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纪事(暂续)

  后周开国 十四
  2022-040


  虽说是要准备打仗,但耶律阮在九十九泉的表现更像是来渡假的,因为他竟然还带来了自己的老母妻儿,一家老小,好像准备好了,让人家方便一锅端似的。为说明接下来发生的事件的背景,这里咱们先简单介绍一下,聚集于此地的大辽皇帝几位家庭成员。

  耶律阮的生母萧氏,是原东丹王耶律倍的小妾,原本既不是契丹人,也不姓萧,而姓克,是被契丹俘虏的奚人奴隶之后。成为耶律倍侧室的克氏,出身虽然低微,肚子却异常争气,一连生下三个儿子,使她的地位直线上升,仅次于无子的正妃萧氏。当上次妃,再用奴隶的姓氏就不太好了,所以她和她的家族也被赐姓萧。等耶律阮当上皇帝,尊生母为柔贞皇太后,又任命舅舅萧塔剌葛为北府宰相。昔日的奚人奴隶家族,由人下人转而成为了人上人。自然,很多守旧的契丹贵族对此是有怨言的,只是耶律阮暂时听不见。

  可能是受生母的影响,耶律阮最喜欢的女人,也不出自契丹,而是一个姓甄的汉人女子。甄氏原为后唐宫人,不但姿色过人,而且“严明端重,风神闲雅”,自从耶律阮得到她后,再看本族女子,包括耶律德光为他安排的原配萧撒葛只在内,顿时都不入法眼了。等耶律阮一称帝,便越过萧撒葛只,强行立甄氏为皇后(这也是整个辽朝历史上的唯一一个汉人皇后)。这皇帝是什么意思?竟让一个汉人当大辽的皇后!是可忍塾不可忍?无法接受的契丹贵族们向皇帝集体施压,万不得已的耶律阮只得再立萧撒葛只为皇后,但甄氏的皇后之位仍然保持,这样耶律阮就同时有了两个皇后。

  耶律阮的第二皇后萧撒葛只,是述律平老太太的亲侄女,正宗的契丹贵胄,她的上位,表面上略微缓和了契丹贵族们的不满,但背地里认为耶律阮不够契丹,过于亲汉的契丹贵族仍大有人在,并且在暗中秘密串联。到本年,耶律阮已经至少有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其中萧撒葛只至少生有一子一女,为耶律贤与耶律和古典,甄皇后至少生有一子,为耶律只没。

  除了辽国皇帝一家子,还有皇帝的堂弟,寿安王耶律璟(又名耶律述律),以及一大班朝臣。其中包括皇帝最亲近的三个心腹臣子。这三个心腹臣子的来历,都与耶律阮登上帝位的过程有一定关系。让咱们回顾一下,在耶律阮从永康王升级为大辽皇帝的过程中,作用最大的大约有四个人:

  一、是拥立耶律阮的主谋耶律安抟,此时任北院枢密使,极受辽主信任,是目前耶律阮的三大心腹之一;

  二、是耶律阮的叔祖耶律安端,正是他作为宗室长辈,在关键时刻站队耶律阮,才让耶律阮能够战胜祖母述律平与小叔耶律李胡;

  三、是耶律阮的堂叔耶律刘哥,正是经他力劝,耶律安端才决定站队耶律阮,又在关键性的泰德泉会战中立下战功;

  四、是耶律皇室的远宗耶律屋质,经他沟通劝说,述律平与耶律李胡才在泰德泉之战失败后,放弃抵抗,结束内战,承认耶律阮的帝位。耶律屋质足智多谋,之后帮助耶律阮发起内部清洗,巩固权位,做出了很大功绩,此时身任右皮室详稳(皮室是辽国皇帝的禁卫军,详稳即将军,大致对应中原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也史弘肇被杀前的职务),也是耶律阮的三大心腹之一。
  后周开国 十五
  2022-041


  分析一下,我们可以发现:帮助耶律阮登位的四大功臣全是耶律家的宗室,但其中两的谱系比较疏远,即耶律安抟和耶律屋质,因为从礼法上就对皇位威胁小,现在仍然是辽国皇帝的心腹;而谱系比较亲近的两人,即耶律安端与耶律刘哥,就没这好运气了,他们都先后成了被清洗对象,耶律刘哥已在流放地死亡,老前辈耶律安端的处境虽然好一点儿,但也被远远打发出中央,不再对朝政有发言权。那耶律阮三大心腹中的第三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耶律安端的儿子,名叫耶律察割,同时还与耶律刘哥的私交很好。耶律察割平日给人的印象是温顺柔弱,对谁都陪笑脸,很懂得讨人喜欢。但在泰德泉会战中,这个“柔弱”的王子跨马驰射,英勇非常,为耶律阮军立下战功,耶律阮得位后,论功封其为泰宁王。

  本来,耶律察割作为安端的儿子,刘哥的铁哥们,是应该逐渐被皇帝冷落的人,但意外发生了。耶律察割发觉皇帝的用意后,果断与父、兄划清界限,悄悄派人上报皇帝:不知为什么,父亲现在非常厌恶自己,请皇上给自己做主。耶律阮正想分划瓦解潜在的对手,便召见了耶律察割,耶律察割在堂侄面前哭得万分委屈,好像他就是因为绝对忠于皇帝,而遭到了父亲和原好友的唾弃。因为耶律察割平时表现极好,此番表演又十分动情,把耶律阮也感动的够呛,便安排他参与统领禁卫军,可以出入宫禁,不用再受其父耶律安端的指挥。此后,每逢耶律阮出猎,耶律察割常常自称手有伤,不带弓箭,毫无杀伤力地侍奉在天子左右,时不时还将自己父亲又有什么不规矩的可能及时告知皇帝。耶律阮越发认为耶律察割是个非常忠心,非常可靠的臣子,允许他平常将居住的帐篷安置在御帐旁边。

  天子第三心腹的崛起,引起第二心腹耶律屋质的警惕,他提醒自己的皇帝:耶律察割此人,外表恭顺,内心险恶,最好不要亲近!耶律阮不以为然,竟直接将耶律屋质的奏章拿给耶律察割看,耶律察割又一次发挥传统艺能,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还是不要对微臣太好吧,不然连屋质都妒恨微臣了,这可让微臣怎么办?”耶律阮见堂叔一付小鸟依人的模样,连忙安慰说:“我是相信你的,就知道没有那些事,你又何必哭呢?”至于辽天子的第一心腹耶律安抟,也替耶律察割说话,耶律阮更加不把屋质的警告当回事。

  耶律屋质见奏章不起作用,便找了个机会,当面向耶律阮提及此事。耶律阮道:“察割为了大义,背弃亲生父亲来侍奉我,我可以担保他没有二心!”耶律屋质急了:“察割连对自己的父亲都没有孝心,怎么可能对您有忠心!”但耶律阮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自己的第二心腹攻击第三心腹,纯粹就是出于嫉妒。何必呢?我信任他也信任你,你们都是忠臣,不要相互猜疑。
  自制地图:951年初的后周与北汉

  
  后周开国 十六
  2022-042


  回到九十九泉,在宠臣与妻儿的陪伴下,快乐等待着各路大军的耶律阮,等来了一个让人不快的消息:后周竟然乘着辽国遭灾,大规模接纳辽国难民!耶律阮大怒:暂时没去收拾你,你竟然先抢起大国的税源来了,好大的胆子!这简直是对大辽朝赤裸裸的挑衅!如果不给予强硬回击,大辽作为天下霸主的颜面何以保存?

  于是耶律阮下令,南侵提前,各部军马不等全部会合,便启程南下。九月四日,耶律阮和他的大军来到一个叫详古山的地方,驻军休息。详古山的具体位置今天已经不大搞得清楚,只知道它在今河北宣化的西边。当地还有一个名称,叫火神淀,从这两个地名来看,这个地方应该是又有山又有水,风景不错,所以辽国在此处建有一处行宫。

  不知是为了祈祷即将开始的南征顺利,还是当天是什么纪念日,耶律阮命在行宫祭祀“让国皇帝”,也就是他的父亲,倒霉鬼耶律倍。等隆重的祭祀大典完毕,耶律阮又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犒劳群臣:马上就是你们发扬武功,建功立业的好日子了,好好努力吧!

  这一天辽国皇帝的心情不错,兴致很高,于是开怀畅饮,完全没有注意到,宴席上的很多契丹贵族,并没有和他一样的放松。喝的酩酊大醉之后,耶律阮沉沉睡去,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醉,就像前不久被他灌死的北汉宰相郑珙一样,真的解了千愁,他再也没有醒来,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再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他操心了!

  不过,耶律阮并非死于酒精中毒。当天的宴席上,有很多人没有喝醉,其中就有被耶律阮认为绝对忠诚,绝对可靠,所以可以直接安排住在自己御帐旁边的耶律察割。宴席结束后,耶律察割离开住处,先悄悄去见了先帝耶律德光的嫡子寿安王耶律璟,他一改往日的柔弱恭顺,一张口就是句够诛九族的猛话:“大辽原本是太宗皇帝的天下, 擅自篡位,大王就不想把大位夺回来吗?”

  半醉的耶律璟大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连忙拒绝。耶律察割见一时争取不到寿安王的支持,立即退出。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即使这位最合礼法的皇帝备胎不合作,耶律察割也不可能终止自己的政变计划!其实在私下里,耶律察割已联络了一些,对当今皇帝积累了太多不满契丹大贵族,如耶律刘哥的弟弟耶律盆都,不久前代表辽国册封北汉刘崇的燕王耶律述轧等,他们组成一个阴谋同盟。按《辽史》的说法,在两个月之前,耶律察割一伙就打算过要动手,但因时机不成熟而推迟,耶律阮也没有察觉。现在,阴谋集团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为了报仇,为了泄愤,为了夺权,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太久!

  由于察割的特殊身份,政变分子轻而易举地闯进了耶律阮的卧室,将熟睡的大辽皇帝斩杀于卧榻之上!耶律阮死时年仅三十四岁,在位共四年零五个月,死后谥“孝和皇帝”,庙号“世宗”。耶律察割等人要杀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世宗皇帝,还有如柔贞皇太后,不过一个奚人女奴,也敢妄称太后?杀!北府宰相萧塔剌葛,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下贱奴仆,杀!甄皇后,一个卑贱的汉女,居然敢僭越,杀!再让大辽皇帝一家人头滚滚之际,耶律察割想起来:对了,还有那个几次三番和自己作对的耶律屋质,那个人也必须杀!

  耶律屋质当晚也没有喝醉,他一听到皇帝行宫处传来的异常响动,就惊觉不妙,接着听见远处的喊声:“注意别让穿紫衣的家伙的逃了!”耶律屋质立即脱掉外衣,乘乱奔出,乱兵们大概不认识他,竟然让屋质成功逃出。这情节让人想起《三国演义》中马超的那句名言:“杀曹贼,穿红袍的是曹贼!”他和察割就都没想起来,要让穿什么衣服之类的特征消失是件很容易的事么?
  后周开国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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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察割得知没有拿下耶律屋质,又派人去控制住耶律璟(现在才想起来?),谁知耶律璟也不见了!原来,耶律屋质刚刚脱险,并没有只顾安全想着逃的越远越好,而是马上着手反击。屋质利用自己担任右皮室详稳的身份,直入皮室军中召唤心腹,迅速夺回一部分兵权,暂时退到南山,同时又派自己的弟弟将寿安王耶律璟接了出来,预先抢占了最有份量的一个大义名份。可叹察割谋划在屋质之先,算计却落屋质之后。

  耶律璟被强行接到南山的屋质军营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嘀咕着要回去。耶律屋质警告他说:“大王是太宗皇帝的嫡子,如果被反贼得到,他们一定不能容您!万一您要出了事,群臣将侍奉谁?社稷又靠谁来安?您现在还要回去?一旦落入贼手,后悔还来得及吗!”耶律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屋质是要拥立自己为帝!虽然察割之前也表露过类似的意思,但与那个弑君者合作,显然太危险了,还是屋质比较可靠,这才欣然同意。耶律屋质立即以耶律璟的名义,连夜给火神淀的各军各大臣秘密传令,让他们脱离叛党,赶往南山会合,准备讨逆!

