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跟他计较他话中的讽刺,晃了下手中的电棒,“你拉倒吧,告诉你,这个玩意儿都治不了它。”
王质从我手中拿过去,旋即又丢还给我,嘲笑道:“你才拉倒呢,连开关都没开,真有你的。”
我的脸腾的就红了,好在有面罩,他也看不见,连忙转移话题, “行,看你的了。”
王质举起砍柴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轻松笑道:“十来只狼崽子,不在话下。”
“如果再加个十来只呢?”我惊恐地发现远处还有一些黑影,正朝这边跑来。
王质扬了扬他的砍柴刀,自信地笑道:“没问题,你就想着怎么烧起篝火吧,待会儿,烤狼肉给你吃。”
他的自信传染了我,也开玩笑道:“得,我只是幌子吧,主要是想请陈小姐吃,对吧?她吃烤狼肉,你吃狼腰子。”
“你呢?”
我笑道:“狼鞭吧。”
王质道:“狼鞭还是留给陈小姐吧。”说完,我们都坏笑起来。
这时,狼群中,有一只狼可能是看不惯我们在它们跟前谈笑风生,未将它们放在眼里,突然跃上一块石头,仰天长嘶,狼群中立刻冲出两只狼,分别朝我俩扑来,刚一近身,王质手起刀落,一只狼头滚到地上。要说王质真是够牛逼,刀落之后,迅速跳开,身上居然一滴血未沾到,反倒我脸上身上溅了许多血。不过,狼血的腥气也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挥舞着电棒朝狼捅去,我舞得毫无章法,好在电棍也不需要什么招式,只要碰上就行。被电击的狼发出痛苦的嚎叫,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跑了。
初战告捷,我和王质伸出手掌,在空中虚击一拍,以示胜利。王质走到我身边,掏出一块手帕纸递给我,“擦擦脸。”我戴着面罩,面颊上并没有溅到,但是刚才一阵乱舞,帽子翻了下来,额头上沾了不少血。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家伙背包里到底带了什么东西,居然还有手帕纸!我擦了又擦,但是狼血并没有那么容易擦掉,而且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已经结成痂了,我将手指从手套里抽出来,试图用指甲抠下来,被王质阻止了,“不要抠,会连皮一道抠下来的。”
听到这话,吓得我赶紧停下来,不过额头上糊了一层血痂,实在不舒服,但目前的情况下也只能忍着了,好怀念五星级酒店里的天然温泉啊!
我没有再管它,赶紧戴上帽子,心中冒出从未有过的兴奋,我这一辈子走路踩死蚂蚁虫子什么的肯定少不了,但杀鸡剖鱼的事从来未干过。上学的时候,打架斗殴的事也与我无缘,前面我说过,在那个学校里,我是一个被孤立的人,唯恐别人找我麻烦,哪敢惹事。办公司后,更是整天堆着笑容,笑到回家后脸都抽筋。所以“血”这个东西,对我而言即熟悉又陌生,要说接触最多的就是鸭血粉丝了。所有第一回额头上沾到了血,还是狼血,虽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不舒服,很快却激发起我内心深埋的血性,内心变得十分强大,全身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就想着冲进儿狼群拼杀一番。
我挥舞着电棒,瞪大眼珠,豪迈道:“王质,干它娘的,我们冲出去吧。”
王质吃惊地看着我,“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man 的时刻啊?”
