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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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天理

  从释尊的心远堂出来,阿难带我回了兜率院,临别前,我向他请教了胜乐金刚的住处。
  兜率内院有座后山,山间小路迂回,数栋屋宇参差错落于山谷,我徒步登上,途中遇见一些女眷活动其间。再向上走,越过玲珑洞壑、层叠山石,赫然见一辉煌宫殿,以象牙、犀角、孔雀尾、翠羽、龟筒、六足龟、宝石、珊瑚层层装饰,纽镀金银,颇有暹罗庙宇之规制,其上正中提匾,登巧殿。
  我与殿前两位小沙弥道了来意,不久,胜乐金刚便迎门而出,胸环璎珞,腰围虎皮裙,青肤映照,气血相依,清净无染。
  “来来,请进。”胜乐金刚见了我,忙接过小沙弥递来的长袍,他边走边穿,敞襟空荡,袍宽不依身。
  我跟在他身后,见他这冠戴装束,似是未来得及洗漱穿扮,便觉失礼道,“清晨前来,打扰胜乐金刚了。”
  “我一听你来了,赶紧起来。”胜乐金刚陈白道,“我这自在惯了,你也不必拘束。”
  言罢,他便领我行至殿中院落,一处古桧高梧掩映的凉亭下居坐,其内地设蓝毯,彩宝装饰,有龙涎香、乳香、降真香、白胶香,香气沁人心脾。珐琅器、玻璃器摆放在织金缎铺设的石案上,分外艳丽。
  “强巴醒了吗?”胜乐金刚盘腿坐于蒲垫上,从案上挑了一只凤梨,边剥边问向我道。
  我见看他如此“实在”地招待,心中不免松络了些,“我出来时还睡着。”
  “喝太多了。”胜乐金刚摇头,语带嗔怪,“你也不拦着点。”
  我但笑不答,手抚台案,思索片刻道,“一大早来寻尊者,是有事想要请教。”
  “我知道。”胜乐金刚并不抬眼,继续剥着凤梨,“我早料到你会来找我。”
  “那尊者定是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就是问你以前的事吗?”胜乐金刚长舒口气,停下手中动作。
  “正是。”我颦了颦眉,直视他,“我自到了荧惑,就觉得非常熟悉,昨日听菩萨们交谈,似乎我曾在天理待过?”
  “你当然在天理待过,要不我们怎么认识的你?”胜乐金刚将剥好的凤梨,整只递给了我,“你以前被关在天理,是条犯了重罪的神族道蛇。”
  我瞠目圆瞪,心神震动,乍明而溃。虽至荧惑后早有感兆,却仍在知道答案时无所适从,一时难以将息。
  胜乐金刚擦了擦手,凝望我道,“本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按你们人间的话说,我是过来人,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点。强巴对你真的很好,你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亲,你就应该信任他,应该好好爱他。”
  我依旧震荡在飞霰的思绪中,木痛瞀乱,“他是弥赛亚,我自然会竭尽一切对他好。”
  “跟弥不弥赛亚的没关系。”胜乐金刚面露微词,拧眉道,“你知不知道,在你还没从天理逃跑之前,强巴就跟我借了一大笔钱,在北斗外面买了一颗小星?虽然很小、不起眼、也已经荒废了经年,但他本来打算等你服完刑,就带你远离北斗,去那好好过日子的。”
  “什么?”我霎如腾翻云水,难有攸底。
  “那能有假吗?那可是我的全部积蓄。”胜乐金刚开诚布公,“我一开始不同意,我觉得强巴前途光明,而你一介道蛇罪囚。说白了,落魄的凤凰不如...,但是强巴很坚定。”
  “我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你们俩那档子事,在天理早就传开了。他为了给你调刑,拉着释尊、准提去三师那做了大量的工作,夸你在服刑期,悉心研读佛法,上根利智,精进得多么多么快。而且拿他的梵志担保你,说你彻底改了。”胜乐金刚叹了口气,嗤笑一声,“结果你倒好,你跑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胜乐金刚强忍怒意,摆了摆手道,“那会正赶上风羲宣布发现了一处七曜,跟北斗很像,其中有两颗双子星非常适合创世。风羲兴师动众地带着一众道蛇往阎浮提来,我们这三百少卫和十二上卫也领命跟着到了荧惑。我们刚一到这,天理就来函,说你跑了。函上写的很清楚,看守你的卫供述是强巴下的命令,不再锁你。他说,那天正值你蜕皮,你不断地抽搐,就像中毒一般蜷缩着蛇身颤抖,他于心不忍,就去帮你把皮剪开,结果你趁机咬伤了他,从天理跑了。”
  “接着就是强巴发了疯似得找你,能找的地方全找了,我们也找,毕竟罪囚逃跑,是非常严重的事。”胜乐金刚无奈作言,“没想到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青咸祝由了灵魂,成了第一个女人。”
  我闻言如在荆蛮,胁息隐痛。许久,我闭着眼睛,支臂握拳敲着额头,哑声问,“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想知道,去问强巴吧。”胜乐金刚仰身侧卧,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这段情份,强巴付出了很多。我看得出来他昨天很高兴,但他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要不谁能在新婚之夜这么玩儿命灌自己?”
