就对南唐采取了睦邻友好政策,开放商旅往来,禁止军队进入唐境等等,但仅凭单方面示好,就能让南唐军队不出兵吗?

  能,郭威心里有把握,李璟暂时是不会出兵的。这当然不是因为李璟珍惜后周方面的和平诚意,而是南唐正有一场大战在进行中,一时腾不出手来。关于那场战争,咱们后文再加以介绍。总之,只要后周方面行动迅速,就可以在南唐插手之前解决问题。

  稳住慕容彦超,南唐的援军一时又不会来,围攻徐州的后周军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三月十二日,郭威收到王彦超的奏报:徐州已被攻克,斩巩廷美、杨温等反抗军头目。
  后周开国 十二
  2022-038



  差不多就在后周军队攻克徐州的时候,后周派往北边的第二位使臣,尚书左丞田敏抵达辽国,向辽主耶律阮献上了郭威的还价:辽与周应为平等邦交,恢复和好,辽国方面如果同意,后周可以每年赠予辽国十万贯钱(或十万匹绢)。可以说,为了在后周建国初期稳住辽国,郭威虽然没有接受辽国的全盘讹诈,可也做出了很大让步。只不过,以郭威自邺都起兵以来的诚信度,一但后周渡过危机站稳脚跟,他还会这么爽快地履行给辽国送钱的承诺吗?

  但辽主耶律阮也不是傻,深知要让“中原两儿常孝”,就得不断利用其中一个来威胁另一个,讹诈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所以,郭威遣使访辽的消息,马上被他派南院枢密使高勋捅给了北汉方面:周朝愿纳岁币十万贯于我大辽,怎么样,如果你们不能拿出更大的诚意来侍奉大辽,我们也很为难啊!

  刘崇慌了,他下意识地认为:如果辽国转而帮助后周,北汉哪还有一线生机?在暗骂契丹人不讲信用之际,刘崇急忙派北汉两宰相之一的郑珙出使辽国,希望他能像昔日桑维翰见耶律德光一样,力挽狂澜,保住辽国与北汉的盟约关系。

  郑珙带来了北汉方面新的让步:一、五十六岁的刘崇认三十四岁的耶律阮为叔,辽与汉结为“叔侄之国”;二、之前刘崇称帝的事不算数了,恳请年轻的“叔叔”正式册封老“侄儿”为帝,让大辽成为北汉的宗主国;三、北汉每年向辽国缴纳岁币十五万贯!

  看着北汉在卖国条款方面的长足进步,耶律阮大为欣慰:以小小十二州之地的北汉,稍微吓唬吓唬,掏钱的速度就比拥有九十八州的后周还快了百分之五十。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啊!郭威我儿,连刘崇都愿意出十五万了,你的竞拍价怎么能比他少呢?

  耶律阮命令辽国上下热情款待郑珙,每天大宴小宴接连不断,重点是要让也在辽国的后周使臣看清楚:北汉与大辽之间的关系是如何的亲密无间!

  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辽国各位大臣频频向郑珙劝酒。郑珙代表北汉,有求于辽,当然不敢拒绝辽人的好意。于是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即便大醉也不敢停口,终于喝到人事不醒,被抬回住处。第二天,旁人发现郑珙没有起床,入内一看,才发现这位北汉宰相已因公酒殉职,死在了床上!

  虽然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但并不妨碍辽汉亲善的表演效果。借着戏份上头,辽国皇帝再次遣使赴周,送给郭威马六十匹,貂裘一领,雕弓一副,涂金马鞍一套。送东西当然是次要的,重点是提醒郭威:瞧瞧人家刘崇,好好学习学习!

  但此时徐州已平,慕容彦超看来暂时也不会有异动,郭威便对辽使的要挟装聋作哑,绝不肯再提高报价,只是再派左金吾卫将军姚汉英使辽,继续与耶律阮虚与委蛇。

  耶律阮见郭威拒绝当儿子和增加岁币,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恐吓的力度还不够大,决定扣押姚汉英,并且遣使去北汉,正式册封刘崇为帝。当年六月,辽国的南京留守燕王耶律述轧(《辽史》叫耶律牒樎),和南枢密使高勋来到太原城外,北汉以极隆重的礼遇接待上国来使,另一宰相赵华率文武官员出城三十里相迎,沿路都修整拓宽,洒扫干净,城中更是张灯结彩,极尽粉饰。随后,燕王耶律述轧以当年册封石敬瑭的礼节,代表辽主封已经当了半年皇帝的刘崇为“大汉神武皇帝”,封王妃为皇后,并赐给刘崇一个新名字:刘旻(本文继续用刘崇原名)。