“别废话,乘那些狼还没到,先解决这批。”
王质朝我竖了下大拇指,“好,你开道,我殿后。”
我虽然摩拳擦掌,豪情万丈,但并没有变傻,这种当炮灰的事当然不愿干,连忙道:“王质,你更man,大英雄,还是你开道,我殿后,我向你保证,把后背放心地交给我吧。”
王质变大拇指为食指,朝我虚点了三下,挥起砍柴刀,迈开大步,朝狼群走去。我紧随其后,全身血脉贲张,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狼群被我们的气势逼退了三四步,但那匹站在石头上的狼低吼一声后,我们面前那十几只狼就停止了后退,都低吼起来,呜呜咽咽,此起彼伏。远处的蹄声越来越响,显然那十几匹增援的狼越来越近了。
王质停下了脚步,居然不敢前进了!我实在看不过去他这种怂样,心头一热,炮灰就炮灰吧,大吼一声,挥舞着电棒就越过王质朝狼群冲去。没想到,王质自己不仅不敢冲,还拉住了胳膊,连炮灰也不让我当!我一边挣脱一边叫道:“你是不是条汉子,是汉子就跟我冲!”
王质一用劲,将我拉到身边,耳语道:“别逞能。”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峻,我看到他的笑容在一点点减少,面色越来越差。
我不屑道:“怎么了,你不是说二十几狼也不在话下吗,这么紧张干嘛?”我是见识过他的本事的,也绝对相信,即使那些增援的狼赶来,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几只,对他而言绝对算不上问题。
王质低吼道:“笨蛋,不是二十几只,是七八十只。”
“阿?”七八十只,我听错了吗,我双手搭上王质双肩,往下一按,身体上提,窜上半空。那些狼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虽然又来了十几只狼,但加在一起最多二十几只。忍不住笑道:“哪来的七八十只?你眼花了吧?”
王质白了我一眼,“你看看其他方向。”
仿佛在证明他的话似的,不等我朝其他方向看,耳朵里已经传来密集的雪地蹄声,狼群毫无顾忌地现身了,在距我们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粗略一看,黑压压一片,何止七八十只,上百只也有可能。
我体内的力气和胆量,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无助地问道:“怎么办?”王质本事再大,凭一把砍柴刀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狼,群殴之下,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一块块白骨,强大如王质也难逃一死。
王质将我拉到身后,说了句“护好自已。”就一跃而起,冲下狼群,双脚连续在几只狼头上蜻蜓一点,几秒钟的功夫就越过了十几只狼,对着石头上的那只狼,一刀辟下!原来王质刚才通过狼嗥,已经锁定了狼王!
可能是他的速度太快了,也可能是狼群根本想不到他有这样超凡的能力,狼王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一声哀嚎,倒了下去。
狼群迅速退下,全都趴伏在地,傻傻地看着我俩。“嗥----”我像狼一样狂叫一声,兴高采烈道:“你在狼群的眼里一定是尊神。”
但是话音刚落,又一匹巨大的灰狼挺身而起,跃上狼王的尸体,发出一阵长嗥,“呜—欧—欧—”发音悠长,音量甚至比刚才的狼王更高。它叫完,所有的狼也跟着发出“欧欧”的嗥叫,响彻山谷。
王质骂道:“这下惨了,又来了个新狼王,杀之不尽啊。”
这下我是彻底怂了,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啊?”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狼吃掉,这种死法也太惨了吧。
王质握着我的手道:“那就只有一条道,我们联手杀出去。”
“这么多狼,怎么可能杀得出去?”
王质放开我的手,朝我踢了一脚,“你刚才不是很能吗?这才多大功夫?你的勇气呢?你的胆量呢?”
“我哪知道一下子冒出来一百多头狼啊?”
“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鹿鸣,你下面要是长了两个卵子,就不要叫我瞧不起你。”
这个时候我要他瞧不瞧得起有屁用,活命要紧。我灵光一闪,抓住他的胳膊,“王质,我们飞出去吧?”如果他能像在金谷园那样,带着我升起来,狼群再多也只能干瞪眼。
王质冷冷道:“我只能升到一定高度,可不能横着飞。”我的一点希望一下子破灭了,不能横着飞,那意味道,他一旦坚持不住,还得掉下来,还得成为狼口之食。
我瞟了一眼手串,那两个东西一点反应没有,没想到在西藏没死成,到了老毛子国反倒成全了我的心事,可问题是我现在好象没有绝症我又不想死了啊。
王质不屑道:“怎么,怕死了?”