  “我在大斋期。”我听出了他在说什么,只沉声道,“我要为天父守孝,禁止一切娱乐。”
  “你拉倒吧,你就是介意他那个东土的媳妇是不是?”胜乐金刚嗤之以鼻。
  “我是锡安的牧首,我不带头持戒那还成何体统?”我有些厌烦,“而且我对别人的事也没兴趣。”
  “你啊,现在都降格成人了,还是那副脾气秉性。”胜乐金刚指向我道,“傲气太重!别看表面低眉顺眼的,心不是一般的硬。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全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皮是好的,释尊去逮捕你,你竟然张嘴就把他的白象吞了,拒不伏法,那骨子里的狠劲儿啊。”
  “我吃了释尊的白象?”
  “是啊。”胜乐金刚蹙眉唏嘘,“我办了这么多案子,什么样道蛇到了我们这,不是盘成面条、当场就怂?在我面前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有的是。你这么刚的,真是没见过。”
  胜乐金刚连声责备,嘴上不满,眼里却透着熟稔的笑意,调侃地指了指桌上的凤梨,“怎么样?现在连个凤梨也吞不了了吧?”
  我盯着眼前的凤梨,竟在无数消沉中被他逗笑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过两相比较,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性格,好歹一是一二是二,没那么挖空心思往上爬。”胜乐金刚直起身,双臂拄着桌案,忿然道,“不像强巴在东土的那串关系,自从知道他是弥勒以后,就一个劲儿地往佛门塞人,全是亲戚朋友。你就说那母猴子,那叫个什么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个极乐乡的童子都比他道行深,水得一塌糊涂。就这样,强巴也睁只眼闭只眼地给办成了斗战胜佛。还有那个盛姬,天天打着弥勒的旗号在人间修寺,大肆敛财,供奉全都进了她们盛氏,一年到头光法会都不知道开多少场,每次出来浓妆艳服,那派头足的都拿自己当天后了。说实在话,真挺丢人的。”
  “东土就这规矩。”我垂着眼帘,懒得去过问他们的事,只搪塞一句,“帮家人应该的。”
  “这不是我们卫的规矩。”胜乐金刚果断道,“所以强巴从没带她们来过佛国。”
  我不置一言,静了静心,沉思片刻问道,“他欠了你多少钱?”
  “谁呀?强巴?”
  “嗯。”
  “怎么?你要替他还啊?”胜乐金刚不禁笑道,左右两边的脸上表情古怪逗趣。
  “我在挣钱方面有经验。”我无奈挤出一抹笑意,自嘲地点了点头,“我还。”
  “我听他们说,你在人间可是最大的商贾,是这样么?”胜乐金刚目光打量我道,“怎么我看平平无奇,穿的用的这么一般?”
