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六姑娘还是怔怔的。成才怕媳妇生病,忙上来探她的额头。“也不发烧啊,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他问。“啊,没事,对了当家的,你上次去看娘是啥时候?”六姑娘问。“啊?有几个月了吧。”成才奇怪自己媳妇怎么会主动提起自己娘来。这个人是家里禁忌,偶尔他秃噜嘴提一句,她媳妇还得耷拉脸半天呢,今天这是怎么了。六姑娘不敢直说自己听见两个孩子说他娘要死了,这不是诅咒老太太呢么,再怎么关系不好,她也从没说过婆婆恶毒的话。可是今天的事情太诡异,一个孩子说这么一句是她听岔了,两个孩子都说话了,还都说奶奶要死,这别是什么提示吧?她想,一定得告诉成才,没事就算自己缺了口德,万一有事,难道让自己男人连亲妈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那是多大的遗憾她自己体会过,她不能让自己丈夫后悔终生。于是她期期艾艾的跟成才说:“那啥,我跟你说个事。挺吓人的。就是今天咱们儿子说话了。”“说啥了,还能把你吓那样?”“他们说,奶奶要死了。”六姑娘一咬牙,终于将儿子们的话告诉了丈夫。
东北农村诡异故事2——填十年大坑
“啥?他们现在叫爹妈还叫不利索,能说这话?媳妇人你糊涂了吧?”“我就怕我跟你说你不信呢。我刚听见也吓一跳。可是咱们大儿子说完,小儿子又重复了一遍啊。你说说,这孩子们都没见过什么外人,谁能教他们说这个。我寻思着别是有什么说道,怎么着也得跟你说一声啊。要不,明天你起早回家去看看吧,看了也安心。”成才是从没怀疑过媳妇会教孩子说这话的,她更不可能跟他撒谎。他点头答应着,寻思这次回家多住些日子,于是让媳妇给多带身换洗衣裳。
六姑娘给丈夫收拾东西的时候,脑袋里乱哄哄的。听说有人要死之前,那魂儿会提前飞走去找惦记的人,告诉自己要去世的消息。莫不是孩子奶奶真的是这种情况?这两孩子自出生以来,就因为自己的原因,从没见过爷爷奶奶。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没人味儿了?这毕竟是老叶家的血脉,真要因为自己的仇恨让孩子连奶奶临终都见不上一面么?她越想越乱,理智和情感不断的拉锯着。最终,她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回头跟成才说:“当家的,明天我带着孩子跟你回去一趟吧,万一老太太真有个好歹,我不能让她见不着你们叶家的孙子。”成才听媳妇这么说,感激的一把抱住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媳妇和自己亲娘的仇,说是死仇也不为过,但现在媳妇却如此大度开明,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能娶她进门。他直抱得六姑娘往后推他才稍微松开些。“你也别老想不好的,当初我娘得痨病,吃药还挺了七八年呢。没准,哎,咱去了再说吧。”六姑娘安慰他。两口子又收拾了些孩子的尿片衣裳,早早的熄灯睡觉了。
似乎中招了。难受中……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起床吃饭,将屋子托付给邻居帮着看顾后,两人抱着孩子匆匆上路。等到了白旗,天都后半晌了。道边上干活休息的屯邻们看见叶成才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了,都十分惊讶。又都是第一次见到两人的双棒孩子,纷纷上前逗弄招呼。成才两人支应着往家里赶。进门只见院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杂物,老头应该很久没收拾过了。那屋里似乎也没起火,冷清得像是没人住。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老叶头佝偻着走出屋问是谁。忽然见到儿子带着儿媳妇,抱着两个孩子在当院,惊得都不会说话了。等反应过来才手忙脚乱的往屋里让,一面说着:“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哎呀,你瞅瞅,这屋里我炕都没擦,这怎么坐人。哎呀,这是我大孙子么?快让我看看。”叶成才从六姑娘怀里接过孩子,都抱着递到老头眼前,只见那老头伸出手来想接过去,却又畏畏缩缩的收回了手,一面贪婪的盯着孩子看。六姑娘给了公公台阶,道:“爹,别站着了,你俩进屋把孩子给娘看看,我去那屋里收拾收拾屋子,晚上住。”说罢找了块抹布,进西屋打扫屋子去了。
这屋里叶大娘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她躺在炕上,本来起身都困难了。这病,一为虚病,就是她日夜思念儿子孙子所致,二为实病,她年纪大了,身体实在不好,儿子媳妇走了之后,她和老头三天两头的为这事吵闹,每次有事老头都能扯到这上来。日复一日的生气,也加重了病情。忽然听见儿子竟然带着媳妇孙子回家来了,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她撑着从炕上坐了起来。只见儿子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大胖孙子进屋来了。见到他娘在炕上坐着,一直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下来。觉着自己老娘并没有病重不支。叶大娘初见自己的孙子,激动的满眼泪花,忙指挥老头子将新被子摊开,让儿子将孩子放在炕上,她凑过去左看右看也看不够。她万万没想到还能等到儿媳妇带孩子回家的这天。极度的喜悦让她精神大好,她甚至要支撑着下地生活做饭给几个人接风。叶成才忙将老娘按下了。那边六姑娘已经将西屋打扫完了,正从外面抱柴火烧火呢。听见屋里两个老人高兴的逗着孙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离开这个家这么久,回来干活上手却依旧利索,刚才叫老叶头那声爹也是随口就说了出来,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至于一会见了婆婆怎么说,就这么着吧。还能把个病人掐死么?