我头一昂,“你不怕?”
这时候,狼群似乎已经从狼王被秒杀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新狼王一声长嘶,一百多只狼随之咆哮,朝我们逼来。这回它们没有像先前那样跃出几只,而是稳扎稳打,整体朝我们一步步走来,逐步缩小包围圈。
王质道:“有种就跟我去拼命。”说完,挥起砍柴刀就朝狼群砍过去,我看到他选的方向还是狼王所在的地方,看来他还是想擒贼选择擒王,我不明白这招刚才已经用过,明明没用,为什么他还要故调重弹。
但此时已容不得我思考,紧跟在他身后也朝狼群冲过去。不是我有多勇敢,只是因为我知道跟在他后面还有一线生机,离开他只能是被狼群撕碎的结果。
王质刚才秒杀狼王的震慑力还在,见他持刀走来,狼群竟然稍稍后退了几步,即使狼王一阵凄厉的嘶嚎,这些狼也只是停止了后退,没有往前逼,看来新狼王毕竟刚刚上位,号召力有限。
我以为王质会故伎重演,直取新狼王性命,不料他却突然返身朝山上跑去。这一幕真让我大跌眼镜,来不及反应愣在那儿,竟忘了跟他一起跑。我之所以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朝山上跑,不错,狼群的包围圈实际上只是半包围,它们只是将我俩包围在山前面,背后的山上并没有狼。但是我们滑下来的这座山非常陡峭,又全是冰封之地,下山容易,一滑就下来,上山可就困难的多,这也是狼群没有布防,也是之前我从未考虑过往山上跑的原因。
幸亏狼群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逃跑,没有及时反扑,否则不出五秒钟我就变成一堆碎肉了。作为人类,我的反射弧还是比狼快了那么几秒,在狼群启动之前,脚底一蹬,玩命朝王质跑去。
王朝这个纯阳之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么滑这么陡的地方,他居然胜似闲庭信步,嗖嗖几下就甩开了狼群,相比之下我这个纯阳之体就惨了,还没爬多高就滑了下来,第二次滑下来后,刚转身,我就闻到一股难闻的骚味,一双爪子搭上了我的小腿,很快又有爪子搭上了我的腰部和肩膀,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我被狼群追上并且陷于它们的魔爪之下了。
“鸟人!”我心里骂道,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居然用这种损招牺牲老子的性命自己逃跑,完了,一百多只狼,这条命是不指望了,那就拼命多拉上几个垫背的吧。我没有多想,电棒往后一杵,立刻传来一阵毛烧焦的味道,身上的几只爪子都缩了回去,身体也为之一轻。
我迅速爬起来,转过身,胡乱地挥舞着电棒,一时也将身边的几只狼逼退了几步,但望着黑压压的狼群,我的心还是一下子沉到了井底,电棒的电量有限,这么多狼无能如何是没办法脱身了。更可恶的是,我刚才爬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王质站在几丈远的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神情轻松地看着我陷入狼群,双手背后,嘴角挂着微笑,胜似闲庭信步。
我惨然一笑,并不怪他,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我跟王质,说的好听是朋友,归根结底却只是认识而已。
可能是忌惮我手中的武器,狼群暂时围而不动,只是不停地朝我咆哮,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我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时候,远远传来王质的声音,“王质,我叫你画的符咒呢?拿出来!”