  回到火神淀行宫,没等耶律察割等人想清楚耶律璟是怎么不见的,却见耶律阮的另一个皇后萧撒葛只乘着凤辇,以 之姿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萧撒葛只的高贵出身,政变分子一开始并没有将她纳入清除了名单,在得知一门惨祸后,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让人将年仅三岁的儿子耶律贤藏起来(网上有文章称:耶律贤之兄,世宗的长子耶律吼阿不也已在此事件中被杀,但我没在古史中查到相应记录),然后不顾自己安危,来见耶律察割,请求为自己的婆婆妈后萧氏、丈夫耶律阮、以及自己的情敌甄皇后等人,收尸安葬!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耶律察割也不客气,当即将萧皇后扣下当人质。然后,几个发动的流血政变的头面人物聚一起讨论一个当前最重要的议题:既然耶律璟跑了,那谁来当大辽的新皇帝?

  这次讨论,出现了一个罗生门式的结果。中原人写的史书,如《资治通鉴》、《契丹国志》都说燕王耶律述轧自立为帝;《辽史》则称耶律察割自立为帝。虽然《辽史》的质量不高,但燕王耶律述轧是阿保机的叔祖蒲古只的曾孙,在辽国皇族中的谱系比察割更偏远,且不是主谋,所以在这件事上,应该还是契丹人自己留下的记录更可靠吧?

  不管那个人是察割还是述轧,反正政变集团的新皇帝推举出来,立即通告了还在火神淀没跑脱的百官或官员家属(其中可能也包括耶律阮的第一心腹,北枢密使耶律安抟,辽史说他在察割叛乱时不能讨贼,以其身份和对世宗的关系看,大概率是被扣押了),同时善意地提醒他们:谁要敢不服从新天子,等全家下狱时,别怪我们事先没打招呼!

  此时已是深夜,但数年隐忍,一朝暴发的耶律察割过于兴奋,没有一点儿倦意,于是又进入皇室库藏,准备挑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见到一个精致的玛瑙碗,拿起来交给自己妻子,夸耀道:“这可是稀世珍宝啊!今天归我所有了!”

  察割的妻子不像丈夫对前途这么乐观:“寿安王和耶律屋质都跑了,我们能不能渡过这次大劫还不知道!等死到临头,这些珍玩宝物再多又有什么用!”

  耶律察割觉得妻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没见你老公神挡杀神已经掌控大局了吗?他笑道:“寿安王还年幼(当年耶律璟已经二十岁,看来耶律察割对‘年幼’这个词的理解与众不同),屋质单身逃走,顶多能叫上几个奴隶。我敢担保,等明天一早,他们就会来入朝请罪,根本不用担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察割错了,头发的长短与见识的高下之间,并不存在反比关系。第二天天明时分,有同党前来报急:耶律璟和耶律屋质,已统领着一支大军,将火神淀行宫围住了!被急报惊醒的耶律察割顿时失色,为防有变,他先派人杀皇后。于是,勇敢的萧撒葛只求仁得仁,也在丈夫的灵前被害!
  后周开国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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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耶律察割等率军开出行宫,准备与死对头耶律屋质决一死战!耶律璟让人在阵前高喊:“你们弑君篡逆还不够吗?还想再犯下什么大罪!”见此情景,耶律察割一方军心瓦解,还未开战,有个夷离堇首先投降,接着,越来越多的军队倒戈,归顺耶律璟和耶律屋质一方。

  耶律察割见情势如此,知道这仗肯定是打不赢了,他急忙乘着军队彻底崩溃前,退回行宫固守。临近灭亡,耶律察割变得更加疯狂,他将留在行宫内的官员和官员家属全部抓起来,发狠道:“要我死,那就谁也别活,大不了把他们全杀光!”

  在被扣押的官员中,有个名叫耶律敌猎的林牙(辽国官名,职能近似于中原的翰林学士),眼见自己要遭受池鱼之殃,急忙向耶律察割献计:“不要自曝自弃啊,如果不是您杀掉昏君耶律阮,寿安王又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只要把这个道理说给寿安王听,让他知道您对新君有功,仍然可以免罪!”

  耶律察割猛然听到这番说词,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赶紧抓住:“你说的也有道理,谁可以担当使者?”这样逃出生天的幸事当然要自告奋勇,耶律敌猎便请求由自己出马,并带上耶律璟的弟弟耶律罨撒葛一同出去,劝说其兄长赦免察割。

  对死亡的恐惧,让耶律察割的智商猛降到及格线以下,他立即让耶律敌猎与耶律罨撒葛走出行宫,去见耶律璟。耶律敌猎一离开宫内的新天子,马上就把察割派给他的使命扔到了一边,倒向了宫外的新天子。敌猎与屋质经过短暂商议,定下计谋,让耶律敌猎返身回宫,告诉察割:新天子同意赦免他,但为表示诚意,要察割解除武装出宫朝见,以明君臣之份!

  虽然是如此直截了当不加掩饰的鱼钩,怀着万一侥幸心理的耶律察割还是一口叼了上去,他一出来自然就中了伏,被耶律阮的弟弟武定节度使耶律娄国亲手斩杀。随后,辽国新君耶律璟下令将耶律察割碎尸万段,剁成了一堆肉沫!等稍后,耶律璟又下令诛杀尽察割满门!察割的妻子猜对了他们夫妻的结局,虽然猜对了也没什么用。

  叛乱的大头目察割被杀,这次叛乱也就接近尾声了。拥护耶律璟的军队乘势攻入行宫,行宫内的叛军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叛乱头目之一的燕王耶律述轧拒不投降,拼死抵挡,终究还是力尽被擒,之后被凌迟处死,其妻、子也尽皆被诛!另一头目耶律盆都突围未成,同样被凌迟处决!

  辽朝历史上有名的“火神淀之乱”,或者叫“详古山之变”,就这样结束了。关于这次变乱发生的原因,中原史书的说法,是当时辽军上下都不愿意南侵,辽世宗却不顾所有反对意见,强令各部人马南下,这才激起的反弹。如果这种说法正确的话,那么辽国新皇帝上台,是不是应该吸取教训,停止南侵?但实际上,即使发生了这么大的动乱,辽国的此次南侵行动也没有终止,只不过是规模缩小了,由原本计划中的皇帝亲征,改为由彰国节度使萧禹厥率五万辽军南下(就数量来说也不少了,当年耶律德光南下帮石敬瑭建立后晋,也就出动了五万辽军),与北汉的两万军队联合南侵。对此,史书中再没找到有哪个辽国将领或大臣反对南侵的记载。因此个人认为:关于辽军上下不愿南侵的说法,即使不能断言完全没有,也肯定不可能是火神淀之乱发生的主因。

  也许从发动叛乱的几个主要头目身上,更可以看出端倪。耶律察割是耶律安端的儿子,耶律盆都是耶律刘哥的亲弟,他们的父亲与兄长为耶律阮的登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却遭到清洗,他们也一度受到波及,这种仇恨才是实实在在的吧?只不过耶律阮并不是暴君,虽然进行了清洗,奈何心不够狠,手不够毒,使得察割与盆都都顺利过关,察割更是跻身于他的心腹之列。所以对于这两人发动叛乱的主因,个人认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清洗不彻底,等于彻底没清洗。

  燕王耶律述轧参与叛乱的原因不是太清楚,个人猜想可能与契丹贵族守旧派的反弹有一定关系。耶律述轧虽然是很偏远的宗室,但直到他这一代还能封王,是因他所代表的蒲古只一系在宗室中仍有强大影响力。毕竟蒲古只一系曾与阿保机的祖父匀德实一系,轮流出任契丹的大夷里堇,如果按照辽国建立前的契丹传统,他们并不比阿保机的子孙低。另外,在变乱发生时,叛乱分子在第一时间内就杀掉了奚人出身的萧太后与汉人出身的甄皇后,却暂时饶过了契丹豪门出身的萧撒葛只,也可以看出这次叛乱带有一定的契丹本位思想。他们也许就是想:杀掉辽世宗后,恢复一切都只能由契丹贵族说了算的“好日子”!

  由于“火神淀之乱”结束后上台的新皇帝耶律璟,是辽朝第一位有口皆碑的昏君。辽国初年那充满侵略性的,咄咄逼人的强横期也暂时结束,进入了一个相对倒退的中衰期。由于自后唐第三王朝以后,辽国在整体武力上已经超越了中原王朝,使得如何应对辽国的威胁,成为后晋、后汉两朝军事、内政、外交诸政策的绝对核心,挤占了两朝所拥有的大量战略资源。现在,辽国的相对衰退,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后周王朝所面对的外患压力,使中原的新统治者能有足够的余力推行较长远富国强兵的战略,将国家拨回正轨。正好,中原接下来的几位统治者都比较优秀,让古老的中原大地重新充满希望的“三贤帝时代”(个人看法),就此真正拉开了帷幕。

  第八部分 三贤帝时代


  闽地三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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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在讲中原的变化之前,还是让我们移动一下时空,看看这些年南方各国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正因为这些事件的影响,才使得雄心万丈的南唐主李璟,每次宣称要北伐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而也间接影响了中原的历史进程。

  咱们先来看看位于今天福建省的闽国。自934年的建州之战,痛失宠臣薛文杰之后,闽惠宗王延钧并没有太难过,因为他身边很快又聚集起一批新宠,顶替了薛文杰的缺,从而成功保持着闽国从内廷到朝堂,那种乌烟瘴气的污染浓度。

  王延钧新宠的核心人物,是他的第二任皇后,一个有点儿说来话长的女人。据说,在王氏兄弟入主福建之前的福建观察使陈岩,有同性恋的癖好,因此他有个很得宠的手下叫侯伦,生得年轻英俊,风姿过人,标准小鲜肉一枚。侯伦得到陈长官的喜爱,有了自由出入陈府的资格,便尽情发挥老天爷赐给他的优势,偷偷送了老长官一顶绿帽子,帮助陈岩的小妾陆氏怀上了孩子。没等这个孩子出生,陈岩病逝,死前打算将福建让给王潮,但陈岩的妻弟范晖拒绝姐夫的遗命,自称福建留后,不许王潮进入福州(详见前文《王潮据闽》)。于是王、范开战,在此期间,陆氏梦飞凤入怀,产下一女,由于这个孩子在名义上是陈岩的遗腹女,故姓陈,取名陈金凤(考虑到陈金凤后来的结局,不排除关于她包括生父在的很多记载,有被修史人故意抹黑的嫌疑)。

  范晖被灭后,还是幼女的陈金凤流落民间,幸得陈岩的族人陈匡胜收养,在相对贫苦的日子中慢慢长大。后梁开平三年(公元909年),王审知受封为闽王,他虽然比较俭朴,但既然是王爷了,多少得有点儿王爷的架子,于是也征集了一批良家女充入王宫。其中,十六岁的陈金凤因为姿色出众,又善歌舞,通音律,再加上家世不错(如果她真是陈岩女儿的话),便被选入宫,封为才人。