  至此,刘崇才放下心来,觉得辽国的大腿终于算是抱紧了,他接着就派翰林学士卫融前往辽国谢恩,并正式请求与辽军联手南犯,讨伐后周。

  郭威也认为,与辽国的和平关系看来是无法维持了,为加强北方防务,特地派开国功臣,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出镇邺都,代替自己起兵之前的职务,统筹对辽国的防御。原本留守邺都的柴荣,则调任镇宁节度使,防守黄河上的要冲澶州(从这个安排来看,郭威虽然对柴荣极为信任,但对这个养子的军事才能并不算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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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周开国 十三
  2022-039


  郭威又派血战兴教门的义士,澶州兵变的功臣,已经六十二岁的老将何福进出任成德节度使,驻守边防重镇镇州。另外对于成德旁边另一边防重镇义武,郭威则将它的节度使孙方谏调到华州,改任镇国节度使,义武节度使的职务改由其弟孙行友接替。

  这个孙方谏,就是那个从民间武装中起家的孙方简,后周建国后,为避郭威之父郭简的讳,而改名孙方谏。对于孙方谏的军事能力,郭威还是信任了,但鉴于孙家势力曾在中原与契丹之间反复横跳,现在辽国大军极有可能再次大举南侵,到了危急时刻,孙方谏会不会又倒向契丹呢?虽说这个可能性好像并不太大,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保万一,郭威打算将其替换。

  正好,孙方谏的弟弟孙行友不知是不是哪天喝多了,一时慷慨激昂,给郭威上一份请战书。请战书上说:他已派人探听到契丹的虚实,辽国内部矛盾激化,大乱在即,只要给他三千精兵,他就能乘虚进兵,一举收复幽州!郭威见书而喜,那好极了,褒扬了孙行友一番,顺势提升他为义武节度使,同时名正方顺地将孙方谏调到内地,充当隐形的人质。

  从之后发生的事来看,孙行友虽然没有收复幽州,但他提供的辽国内部要出大乱子的情报,却并非空穴来风。这一年的七、八月间,已是辽国领土的幽州一带发生严重天灾(史书没说具体是什么灾),引发大饥荒,多达数十万的百姓越过边界,向后周境内逃荒。后周皇帝郭威得知这个消息,命令横海、义武两镇都要尽全力安置好辽国来的灾民:大开仓禀,给每个灾民先发粟米一斗救急,然后给他们按户分拨土地(由于长期战乱,后周在靠近辽国的众多州县都有很多无主田地),三年内免征赋税,帮助他们在后周境内重新安家。面对如此优惠的条件,辽国灾民们纷纷相告,致使更多的百姓逃离辽国,投奔后周。

  那与此同时的辽国官方在干什么呢?他们不知道应该救灾吗?答案是: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于救灾这种小事儿,确实有些忙不过来。鉴于刘崇的恭敬孝顺,再对比郭威的桀骜不驯,辽主耶律阮认定:光靠恐吓,不足以使后周臣服,所以有必要来次大的,叫上刘崇、李璟,一起发兵,让郭威真真正正认识一下大辽及其同盟的强大兵威,然后他才可能变得比较好说话。

  耶律阮通知南唐来的使臣:大辽至迟将在十一月份发兵攻周,届时请南唐军队一并北上,南北夹击,共同征服中原,如此,李璟能够亲赴长安,凭吊大唐列祖列宗的陵寝了。辽国皇帝的许诺虽然诱人,但这个联合出兵的计划未及实施就失败了。南唐使臣在坐船返回时,因遭遇风浪,误入登州沙门岛(今山东烟台的庙岛群岛),被岛上的后周水师拦截,辽国送往南唐的国书也被截获。

  时任平卢节度使的符彦卿,与新朝廷的关系十分密切。郭威让自己丧偶的养子柴荣,迎娶了符彦卿正守寡的女儿(即李守贞那个有皇后命的儿媳),又加封他为淮阳王(郭威在称帝当月,就连封了三位军界元老为王,以取悦天下诸军诸镇,即:天平节度使高行周为齐王,忠义节度使安审琦为南阳王,以及符彦卿这个淮阳王),他也决定要孝忠后周,便立即将辽国与南唐正在勾结的情况上报朝廷,提醒郭威注意。

  当年七月,辽国皇帝耶律阮统领着皮室、属珊等辽国近卫军,以及大批蕃汉重臣抵达了位于太原正北方向上的九十九泉(位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的辉腾锡勒草原上,因火山喷发而形成的九十九个湖泊而得名,是塞外著名的风景区),宣布在此地安置夏捺钵(契丹语皇帝行宫的意思,春夏秋冬各不相同,号称“四时捺钵”)。然后耶律阮杀青牛白马祭天,谕令臣服大辽的奚、渤海、女真各部,以及燕云汉军,都要抽选精锐,赶到九十九泉会合,准备大举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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