我听到了,但是没有睬他,弃我于狼口的家伙,我凭什么要鸟他!何况眼下正和狼群对峙,符咒在我背包里,也没闲手拿给他。
狼群终于熬不住了,不停地派一些老弱病残来挑战我,发现这个状况,我的心里更加拔凉拔凉,这意味着狼群不仅仅是牙尖爪利,还是有一定智慧的,想利用这些老弱病残来消耗我的电量。
在狼群不停的挑战下,电棒的威力越来越弱,我知道距离狼群总攻的时候不远了,这时狼王一声长吼,我紧张的神经也彻底崩溃了,与其等狼群扑上来,不如乘电棒还有些剩电,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死也要死得惨烈些。我大叫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说完电棒一挥,眼睛一闭,杀向狼群。
没跑两步我就发现不对头,因为狼群离我很近,这几步应该就与狼群亲密接触了,可是我的电棒所到之处,并无碰到实物之感,而狼群也断无怕我这电棒到这个地步。
我不由停下来,睁开眼睛,才惊喜地发现,王质不知何时竟然将砍柴刀抛了过来,而那砍柴刀如同神物,虽然无人操纵,却上下翻飞,狼群顿时血光飞溅,鬼哭狼嚎,硬生生逼着狼群退了三四步。但饶是如此,狼群也没有退多远,相反,那几头被砍死的狼反到成了它们的口粮,很快被同类啃得只剩下一幅幅骨头架子。
看来这些狼今天不吃了我是不甘心的了。
我不知道这把砍柴刀能挡多长时间,乘此机会,连忙往冰山上爬,但是冰山实在太陡太滑,我没有任何登山设备,爬不上几米就滑下来。这时我看到砍柴刀从我头顶飞过,回到了王质手中,心中更加慌张,扭头一看,狼群果然一哄而上,朝我奔来。
这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青天之上有大日轮,照三千大千世界,没有照不到的地方。极北之地有大冰山,吞三千大千世界,红尘不到的地方即是高山之顶。”
仿佛当头棒喝,心中突然宁静异常。我完全放弃了抵抗,甚至将电棒也扔了,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古有佛祖以身饲虎,今天我鹿鸣以身饲狼,虽然一个主动一个被迫,但此刻我的心中却了无恐惧,反而露出一丝微笑,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开口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话刚说完,耳边传来王质的声音:“你想入灭吗?我偏不让你如愿。”
很快一只手揽上我的腰,抱着我腾空而起,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双腿离地之际,刚才的镇静和宁静仿佛也离我而去,霎那间又变成了那个贪生怕的鹿鸣。我苦笑道:“王质,渺渺茫茫,又被你带回红尘了。”
慢慢睁开眼睛,几尺远的下方,狼群像翻塘的鱼儿一样,争先恐后地朝上狂跳。王质保持着这种姿态,不上不下地悬浮在半空中,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不能横着飞,一旦坚持不住,落下去,掉进狼口还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原形毕露的我,带着哭腔,焦急道:“怎么办?你能坚持多久啊?”
王质没有说话,却用手抖了抖我,我生怕他把我甩下去,惊叫道:“求求你,不要松手。”
王质冷笑道:“你不是要饲狼要入灭吗?我还以为你获得了阐提大死之道呢,却原来只是昙花一现,几秒种的功夫就又这么怕死了?”
我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底气不足地解释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刚才那一霎那的宁静和无惧来得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身边的耳语倒是听得千真万确,并非我的幻听,而那四句谒语也只是脱口而出而已,也不可能是我写的或想得出来的,说实话,我连那四句话的意思都一知半解。
王质道:“这个先不提了,我问你,为什么要跑?”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飞到高处看我的笑话了,一面在怪他心眼太小的同时,一面也心中大惭,到头来能救我的还是只有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王质却丝毫不松口,“错在哪儿了?”
我颤抖道:“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相信你,不该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扑哧”一声,王质被我一串的“不该”逗得笑出了声,我知道他不生气了,不过他还是假装生气道:“那以后还跑不跑了?”
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真不跑还是假不跑。”
我腹诽,一个大男人怎么鸡婆,底下还有百十只狼要吃我俩的肉呢,“老大,不要讲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先想办法离开这儿好不好?”
“你怕了?”
“怕!”我心道你当然不怕了,他一个能够秒杀狼王的人,脱身自然不在话下。
“怕什么?”