  接下来的情节让我们似曾相识:陈才人在王审知的宫中没什么进步空间,但一次偶遇,让她引起了王审知次子王延钧的注意,从此王延钧就对这个漂亮的小妈念念不忘。然后王审知死了,长子王延翰继任闽王,陈金凤为躲避王延翰骠悍的王妃崔氏,出家为尼。再然后,王延翰被王延钧、王延禀联手做掉,又由于内侍李仿的帮助推荐,当上闽王的王延钧将昔日小妈从尼姑庵中接出来,封为淑妃,特地建“长春宫”为其居所,在王延钧的嫔妃群中排行第三。不过没等太长时间,原本排行第一刘氏(南汉清远公主,刘隐之女)去世,排行第二的金氏在陈金凤的强大攻势面前节节败退,逐渐失宠,原为小三的陈姐姐顺势爬上了后宫第一把交椅,大约在四十岁高龄时升级为皇后。

  并不年轻的陈金凤靠什么拿捏住王延钧审对女性的审美呢?从主流记载来看,好像是她有超人的性感与风骚,能够想出许多新奇的点子,去满足王延钧没有下限的性需求。比如在长春宫内定做了一张超级大床,长宽达数丈,又让绣工织了配套的五彩大帐,上绣八条金龙,号称“九龙帐”,意思是帐内还有一条“真龙”。当然,这么大的床,不是只为一条“真龙”准备的,陈皇后与她调教出来的成群宫女齐聚帐内,与王延钧颠鸾倒凤,尽情狂欢,活像某个叫东京不凉快的系列爱情动作大片拍摄现场。

  当然,也有些记载不那么十八禁。据说某年端午,王延钧造彩舫龙舟数十艘,每艘由数十名宫女驾驭,在西湖举行龙舟大赛。陈皇后亲作《渔歌子乐游曲》助兴,使宫女们同时唱和:

  龙舟摇曳东复东,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澹澹,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
  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蓼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

  凭借这一首词,陈金凤成为《全唐五代词》中唯一入选的闽地女词人,大大秀了一把她同样很出众的文采,证明她的魅力也可能来自一些比较高雅的原因。

  不过,即使陈金凤先天得到的颜值再高,后天修养的文才再好,也改变不了她青春不再,韶华渐去的事实。这为后来的竞争者提供了在宫斗中战胜她,成为君王新宠的信心,其中最突出的,是王延钧的另一妃子李春燕。

  原本陈金凤得以上位,内侍李仿是帮了大忙的,可等陈氏荣升皇后,李仿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高回报。更让李仿不满的是,陈皇后还推荐自己族叔陈匡胜、陈守恩为殿使,反而分割了李仿的权力。于是李仿推荐自己的妹妹(也可能仅仅是名义上的妹妹)李春燕入宫,与陈金凤争宠。虽然都是美女,但年轻的优势果然不容忽视,王延钧见之便又神魂颠倒,特地为李春燕修了“东华宫”。东华宫“以珊瑚为税榆,琉璃为棂瓦,檀楠为梁栋,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豪华程度不在皇后的长春宫之下。
  最近很忙,状态又非常差,更新慢请朋友们谅解。
  既然有朋友提出,因间隔太长,已经记不得闽国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那姑且将之前与闽国相关的部分重新发一遍,帮大家理清前因。
  同光三年十二月(即郭崇韬、朱友谦被杀前一个月),接替兄长王潮,执掌闽地二十八年的老闽王王审知病逝了,享年六十三岁,后唐赠谥他为“忠懿王”,以表彰其功绩,同意其子王延翰继承威武节度使之职。

  在主政闽地期间,忠懿王王审知基本延续了王潮的执政方略:在内政上轻徭薄赋,减省刑法,与民休息,收留和优待逃难来的中原士人(如唐昭宗李晔的忠臣韩偓,最后就是在闽国终老),促进闽地的文化发展;在外交则臣事中原,与吴越和南汉联姻,较少参与不必要的战事,制造和平环境,尽可能实现睦邻友好;在经济上继续支持扩大海外贸易,招揽胡商,使闽国成为当时重要的国际商品交易中心。

  通过海外贸易,闽国有了庞大的商船队,每年派船队泛海至山东的登州、莱州,送些金银、象牙、犀角、珍珠、香料等海外奇货到中原王朝进贡,好赢得中原王朝的承认和支持。即使在这些进贡活动中常常遭遇台风,发生海难,也从未暂停。

  尽管由于商业较发达,闽国多得是奢侈品,王审知本人却仍十分节俭,甚至可以说小气。比如他的衣服穿破了,竟然就拿些酒库的废旧包装袋来打补丁。也有人劝王审知,说中原王朝虽然强大,但毕竟距离遥远,用不着怕他们,不如断绝来往,建国称尊!王审知不同意:“我宁可打开门当个节度使,也不会去当个关起门来的天子!”在王审知明智而低调的治理下,闽地百姓基本上能安居乐业,过上平静的生活。不过这一切的平静,随着王审知的去世也就告一段落了,因为他的继承人王延翰可是一个远比父亲有追求的人。

  即记载,王审知至少有十一个儿子,和一个养子,王延翰在亲子中排行第一,所以他的继位很顺利,没什么争议。如果只看第一印象,王延翰好象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出身好,是继承大业的大王子;像貌好,“美晳如玉”;学问好,“好读书,通经史”,又因为有学问,所以极有主见,决不以老父的是非为是非。可以说,王延翰精准地满足了玛丽苏类小说中一位霸道总裁的基本人设。

  这位霸道总裁继位的第二个月,随着郭崇韬、朱友谦被杀,中原大乱,又过了两个月,授予他威武节度使头衔的后唐天子李存勖丧命于绛霄殿,李嗣源摇身变成了新天子。这些剧烈的变化让王延翰在吃惊之余,不由得也把后唐王朝给看扁了:所谓中原大国,也不过如此嘛!亏自己那个胆小的父亲还一直倒贴本向他们称臣,何必呢?

  天成元年(公元926年)十月的一天,精通经史的王延翰召集群臣给他们上了一堂历史课,他搬出了《史记·东越列传》中关于闽越国的记载,对群臣说:“闽地自古以来就是独立王国,我今天不称王建国,还等什么?”于是王审知时代的一项基本国策被一脚踢飞,听话的诸臣联名劝进,王延翰便自号大闽国王,兴建皇宫宝殿,一切礼仪大多仿照天子之制,不过在口头称谓稍微低调点,只称“殿下”不称“陛下”。

  之前王审知虽然也是闽王,但那是中原王朝封的,在名义上只是中原的藩属。王延翰宣布建立的闽国,虽然没有称帝,但已是独立国家,不算后唐的藩属国了。既然不是某大国的藩属国,那还提“忠”岂不是很搞笑?于是王延翰不再承认后唐赐给王审知的“忠懿王”谥号,改谥父亲为“昭武王”。

  按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必然先满足生理、安全等较低层次需求,才会去追求爱、受尊重等中层需求,等满足了中层需求,才会去追求“自我实现”这样的高层次人生需求。所以王延翰在自我实现,建国称王的同时,对于低层次与中层次需求也一样没落下。

  王延翰决定在福州西郊兴建一座配得上自己高贵身份的新宫殿,计划中规模巨大,要绵延十余里,号称“水晶宫”,以显示为真龙所居。等这么大的宫殿一旦建成,里面当然不能空荡荡的,所以作为“水晶宫”计划的配套工程,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王延翰开始征集美女。

  王延翰先是在都城福州大量搜索民间美女,他派出的工作人员,一旦发现有样貌稍稍出色的女子,不由分说,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拿下,再一批批送进王宫。福州及周边的百姓,惊恐不已,有女孩的人家纷纷躲避。本来仅仅一个福州周边,人口有限,美女资源就不够丰富,何况无知愚民们还不够配合,所以征到的美女数量远不及王延翰的期望值。意犹未尽的闽王于是又给境内各州长官下令,要他们贯彻一切为闽王服务的精神,在各自的辖区内,扎扎实实做好给宫廷选美送女人的工作!

  堂堂一国之君,为饱色欲就毫不掩饰地公开向各地官员强征美女,这吃像实在是太不优雅了吧?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其中包括王延翰的二弟王延钧。虽然后来的历史证明,王延钧在荒淫放纵方面并不比他的大哥逊色,但这显然不妨碍他站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地多次劝说兄长:要当个好君王,要节制私欲,不可过度好色。是啊,你现在征集的美女,又不会分几个给我。

  王延翰大怒,为了满足自己受尊重的需求,他将这个弟弟外放到泉州去当刺史,好眼不见心不烦。但这样一来,两兄弟的关系大幅度恶化,王延钧的红眼病症状更重了,开始秘密寻找盟友,想取老大而代之。

  在收到王延翰选美任务的各州刺史中,资历最显赫的,是建州刺史王延禀。王延禀,原名周彦琛,就是史书上提到的那位王审知唯一的养子。如果不考虑养子与亲子的区别,只论年纪和功绩的话,其实王延禀才是王审知诸子中的老大,他参与过闽国的创业,为此还瞎了一只眼睛(因此有了一个和李克用相同的绰号“独眼龙”,虽然在档次上,建州这只“龙”远不及太原那条“龙”),积功至建州刺史。他在接到自己名义弟弟搜刮美女的命令后,仗着老资格,并不执行,还端出大哥的架子,教育了王延翰一番,建州方面和福州方面的关系也恶化了。

  于是,王延钧秘密致书于王延禀: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延翰毁掉先王的基业,联手行动吧!两人一拍即合,结成联盟。十二月初,王延禀与王延钧同时建州、泉州起兵,攻向福州。其中,王延禀的军队乘船沿着建阳溪顺流而下,速度很快,于十二月七日突进到福州城下。事发突然,驻于城外的指挥使陈陶仓促率军迎战,被王延禀一战击破,陈陶自杀,城中居然还不知道。当天夜晚,王延禀率勇士一百余人偷偷爬上福州西门,杀入城中,占领了军械库,然后直取闽王寝宫!

  听到喊杀声的闽王王延翰,惊恐地从床上跳下,想逃出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另寻房间躲避。十二月八日早晨,王延翰的藏身之处被发现,遭到逮捕。王延禀立即全城军民发布通告,给名义弟弟捏造罪名:王延翰与其妻崔氏,合谋害死了先王王审知,篡夺王位,罪大恶极!然后,王延翰被押到紫宸门外,公开斩首!此时,距离他给大臣们上历史课,建国称王,才过去短短两个月。

  等王延翰的人头挂了出来,王延钧的军队才来到福州南门外。虽然来晚了,没发挥什么作用,但毕竟他才是王审知的亲子,王延禀还是打开城门,迎接王延钧入城,然后代表军队,拥戴他为威武留后,继承先王大业。一个功臣,一个明主,在融洽和协,积极向上的气氛中,两人一面庆祝革命成功,一面清洗王延翰余党,等这两件事干得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

  天成二年(公元927年)正月,王延钧欢送他的大功臣王延禀回建州。临别之时,王延禀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扶起来的新君,对自己那一付恭恭敬敬的样子,一时得意忘形,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出一句牛气冲冲的话:“好好守住先王留下的基业,不要麻烦老哥我再来一趟!”

  王延钧心中大惊,虽然赶紧咬牙呲嘴,勉强保持住了僵硬的笑容,但也禁不住脸色大变。是啊,这个人能杀掉王延翰,当然也能杀掉我!要消除这个巨大的潜在危险,恐怕不能仅仅依靠“好好守住先王留下的基业”。于是从这一天开始,王延钧就把如何设法干掉他的大功臣王延禀,当作自己执政的核心任务,一切秘密准备着。

  而王延禀也不安份,等他回到建州后,也许自己回味,也许是旁人怂恿,开始对此次出征的结果感到有些后悔。虽然自己只是养子,但如今这个年头,谁说养子就不能继位了?先有后唐的李嗣源,后有吴国的徐知诰,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唉,自己还是太老实了,错过良机!如果有下次,可不能再当老实人了!