一会儿的功夫,六姑娘已经做好了热乎饭。老叶头抢着放桌子摆碗,又招呼儿媳妇上炕吃饭。叶大娘悄悄的往后退了退,她不知道怎么跟儿媳妇开口。她想跟儿媳妇道歉,可这道歉迟了几年,就算当着亲儿子,似乎也开不了口。
六姑娘就跟之前在家一样,让公公和丈夫上炕坐,自己只坐在炕沿上。大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沉默的吃着饭。眼看着叶大娘的碗快空了,六姑娘忽然开口道:“娘,我给你添点饭去。”说着拿过碗去了厨房。这边叶大娘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跟之前一家四口吃饭的情景一样,儿媳妇的口气都没变。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担不起这声娘。她扭过头将眼泪擦了,接过儿媳妇递过来的饭又吃了一口。
六姑娘就跟之前在家一样,让公公和丈夫上炕坐,自己只坐在炕沿上。大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沉默的吃着饭。眼看着叶大娘的碗快空了,六姑娘忽然开口道:“娘,我给你添点饭去。”说着拿过碗去了厨房。这边叶大娘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跟之前一家四口吃饭的情景一样,儿媳妇的口气都没变。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担不起这声娘。她扭过头将眼泪擦了,接过儿媳妇递过来的饭又吃了一口。
这几个月,她的饭量越来越小。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听老人说,人的食禄是有数的,你命里注定能吃多少饭,吃完了就要去地府报道的。眼看着饭没食欲,她就知道自己不行了。为了多挺几天,她就吃的更少了。这次看见孙子,那胃口就跟打开了一样,满满一碗饭吃进去像是没吃饱一样。将儿媳妇添的饭又吃完了,老叶头也吃惊了。忙拦着不让她接着吃了,怕她一下子将撑过去。吃完了饭,六姑娘又将碗筷刷完才进屋喂孙子。老太太吩咐老头多点一盏油灯,将那屋里弄亮些,她好好瞧瞧孩子。
天色晚了。成才夫妇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孩子早早的睡着了。六姑娘正想将孩子抱到西屋去睡觉,叶大娘开口了:“媳妇儿,你今晚上带孩子在这屋跟我睡吧,我想多看看孙子。”六姑娘没想到婆婆能提出这个要求,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平静的单独和婆婆面对面的说话。但是想了想,她就同意了。她不想再和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计较。捂上(东北话四声)了被,她将孩子放在两人中间,方便婆婆挨着孩子和自己半夜照顾。只听见黑暗中叶大娘哑着嗓子道:“儿媳妇,娘谢谢你。我没想到你还能回家来。还能让我死前看到我大孙子。娘对不起你,这些日子,娘后悔,却什么都弥补不了啦。”“别说了娘,事都过去了,你好好的活着吧,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我不恨你。我和成才是一家人,就不能不认你。”
听她这么说,叶大娘在被子里默默的流着眼泪。这么善良的儿媳妇,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对待她呢。她再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呢。儿媳妇说了原谅她了。她也见到了孙子,应该能安心闭眼啦。
第二天一早,六姑娘就起床生火做饭了。那边成才也起来收拾院子。两个孩子半夜一点没闹,依旧安安稳稳的睡着。倒是老叶头见老伴这么晚还没醒,过来看了一眼。掀起被子,老头大惊失色,老太太面色安详,早就死去多时,身体都硬了。他的惊呼声吓着了两个孙子,两个孩子一起大哭起来,似乎在哀悼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奶奶的去世。
第二天一早,六姑娘就起床生火做饭了。那边成才也起来收拾院子。两个孩子半夜一点没闹,依旧安安稳稳的睡着。倒是老叶头见老伴这么晚还没醒,过来看了一眼。掀起被子,老头大惊失色,老太太面色安详,早就死去多时,身体都硬了。他的惊呼声吓着了两个孙子,两个孩子一起大哭起来,似乎在哀悼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奶奶的去世。
叶大娘的丧礼按部就班的举行。六姑娘带着孝布在屋内接待前来吊唁的女客。两个孩子由大姑姐帮着看顾。宾客走后,她呆呆的看着堂屋里的棺材,依旧不相信自己的婆婆就这么没了。晚上两个人才算解开心结,是婆婆就等着这一天呢么?是不是自己不原谅她,她还能再拖一阵呢?善良的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着,她将自己心里所想都告诉了大姑姐。叶大姐听了,却眼里含泪的道:“弟妹,是我家对不起你,你快别瞎想了。你这次回来,原谅我娘,我娘才能安心闭眼的走,我们全家都得谢谢你。你要是不带孩子回来,我娘得走的多遗憾。你是成全了她。”
这是个家长里短的故事,可能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每个人身上。因婆媳关系不和而分散的家庭不要太多。只希望遇事的时候,能多思虑几分,说话的时候,能再多想想。不是每个人的错误都能获得原谅,有些会变成至死的心结和遗憾。家庭关系、社会关系都是这样。不会处理的时候,换位思考,多想想别人的难处,大度善良一些,很多事情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以上是真事,但我结尾做了美化,真事是婆婆到死也没取得媳妇的谅解,到死也没见到孙子一面。但世间的悲剧太多了,我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个相对温馨的结局。