“怕死!”我老老实实地道。
王质这才稍感满足,停止了啰嗦,笑道:“放心,我的小梅花鹿,我说过,有我在就别怕。”
我也没心思挑剔他的轻佻,小声嘀咕道:“最好这样。”
一句话又激怒了他,“怎么,不相信?”
我都可以想象他眉头轻皱的样子,连忙道:“相信,相信,我一百个相信。”
王质得意地笑了一声,“鹿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包茅的作用吗?”
“是啊。”这个问题我确实问了好几次,但他一直不肯讲,此刻却突然提出来不知何意。
“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包茅真正的威力了。”
没有风,他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还是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当真?你怎么舍得说了?”
王质没睬我,直截了当道:“符咒呢?”
我道:“在包里,你自己拿吧。”我这种姿式,可没办法拿身后包里的东西。
王质将砍柴刀别进腰里,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拉开拉链,很快发出不满的声音,“咦,怎么只有两张?”
我心头一沉,“嘿嘿,这个,就画了两张。”一张是他给我画的样本,一张是我千辛万苦才成功的一张。
“什么!”这回轮到他嚎叫了,“我不是叫你再画十张的吗?”
当时他去和陈莫可巫山云雨,却叫我画符,我哪有心思画啊。这些话当然不能跟他讲,只好苦着脸道:“太难画了。”
“XXXX,害死我了。”王质勃然大怒,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手突然一松,将我朝狼堆里扔,幸亏我的双手及时抱住了他的小腿,在空中荡来荡去。
我惊叫道:“王质,你真要害死我啊?”
王质道:“画个符都不好好画,你活着有什么用?”说着,使劲地抖着腿,似乎要把我抖下去。
下面一张张血盆大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紧紧地抱着他的小腿,求道:“对不起,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整我了好不好?”
王质将另一只脚放到我的手上,冷冷道:“啰哩叭嗦的干什么?再说我就一脚把你蹬下去。”
吓得我赶紧闭嘴,抱着他的小腿瑟瑟发抖。抬头朝上望,见他一手拿着两张符咒,另一只手拿着装了包茅的葫芦,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珠子扣掉。”
他奶奶的,又是“蹬”,又是“瞪”的,有朝一日,你落在爷手里,看我整不死你。不敢往上看,又不敢往下看,我干脆闭上眼睛装哑巴好了吧。
大约过了几秒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就在耳边,耳膜似乎都震破了,好长时间听不到声音。我毫无防备,双手吓得一松,整个人掉了下去。关键时刻王质脚尖一勾,勾住了我的背包带子,在空中摇来晃去去,魂都给吓掉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把眼睛睁开,眼前所见,恐怖而不可思议。下面出现了一个七八米深,直径约二十米的大圆坑,坑中全是狼的尸体,层层叠叠,残不忍睹。一百多只狼,除了外围的一些狼得以幸存外,整个狼群几乎被一锅端。
我第一个想法是有人朝狼群扔进了一颗炸弹,但一想不对,因为并无硝烟升起,而且如果是炸弹的话,狼尸应该肚破肠流、血肉横飞才是,但我看到的圆坑里,这些狼的尸体虽然横七竖八,但一个个都是完整的
我又想到了雷,空气中弥漫中烤肉的味道,倒有点像雷击的样子。但是朝天上一看,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何况现在又是隆冬时节,怎么会有雷呢?退一步说即使是冬雷,狼尸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曾经见过被雷劈死的人,就发生在我的身边,那还是我上小说的时候,那时候我父亲还没有发达,我下课后是要放牛的,有一天我们在大树下躲雨,结果我安然无恙,他却被雷劈死了。当时他的衣服全被烧光了,全身焦黄,浑身软黑,嘴巴大张,但是身上的皮肤还是基本完整的,唯一奇怪的就是胸部、颈部、手臂、腿部都有奇形怪状的纹路,就像是青铜器上的篆文似。
相比于雷击,圆坑中的狼尸呈现出非常怪异的现象,狼尸并非焦黄或焦黑色,反而一片鲜红。仔细一看,我更加震惊,这些狼的皮毛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红兮兮的肉,令人作呕。如果说雷火可以将人类的衣服烧光,那么短短几秒钟时间内,不仅击毙这么多狼,还把所有的狼皮都烧掉是绝无可能的,何况这些狼皮一点不像烧掉的,反而像是剥掉的,即使天雷滚滚,也不可能做到吧!