  “严格来说,锡安没有自己的钱。除了维持基本的物质需求外,我们挣的钱都是天父的,而我有责任为天父的财富保值增值。”我解释道。
  胜乐金刚三目称奇地看着我,一时竟然语塞。
  “虽然如此,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意,你给我个数。”
  “你快打住吧。”胜乐金刚截住话,四张脸皆增发坦荡,“我借我兄弟钱就没打算让他还,而且就你们人间那仨瓜俩枣够买一颗星星么?你呀,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对我们强巴好点,我说的好不是让你搞形式,是发自内心地用你的智慧爱他、帮他。明白吗?”
  我说不过他,只得笑着颔首,“好。”
  此时小沙弥进来禀报,说是金刚亥母拜访,我便起身,施礼欲还。
  “等等。”胜乐金刚高声唤止,化作十二臂金刚天神相,将其中一臂所持的白色海螺递给了我,“拿着,你结婚我还没随礼。”
  “万万不必。”我赶忙推辞。
  “给你就收下。”他四面三目皆做怖相,厉声道,“这海螺里有的是钱,你拿去买点好看的腕镯耳环戴上,别老一副清汤寡水的模样。”
  我望着他硬塞我手里的海螺,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词穷地稽首谢过,“胜乐金刚真有钱啊。”
  “那当然了。”他那四张脸上露出各样喜色,“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四面佛呀。”
  我闻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啧啧赞叹,不愧是佛国第一财主。
  拜别了胜乐金刚,我回到兜率内院的高幢宫,方一推门,便见林满正在对面的圈椅上坐着,神色难以揣摩。
  “你...这么早就醒了?”我赶紧换上笑意,睃见自瞧,掩饰尴尬。
  “都几点了。”林满声音沙哑,仍有宿醉之态。“受教育去了?”
  “嗯。”我颔首,走到桌案旁,为他倒了杯茶,递与他道,“释尊找我聊了聊。”
  “说什么了?”林满接过茶杯,垂目问道。
  “没太听懂。”我蹙眉回忆了一段,坦白言道,“好像是让我生发智慧。”
  林满笑意涌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喜欢云里雾里,绕得你七荤八素,绕晕了为止。”
  我忍俊不禁,想想还真有此感,找补道,“释尊的话受益无穷,寓意深刻,荡气回肠。”
  林满饮下杯中茶水,目色沉凝,谨重无言。
  我们相顾沉默许久,彼此间似乎流动着一种弦音般的情愫,变幻明媚汲黯,顾念着今朝往昔。我思考着胜乐金刚的话,在太多不为我知的过去里,有再也没来得及解释的心意,有根本忘不了的情动,但到了今天,也许一直不曾改变的,只有我们当初共有的那颗小小星辰。
  我于新都作司农的时候,在半笏斋的东壁图书中,见到过林满曾为人皇时写的一部小说,他在书里写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没有星星,那么就没有相遇。
  如是没有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的幸福相会,也就没有男人和女人真正的合二为一,也就没有婚姻,那么就没有任何好事将会来临。
  可是,如果他们相遇了,无论谁背叛了他们永恒相约的地点,这个地点就会像星辰一样居于黑夜和白昼之间,女人的黑暗与男人的黎明之间,男人的黑夜与女人的清晨之间。
  无论谁背叛了这个地点,他也将不被宽恕,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因为男人是脆弱的,女人也是脆弱的。没有人应该去毁坏别人要走的路,两个人共有的星辰永远也不应该被背弃。

  我无法掩饰回忆起这段文字的哀伤,也许我曾经背叛了我们共有的星辰,亦曾面目可憎地背叛了他。有那么多世,我悟出了道,悟出了法,可情,却怎么也悟不透。
  我轻轻地走近他,蹲在他的腿边,我对他说,“我可以不听任何一尊佛对我的教诲,我亦可超脱于锡安对我的枷锁。我只想听你说,你希望我今后怎么做?我没有经验,我全忘了。”