  不过已经有了王延翰的教训,福州的新君恐怕不会轻易露出破绽,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次”呢?王延禀思来想去,要让王延钧降低警惕,出现失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构不成威胁。于是几年后,王延禀“病了”,他对外声称,因为身体原因,自己已经无法履行职务,便退休养病,不再过问政事,将建州刺史的职务让给长子王继雄。但“义兄”这一番操作,并没有骗过他的名义弟弟王延钧,反而让这位闽王大受启发。好,如果王延禀确有异心,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长兴二年(公元931年)四月(李嗣源罢去安重诲枢密使之职后的第二个月),正在家“退休养病”的王延禀接到密报:闽王王延钧重病,已经不能理事!为称王理想等了很久王延禀大喜,总算轮到我了!他马上命次子王继昇留守建州,自己与长子王继雄统领水军再沿建阳溪而下,奇袭福州。

  四月十五日,王延禀的军队来到福州城下,他将军队分成两路,儿子王继雄指挥一路进攻东门,自己指挥另一路进攻西门。王继雄来到东门外,被一支水军挡住了路,不过这支水军并没有抵抗,而是一见建州来的军队,就高高竖起了白旗,还高声大喊:自己是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因为大王已不行了,自己愿意投降!王继雄大喜,亲自登上对方战船,准备受降,并表扬一下王仁达的弃暗投明。没想到王继雄一上船,伏兵一涌而出,当时就把王继雄拿下给砍了头!

  而在西门,王延禀发现守军是有准备的,不可能再重演百人爬墙,一举克城的好事,便下令取来火具,打算以火攻克城。正准备间,突然见城头放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儿子王继雄!王延禀一下子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连指挥的责任也扔到了一边!

  这时,福州城门大开,王延钧发起全面反击。王仁达率水军冲击,一下子将丧失指挥,群龙无首的建州水军打垮,部众四散!王延禀的亲兵一时既没有马,也找不到轿子,临时弄了个称米的斛,抬着王延禀逃命。这种非专业的“交能工具”自然跑不快,十六日,王延禀被王仁达的追兵找到,然后被押送到王延钧面前。

  王延钧的谋划大获全胜,得意非凡,对着昔日功臣,今日败将笑道:“果然又麻烦老哥你再来一趟!”王延禀只能又羞又恨,无言以对。

  随后,王延禀的剩下的儿子王继昇、王继伦闻知父兄的噩耗,放弃建州,逃亡到吴越避难,建州城为王延钧派来的弟弟,人称“十三郎”的王延政接管,为闽后未来的大乱埋下伏笔。王延禀则被剥夺赐名,恢复原名周彦琛,在福州闹市被公开处斩,一如当初被他斩首的王延翰。

  好了,天下太平了,王延钧感到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力量不得存在,他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放纵欲望了。于是,接下来,王延钧就以超越其兄王延翰的力度,向着通向昏君的大道昂首阔步!
  自从用诈术干掉义兄王延禀,自认为坐稳了闽王之位后,闽主王延钧就开始放飞自我,尽情享受人生了。但闽国是个仅有五个州的小国,经济也不算发达,稍微铺张浪费一点儿,光靠正常税收就有点儿不够花了。

  为了缓解不能敞开了花钱的痛苦,王延钧“求贤若渴”,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善于敛财的人才,连名字听起来都很杰出,叫作薛文杰。王延钧任命其为国计使,帮他弄钱。于是,一位颇有造诣的奸臣,在福建地区上线。

  薛文杰创收的方法,类似于当年的吕用之,先派人探听谁家有钱,然后指使人诬告,给那家人弄一个严重的罪名,再抓起来酷刑拷问。一番操作过后,运气好的,破财消灾,运气差的,抄家灭门!在很多起家破人亡的悲剧作为基石的支撑下,王延钧高兴发现自己不缺钱了!他对薛文杰越加宠信,毕竟人才难得嘛。

  但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薛文杰就不担心仇家报复吗?就不担心其他大臣向王延钧揭发他的罪行吗?对此,薛文杰认为,只要牢牢抓住君王的宠信,同时先发制人,提前把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干掉,那危险就是不存在的!

  薛文杰先是贴心地提醒王延钧:宗室往往最危险,最不可信,需要小心提防。想想自己和王延禀的往事,王延钧深以为然,加大了对王氏宗族的限制。王延钧的一个侄子王继图气不过,想发起兵变诛杀薛文杰,事泄失败,被杀。薛文杰乘机兴起大狱,株连了上千人,一举清除了不少潜在危险。

  不过,闽主王延钧是个有追求的人,除了薛文杰帮助他实现的物质追求,还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而这方面追求,好像薛文杰帮不上忙。因此,在薛文杰之外,王延钧还有一个更宠信的人,一个大名叫陈守元的道士。准确的说,在王延钧看来,陈守元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位大仙了,王延钧为他修建了豪华的道观“宝皇宫”,尊其为“洞真先生”,相信他能洞察天界的真理!

  那天界有什么新动向啊?洞真先生说了,他接到宝皇大帝(可能就是玉皇大帝吧)的仙旨,请王延钧暂时退位当几天的道士,然后还位,可以当六十年天子!好家伙,六十年,在此前的中国历史,排除那些不可信的上古帝王,只有南越王赵佗达到过。王延钧一听大喜,但想了想,仍然不满足,又请洞真先生向宝皇大帝问一问:那六十年之后,我将如何?洞真先生和宝皇大帝果然交情不浅,很快又从仙界带回来答复:“六十年后,大王将功德元满,飞升上天,为大罗仙主!”

  精神得到极大满足的王延钧,便按照洞真先生的指示,开始执行自己先当皇帝后升仙的辉煌计划。后唐长兴四年(公元933年),有人向王延钧报告:在王延钧称王前的旧居真封宅,看见一条真龙。王延钧大喜,下令将真封宅更名为“龙跃宫”,前往宝皇宫感谢宝皇大帝赐予的仙恩,随后停止了向后唐的朝贡,以闽王之身登基称帝,定国号“大闽”,定年号“龙启”,并更名王璘(今后本文仍用其原名王延钧),后世称之为闽惠宗。

  闽惠宗王延钧组建了闽帝国的中央政府,如以自己与南汉公主所生的长子王继鹏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掌管朝政;以心腹亲吏吴勖为枢密使,掌管军队;薛文杰继续管财务和刑法等等。

  看着这些人上位,自己不能一枝独秀,薛文杰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没有气馁,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政敌要一个一个对付。王延钧不是非常喜欢鬼神之说么?那就投其所好,天上的事已经让陈守元那个臭道士给垄断了,但人间事还有竞争的机会。

  薛文杰向闽国皇帝推荐了一个名叫盛韬的巫师,推荐词是这么说的:“陛下身边可能会有很多奸臣,但奸臣这玩意儿又不会把‘奸臣’两字写脸上,要分辨很不容易,除非请示鬼神。盛韬身有异能,可以看见鬼神,帮助陛下铲奸除恶的重任,非他莫属!”

  过了一段时间,枢密使吴勖生病请假,薛文杰灵机一动:下一个待清除目标出现了!薛文杰来到吴勖家探望,假装好心的对吴勖说:“陛下听说你病重,已经不能履职,打算免去你枢密使的职务。我赶紧奏报说,你只是有一点点头痛,马上就要痊愈,这才让陛下打消了念头。如果陛下派人来探问,你可要和我统一口径,就说有点儿头痛,不要说漏了。”吴勖大为感激,答应下来。

  第二天,在薛文杰的指使下,盛韬向王延钧奏报:“昨晚上,我看见北庙崇顺王在审理吴勖谋反的罪行,用铜钉钉他的脑,又用金锤击他的头!”王延钧大吃一惊,吴勖可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表现一向不错,他怎么也会谋反?薛文杰道:“我也觉得吴勖不是会谋反的人,此事决不能轻信!不妨先派人去问一问,他的病情怎么样。”

  不多时,派去探问的人回来禀报:吴勖果然是头痛!王延钧叹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下令将吴勖逮捕入狱,交由薛文杰审理。让人们承认自己都不知道的“罪行”,这本来就是薛文杰的强项,他让狱吏用烧红的熨斗同时烙吴勖的前胸与后背,没费太大功夫,吴勖就在惨叫声中,按照薛文杰的要求,全都招了!既然谋反大罪你都敢犯,那满门抄斩,也就理所应当了,吴勖遂全家被杀!

  但吴勖不是一般人,他长期替王延钧管理军队,在军中名声不错,人缘很好。他被冤杀,使得闽国军队的上上下下,都对制造这起冤案的薛文杰攒满了怒气!

  就在吴勖事件发生后不足一个月,又一起大案波及了闽国军界。以前薛文杰提醒王延钧要防备宗室,王延钧一直不曾忘,那么自干掉王继图之后,哪个宗室看起来最有造反的可能性呢?应该是那些比较能打,因而在军队中比较有威信的人吧?按照这个标准一排查,王延钧的从子,曾在平定王延禀之乱中立下头功的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便落入了王延钧的清洗目标。

  一天,王延钧试探着问王仁达:“我听说赵高指鹿为马,来欺蒙秦二世,这件事是真的吗?”王仁达没有领会皇上的不怀好意,答道:“秦二世是个笨蛋,所以赵高才有可能指鹿为马。如今陛下这么英明,朝廷内又官不满百,每个人是贤是愚,做了什么,陛下全都知道。如果真有哪个逆臣敢作威作福,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杀他个满门!”

  这个充满霸气的答案让王延钧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在表面夸奖了王仁达一番,退朝后却对左右心腹说:“王仁达多智略,我还能驾驭得住他,但看他的言词,不可能成为将来幼主的忠臣!”

  问题是:大哥,你不是要当六十年皇帝么?现在着什么急啊?但一到这个时候,王延钧就忘记了自己向神仙预订的高寿,立即动手铲除这个骁勇善战的子侄!

  有薛文杰这位专业人士在,这一切办得十分干净利落。马上就有人出面举报:王仁达密谋造反!然后没等亲从都指挥使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被逮捕入狱,一番拷问,得到了“确凿”的罪证,然后王仁达一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被杀了个满门!消息传来,又一次震撼了闽国军界。

  短短两个月之内,连续发生吴勖与王仁达两起重大冤案,还直接引爆了闽国潜在的边境危机。

  之前,闽国有个叫吴光的官员,本是建州(今福建建瓯)的大土豪,曾经是反贼王延禀的旧部,在闽国西北一带很有影响力。吴勖案发生前五个月,吴光按程序前往福州朝见皇帝王延钧,薛文杰早听说吴光家资丰厚,又有历史问题,是一个不错勒索目标,就准备乘他来福州的机会将其扣压,然后问出个大罪抄他的家!

  但那一次,薛文杰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好,他还没动手,已有人将这阴谋泄露给吴光。吴光大惊,急忙逃出福州,奔回老家建州。到家后再一想,以薛文杰的心狠手毒,多半不会就此放过自己,于是吴光心一横,带着宗族、部曲共一万余人向西北越过边界,投奔吴国。随后,他们被吴国的昭武节度使杨濛、信州刺史蒋延徽等收留。

  吴光人虽然到了吴国,但他在闽国内部仍留有大量眼线。半年过去,吴光得知闽国连续有两位军界高官遭冤杀,军心哗然,仿佛看见了打回老家去的希望,便向蒋延徽建议:由自己的人带路,进攻闽国!