王质缓缓下降,我真不想踩在这些狼的尸体上的,但是没有办法,整个大坑已经被狼尸填满了,只要落在坑里就不可避免。更糟糕的是,在上面的时候,我说过闻起来还有点烧烤的味道,但是落到坑里,就是一种焦糊的臭味了。我们两个捂住鼻子,忍受着难闻的臭味,深一脚浅一脚,睬着恶心的狼尸,快步走到坑边,王直再次使用他的神功,抱着我的腰,升出了圆坑。
幸存的狼群大约还有十来只,早已退避三舍,傻呆呆地看着我们,动也不动。以它们的智力可能实在想不通那些伙伴是怎么在一刹那间死掉的,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我们。
不仅它们理解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扭头看王质,他面无表情,双手环抱,静静地盯着那些幸存的狼,扭头对我说:“去,把他们撵走。”
搁平常,王质这样说,我一定以为他疯了,但现在不要说只是撵走它们,估计让我去杀了它们,它们也只能引颈待毙,不会有丝毫反抗,因为它们整个处于呆懵状态。
我团了一把雪扔过去,正好砸中一只狼的头,但是它毫无反应,其它的狼也一点反应没有,一个个傻呆呆地看着我,比狗还温顺。我胆子越发大了,直接走过去,朝最前面的一只狼一脚踢过去,它才迟钝地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其它十几只狼也跟前它转过身排成一条线,缓缓离去。
这个小狼群完全变样了,它们本来自带的戾气已经消失不见,此时此刻说它们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也不为过。显而易见,突如其来又无法理解的大屠杀让强大的狼群彻底懵圈了,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它们狡猾而凶狠的本性。
看着狼群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身后巨坑里的狼尸,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太过突然,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炸弹也不是雷,难道真的和符咒,还有包茅有关?总之我有许多疑问要问王质,可是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快跑!”我正在整理思绪,准备从什么地方开始问王质,却被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就跑起来,我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了几步,想到刚才他对我凶神恶煞玩弄于股掌间的样子,一股怒气油然而升,挣脱了他的手,决定跟他分道扬镳。当然我心里明白这只是做做样子,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离开他,我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刚才是碰到了狼群了,待会儿要是碰到熊瞎子照样没有好果子吃。只要他哄哄我,我还是会跟他走的。
刚停下来,身后隐隐传过来冰裂的声音,我忍不住回头张望,被王质一把拉住手,骂道:“不要命啦,快跑!”
我边跑边问道:“怎么了?”