如此难受,看来我不是无症状的天选之子啊。大家保重!脑袋晕得撞墙。这几天不定时更新,看身体状况。
家长里短,故事结束。我们都是普通人,每天哪里有那么多波澜壮阔的生活经历,有的只是这些家长里短。如果想将日子过的舒坦,就得将这些小事处理好。将心比心是个容易说不容易做的事情,多换位到对方的立场想想,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新故事:日本遗孤
写于故事前:这是个比较压抑的故事,写的时候也比较犹豫,因为涉及到真人真事。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将故事写出来,为后人警示。
我国东北是受日本鬼子荼毒时间最长的地方。日本占据东三省后,采取了一系列或激进或伪善的统治措施。激进么,只要你敢反抗,那好,杀你全家甚至全村,让你不得不顺服。伪善呢?他们采用了奴化政策,换一副亲善的面孔,对统治区的孩子们进行洗脑。他们建立各种学校,教授日语,企图用文化入侵的方式控制人们思想,慢慢的让中国的下一代接受他们的统治。他们还从日本本土转运了大量的日本平民,在东北安家落户。让这些民众渐渐的融入到人群中,实现他们的和平演变。但是东北血性汉子对侵略者的反抗从没停止过。最终,这些恶魔还是被赶出了我们的领土。抗战胜利时,关东军被打的溃不成军狼狈撤退,根本顾不上那些被他们或强制或利诱来到东北开荒的日本平民。这些日本人听说战败后,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回到日本的途径,但是给予平民撤退的火车就那么几辆,根本搭载不了那么多的人。于是可以看到,很多平时高高在上的上等公民——日本人,因为知道消息较晚,此刻狼狈的携家带口沿着铁路步行,企图追上撤退的大部队。于是这些冷血的日本人,为了减少拖累,就将自己那些需要背着抱着的或走不动路的孩子遗弃在路边,任由他们嚎啕大哭,不管他们的死活。
这些被遗弃的日本遗孤,大多被骨子里真正善良的中国人收养了。我们的传统道德教育我们,祸不及妻子。这些幼儿都是在中国出生的,他们为何要为父母的血债负责呢?黑龙江方正县、阿城县的日本遗孤最多。他们很多人在中日建交后都被日本的亲人寻回,后期为中日友好做出了很大努力。这就是我们中国人仁德的体现,也是我们与日本鬼子之间最明显的人性对比。
二姨的堂妹秀芝家在阿城,她家就收养了一个日本小女孩。当时日本人撤退的匆忙,很多日常用品、家具等都丢下了,周边的人就会去日本人聚居的地方捡漏。秀芝正背着捡回来的锅碗瓢盆往家走,就听见那边的院子里有细微的哭声。小心的走进了查看,见是一个小丫头,也就五岁的样子。脸上哭的魂儿画儿的。身上穿的明显是日本人的服饰。秀芝上前问她怎么了,那孩子只知道哭,并不能答话。被父母遗弃的惊恐让她一度患上了失语症,差不多半年以后才好。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了,秀芝不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这过夜,于是就将她抱回了家。
家里人见她竟然捡回来个日本孩子,都大惊失色。其实周围人也有收养日本孩子的,但大多数都是不生养的人家收养不到周岁的小孩儿,这个孩子明显是有了记忆,还是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养她能养熟么?秀芝丈夫和大儿子就极力反对。二儿子不置可否,两个儿媳妇虽面有不忍之色,碍于公公,不敢明确的站在婆婆一边。丈夫将那孩子关进下屋,跟秀芝分析道:“他娘,你脑袋是糊涂啦?这么大的孩子往家里领,她都赶上咱们孙女大了,啥都记得。咱家这条件,再多张嘴,可咋活?再说你问她啥她都不回话,万一是个哑巴,不更是累赘么?你快点哪捡来的送回到哪去吧。”
秀芝自己也是一时心软就将人领了回来,见丈夫儿子都反对,她心底也没数了。她想了想说:“今天天晚了,咋说也得让那孩子将就一宿啊,这大半夜的送回去,一个娃娃咋待着啊?要不我明天再问问周围邻居,看谁家缺孩子,让别人领走。咱也不能看着一条命死了不管不是?现在外头有些盲流子,见着没走成的日本人就杀,也不管是老是少的,万一这孩子碰到那帮人,活不成啊。”秀芝这么一说,她丈夫也沉默了。是了,总有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他们在此时将仇恨无差别的对准了这些日本遗民。虽然后续政府对这种报复行为进行了管理,但在日本人撤退之初,慌乱中是没人管这些事的。叹了口气,她丈夫终于勉强同意将孩子暂存于家中。
这个小丫头的日本名字叫山口纯子。是在后来她能说话之后问出来的。当时秀芝并没打算收养她,就随便管她叫小燕子。小燕是能听懂中国话的,毕竟是在中国出生,周围中国人也多。但是她不会说。她很聪明,被秀芝捡回来的第二天,她就起床将被子叠的板板正正,又去院外费力的帮秀芝搬柴火进屋点火。或许她的父母在丢弃她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她真相,又或许她过于聪明自己判断了形式,总之,小小年纪的她就明白,如果她不勤快懂事,那她在这个家里是待不长久的。秀芝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用稚嫩的手努力的往屋里拉着柴火,心里酸的不行。这才跟自己孙子差不多大呢,就被父母狠心抛弃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这么懂事的孩子日后怎么活呢?她尽心的在附近打听是否有人家愿意收养孩子。但是几天过去都没有回信。丈夫和大儿子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她知道再不将这孩子送走,丈夫就会爆发了。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二姨。秀芬从小和二姨家里关系好,没嫁人之前,秀芬还曾养在姥姥家一阵子。虽然姐俩差了近十岁,但比起其他堂姐妹来依旧亲近。当时二姨已经独居在屯子了。只有在冬天的时候会被外甥女桂芬,也就是作者本人的姥姥接过去住。(每次写到这里总要强调一下,笔者是以自己姥姥的视角写的故事,文中的二姨是作者姥姥的二姨,而文中提到的姥姥,则是作者本人姥姥的外婆。有些拗口。)