  蒋延徽心动了,如果能乘着福建内部不稳的机会一举灭闽,这将是杨吴自立国后最辉煌的武功!自己与杨濛的发言权将大增,徐家的专权将有可能被动摇!

  想到此,蒋延徽下定了出兵的决心。同时他一不向扬州的朝廷奏报,以免徐知诰的阻挠。二也不与杨濛协商,以免事若不成时牵连到杨家最后的希望。因此,对闽国的入侵,将只动用信州的军队,以及吴光的部众。

  后唐应顺元年(公元934年)正月,由蒋延徽、吴光指挥的吴军跨过武夷山,攻入闽国境内,兵锋直指建州。当时在闽地,建州是仅次于福州的第二重镇(所以那个地方后来才会被叫作“福建”),而且原先是王延禀盘踞多年的大本营,又是吴光的老家,对王延钧政权的忠诚度是要打折扣的。王延钧闻讯也很惊慌,他一面命建州当地的军队固守待援,一面在福州组织援军,一面又紧急向邻国吴越求救。

  两军很快在建州之北的浦城爆发了第一次会战,吴军击败闽军,乘胜南下,一举包围了建州。形势危机,王延钧急命自己的弟弟,骠骑大将军王延宗,以及上军使张彦柔,率领匆匆集结好的一万军队,北上救援建州。

  出于很好理解的原因,王延宗是很痛恨薛文杰的,军中上下也都蓄满了怒槽!于是,援军走到中途,突然全军大哗,不再前进,公开宣称:“如果不把薛文杰交给我们,我们就不打仗!”消息传回长乐府(王延钧刚刚将福州改名长乐府),闽国朝野震动!

  此时,爱岗敬业的薛文杰刚刚完成一项重大科研项目:一种能够加快嫌疑人认罪效率的囚车。之前,薛文杰认为,传统的囚车内部空间太大,犯人坐在里边太过于舒适,起不到惩戒效果。于是,他重新设计,制造了一辆新式囚车,车内空间狭小,仅能容身,四壁装满铁钉,钉尖朝内,车辆只要在行进间一有颠簸,里面的犯人就会新增几个血窟窿眼!

  薛文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科研成果,估计有些犯人,只要让他们看一眼囚车就会招了吧?但没等他享受完自己的成就感,一道紧急通知召他入宫,参加御前会议。薛文杰忙带上他的新发明,入宫参会。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怎样应对前方援军发生的事变。薛文杰这才知道,出大事了!薛文杰立刻义正辞严地提出:对于这种犯上作乱的恶劣行为,应该严厉打击!坚决镇压!绝不能将国家的高级官员交给这些乱兵去处置!

  但他的话没有引起在场的,哪怕一个人的共鸣,更多的人主张接受前方将士的请求,其中有两个人的份量特别重。一个是王延钧的生母黄太后,另一个是王延钧的长子福王王继鹏,他们向王延钧哭求:“薛文杰捉弄权柄,残害无辜,国家上下对其痛恨已久!如今吴兵深入,而将士们不愿出战,一旦社稷倾覆,纵然留下薛文杰一条狗命,又有什么用!”

  王延钧舍不得薛文杰的“人才”,但也感到众怒难犯,便对这位宠臣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薛文杰一看形势不妙,急忙出宫,想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但他刚出宫门,就被王继鹏伏下的人抓住,然后顺势塞进了他带来的新式囚车,让他第一个亲身体验自己的科研成果!

  城中百姓听说薛文杰被抓了,纷纷兴高采烈地出来看热闹,并抓起石头瓦砾,雨点般地投向囚车,为害人精送行。

  虽然又被瓦砾砸,又被钉子扎,鼻青脸肿,一身窟窿眼的薛文杰真是个人才,依然处变不惊,警告押送他的人:“我算过一卦,顶多三天,皇上就会下诏大赦,我就会官复原职!所以你们对我好一点便罢,否则有你们的好看!”

  众人一听,这确实是个问题!于是押送他的人不分昼夜,加快赶路,仅用两天时间,就将薛文杰押到王延宗军的前方大营。闽军众将士见薛文杰被押到,全军欢呼!纷纷自己动手,上前一人一小刀,伴着薛文杰震天的惨叫,将他活活剐了,并且吞吃下肚!等第三天,王延钧派来的使节,果然带着赦免令赶到军营时,薛文杰已经只剩下一付血淋淋的白骨!

  王延钧得知薛文杰已死,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事已至此,为不让薛文杰白死,只能牺牲他的党羽来换取人心,于是又下令将盛韬斩首。闽军的要求得到满足,士气重振,重新开拔北上,杀向建州。与此同时,吴越王钱元瓘已接到闽国的求救,为避免唇亡齿寒的危险,已发兵入闽,救援建州。

  不过,这时最担心吴军在建州取胜的,还要数吴国权臣徐知诰。在他看来,如果让蒋延徽得手,使得杨氏复兴,那危害可比吴军在前方打一次败仗大多了!徐知诰马上让杨溥下诏,命吴军立即撤回国内!不得再战!违令者军法从事!

  蒋延徽军的胜利,没有得到任何嘉奖,反而遭到本国打来的这当头一棒,士气顿时大为跌落。同时,听说闽国与吴越的援军都已经接近建州,蒋延徽无奈,只得下令撤军。在撤退途中,吴军被闽军追上,大败,士卒死伤惨重,狼狈逃归。事后,蒋延徽归罪于都虞候张重进,将其斩首,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闽地三分 二
  2022-046


  王延钧之所以肯忍痛割爱,主要原因可能是他健康状况恶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纵欲,说好要当六十年皇帝的王延钧,在成为福建之主八年后(其中当闽王六年,当闽帝两年),就突发了中风,以至于半身不遂。从此,这位房事大师只能悲哀的发现,不管面对怎样的美妙佳人,自己也只能进行理论指导,无法实际操作了!

  虽然闽国皇帝的身体不行了,但闽国皇后的身体还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说有点儿过份健康,面对一个无法让她得到生理满足的丈夫,其澎湃的欲望急需寻找一个替代品,而这个替代品也适时出现。王延钧有一个叫归守明的下属,生得英俊潇洒,各方面都酷似陈金凤传说中的生父侯伦,于是陈金凤也就做了传说中她生母做过的事,与归守明在长春宫内勾搭成奸。仗着自己已经完全掌控后宫,陈金凤胆子很大,将这段大逆不道婚外恋弄得的异常高调,以至于宫廷内外,除了半摊的王延钧外,似乎人人都知道,好事者还给此事作了则纪实性歌谣:“谁谓九龙帐,只贮一归郎!”

  不过这则歌谣的内容很快就不正确了,归守明发现要让陈皇后满足不是件轻松的事,他需要找一个帮手。于是,经归守明推荐,百工院使李可殷加入了陈金凤的男宠行列,这位九龙帐的监造者,就此也钻进了他当初为皇帝皇后打造的大床上,为皇后的性福做贡献。此时,以皇后陈金凤为核心,包她的亲族陈守恩、陈匡胜,情夫归守明、李可殷等,组成了一个腐朽堕落的权贵集团,在闽国政坛作威作福,甚至连默认皇位继承人王继鹏都受到欺压!王氏皇族们对陈皇后一伙痛恨不已,但敢怒不敢言。

  对政局极度不满的,还有皇城使李仿。挤走李春燕的旧仇先不论,就说皇后的新情夫李可殷吧,此人早年曾陷害过李仿,他如果得势,自己是不是迟早要大难临头?李仿决定要做点什么,要拯救自己。正好,李仿在身边收养了一批勇士,都是骁勇敢死之人,绝对忠于李仿,必要时可以一搏。后唐清泰二年(公元935年)初冬,宫里传出消息,说王延钧的病情加重了,可能不久于人世。李仿大喜,陈皇后的权力是依附于王延钧的,皇帝如果不能理政,皇后就没什么可怕的。

  十月十八日,李仿派出他的死士,直接闯进李可殷的家,将其乱棍打死!陈金凤得知情夫被杀,又惊又怒,向皇帝举报:咱们堂堂大闽,竟然有大臣在自己家里被谋害!如果不能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何以告慰忠魂?十月十九日,王延钧拖着病体勉强上朝,召见百官,下旨要严厉追查:李可殷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仿没想到卧床多日的老病号居然能为这件事出头,看陈皇后样子是不能善了,那就只有拼个鱼死网破!李仿急退宫门,找到皇子王继鹏:怎么样,咱们一起动手,成功了,你当皇帝,我妹当皇后!陈匡胜那些人也就再也不可能欺负你了!两人一拍即合,为了自救,为了报仇,为了取而代之,豁出去了!

  当天,李仿与王继鹏发动了叛乱,乱兵直接冲击长春宫,行动惊人的顺利,竟然没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抵抗。等乱兵杀到那张著名大床边,见九龙帐内隐约有人影,便毫不客气,用长枪向帐内一阵乱刺!惨叫声随之响起,只见大闽国的皇帝王延钧拖着血肉模糊的躯体,哀嚎着爬出锦帐,在地上痛苦翻滚!旁边的宫女不忍看她们的君王继续受罪,补刀将他杀死。一代昏君王延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挂了,共在位八年零十个月,死后追谥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

  紧接着叛军在宫内展开大搜捕,皇后陈金凤、殿使陈守恩、陈匡胜,男宠归守明,还有平日与王继鹏关系不好的弟弟王继韬等都被搜出来杀掉,之前在闽国呼风唤雨的陈皇后集团被一锅端!

  十月二十日,王继鹏宣布奉太后(王延钧之母黄蕨)之令监国,随即登基称帝,更名王昶(本文继续用原名王继鹏)。大功臣李仿被王继鹏加授判六军诸卫事,全权指挥禁军,一时权倾八闽。拱宸都指挥使林延皓来进见新上司,卑躬屈膝,对李仿的马屁拍的山响,李仿很是得意,就将林延皓引为心腹。

  一个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一日,李仿进宫朝见,突然中伏,不知道他有没有喊:“我儿延皓何在?”反正林延皓冲了出来,将李仿生擒,立即斩首,将人头悬于宫门!原来,王继鹏在登基的第一天,就对于李仿的强势深为畏惧,这个人能杀掉自己父亲,当然也可能杀自己!所以他故意安排了林延皓去假意投靠李仿,实则是伺机杀掉这个威名震主之臣。然后,王继鹏宣布:李仿大逆不道,不但弑杀先帝,还害死了自己亲爱的弟弟王继韬,实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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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地三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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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金凤意识到了危险,可要怎么应对呢?正为难间,没想到今天的小辈又重复了昨天的故事:王延钧的长子王继鹏迷上了小妈李春燕,两人很快勾搭上了,王继鹏便向继母陈金凤提出的请求,希望她能说服父亲,把李春燕赐给自己。这个忙当然是帮的!在陈金凤反复的软磨硬蹭之下,王延钧最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李春燕赏给了儿子。

  王延钧之所以肯忍痛割爱,主要原因可能是他健康状况恶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纵欲,说好要当六十年皇帝的王延钧,在成为福建之主八年后(其中当闽王六年,当闽帝两年),就突发了中风,以至于半身不遂。从此,这位房事大师只能悲哀的发现,不管面对怎样的美妙佳人,自己也只能进行理论指导,无法实际操作了!

  虽然闽国皇帝的身体不行了,但闽国皇后的身体还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说有点儿过份健康,面对一个无法让她得到生理满足的丈夫,其澎湃的欲望急需寻找一个替代品,而这个替代品也适时出现。王延钧有一个叫归守明的下属,生得英俊潇洒,各方面都酷似陈金凤传说中的生父侯伦,于是陈金凤也就做了传说中她生母做过的事,与归守明在长春宫内勾搭成奸。仗着自己已经完全掌控后宫,陈金凤胆子很大,将这段大逆不道婚外恋弄得的异常高调,以至于宫廷内外,除了半摊的王延钧外,似乎人人都知道,好事者还给此事作了则纪实性歌谣:“谁谓九龙帐,只贮一归郎!”