  他徐徐地看着我,目光摇曳着坚定的光芒,“我没那么多大道理,也从不和你巧语花言,我只对你说一句。这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其他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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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提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遵照我的意旨,给西方各宗主教寄去了通谕书函,函中先是提到了依格那的罪行,要求各宗主教都要为依格那的事负责,之后以一个锡安神学的最大争议,即“圣灵是由天父而出,还是由天父和圣子而出?”这个问题,令他们表明态度。
  “和子说”,长期以来作为教派内部贬低与质疑我的观点,被新教广泛接纳,模糊事实。“和子说”认为,天父是因,圣子与圣灵是果,圣子直接由父产生,圣灵由父经过中介产生,是藉子而出。这一论述,否定了我惟发于父的事实,亦在圣三位格中,将我定义为藉由父和子所发,即我比圣子低一级,距天父有二级或二步之遥,且有超过一个的根源或原则。
  这种双重根源不仅是对我的位格破坏,也是对父的唯一根源性的亵渎,令不少无知信众错误地认为圣灵低于圣子,以此来达到新教在普世传教中所宣扬的那位“圣子”高于我的政治目的。
  我严令各宗主教表明立场,如果继续认可“和子说”,便是认为父更偏爱子,那么在三位一体位格中就存在了对立,将被我判为萨贝异端,开除教籍。如果鲜明反对“和子说”,认可圣子圣灵皆唯一发于父必定是圆满的,则可与我团结一致,共同检验并审判。
  此函一出,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西方世界的强烈反响。回教迅即获悉,欢呼支持,他们本就与新教是世仇,且从不承认两千年前那位自称“圣子”的先知。对于回教国家而言,任何世俗意义上的对他们“好”,都不如对新教“不好”更实际。罢黜依格那,反对“和子说”,这两步走,我已站稳了回教的民心。
  同样,就石匠工会而言,提拔弗提可谓是极大的封赏,这块“奶酪”的分量之重,足以令他们“心满意足”地支持我的主张。特别是利未,非但没有因我此前截转息壤之事而有芥蒂,反而在各种场合强调我的位格神圣不可侵犯,并为锡安无偿增派了军事援助。
  但对新教,这封信函无异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坚持“和子说”,则势必触发与我的战争,反对“和子说”,就等于承认我与他们的“主”平等。正如林满此前的判断,现在的罗马,早已不是两千年前的十字军,他们在政治上的麻木以及长期处于和平环境的舒适心理,根本不敢与我开这一战。所以教廷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沉默,可依格那又怎会甘愿让新教沉默?我决定给他两个月时间,让他充分游说并组织武装,逼主教站出来。
  我按照林满为我作的布局,细心谋划,统一阵线。对内施以圣德,热心救灵,如约将各宗主教上一年的全部盈余,济散中东地区的贫苦民众。对外则大肆贿赂西方政要,削弱他们对锡安此次嬗变的关注度,并派木剌夷严密监视他们的举动。
  议会、备战、调研、集结,签署政令,更正教义,视察民众,勘察圣殿选址......每一天,我繁忙于政务,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母亲还是不愿见我,但她在得知我这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后,没有质疑我半个字。无论是锡安长老亦或外部势力去找她,她一并谢绝会面,无声地给予了我所有支持。最为意外且感动的是,在援助中东难民的问题上,这个为天父看守了一辈子财富的锡安太后,捐出了一笔庞大的金额。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成为了你的头,有人住进了你的心,有人作为你的手,但永远别忘了那个甘愿为你当一根拐杖的人。我的母亲,就是我那根永不离身的拐杖。
  我将叔布的孩子安置到了锡安的蓝洞,一处由海水冲刷出的自然洞穴,隐蔽于坚硬的海礁崖壁之下。这个地方,历来是处决异端的坟场,其中处决最多的便是以这些吸血为生的“行尸”,也就是世俗称呼的“吸血鬼”。