在秀芬看来,二姨是挺孤单的,如果养个小姑娘承欢膝下正合适。她想了想,就决定先带着小燕来二姨这串串门,先探探二姨的口风,如果二姨有意养这孩子,就顺势留下她。如果二姨不能养,那就先让这孩子在二姨这待一阵,她可以趁此时机再帮忙找领养家庭,也顺便缓和一下家庭关系。
在秀芬看来,二姨是挺孤单的,如果养个小姑娘承欢膝下正合适。她想了想,就决定先带着小燕来二姨这串串门,先探探二姨的口风,如果二姨有意养这孩子,就顺势留下她。如果二姨不能养,那就先让这孩子在二姨这待一阵,她可以趁此时机再帮忙找领养家庭,也顺便缓和一下家庭关系。
秀芬带着孩子来到二姨家的时候,正赶上我去给二姨送些吃的用的。见到多年不上门的小姨过来串门,还带着一个小丫头,挺奇怪的,忙问这是她哪个孙女。秀芬见并没有外人,就将这孩子的来历给说出来了。我和二姨听了之后对视一眼,都猜出了秀芬带这孩子过来的来意。没等二姨说话,我先将话拦了下来:“小姨,你带这孩子来,就是想着在我家这儿找个人家呗?那我帮我问问吧,这离你那旮沓远,大伙不知底细对这孩子以后也好。就算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你过几个月半年的将她领回去,就说是这边亲戚的孩子去你那住着,旁人也不追究她来历了。”秀芬本想直接问二姨能不能收养这个孩子,但见我先开口回绝,且没有一丝准备松口收养的意思,就将话咽了下去。
她知道二姨现在依傍着我家,日后也是我会给二姨养老,那我的意见分量就大了。那孩子就在一旁抚摸二姨养的猫,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却不开口说话。我又问秀芬阿姨这个孩子是哑巴还是怎么,二姨却张口道:“这是个齐全孩子,看上去挺灵气的。可惜啊,投胎到那么个人家。她要是个哑巴或许还是好事呢。”我知道,二姨的话都不是随口说的,但是现在秀芬她们刚到,我也不好细问,只能让她们歇着,我去厨房张罗饭菜。听着屋里秀芬和二姨开始唠家常才开始安心做菜。
觉察到秀芬的来意,我本能的就帮二姨拒绝了。并且知道二姨并不会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而责怪我。一来,二姨年纪大了,眼见着花甲的年纪,怎么能再操心带大一个五岁小孩。二来,我也有私心,这年头,有着日本血缘的孩子还是让我本能的有些排斥。二姨如果真的答应收养她,那日后的风言风语都要帮她扛下来。二姨一生受过太多流言蜚语的苦,我不想她晚年还不能安静。三来,二姨不止一次说过,她此生没有子孙缘分,人间因缘一了,或可成就此生。若再因为这个孩子牵扯因果,枉费了她一生的修行了。四来,我自己已经有了六个儿女,不想也没有精力再帮忙照看一个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自觉得理由充分,可是如果我能事先知道这孩子日后会遭遇什么,我一定会将这些理由全部推翻。这也是我后半生郁结于心的遗憾。
天晚了,秀芬带着那孩子去西屋睡下了。我没走,跟着二姨在东屋躺下。黑暗中,二姨轻轻的问我:“小芬,你不喜欢那孩子?”我一愣,二姨这口气,难道是想收养这孩子?我将自己所想的理由一一跟二姨说了,又说:“二姨,那孩子也不是非得咱们收养不可,你帮我看我家那几头活驴还没看够?赶明我帮着小姨问问附近的人,看看有没有人想收养得了。你操了大半辈子心,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好么?”二姨沉默不语,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l:“也罢了。命数天定,我也实在不能事事逞强。你去帮着问问看吧。那孩子的路,坎坷不平啊。”我当时并没多想二姨是不是顾及着我的意见才没答应收养,事后想来,二姨可能更多的是不想给我家添乱。毕竟她在我家养老已经被我丈夫认可,但要多带个孩子,却是另外一码事了。
秀芬阿姨很有眼色,她再也不提要二姨收养的事情,而是按照我的意思,将这孩子留在二姨这里先住段日子。这一住就住了多半年。二姨照看燕子很精心,那孩子也懂事,不哭不闹安静的很。二姨耐心的引导她开口说话,指着家里的各种动物器具一点一点的告诉她用中国话怎么说。终于有一天,那孩子搂着猫说了句:“猫咪好软。”像是打开了语言的开关,她开始能说话了。她告诉二姨她的日本名字的发音,又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头神像拿出来,给二姨看。那是个小拇指大小的木雕,雕刻成一个温柔女人的样子,她管它叫阿妈特苏。(后来我查过,应该是日本天照大神的日文发音。)这应该是燕子的家人留给她的物件,她特别的宝贝,从没主动拿出给人看过。二姨经常看到她抚摸着那个神像,嘴里喃喃的说着日语,然后做出双手合十拜拜的动作。猜测可能是家里有人信这个神,平时也教育她要虔诚祈祷。二姨从那物件上并没感到平静温和,多次想教她不要再继续向这个东西祈祷,燕子虽然事事都听信二姨,在这件事上却异常执着,二姨见苦劝无用,只能无奈随她去了。