  不过这则歌谣的内容很快就不正确了,归守明发现要让陈皇后满足不是件轻松的事,他需要找一个帮手。于是,经归守明推荐,百工院使李可殷加入了陈金凤的男宠行列,这位九龙帐的监造者,就此也钻进了他当初为皇帝皇后打造的大床上,为皇后的性福做贡献。此时,以皇后陈金凤为核心,包她的亲族陈守恩、陈匡胜,情夫归守明、李可殷等,组成了一个腐朽堕落的权贵集团,在闽国政坛作威作福,甚至连默认皇位继承人王继鹏都受到欺压!王氏皇族们对陈皇后一伙痛恨不已,但敢怒不敢言。

  对政局极度不满的,还有皇城使李仿。挤走李春燕的旧仇先不论,就说皇后的新情夫李可殷吧,此人早年曾陷害过李仿,他如果得势,自己是不是迟早要大难临头?李仿决定要做点什么,要拯救自己。正好,李仿在身边收养了一批勇士,都是骁勇敢死之人,绝对忠于李仿,必要时可以一搏。后唐清泰二年(公元935年)初冬,宫里传出消息,说王延钧的病情加重了,可能不久于人世。李仿大喜,陈皇后的权力是依附于王延钧的,皇帝如果不能理政,皇后就没什么可怕的。

  十月十八日,李仿派出他的死士,直接闯进李可殷的家,将其乱棍打死!陈金凤得知情夫被杀,又惊又怒,向皇帝举报:咱们堂堂大闽,竟然有大臣在自己家里被谋害!如果不能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何以告慰忠魂?十月十九日,王延钧拖着病体勉强上朝,召见百官,下旨要严厉追查:李可殷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仿没想到卧床多日的老病号居然能为这件事出头,看陈皇后样子是不能善了,那就只有拼个鱼死网破!李仿急退宫门,找到皇子王继鹏:怎么样,咱们一起动手,成功了,你当皇帝,我妹当皇后!陈匡胜那些人也就再也不可能欺负你了!两人一拍即合,为了自救,为了报仇,为了取而代之,豁出去了!

  当天,李仿与王继鹏发动了叛乱,乱兵直接冲击长春宫,行动惊人的顺利,竟然没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抵抗。等乱兵杀到那张著名大床边,见九龙帐内隐约有人影,便毫不客气,用长枪向帐内一阵乱刺!惨叫声随之响起,只见大闽国的皇帝王延钧拖着血肉模糊的躯体,哀嚎着爬出锦帐,在地上痛苦翻滚!旁边的宫女不忍看她们的君王继续受罪,补刀将他杀死。一代昏君王延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挂了,共在位八年零十个月,死后追谥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

  紧接着叛军在宫内展开大搜捕,皇后陈金凤、殿使陈守恩、陈匡胜,男宠归守明,还有平日与王继鹏关系不好的弟弟王继韬等都被搜出来杀掉,之前在闽国呼风唤雨的陈皇后集团被一锅端!

  十月二十日,王继鹏宣布奉太后(王延钧之母黄蕨)之令监国,随即登基称帝,更名王昶(本文继续用原名王继鹏)。大功臣李仿被王继鹏加授判六军诸卫事,全权指挥禁军,一时权倾八闽。拱宸都指挥使林延皓来进见新上司,卑躬屈膝,对李仿的马屁拍的山响,李仿很是得意,就将林延皓引为心腹。

  一个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一日,李仿进宫朝见,突然中伏,不知道他有没有喊:“我儿延皓何在?”反正林延皓冲了出来,将李仿生擒,立即斩首,将人头悬于宫门!原来,王继鹏在登基的第一天,就对于李仿的强势深为畏惧,这个人能杀掉自己父亲,当然也可能杀自己!所以他故意安排了林延皓去假意投靠李仿,实则是伺机杀掉这个威名震主之臣。然后,王继鹏宣布:李仿大逆不道,不但弑杀先帝,还害死了自己亲爱的弟弟王继韬,实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闽地三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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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仿收养的一千余名死士得知主公被杀,马上集合起来,手持木棒进攻应天门,在禁军抵抗下未能得手。于是他们纵火焚烧宫门,抢下李仿的首级,逃奔吴越国而去。王继鹏总算清除了李仿的势力,任命弟弟王继严为权判六军诸卫事(加个“权”字,意为代理),代替李仿,又让自己的老师六军判官叶翘出任内宣徽使、参知政事。

  叶翘是个学识渊博,为人也比较正派的儒士,有他出任宰相,闽国似乎有了重新走上正轨的迹象。但好景不长,叶翘很快和他高贵的学生起了冲突。

  闽国新皇帝的正妻姓李,是他亲姑姑的女儿,按正常程序成为新的皇后。但即使发生了李仿被诛的事件,恋爱至上的王继鹏仍然只宠爱李春燕一人,对父亲安排给自己的这个表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想找碴将她废了,立李春燕为皇后。

  叶翘发现这个苗头,上疏劝阻说:“当今皇后是先帝的外甥女,又是明媒正娶,岂能因为有了新欢,就将她冷落。”

  王继鹏见老师居然干涉自己的后宫事,大为不满,对老师不再理睬。叶老师没有发现学生的情绪变化,仍然尽心尽责地上疏议论国事,不耐烦的学生便在他的奏章批了一道诗:

  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尽不禁愁。
  人情自愿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

  叶老师,识相点儿,还是滚吧!十二月,叶翘被罢相并逐出朝堂,返回家乡永泰,这距离他入相仅仅过去一月。稍稍打了个小弯,闽国的国政又坚定地回归到长期坚持的下行线。

  第二年正月,李春燕被立为皇后。也就在这一年末,耶律德光与石敬瑭的联军攻入洛阳,李从珂带着全家自焚于玄武楼,后唐第三王朝灭亡。这件大事传到福建,闽国的百姓多在私下悄悄议论:“潞王(李从珂)有什么罪,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君王有什么罪,到是清清楚楚,可又能怎么样?”仅仅在位一年,王继鹏已经在民众中赢得如此“好口碑”,那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首先,虽然赶跑了叶老师,王继鹏还是需要的人来辅佐朝政的,让谁干呢?可能谁也没想到,他看中的是“洞真先生”陈守元,就是当初那位预言他爹王延钧能先当六十年皇帝,再升级当“大罗仙人”的大忽悠道士。按说只要看看他爹怎么死的,王继鹏就应该清楚这道士就是个大骗子,但警铃再响,也架不住咱们的新闽帝要掩耳盗铃。于是,陈守元被封“天师”,此后闽国无论将相更易,还是刑罚选举,王继鹏都要征求“陈天师”的意见,问问怎么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长寿与修仙。

  陈守元的修仙之术虽然不怎么样,但借修仙之名以权谋私的本事却很精通。在陈天师的建议下,王继鹏在宫内建“三清殿”,又征收了大量黄金,由陈天师监工筑造宝皇及元始天尊像,不知在其中捞了多少回扣。等三清殿建成,王继鹏与陈天师常常在殿内昼夜狂欢,凡有政事,都祈请宝皇决断。凭借着宝皇代言人的显赫身份,陈守元乘机大肆收受四方贿赂,成了当是最有钱的道士。

  除了迷信修仙,王继鹏为政还非常轻佻,毫无原则。比如有一次,他得到了五匹好马,一时兴起,就给五匹马都封了官,分别是:金鞍使者、千里将军、致远侯、渥洼郎、骥国公。原来封侯封公,就是这么简单!但如果你不是奇蹄目动物,又想当官怎么办?王继鹏也为灵长目的同类提供了上进方案。

  一次,王继鹏问吏部侍郎蔡守蒙:“听说吏部在委任官员时,经常收受贿赂,有这样的事吗?”蔡守蒙当然矢口否认:“那些是流言蜚语,根本不足为信。”王继鹏嘿嘿一笑,骗谁啊,干脆点打开天窗说亮话:“朕了解这些情况很久了,委任官员的事,交给你们吏部来做,当然是要你们选贤任能。不过那些没有能力,或冒名顶替的人也不要一昧拒绝,只要他们肯出钱,也好商量,你就将他们编好名册报上来!”蔡守蒙原本并不是个贪官,认为这样做不妥,但王继鹏一发怒,他只好依旨行事。从此后,卖官鬻爵在闽国就不再是非法行为,不用再偷偷摸摸,完全正大光明地公开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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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地三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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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算完,发生一起重大火灾,当然不能仅仅是清理重建了事,火灾原因总得弄清楚吧?相关的责任人必须得接受处罚吧?不然怎么惩前毖后,亡羊补牢?结果这一调查,虽然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但王继鹏怀疑是连重遇暗中纵火,准备将他杀掉!

  但王继鹏实在太不得人心了,还没等他动手,已有人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连重遇。当月十二日夜,连重遇联合朱文进,率控宸、控鹤两都人马发动叛乱,他们一面猛攻长春宫,一面派人将软禁中的王延羲接出来。王延羲见一伙大兵突然闯进来,还以为是侄儿来要自己的命,吓得逃进厕所中躲藏。但厕所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找的隐密之地,过了一会儿,王延羲还是叛军找到带了出来。腿肚子打抖的王延羲,被带到连重遇、朱文进面前,叛军一起向他跪拜,并高呼万岁!

  再说二都造反,并已拥立新君的消息传出,福州城内外的闽国军队纷纷加入造反阵营,还忠于王继鹏的,只剩下一个宸卫都!

  叛军纵火焚烧长春宫,王继鹏带着皇后李春燕,冒着烟火仓皇逃出宫,奔入宸卫都军营避难。但叛军实在是人多势众,宸卫都也顶不住了,残余的一千余兵众保护着王继鹏与李春燕出北关而逃。看来至少在收养死士方面,这位昏庸的闽国皇帝还是做出了一点儿成绩的。

  叛军拥立的新君王延羲,命另一个侄儿王继业,去追击逃走的侄儿皇帝王继鹏。王继鹏身边的护卫逐渐溃散,最终他在福州城北梧桐岭的一个村庄内被追兵团团围住。王继鹏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只得扔掉弓,束手就擒。当王继鹏看到来抓他的人是堂兄弟王继业时,恨恨道:“你身为臣子的节操何在?”王继业的回答义正言辞:“为君之人自己没有君主的德行,还能要求为臣者尽臣子的节操吗!何况旧君是堂兄,新君是叔父,谁亲谁疏?”