“还用问,当然是雪崩了。”
我心里一紧,刚才如此巨响要引发一场雪崩实在不足为奇,而我过去滑雪的时候对雪崩多少有些了解,这是一种堪与泥石流相伯仲的自然灾害,一旦发生,每秒的速度可以达到几十米,人类根本无法跑过它。不能不说王质的警觉性还是蛮高的,但是他这样往下跑的路线却不对,毫无疑问我们应该向两边跑,这是基本的常识。
想到这里,我反过来拉住他的手就往旁边跑,他愣了一下,还是跟着我跑了。这时候雪裂的声音越来越大,山顶的雪已经开始往下滑动了,巨大的“轰隆隆”声音惊天动地,可能只有台风、泥石流、海啸能够相比,我估计二分钟左右,雪崩引发的雪流就会追上我们,不幸的是我们正好处在雪崩的通过区,好在我们的位置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只希望我们的速度足够快,能跑出雪崩通过区。
声音越来越大,雪块、冰砾,如同发疯的野兽,以排山倒海之势,肆无忌惮地横扫一切,头顶上已经被雪粉笼罩了,不见天日。不过我心里并不十分害怕,跑得出去最好,跑不出去,反正王质有神功,只要在雪崩到达之前,我们飞到半空之中,雪崩再怎么凶残也奈何不了我们。
眼看雪流将至,而我们离通过区还有一步之遥,王质非常及时地一把搂住我的腰,冉冉升起。我心里美美地想着,此生能看到雪崩在脚底穿过,那是一种多么壮观的场面,可谓人生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难得体会,要不是有王质这样的高人,再有钱也看不到种奇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跟王质都疏忽了一点,雪崩由于从山顶倾盆而下,巨大的落差形成的势能引起空气剧烈振荡,在雪流之前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气浪。雪流能驱赶着它前面的气浪,而这种气浪的冲击力比雪流本身的打击更加危险。
结果可想而知,我们虽然赶在了雪流之前,却被雪流之前的气流打个正着。最后一刻,王质转身护住了我,让自己的背承受了气流的打击。然后就像一个折翼的天使,一声闷哼掉落在地。很快倾盆而下的雪流笼罩了我们,将我们深深地埋进了雪堆中。
王质能这样对我,坦白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之前跟他聊过,知道他为了活下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也不管闲事,当此危急时刻却能舍生护我,说实话真有点出乎意料,如果换作我,估计做不到,因而格外震惊和感动。
之前他在半空中威胁我的时候,我虽然在他的淫威下道了歉,但内心是不服的,属于敷衍而已,现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我自然不能让他再受伤害,所以一落地,我就反过来将他掩护在我的身躯之下,并尽最大的可能,撑出最大的空间。当然这样做完全无济于事,因为雪粉很快填补了大部分空间,活动余地很小。我双肩用力,想奋力再拓展了一点空间,开始不有点用,但随着雪层的加厚,就一点效果没有了。
我心里有些慌,这是要被活埋的下场啊!
王质在我身下,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我心里一阵后怕,他不会被那阵气浪拍死了吧?我的两只手撑在地面动不了,无法判断他有没有呼吸,只好把自己的鼻子凑近他的鼻孔,总算感受他一点若有若无的呼吸。想了一下,我也顾不上空间坍塌了,腾出一只手掐他的人中,如果他能醒过来,凭他的本事,说不定还有可能让我们脱困,否则只能在这里憋死了。
我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死啊,你可是神仙啊,哪能这么容易死呢,赶紧醒过来啊,你要是死了我也得跟着死掉的。掐了几下,王质一点反应没有,而且身体渐渐变冷,我的心也随之往下沉。这时候我们所处的空间被雪粉压缩的越来越小,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的压力越来越大,缺氧反应越来越明显。
不可避免的,我的力气也越来越小,无法承受背上冰雪的压力,终于支持不住,整个人瘫倒在他身上,不过令我欣喜的是,一只手正好碰到了他腰中的砍柴刀。在甪姑娘庙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过这把不起眼的砍柴刀削铁如泥,大显神威,我想用它削雪削冰自然不在话下,说不定能削出一条逃生的路来。
我憋住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抽出他腰中的刀,朝身边的冰雪划拉起来,不能说没效果,但效果不大,与用手拨拉没多大区别。渐渐地,气竭力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一点点流失,挣扎了几下后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悠悠苏醒了过来,奇怪氧气不是耗尽了吗,怎么又醒过来——难道获救了?
摸了一下,王质还在我身下,我努力撑起来,居然也做到了,心中窃喜,看来周围出现了一定的空间,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们周围的雪融化了,还是有人将我们救出来了?
我吃力地将背包里的手电取出来,打开一看,虽然还被困在冰雪中,但确实有所不同,首先填埋在我们周围的冰雪不见了,其次出现周围了一定的空间,等于身处在一个冰洞里了,不过空间太小,与其说是一个冰洞,不如讲是一个冰棺材,但这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
这个“冰棺材”是怎么出现的?填埋在我们周围的雪怎么不见的呢?不合常理啊!