我不懂其中缘由,私下问了二姨,不过是个死物件,她爱拜拜就让她拜,也是个念想,能有什么问题呢。二姨看着我无奈道:“小芬,这孩子现在在中国啦,应该一切都入乡随俗,忘掉她是个日本人,融入这里,接纳这里。一切向前看,不能回头。执着于追本溯源,会引来灾祸的。可是她现在太小,我说什么也说不通,只希望她大了能领悟吧。”这番话,我当时都听得云里雾里,何况那么个小孩。事后多年,我回想起二姨的话,才知道她这番话多有道理。
小燕会说话不久,这边屯子陆续有人过来问领养的事情了。之前因为她不说话,大伙都认为她是哑巴,领养的事就搁置了,现在好了,听见信儿的人就来了。这些人家,有些是家里无子想要先领养个闺女给家里带个儿子的,有些是想当童养媳领回家的。二姨不能自己做主,就给秀芬阿姨去了信儿,让她过来定夺。秀芬阿姨来了之后,左挑右选了一户想带儿子的人家,让人家领回去先带几天试试看。应秀芬的请求,对外并没透漏小芬是日本人的事情,只说这孩子说话晚些,那家人家也没计较。临走前,二姨特意嘱咐了燕子,再不能开口说日语,那孩子只是拉着二姨的手不愿意走。最终燕子还是被那家抱走了。
相处了大半年,二姨明显舍不得她,秀芬阿姨却像是了却心中大石,面露喜色。谁知道没过几天,那户人家就匆忙的将小燕送了回来,跟二姨说这孩子好像魔怔,时常半夜不睡觉,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鬼话。人家家里做鱼,她竟然抓起切好的生鱼肉往嘴里塞。二姨知道,燕子这是又半夜想家了说了日语,而日本人本身就有吃鱼生的习俗,她只是还没习惯。也幸好庄户人家不懂日语,否则她是日本遗孤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人家着实害怕她的种种举止,任我们怎么说小燕没事,人家都不肯收养了。经过这事儿,小燕脑袋有毛病的传言流了出去,想要收养的人家都望而却步了。秀芬阿姨没办法,眼看着要过年了,我要接二姨去我家,不方便带着小燕,她只能暂时将小燕领回家里去。
为什么后来秀芬丈夫同意小燕养在他家了呢?因为小燕在过年的时候,救了他大孙子的命。秀芬的大孙子柱子比小燕大了几岁,上头几个都是姐姐,他当然被娇惯的有些熊孩子脾气。这年过年,他揣着一大兜的鞭炮兴冲冲的要去放。回头正看见自己小妹妹和小燕在道边堆雪人。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一定要这两个妹妹跟着他去,看他新研究出来的超级霹雳大响炮。小燕和他妹子小四儿傻乎乎的就跟着去了。柱子领着两个孩子就跑到了当时的日本人居住地。这里已经被一波又一波的人翻腾遍了,能搬的搬,不能搬走的都砸个稀烂,现在就是个荒凉的废墟。见他往这边走,小燕不想去了。她对这个父母扔下她的地方有本能的排斥。可是小四儿很给哥哥面子,一路拉着她到了个荒废的院子。这里的屋子被拆的只剩四墙和漏风的房顶,能拆走的木梁都被人拉回去烧火了。整个房子摇摇欲坠。
柱子从破烂中找到了个拳头大小的瓦罐子,将自己兜里一大半的鞭炮的引线都缠起来,鞭炮一股脑的塞进罐子里。又找块破布把罐子口给堵严实了,只留下短短一节的引线头。他四处找了找,将那罐子塞进了空洞洞的窗户沿的漏洞里。回头招手让两个妹妹找地儿捂住耳朵等,自己划了根儿洋火凑上去就点。可是屋外风大,几次火柴都被吹灭了。他只好翻进屋子再次点燃。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那罐子就轰的一声炸了。谁也没想到这个自制土炸雷子这么大的威力,那破屋子被这么一炸,震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屋顶轰然倒塌,柱子来不及反应就被埋在了废墟下。小燕儿和小四儿吓得呆住了。四起的灰烟渐渐散去,她俩大哭着叫喊哥哥,却没得到回应。小四已经只知道哭了。只有燕子忍着害怕,冲进了废墟里凭借着记忆中柱子站的位置去搜寻。她迅速的将能抬动的砖头瓦块往外扔,一边大声的吩咐小四儿回家去找秀芬阿姨帮忙。小四终于醒神飞奔而去,她依旧不顾冻手的挖掘。等大人惊慌失措的在小四儿的带领下赶来时,她已经将柱子挖出来半拉儿身子了。
柱子腿被一根木梁压住,她力气小挪不开,只能奋力的抬起一小点拿砖头支住。又用手绢紧紧的按住柱子脑袋上砸出的伤口止血。眼见着她双手被划的到处口子,又被冻得青紫,却依旧紧紧的抱着哥哥给哥哥取暖,秀芬两口子终于被打动了。这次留下她家里再没人反对。对外只说是老家姐妹家的孩子,养活不了了送了来。除了周围几个亲近些的邻居知道内情,外人再不知道她是日本后代了。
小燕在秀芬阿姨家安心的住下来。不过每年夏天她还是会被送到二姨这里住上两三个月不等。五年后,小丫头长大了。她是很标准的日本长相,单眼皮,鹅蛋脸,皮肤白皙。性格也是安静的。随着相处时间变长,我也越发怜惜这个丫头了。作为养女,她很有眼色,眼中有活,手头勤快。吃饭的时候,筷子绝对不主动夹荤腥,而每当我或者二姨临时需要搭把手时,她总能眼疾手快的过来帮忙。我知道,这是她在秀芬家里长期锻炼出来的。人之常情,养女的日子肯定不如亲生儿女好过。所以她每次来二姨这里时,应该是最放松的日子。二姨年纪大了,每每想要教导她些要合群,要多跟人说话,要多笑的话,却也因为代沟的关系被认为是唠叨。
我也曾问过二姨,她来你就让她好好放松玩玩, 女孩子文文静静的不是挺好?二姨总是叹气说:“这孩子身世本来就坎坷,现在又养成了个心事重的性子,以后遇事容易想不开钻牛角尖的。你不知道,从前这孩子年纪小,没张开,我又不知道她真实的生日时辰,实在不好给她看看命运的。可是现在看她这面向,眉间窄、下巴较短,偏生耳垂小而薄。我虽然在面相上研究不深,也知道她这是命小福薄啊。我总让她多说多笑,就是教她心宽,人啊,时不时的要自己逗自己开心,遇事才能想得开呢。” 话虽这么说,寄人篱下的感觉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只看每次她回家那种恋恋不舍的样子,就知道她在那边并不轻松。只是那个年代,亲生女儿比儿子还命贱,何况是个领养的,有日本血统的女孩子呢。我和二姨只能从物质上多给她补贴些,每次她来,尽量用旧衣裳给她改身合体的衣服,给她纳双新鞋。并不是不能给她买新衣裳,但是不能做的太明显,毕竟还要顾及着秀芬姨的面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燕子渐渐长成个大姑娘了。在农村十五六的姑娘是可以说亲的。她长得不错,性子又安静,周边几家有合适年轻小子的人家就动了心思的。这年夏天,她又来到了二姨这里。却更加沉默寡言了。二姨问不出她什么话,只能托我家小月去套话。两个女孩子也算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有些什么话,她倒是愿意跟我家小月说。