  王继鹏哑口无言了。稍后,他被王继业灌醉之后用绳子勒死,他的皇后李春燕与所有皇子也一同被杀,无一幸免。王继鹏在位共三年零十个月,虽然他生前为祸一方,死后得到的谥号却极尽褒扬: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一般来说,被政变干翻的君主,死后的评价通常不会太高,如果出现反常,那意味着新上台的统治者已经为弑君之罪找到背锅侠了。

  果然,新君王延羲下诏,对刚刚发生的政变进行了毫不脸红的颠倒黑白:“忘恩负义的宸卫都,不顾皇恩浩荡,竟悍然发动叛乱,杀害了贤明的先君!对于这样一支邪恶的叛军,人人得而诛之!”这样一来,宸卫都的残众们再也不可能在闽国生存下去,他们只能像之前李仿的死士一样,向北越过国境,投奔吴越去了。闽本来就是小国,精兵不多,这回又减少了一批。

  在政变中倒霉的不仅仅是宸卫都的军人们。之前得到王延钧、王继鹏父子两代闽帝极度宠信,并乘机大肆敛财的“天师”陈守元,在得知叛乱发生后忙脱下道袍逃命,可这死道士实在太有名,被叛军认出,一命呜呼。陈守元的同党,另一个道士林兴,因此前帮忙陷害过王延羲,在泉州被赐死。另外,奉旨卖官的吏部侍郎蔡守蒙也被叛军乘乱逮捕,连重遇指责他卖官鬻爵,罪不可恕,于是也被杀掉。王继鹏死了,他的心腹们也遭到了大清洗,那闽国的国政是不是能有所好转呢?当然没那么简单,因为拨乱并不一定能带来反正。

  新君王延羲采取的第一项重大措施还是比较理智的,他放弃了皇帝的称号,重新改称闽国王,并以闽王的身份,遣使向后晋称藩。在政变之前,王继鹏也曾派遣使臣出访后晋,但因为他的头衔是皇帝,要求与后晋实现平等邦交。使节到达汴梁时,王继鹏已死,中原方面还不知道,晋主石敬瑭大怒,断绝双边关系,并将闽国使臣逮捕下狱,构成了外交危机。

  不过闽也遣使向辽国示好,于是辽主耶律德光决定派人敲打一下石敬瑭,让他记住你爹永远是你爹:“闽国的贡物都交给乔荣(还记得这个人吧,辽国派驻后晋的回图使),把闽国的使臣放了,送他们回国!”石敬瑭自然不敢违抗父皇帝的圣旨,只好乖乖放人。正好闽国君主的更替也给了后晋一个台阶,双方的交往才又恢复正常。
  闽地三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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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除了外交上的这一点儿成绩外,闽国的新君也就没再做什么有人样的事了,骄奢淫逸,苛刻暴虐,就是史书对其执政风格的简单总结。按《十国春秋》的说法,王延羲是王审知的第二十八子(也有记载说他是第八子)。你说,这么多兄弟,你排行又这么靠后,那凭什么闽王的位置由你来做?想到这些,王延羲决定要对还活着的兄弟多加防范,于是今天找碴收拾这个,明天找碴收拾那个,王氏宗族人人自危。

  但也有一个兄弟特别不好收拾,那就是当初王延禀战败被杀后,被王延钧派去出镇建州(今福建建瓯)的“十三郎”王延政。王延政身为建州刺史多年,长期坐镇一方,手里有地盘有军队,不是王延羲能控轻松掌控的。王延政听说了王延羲上台之后的种种行为,便上疏劝谏,要求兄弟改邪归正,不要重蹈前三任的覆辙。王延羲看到上疏,勃然大怒,回信大骂王延政:我今天已经是闽王了,你还把我当成普通兄弟?

  为了让王延政了解触怒君王的代价,王延羲派自己的心腹邺翘前往建州,担任王延政的监军,又派将军杜汉崇率军进驻建州南面的南镇(今福建古田),以威慑建州之兵。邺翘和杜汉崇对主子的意图心领神会,到任后马上积极行动起来,到处搜集王延政的过错、隐私,准备编辑完备后兴起大狱。

  知道王延羲迟早要对自己下手,王延政自然又急又气,屡次与监军邺翘起争议。一天,双方终于撕破脸,大吵起来,邺翘大吼道:“你要造反吗!”王延政暴怒:奶奶的!老子原本不反,你们非要逼老子反,老子就真的反给你们看!当即喝令:拿下邺翘!邺翘急忙在卫士保护下逃出建州,奔至南镇与杜汉崇会合。王延政随后出动建州军队进攻南镇,大败福州来的邺翘与杜汉崇,邺翘与杜汉崇只能逃回福州,向王延羲报告:陛下您真是神算,王延政果然造反了!

  至此,小小的闽国一分为二,开始内斗,因为交战双方一方以福州为中心,一方以建州为中心,我姑且称接下来的战争为第一次“福建内战”。此时是后晋天福五年(公元940年)正月,距离王延羲登上闽王之位,才过去短短半年。

  福建内战刚开始时,优势看起来在福州一方。二月,闽王王延羲命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率领四万大军讨伐王延政。王延政自觉兵力不敌,决定一面收缩军马,固守建州,一面派出使节,向北面的吴越国求救。因为沿途没有抵抗,福州军队很轻松的进至建州城下,潘师逵在城西扎营,吴行真在城南扎营,放火焚烧城外的民房,对建州城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准备攻城。

  王延政的求救信送到杭州时,吴越国的掌舵人仍然是钱镠之子文穆王钱元瓘。这位曾经随父征战多年的吴越二代目,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和平安逸的日子,但看闽国内乱,还是触动了他平静已久的雄心:也许扩大吴越疆域的机会到了呢!钱元瓘便召集众臣,讨论如何处置福建的事。在会议上,吴越丞相林鼎从天时谈到地利,又从地利谈到人和,坚持认为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虽然他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有权拍板的人毕竟不是他,经过几轮讨论,钱元瓘还是决定出兵,派内牙统军使仰仁诠与都监使薛万忠也率大军四万南下,以救援王延政的名义,进入闽国。

  可能是因为承平日久,吴越此次出征的动员效率不高,二月二十六日决定出征,但军队迟迟没有完成集结,行动颇为迟缓。在吴越军队到达前,建州城下的战事开始了。三月二日,王延政派将军林汉彻出击,打败福州军潘师逵部,杀一千余人。受到这次小胜的鼓舞,王延政信心大增,决定来次大的。三月十一日,建州军派出一千多人的敢死队,乘夜渡河悄悄潜入潘师逵大营。潘师逵吃一堑不长一智,对此竟毫无防备。混入营中的敢死队遂抓住机会,利用风势,纵火烧营,营中军马顿时大乱,立马失去了应战能力。建州军乘机大出,一面擂鼓呐喊壮大声势,一面杀向福州军。混战中,潘师逵被建州军将领陈诲斩杀,潘师逵部全师崩溃!

  三月十二日一早,王延政亲自统军出城,进攻城南的吴行真部,吴行真的大营与建州城隔着一条河,按说可以拒险而守。但昨晚潘师逵部的溃败,已经让吴行真部变成了惊弓之鸟,一见到建州军开始渡河,吓破胆的福州军便势如山崩,扔掉兵器,丢弃营垒,掉头往南逃去!

  此役,福州军损兵一万余人,王延政乘胜追击,又拿下永平(今福建南平)、顺昌(今福建顺昌),军威大振。王延政开始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福州军这么好打,我要什么吴越援兵啊?
  闽地三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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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个多月,姗姗来迟的吴越援军才进至建州城外,王延政奉上酒肉,犒赏吴越军队,同时善意提醒:福州方面的军队已经被打败了,所以呢,你们可以平安回师了。但吴越军来这一趟,主要目的又不是救人急难,你叫我来我就来,还能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不成?于是仰仁诠等表示:福州方面的军队虽然暂时退走了,但还有可能回来,咱们这次既然来了,就一定要保护好建州的安全。所以,吴越军根本不走,就在城西北扎下大营,准备长住。

  这叫来保护我?我信你个鬼啊!王延政从吴越兵的身上,感到了比好兄弟王延羲更大的威胁!怎么办?王延政思来想去,福州那个闽王再不好,也还是自己兄弟吧?于是王延政居然将自己的外交战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秘密遣使到福州,请求王延羲看在咱们都是一个爹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把不怀好意的吴越兵赶走吧!

  刚刚战败的王延羲,正担心建州与吴越联军进犯时自己如何抵挡?接到这密信自然大喜过望,忙一口答应。然后,王延羲马上寄书杭州,对吴越国侵入闽国边界的行为进行最严厉的警告。外交抗议的同时,福州方面派泉州刺史王继业(就是杀掉闽康宗王继鹏的那个王继业)为主将,率军二万救援建州。在王延政表面上还是吴越军盟友的前提下,王继业的援军在兵力上处于明显劣势,所以他并没有直接与吴越军主力交战,而是分出很多轻锐小队,翻山越岭,去不断袭扰吴越军队的后方粮道。

  虽然闽军的袭扰效果并不是很显著,但吴越与闽国的边界地带,布满了仙霞岭、鹫峰山、雁荡山等重重叠叠的山岭,本来道路就很不好走,且吴越出兵的时机选择也有问题,进入五月,东南的梅雨季节开始,各条山间道蹈泥泞不堪,军粮运输几近中断。而王延政自然找尽借口,不肯给吴越军供粮,随着时间推移,吴越军士气渐渐低落。

  王延政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他突然变脸,与王延羲派来的援军里应外合,大破吴越军于建州城下,斩俘万余!仰仁诠等只得率残兵败将连夜北逃,吴越染指福建的第一次图谋就此失败,王延政两战全胜,俨然成为王家第二代中的头号将才。这次戏剧性的会战,还让福、建双方有了和好的余地。于是,等闽国的一个邻居败走,另一个邻居乘机出头做好人。

  就在当月,南唐烈祖李昪派客省使尚全恭出使闽国,为王延羲与王延政两兄弟说和。在南唐方面的调停下,第一次福建内战结束,王延政派遣使者,携带着自己的誓书前往福州,与王延羲在宣陵(王审知墓,位于今福州市晋安区斗顶村),对着父王的灵位盟誓:从此要尽释前嫌,友爱互助,一心一意,共同守护好父亲留下的基业!

  那向老爹的灵位做出保证之后,王家兄弟又是如何贯彻他们的友爱呢?发下誓言的第二个月,王延羲就做出了第一项“亲善举动”:在福州城西兴建外廓城,以防备建州军队可能的偷袭。王延政得到这个消息后,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开始扩建建州外城,新城的周长达二十里,建成后能大大强化城防。同时,王延政还寄书于汀州(今福建长汀)刺史王延喜与泉州刺史王继业,同王氏宗族联络感情,如果福、建再度开战的话,争取这些兄弟子侄能重新站队!

  王延羲自然也紧盯着王延政的一举一动,这家伙只有一个建州已经不好打,怎么能让他有任何扩大势力的机会呢?所以只要发现一点儿危险的苗头,都要立即掐灭!后晋天福六年(公元941年)三月,王延羲派兵突然袭击汀州,生擒毫无防备的刺史王延喜,抓回福州关押。六月,又召王继业入朝。王继业大概自恃对王延羲有大功,没有多想就来了,结果,他刚到福州城外,甚至没能进门,就在南郊被叔父赐死!当初他反问王继鹏:“旧君是堂兄,新君是叔父,谁亲谁疏?”现在他知道答案了,可惜晚了。

  经过调查,王延羲怀疑宰相杨沂丰是王继业的同党,于是顺手将杨沂丰满门抄斩!随后,王延羲派人至泉州,又将王继业的儿子杀光,再任命另外一个侄子王继严为泉州刺史。一个月后,王延羲听说新上任的刺史王继严居然在泉州广施恩惠,很得人心,立即又将王继严召回罢免,以毒酒鸩杀!