冰棺材做不到并排躺两个人,我只能将王质侧过身,然后自已侧躺在他身边,这时我看到了更大的奇迹,在上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洞,我能够苏醒过来正是因为洞中有空气传过来,而且是雪中的洞,有些光线穿透过来,模模糊糊能看见这个洞还蛮长的,不知通往何处。
我将手电往洞内射去,这是一个圆形的洞,蜿蜒曲折,洞壁光滑,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我关掉手电,稍想一下,就想到了手串上的金蛇,那条大蛇我是看过的,粗如水桶,和这个洞的直径差不多,很有可能是这个家伙钻出了一个洞,沿着这个洞说不定就能逃出生天。我一阵欣喜,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得救了。
想到这一点,我才担心起王质的生死来,本来如果无路可逃,他是生是死都不在话下,我也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如今有望逃出生天,我就希望能带着他一道逃向地面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摇晃着他的身体,毫无反应,用手指试了试他的鼻孔,似乎并无呼吸,又掐了下他的人中,仍然毫无反应,看来只能出大招:人口呼吸了。
我一只手从他颈下伸过去,将他的头部略微抬高,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凑上他的嘴巴。搞了四五次,我感觉他渐渐有呼吸了,欣喜若狂地又弄了四五下,总算看到他呼吸正常起来,不过眼睛还没睁开,等了一会儿,我又一次掐了他的人中,这回他终于有了反应,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激动地抱着他的头,语无伦次道:“你醒了,太好了,没死太好了。”
他吃力地说:“不要晃我。”
我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将手抽出来,把他放平,问道:“伤的重不重?”
王质惨笑了一下,“你说呢?”
昏迷不醒这么长时间,甚至我麻烦我人工呼吸,不用猜也知道他伤的很重,我这么问也可谓是明知故问,可这当儿只能安慰他,“你是神仙,不会有事的。”
“放心,死不了。”王质的手搭在我的肚子上,他轻轻按了按我,“没熏着你吧?谢谢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人工呼吸的事,当时就顾着救他了,真没想到气味、口臭什么的,此时被他这么一谢,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含糊道:“都是兄弟,谢什么谢,要谢也是我谢你,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毕竟是千年老妖,受伤而已,换作你可就小命呜呼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一声“谢谢”似乎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不过此情此恩,这辈子是忘不掉的了,有机会再还他吧。
“现在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怕还会发生次生灾害,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兴奋地说:“没事,那里有个洞,我们可以出去了。”
王质惨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力气,动不了,得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那个洞估计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奇怪,我手电又没有照向那边,他怎么看到那个洞的大小的,看来神仙就是神仙,总有些超过我们凡人的本事,“那也没关系,我包里有绳子,捆住你,把你拖出去就是了。”
事实再次证明我想简单了,费力地将绳子一端系在我的腰上,一端系在他的腰上,慢慢坐起来,将头伸进洞里,一阵凉气吹来,此刻不仅不觉得冷,反倒觉着肺部特别舒服,看来此洞通往地面勿庸置疑了。
但是当我上半身伸进洞里后,问题来了。
大家应该可以想象得到,这是一个冰洞,而且是朝上的,虽然不是垂直的那种,但角度搁在那,又没有任何凹凸的地方可以施力,不要说我拉着他,就是我一个人也难以爬得上去。果然,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最后,我不得不放弃了爬洞的想法,退下来,重新躺在王质身边道:“望洞兴叹。”
王质道:“我能猜得到。”
我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大实话呢!能猜得结局还让我试个一身劲。
王质道:“不要灰心,这不还有我嘛。”
我疑道:“你伤好得这么快?”他是神仙,如果他说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我一点都不惊讶,只有佩服。
王质道:“一吸便提,气气归脐,一提便咽,火火相见。”
这个时候跟我念诗?我问道:“什么意思?你到底好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