原来秀芬姨家里想早早的给她订出去,家里省些花费。但是柱子的反应却很强烈。也不怪柱子,他早早的就知道小燕儿不是他亲妹妹,这些年相处下来,也有很深的感情了。但是秀芬姨家里却没办法成全两个孩子。因为柱子的亲事早早的就定下了。是亲上加亲的人家,不能因为悔婚断了一门亲戚。燕子并没说自己的意愿,她的意愿也不在秀芬姨家的考虑之内。她只是向小月说她害怕,不知道要嫁个什么人家,不知道嫁过去会怎么样。
原来秀芬姨家里想早早的给她订出去,家里省些花费。但是柱子的反应却很强烈。也不怪柱子,他早早的就知道小燕儿不是他亲妹妹,这些年相处下来,也有很深的感情了。但是秀芬姨家里却没办法成全两个孩子。因为柱子的亲事早早的就定下了。是亲上加亲的人家,不能因为悔婚断了一门亲戚。燕子并没说自己的意愿,她的意愿也不在秀芬姨家的考虑之内。她只是向小月说她害怕,不知道要嫁个什么人家,不知道嫁过去会怎么样。
从小月嘴里听到这些,我和二姨除了叹气别无他法。那时候父母之命订下的婚姻,别人是没有插嘴的余地的。于是小燕儿越来越多的开始祈祷,二姨看过好多次她握着自己那个小木雕,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几次劝她将这个东西摘下来,好好收起来别再贴身带着,她都不愿意。二姨没办法强迫她改变信仰,更无力改变她的命运,只能暗自发愁。在她走的时候,二姨将自己的一个戴了多年的银镯子送给了她。只说是给她添妆,只有我知道,那镯子应该还有辟邪的用处。小燕儿很珍惜的将镯子戴在了腕子上。当年就嫁给了附近村的一户姓李的人家。
我和二姨去给她送亲。热热闹闹的婚礼结束,我和二姨回来却见二姨更加沉默了。任我怎么问二姨都不再多说。我就知道那姓李的小子应非良人。果然,婚后不过一年,燕子就迅速的枯萎了下去。她的丈夫并不是个会心疼老婆的人,信奉着棍棒下出顺妻,每当燕子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如婆家意,丈夫就会在婆婆的怂恿下对她拳脚相加。婆婆家是拿捏住了燕子是个养女,娘家并不会真正为她出头才越发肆无忌惮。每次燕子挨了打,都会远远的躲着秀芬姨家的地界走,生怕被家里人知道她过得不好。但村子离的不远,秀芬姨怎么能不听说。她虽也曾几次上门帮着燕子说话,却被那厉害婆婆给怼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劝燕子忍耐。说一些女人命都是这样的,过几年捋顺丈夫脾气就好过了这些没用的虚话。倒是柱子准备去揍那活驴一顿,却被秀芬姨死活拦住了。本来这边就流言蜚语的他俩兄妹关系不对,她好容易给小燕嫁出去了平息了谣言,怎么可能再让儿子去帮小燕出头。再过一年,柱子也依从了父母的意思娶了妻子,小燕为了避嫌,越发连娘家都不怎么回了。
或许是始终心情郁结,小燕三年多都没有怀孕。这在农村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那婆婆更有理由颐指气使,而小燕活的越发谨小慎微。小燕自嫁进李家,连一分钱都没经手过。穿得都是陪嫁过去的衣裳鞋子,几年来什么都没添置过。我家小月嫁人时,她来了。看着她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我和二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当晚她住在二姨那里,第一次放声痛哭,拉着二姨的手问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么苦,难道真的是父母欠下的债要自己来还么?二姨只能搂紧了她,告诉她没事,往前看。临走给她带了多多的衣裳布料,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都能穿用在她身上。
又过了两年,听说她怀孕了。我和二姨非常高兴,忙打点东西去看她。见是远道来的亲戚,又带着这么些礼物,那李家摆出一副好客的样子给我们迎进去。小燕儿依旧是瘦瘦小小的一个,挺着大肚子歪在炕上。见我们来了才露出笑容。晚上我一个劲儿的说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要是生个儿子,在这家里腰杆就硬气了。她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一直乐呵呵的跟我们拉家常。住了两天,我们识趣的要走了。临走前,二姨忽然让我去镇上买黄纸朱砂。我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也按照二姨的意思办了。买回来东西,二姨支开旁人,连画了两道符。小心翼翼的叠成两个三角包在了红布里缝好,拿出其中一个特别的嘱咐小燕儿要一直随身戴在身上,直到生下孩子。生下孩子后要给孩子带着,一岁前不能离身。另一个则让她给自己丈夫贴身带着,带满两年。二姨从不在小燕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因此小燕十分懵懂,不清楚这是干嘛。只有我知道,二姨这是觉察到了什么,在给小燕保障。我跟着嘱咐她一定听二姨的话,千万别不当回事。见她答应了才和二姨回家。
几个月后,我们接到了那边的来信,小燕生了个大儿子。这下李家乐了。将个大孙子的满月酒摆了个大场面。这次是我自己去的。二姨因为时节不好感染风寒,不能出远门。我临走前她特意嘱咐我,要我看看小燕听没听话把那符戴在孩子身上,我连忙答应。