  在锡安的典籍中,吸血鬼有很长的历史,自有玥珠以来,便伴随着相关记载。玥珠到底于何时何地出现,已不可考,但皆由历任鹰人总长持有。我的前任总长路,以及他之前的每一任,都妥善保管着玥珠。但因锡安之战时路战死,他的尸体同圣殿一同被神族移到了新都,我出生后便没有玥珠。
  锡安的典籍里对玥珠可以造成人类变异为吸血鬼的记载非常详尽,有一套完整的方法和仪轨,但明令禁止任何人创造这类“魔鬼”,玥珠也必须由鹰人总长把持,绝不可遗失。故我才在一百一十八年前只身潜入新都,寻找路的遗体,试图拿回玥珠。
  在锡安,吸血鬼被标列为异端之首,被视为人类的所有分支中,最为污秽、最受诅咒的一脉,鹰人及教派神职,必须发现并铲除他们,而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很多,最普遍的便是水火两种。火法即把吸血鬼钉上十字架,辅以火烧,这种方法简单快速,但以往出现过不少烧不死的情况。水法即先将吸血鬼在死海中溺死,锡安这片含盐量极高的死海,浮力很大,人很难会淹死其中,但吸血鬼却极为惧怕盐湖,往往几秒钟便会死去。溺亡之后,锡安的神职会将尸体运往蓝洞附近的海礁崖壁上曝晒,析出盐份后,于蓝洞内掩埋。
  千万年来,吸血鬼从未真正灭绝,在我出生之后,零零星星的也能碰到一些,但教内一向禁止我参与这类处决,因神圣不可玷污,故掩埋吸血鬼的蓝洞也距离圣城很远,位于锡安最北部的边境线。
  进入现代社会以后,这类处决吸血鬼的仪式不便再在明面上执行,特别是水法,总不能在人潮汹涌的死海上公然溺杀。故我在蓝洞的水下建造了一间医院,和普通的生物实验室差不多大,以我曾在东土行走时的化名“巴龙”命名,专门用于处决类似吸血鬼的神教异端。
  叔布的儿子就在蓝洞的巴龙医院里,有专门的神职人员看护,他每天至少需要八百毫升的血液输入,等于他这个年龄段婴儿的奶量摄入。医院里自然不可能喜欢他,所以没有人愿意为他“哺血”,只每日在他额头的血管里“输液”,以维持他的生命。
  我去看过那孩子两次,每次去都被人前拥后簇,浓重的香薰烟雾缭绕,时刻以层层地圣水洒扫,生怕我被异端玷污分毫。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见他头上别着针头,什么玩具都没有,只能无聊地摆弄着输血瓶,在狭小的空间里爬来爬去地。
  在我心里,这个小吸血鬼与一般孩子无异,甚至因为他是叔布的儿子,我还有几分怜惜。但我是锡安的牧首,我的立场不属于我个人,属于整个神教,代表着天父的神圣和权威。就如同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和子说”一样,我到底是由天父所出,还是天父和圣子所出,这个问题无聊透了。实际上我的出处就是我本来的灵魂,换言之,即便我是从圣子所出又如何?我低他一级又如何?但对于宗教、政治而言,我必须持有正确的态度,我就是三位一体。
  在东土的木剌夷每日都会向我汇报叔布和罗什的情况,他们变更了丹霞洞这一带的土地规划和用地指标,借用文旅地产开发的名义建造旅游景区,已经炸山动工。另言,罗什将宝珠洞里那尊“鬼王菩萨”海岫和尚的真身取走,供在了他另一处房产中,由武装守卫看管,他每天都会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
  我对东土的这些邪乎玄虚的东西不感兴趣,对我而言,三个月的期限,我要得到矿脉,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无论罗什用什么手段骗过贰负。
  机缘天定,我逆锡安之大不韪以玥珠造了吸血鬼,让大巫救活了叔布和她的孩子。可叔布,却口口声声称我为撒旦,说她恨我。只有我知道,将玥珠留给她,冒了多大的风险,作了多少让步。如果罗什掌握方法,他甚至可以想造多少吸血鬼便造多少,而我遗失玥珠的滔天大罪,足以令我一生的清誉尽毁。
  朋友也罢,仇人也罢,我一向爱憎分明,也从来就不是绝对的“正”。
  天使亦或撒旦,相信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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