  在这一轮杀杀杀之后,王延羲大概也想开了,将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乘权力尚在手,彻底放飞一下自我,过把瘾就死也值了!十月,王延羲宣布登基即皇帝位,闽国又重新升级为帝国!
  闽地三分 八
  2022-052


  好嘛,残害忠良,妄自尊大,这样的人谁和你是兄弟?王延政给自己毁约找足了借口,当即在建州自称兵马大元帅,严厉谴责王延羲的倒行逆施,励兵秣马,准备开打,第二次福建战争随之爆发。

  后晋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六月(石敬瑭病死,石重贵继位这个月),建州军在王延政亲自统领下,南下包围了汀州。之所以选汀州,王延政可能指望着王延喜旧部会积极响应吧,但显然此前王延羲的清洗非常有效,汀州守军顽强坚守,绝不向建州方面投降。王延政又不敢离开建州太久,只好下令强攻,结果连攻了四十二轮,拖到七月份,汀州城仍未能攻下。

  得知建州军主动开战,王延羲调集了三路军队应战:第一路,从漳、泉二州调兵五千,就近救援汀州,阻止汀州失守;第二路兵力无记载,但应该是福州军的主力,由将军林守亮、黄敬忠率禁军西进尤溪,做出支援汀州的佯动,在确定汀州没有危险后掉头向北,进驻尤口(尤溪注入闽江处),准备乘着王延政不在家,沿闽江逆流而上,端掉他的老巢建州!第三路,由国计使黄绍颇率步卒八千为预备队,相机支援前两路军队。

  但不知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王延政很快得知了福州方面的计划,他见形势不妙,迅速从汀州撤军,抢先封锁住闽江,派部将包洪实、陈望进占尤口。七月十五日,福、建两军相遇于尤口。福州军大将黄敬忠正准备出击,军中有个术士却告诫他说:时机未到,应该按兵不动。要说闽国还真不愧是出过陈守元天师的地方,道爷们说话就是特别管用,黄敬忠一听就停手了。但问题是建州军那边没有一个对应的道爷配合,包洪实等率战船登陆,对什么也不做的福州军发起猛攻。于是福州军大败,相信“时机未到”的黄敬忠被当阵斩杀!也许那位术士说的时机,其实是投胎的时机吧?反正黄将军只能下辈子注意了。

  得知尤口大败,跟在后面的林守亮、黄绍颇慌忙逃回福州。王延羲很头疼,为什么优势在我的福州军老打败仗呢?八月,闽国皇帝又一次派遣使臣,带着金器九百件,钱一万贯,空白的官员委任状六百四十份前往建州,向王延政请求和解停战。连战连胜的王延政当然不同意,于是第二次福建内战还将延续下去。只不过,区区建州一地薄弱的人力物力也支撑不起长期战争,所以虽然没有达成和议,但战斗却暂停了,一时间双方没有大规模战事。

  于是,对挽救危局毫无办法的王延羲,钻进宫中,用更加过度的醉生梦死,来打发烦闷的时光。被王延政拒绝的当月,王延羲在九龙殿大宴群臣,他一个侄儿王继柔酒量小,实在喝不下去,悄悄把酒倒掉。王延羲一见大怒,将王继柔与倒酒的礼宾官一并斩首!

  当然,王延羲的宴会也不是一定要见血才能罢休。一次夜宴上,王延羲与同平章事李光准都喝醉了,醉鬼说话都没把门的,言语间就起了冲突。王延羲大怒,口齿不清地下令:将李光准绑赴集市斩首!相关官员见皇帝醉的厉害,不敢轻易执行,便只将李光准押入大牢,等第二天有了正式诏书再说。第二天早朝,王延羲感到奇怪:李光准怎么没来?等问清昨晚发生的事,他立即下令:昨晚的圣旨不算数,让李光准官复原职!

  当天晚上,王延羲又举行宴会了,又喝得大醉,又发酒疯说要杀掉翰林学士周维岳。然后呢,牢房中的看守清理了一张床,对被押进来的周维岳说:“昨晚上李相爷就是在这里过的夜,所以尚书大人不用担心。”果然,第三天一早,周维岳同样被释放,同样官复原职。

  但周维岳的历险记还没有结束。没过几天,他又被王延羲召去陪酒,大醉之后,王延羲突然想到了一个学术问题:“周维个子如此矮小,怎么酒量会这么大?”左右侍从不知道答案,只好编过瞎话糊弄老大:“听说善饮的人有一条酒肠,酒都流入酒肠,所以不会醉。”王延羲一听好奇心大起,命将周维岳的肚子剖开,他要看一看那条神奇的酒肠!左右慌了,连忙劝告说:有酒肠的珍稀物种太少,如果杀了,以后就没人能陪陛下痛饮了!王延羲觉得有理,周维岳才又捡了一条命。

  李光准和周维岳的故事大概能告诉我们两件事:一、王继柔和那位礼宾官真是死的太冤;二、王延羲的闽国就快没救了。


  自制地图:940-943两次福建内战和殷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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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地三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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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魂未定中,王延羲又举行宴会了,还把连重遇、朱文进二人都召去参加。如果我们按常规推想,王延羲这么做,要么就该安抚二人的情绪,告诉他们魏从朗的死与他们毫无关系;如果他有把握控制禁军的话,或者就像王继鹏对付李仿那样,干脆埋伏下几十个刀斧手,为二人来个杯酒释命权,也不失另一种可行方案。但事实上,王延羲两种办法都没有采用,他只是举着酒杯,仿佛自言自语地缓缓吟诵了两句白居易的诗:

  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史书是这样记的,但白居易的原诗本是:“惟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吟罢,王延羲给这两位大功臣敬酒,两人吓得离座而起,跪拜于地,痛哭流涕:“臣等一心一意侍奉君父,岂敢有其他想法!”王延羲也不答话,只是将头斜四十五度望向苍穹,露出一脸的高深莫测。朱文进、连重遇大惧,看来只有把五年前干过的事再干一遍了!

  正好,王延羲此时正宠爱尚贤妃,冷落了原配李皇后,有可能更换皇储。这李皇后也是个大聪明,在自己什么也不能掌控的情况下,竟想出一个利用禁军,干掉丈夫,立自己儿子王亚澄为帝的好主意。于是她派人悄悄告诉朱文进和连重遇:“皇上不满意你们二人很久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二人回答,因为皇后同时还向二人透露了一个情报:皇帝最近要出宫去看望皇后的父亲李真,那时他身边带的卫士不多,然后嘛,啊,懂的都懂。

  三月十三日,王延羲在前往岳父家的路上,被控鹤都军官钱达刺杀身亡。王延羲在痊共四年零八个月,死后追谥:“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闽景宗的帝王生涯,可以说为何谓亡国之君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全面的标准答案,反复作死,终以是求仁得仁了。

  李皇后计划的第一步大获成功,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再没有朝着这个女人设想的方向发展。朱文进、连重遇迅速调兵占领全城,然后在皇宫召集百官,向他们训话:“太祖昭武皇帝(王延钧称帝时给王审知追加的庙号与谥号)开创了我们闽国的基业,但想不到他老人家的后代子孙个个荒淫无道,将国家祸害成这样!如 天已厌倦了王氏,我们应该另外挑选有德之人立之!”

  看着身旁大兵们明晃晃的刀剑,闽国群臣无人敢发一言。见没人说话,连重遇便推荐亲家朱文进为天子,朱文进于是登上御座,戴上皇冠,身披龙袍,群臣无奈,只得跟在连重遇的身后,向御座上的朱文进山呼万岁。朱文进宣布,他的国号仍旧是“大闽”。虽然国号不改,但不代表他对创建闽国的王氏家族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感情,因为朱文进称帝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下旨将在福州城中的王氏宗族五十余人尽数诛杀!这其中不但有早被软禁的王延喜,连李皇后的王亚澄和她自己都未能幸免!这么说吧,这个女人搬起了石头,举的高了一点儿,直接砸了自己的头!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有德之人,新君朱文进下令放大批宫女回家,同时停止还在兴建的很多宫殿工程,塑造新天子关心民生的光辉形像。当然,比起这些虚的,更重要的还是重组政府,朱氏闽国的朝堂,马上涌进很多禁卫军出身同事,挤走大批王氏闽国的臣子,组成一届标准的军政府。那些不甘向朱文进臣服之人,如以忠诚正直闻名的原三司使郑元弼,他逃出福州想前往建州投奔王延政,结果被朱文时抓到诛杀。

  然后,朱文进的铁哥们连重遇被任命为六军总指挥,统领全国军队;原枢密使鲍思润出任同平章事;原羽林统军使黄绍颇出任泉州刺史;原左军使程文纬出任漳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得知福州发生的事,急忙向朱文进宣誓效忠。这样一来,除去殷国的建州外,原王氏闽国的另外四个州暂时都归顺了新建立的朱氏闽国。
  闽地三分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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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帝王延政得知福州兵变,兄弟被杀,这还了得?他马上派统军使吴成义率军讨伐朱文进,但殷国毕竟国小力弱,仓促出兵,反被朱文进的闽军击败,这是福建内战以来,福州军第一次在野战中打败建州军,值得朱文进等骄傲一下。

  不过,朱氏闽国看似良好的开局只维持了不太长的时间。殷军失利后,王延政吸取教训,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再次出兵讨闽,由将军陈敬佺率三千人进驻尤溪,卢溪率军二千进驻长溪。就在闽、殷两军对峙期间,闽国最富庶的泉州出事了。

  说起来,泉州是王潮入闽时打下第一块根据地,而担任过泉州刺史的不少王氏宗族,如王审邽、王继严都以得人心闻名,所以王家在这个地方还是很有根基的。

  当时在泉州的地方军队中,一个叫留从效的军官。留从效,字元范,泉州桃林人,其人好读书,尤好读兵书,有一定军事才能。另外,留从效的名声不错,他自幼丧父,以孝顺母亲,敬爱兄长名闻乡里。儒家学说中有一条经典理论:“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这说法虽然有点儿形而上学,但在实践中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留从效就对朱文进篡夺王氏极为不满,暗中与其好友王忠顺、董思安、苏光诲等串联密谋反正。

  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后,留从效找了个由头,将军中的几个同事召到一起,对他们说:“朱文进屠灭王氏,又派他的心腹占据各州,我们这些人可都世受王氏厚恩,如果这么轻易便拱手事贼,等有朝一日富沙王(王延政称帝前的爵位)攻下福州,我们就算一死也逃不了万世悔恨!”众人皆以为然,于是开始行动。

  当年十一月,众人各在自己属下中挑选了五十二名勇士,以饮宴为名在留从效家集合。在这批勇士中,有一个叫陈洪进的人,颇有勇略,在稍后的历史中比较重要。回到宴席上,待酒喝到一半,留从效像透露什么机密似的,一脸真诚的对这些军士撒谎曰:“刚刚得到消息,叛军大败!富沙王已经拿下了福州,并发密诏让我们讨伐黄绍颇。我看诸位的相貌,都不是长期贫贱的命,愿不愿意听从我的话搏一搏,则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如果不从,那大祸临头,也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众人欢呼起来,当晚,这支小小的队伍乘夜翻城墙而入,一举擒杀了朱文进派来的泉州刺史黄绍颇。然后,留从效等找到了一个叫王继勋王氏宗亲,拥护他当泉州刺史,再派陈洪进带着黄绍颇的首级前往建州,向王延政称臣。

  陈洪进走到半路,遇上数千闽军挡住去路,他仿效留从效的撒谎大法,向闽军大喊道:“讨贼义师已经诛杀了反贼朱文进!我日夜赶路,就是为了到建州迎接咱们的新君,你们这些人还傻呆在这里干什么?”喊罢,陈洪进举起黄绍颇的人头给他们看,这数千闽军竟然信了,一哄而散!为首的几个将领甚至干脆跟着陈洪进,一起到建州朝见新君!得到这意外的胜利,王延政大喜,立即任命王继勋为侍中领泉州刺史,留从效、王忠顺、董思安、陈洪进等皆升职为都指挥使。

  泉州的事传到漳州,漳州将军程谟也发动兵变,杀掉朱文进派来的刺史程文纬,另拥立了另一个王氏宗亲王继成来主持州事。汀州刺史许文稹得知泉州、漳州都发生了兵变,赶紧又做了一次识时务的俊杰,与朱文进划清界限,也遣使向王延政称臣。于是朱文进的地盘只剩下福州,闽国与殷国的强弱对比,在数月间完全掉了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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