满月酒上,小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抱着孩子跟在婆婆身后给各桌敬酒。我也替她高兴。这酒席上婆家客人多,娘家客儿就一桌。我跟秀芬姨许久不见,唠得痛快,临走时我特意去屋里找正在喂奶的小燕儿,见那孩子脖子上戴着那红布包,安了心。跟她告辞就去秀芬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来了。
满月酒上,小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抱着孩子跟在婆婆身后给各桌敬酒。我也替她高兴。这酒席上婆家客人多,娘家客儿就一桌。我跟秀芬姨许久不见,唠得痛快,临走时我特意去屋里找正在喂奶的小燕儿,见那孩子脖子上戴着那红布包,安了心。跟她告辞就去秀芬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来了。
再次听见那边的来信,就是噩耗了。小燕丈夫和儿子都没了。这个消息将我和二姨都震在了原地。二姨不顾我的阻拦,竟然要连夜过去看她。我好说歹说才劝住,第二天一早就打点东西扶着她赶过去。我俩到时,李家人都没人出来迎接,只见家里冷锅冷灶,毫无人气。西屋里就小燕一个人,呆愣愣的萎缩在炕上,盖着被垂泪。二姨只顾着去安慰小燕,我却还得顾着礼数,先去东屋问候下李家的人,顺便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时没了儿子孙子的李家两位老人瞬间老了十岁,再也没有了生气,见我进来连强打招呼的意思都都没有,几句话下来就落泪不止。
原来,这天正是赶大集的日子,小燕丈夫准备给大儿子上集市上买些新鲜玩意。小燕儿要跟婆婆腌酸菜,就让丈夫一人带孩子去了。两人好久不出门逛大集,都换上新衣裳,兴冲冲的出门。却赶上了集市大爆炸。谁也说不清是从哪里炸起的,只听见轰轰的两声,热闹的人群忽然炸了锅。那边火光四起,人们哀嚎不断。等救援人群赶去时,到处是哭喊声,四下血肉模糊。爆炸中心已经见不到一个完整人形,残碎的四肢血肉散落一片。统计下来,这场爆炸死亡七个,炸伤踩踏二十多人。其中就包括了小燕的丈夫和儿子。因为都炸碎了,现在连尸首都没收敛回来。现下外屋棚子里,是个空棺材,摆的是两人日常的衣物。说到这,老两口又哀哀的哭了起来,我实在不忍再听,又正巧有其他亲戚上门吊唁,我趁机退出来去西屋看小燕。
小燕正趴在二姨怀里哭。她不停的反复磨叨着:“我当时怎么就让他们换衣裳了呢,我要是不让他们换新衣裳,那护身符就不会换下来,那他们肯定就不能出事是不是?”我心下一惊,看向小燕时,她手里紧紧攥着两个红布小包,正是二姨给的两个护身符!原来出事那天,爷俩换新衣裳,闲脖子上挂的护身符碍事,都给摘了下来。我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这都是命。二姨肯定是预感到了什么,才给了他们这个,但是意外来临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失误巧合。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么?二姨只是不停的摩挲着小燕的后辈,喃喃道:“命中注定啊,燕子,想开吧。那符保不住他们一辈子,这个坎儿他们没迈过去,不怪你啊。咱往前看,路还长着呢。”燕子却像是听不进去什么话似的,后来就只呆呆的流眼泪,给她吃的喝的都不接,几天下去,眼见着瘦成了个骨头架子。
@凝波 2022-12-21 17:20:18
似乎中招了。难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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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缓西风急 2022-12-28 17:38:45
凝波姐姐要多休息,多喝葱白姜水。祝早日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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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标准的东北人的。葱白姜汤喝不下去,煮了羊肉变成汤倒是喝了几碗。哈哈哈
似乎中招了。难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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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缓西风急 2022-12-28 17:38:45
凝波姐姐要多休息,多喝葱白姜水。祝早日恢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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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标准的东北人的。葱白姜汤喝不下去,煮了羊肉变成汤倒是喝了几碗。哈哈哈
@虎啸龙吟虎 2022-12-28 22:50:12
凝波,欠儿登他二姨。
十年前我得了急性胰腺炎,生死难料之时,于漫漫寒夜中,百无聊赖的在天涯论坛看你的文章。为二姨的善良,邓姑姑的命运多舛而唏嘘不已。
直到后来你弃楼了,我也十年没上天涯。近来疫情肆虐,忽地又想起天涯。没想到十年后又看到你更贴,也算故人相逢吧!
