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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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会弗提,语带暗示地要他在蓝洞的巴龙医院里找个可靠的神职,给予叔布儿子一些人文关怀。弗提立刻领悟,第二天便抱来了一名一岁男婴,名字叫鸠,长得甚是漂亮。鸠的父亲是锡安人,二战后生在东土东北,娶了当地的关姓媳妇,后因热灾迁回锡安,夫妻二人去年生了对龙凤胎,女儿叫雎,儿子叫鸠,取“关关雎鸠”之意,颇有东土文化色彩。
  鸠的父母均任职于巴龙医院,父亲是执事,母亲仅是名平信徒,日常负责异端的入验、殓尸、扫灰等“污秽”工作。据弗提说,关氏是巴龙医院中唯一不嫌弃小吸血鬼的人,可能因为同是东土人,她平时偷偷地为小吸血鬼洗澡穿衣,很是亲近,连自己孩子也不避讳这等异端。有时,她的小女儿雎还会隔着玻璃窗与小吸血鬼耍玩。
  我沉思片刻,便令弗提授意关氏好生照看小吸血鬼,确保孩子生活无虞。至于鸠,不知为何,他这张小脸竟令我有些熟悉,鉴于慎重,我将他留在了我的行宫里,由随侍照看。叔布的儿子不容任何差池,不讳言地讲,我从不信任人性,所以习惯了手握质子。
  新教在收到我关于“和子说”的通谕书函后,发生了大规模的内讧。以希腊半岛为交界,东部鲜明支持我的主张,反对“和子说”,而西部已经零星传出了我无故废黜依格那,任用弗提一介平庸的世俗学者是不正统的,不具备合法性等。这种舆论声音表明,依格那正按照我的预想给新教施压,我甚是满意,决定再给他“添把火”。
  我宣布为期两个月对圣墓教堂进行修缮,暂停所有朝拜,原因是教堂地下结构受损,还有尚待发掘的古迹。一夜之间,整个圣墓教堂被铁架和白布包裹,全世界的新教徒皆展开了一系列的恶意揣测和阴谋论,不断向罗马教廷施压,希望锡安立刻停止“侵犯”他们的圣地。面对沸腾的舆论,几乎所有焦点都投向了新任锡安教长弗提和新教主教若望身上,渐渐演变成了石匠工会与新教教廷的矛盾纷争。
  灭新教,逐石匠,这一石二鸟之计河道成功,算是初除了通国大患。
  自从回到锡安后,我几乎每日都会在建木树下,收到林满的信。信的内容不长,有的七八句话,有的只有几个字,如诗般的文笔,如画般的字迹,笔墨见真章。
  他说:“曾经,我慈悲地执着万物,但终究还是目空一切。直到我在喇嘛宫的香雾里看见了你侍灯的眼睛,我佑了别人的喜乐。”
  他说:“昏礼上的一场大雪封住了所有人的嘴,我从哪儿来回哪去,用不着跟谁交代。”
  他说:“下雨了。”
  ......
  每至深夜,我都会为他回 ,有我幽居在心口难以表明的情感,有对逃出天理那一天的想象,也有对现实世界的逐一反思。我的信很长,事无巨细,将我思想中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悉究本末地讲给他听。但这些信,我却从未寄出过一封。
  我已经蹚不过来生的河流,注定情深梦浅,以这幅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身躯和即将消尽的灵魂,其实不该过多地打扰他。尤其在我服食星锑的次数已经增至一周三次之后,我深思熟虑地擦掉了那些写了满纸满篇的心迹,开始写宗教、写政治、写局势、写人文、写趣事...但就是没有写我和他。
  生死哀思,我舍不得他有。
  我执笔手书,言语正式地请教了他梵志中的人间净土、佛乘、将来依报、以及一些我曾在《弥勒五论》中所不解的解脱道、菩提道之问题。
  他回了两封信。第一封很大,椭圆形,打开折叠足有我的半身大小,以一种特殊的纸材写成,质地洁白缜密,柔软无痕,像皮又像软壳,信中内容更是以昆仑弥文书写。我知晓昆仑道蛇贵族,对语文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地位越高者使用的语文越复杂,而弥文是最高等级。这种文字往往记录在道蛇的卵壳上,因为绝代更无,永世不毁,所以极其珍贵。
  我见过此类文本,是因天父最初以先知现示锡安时,手书的就是这种文字。我从儿时起,每日对着天父的经典拜读参悟,自然第一要会的,就是弥文。天父的手书,无论出自哪一任先知,皆为同一笔体,但这封信,显然不是天父的笔迹。其字遒媚劲健,意态舒远,其文道:
  上卫天神:
  前日遗落之矜贵文稿,余捧读整夜,深感文华理富,思并海湖。其中大慈三昧,剖判万见于一言,犹观圣德之所营,太清之穆和,实睿哲禀于自然。
  余冒响声音,以天神之慈心梗概而言,犹以自利利他、自觉觉他为倡行。此为具足,可解脱缠缚,扬仁化于宇内。余以为,恒盛惠泽,足方圣明。
  大道寻之不知其际,众生宿命,推之弗往,不召自来。纵然生若蚍蜉,却仍沉溺流俗,眩惑名位,惶惶汲汲,终至增劫顶点时,受大道之控弦楛矢,度永劫而泯觞于规外之矩量。
  众生之苦,在于末世道隐之悲,而彼时信仰之力实则甚微。十恶炽盛,杂染诸心,众生难辨真伪,恶多善少,故广生解脱之心,急盼神力救赎。
  道经所述之解脱:吾赐无为之药,淡薄之汤,玄虚之针,淳朴之方,恢廓之宇,寂寞之床,汝尽可遨游而逝,乘轻云以栖迹。此法自是真实不虚,但其本质仍是放逸安乐,与贪相缠,弃现世而守己之隅,实则权宜之安慰。
  佛经所述之解脱:众善奉行,诸恶莫作,自净其意,往生净土。愚痴凡夫命终,生地狱、畜生、饿鬼中。卫之圣弟子命终,不生地狱、畜生、饿鬼中。是故众生惟愿修出世法得证涅槃、修福报法得证升天,终日托钵、应供、正寐与如法僧务,俱奉禅修,却再无缘利他之心,只求证自利解脱。
  余以为,解脱之道,若仅以止观为正务,而弃救世之决心,实则寂定软弱,一走了之,与卫本怀之梵志相违。若众生痴愚,陷于迷信,则更易流于投机,非中道正行。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爱语、利行、同事,天神所言之六度四摄,倡导难行能行,与众生深度结缘,于红尘世界行菩提道,而非与世无涉、一味回避之解脱道,实为慈对众生之大愿。
  余曾受图录历法,运合紫微枝带星阙,余知大道虽不变,但法却有对机。众生因缘根器差异,故有无量种法。天神之慈法,何不亦行未来众生之真实净土?只须发心,不急证涅槃,不断诸漏。彼时无性别之分,无品类之差,无莲花中待转之期。世界随福慧二报增长,心净则土净,念无染则界污染,若能境随心转,未尝不可成就器世界转依。
  获呈文稿,心有所感,潦以附会妄言,冒昧矣。
  今闻紫微边宸多急报,不知安否?伤未愈,且顾私。
  巴


  此信读完,我惟恍惟惚,芒芒视之无端,彷徨着拆开林满的第二封信,其上只有一句话:
  “你的问题,曾经的你已答过。我的人间净土,如你所愿。”

  须臾惊醒,这信竟是我在天理时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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