疫情当下,唯愿你能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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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虽然没落了,但是老友们还是记着的,这不又找回一个。希望更多人回来~大家新年都顺利平安。
凝波,欠儿登他二姨。
十年前我得了急性胰腺炎,生死难料之时,于漫漫寒夜中,百无聊赖的在天涯论坛看你的文章。为二姨的善良,邓姑姑的命运多舛而唏嘘不已。
直到后来你弃楼了,我也十年没上天涯。近来疫情肆虐,忽地又想起天涯。没想到十年后又看到你更贴,也算故人相逢吧!
疫情当下,唯愿你能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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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虽然没落了,但是老友们还是记着的,这不又找回一个。希望更多人回来~大家新年都顺利平安。
我和二姨不放心小燕,在李家待了差不多半个月,等丧事都办利索了才走。这期间,集市爆炸也传出了说法,说是日谍见我国发展势头太好,国际声望日渐提高,暗中发动了很多的破坏活动。这边的日本遗孤多,容易被策反。这次的爆炸就是间谍怂恿一个遗孤做的。两人发动的是自杀式袭击,自己也炸死在了当场。当小燕听说了自己丈夫儿子是被日本人害死之后,彻底的崩溃了。她疯了一样将挂在胸前从不离身的小木雕扯了下来,用牙咬,用刀砍,可那木雕却结实的很,连一丝裂缝也没有。我和二姨死死按住她,又恐怕她说出点什么,只能捂住她的嘴,任由她狠狠的咬在我的手上。婆家人自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安静了几天忽然发了疯,只能听信我的说法,这孩子是又听见丈夫孩子死因被刺激了。乍惊乍痛下,小燕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却又到处寻找那小木雕,死死握在手里痛哭起来。
我理解她的矛盾,她始终认为,自己既是日本人,又是中国人。生于被日本人祸害过得土地,被中国人不计旧怨的抚养,却还惦记着远在日本的父母兄弟,渴望亲人团聚,没法在中间做个抉择。两国之间的任何矛盾,都会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更何况如今加上了血亲之恨。一夜之间,小燕额前的头发白了好几绺。她看向公婆的眼神开始畏畏缩缩,似乎那犯下罪行的就是她自己。二姨望着她不断地叹气流泪,我既劝不好小燕,又见不得二姨着急上火,只能提出,先将小燕接到我家修养一阵。
李家人没有阻拦,他们自己尚且沉浸在失去儿孙的痛苦里,无暇照顾病病歪歪的小燕。小燕先被秀芬姨领回家住了两天,又跟着我和二姨回到了屯子里。她沉默寡言,不论屯里谁来探望都不发一言。二姨经过这么多世事的人,看着她都束手无策。我只能让我的几个孩子轮流过来陪她说话解闷,顺便看着她身边不能离人,怕她想不开寻死。
过了能有一个月,一天小燕忽然跟二姨说她要回家。二姨忙问她要回哪里,她说要回婆家去,她要去赎罪。她要给丈夫守洁,给公婆养老。她望着二姨强笑道:“姨姥,你别惦记我啦,我想开了。我的命就是这样,我的债没还完之前我不能死,我会好好活着孝敬公婆。在你这住着的时间是我最珍贵的日子,我要祈祷你健康长寿。”说着,在炕上给二姨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日式的跪拜礼。我和二姨都愣住了。不知道她是真想开了,还是又魔怔了。二姨连忙扶起她,仔细的看她的神色,她却面色平静了。这一个月来,二姨说什么,她都只是听着不做回应,这忽然的决定是怎么下的呢?任我和二姨怎么劝,她都一定要回去。无法,我只能送她回到了李家。
过了能有一个月,一天小燕忽然跟二姨说她要回家。二姨忙问她要回哪里,她说要回婆家去,她要去赎罪。她要给丈夫守洁,给公婆养老。她望着二姨强笑道:“姨姥,你别惦记我啦,我想开了。我的命就是这样,我的债没还完之前我不能死,我会好好活着孝敬公婆。在你这住着的时间是我最珍贵的日子,我要祈祷你健康长寿。”说着,在炕上给二姨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日式的跪拜礼。我和二姨都愣住了。不知道她是真想开了,还是又魔怔了。二姨连忙扶起她,仔细的看她的神色,她却面色平静了。这一个月来,二姨说什么,她都只是听着不做回应,这忽然的决定是怎么下的呢?任我和二姨怎么劝,她都一定要回去。无法,我只能送她回到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