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传2》,一个古老灵魂的自述,如果你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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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追忆

  淡薄的白雾如牛奶流淌的痕迹,一望无际的暴雪冰霜遍覆地角天涯。我沐浴在月影下,蜿蜒着巨大的玄黑色蛇身,游移在冰冷的高山湖泊。
  远处星光颤动的天际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两座坟冢之间,我悄悄地靠近他。他穿着灰色的亚麻袍子,背对着我,正怀抱着画夹作画。
  “你怕不怕?”男孩的声音童稚沙哑,却分外冷静。
  “帽子有什么可怕的?”我必须深低下头,才能看清他画板上的内容,一顶礼帽。
  “这样看呢?”男孩用手背拂拭画面,礼帽变成了腹中装着大象的蛇,首尾平,腹高隆。
  “在画我?”我幽然问,心中有一丝伤感。
  “在画我们。”男孩答。
  我陪着男孩在天穹下看了四十次日落,他坐在只有膝盖高的椅子上,孤独忧郁地望着太阳。我发现在他的世界里,单调的只有夕阳西下的傍晚夜色。
  “发生了什么事?”我轻轻问他。
  “她杀了我。”
  “谁?”
  男孩打开画夹,画中的她,眼神庄重深邃,略带哀伤,笑容舒畅温柔,又有些讥讽不屑。我心弦震荡,屏息喉间,杀他的,竟是他的妻子。
  “很意外还能见到你。”男孩平静道。
  “我的家园毁了。”我陈述实情。
  “比这更糟,你被抓进了天理。”男孩挪动椅子看向我,“安了个极其侮辱的罪名。”
  我点了点头,惆怅,伤感,懊恼。
  “我指引了你星球上的幸存者来到这,他们为我造了人类,对抗我妹妹。”
  “看到了。”
  “还不够。”男孩蹙着眉,严厉道,“我需要一位将军,带领有灵的人。”
  “去做什么?”我问。
  “去战斗。”
  “与谁战斗?”我继问。
  “我以为你知道。”男孩冰冷道。
  “杀了你,毁了我,这不是一个巧合。”当初,我在天理听闻他去创世时,便有预感他会罹遇不测,如是印证。
  “去看看你的子民在你被抓后所遭受的一切,不反抗便永无宁日,即使他们搬到了这。别忘了,你是他们的神。”男孩的眼神杳渺,“还是说,你已经不认为他们是你的子民了?”
  “我记得。”我回答他,“所以我从天理逃了出来,我穿过了从未有道蛇去过的星系,为了活着成为一名猎手,我见识了从没在北斗见过的动物,我把它们全杀了以换取来这找你。我知道,什么是神的责任。”
  “可你在犹豫。”男孩平心静气,手中摆弄着十个黑曜石骰子。他在脚下横摆了4个,叠上3个,复摞2个,顶上放置1个,搭出了三角形的塔。我认识这塔,天降塔。
  我陷入了沉思,抬头遮住天上的月亮,望着空中那颗火红的荧惑星。
  “是天理的一个卫,撼动了我曾经与自然为生的无拘无束。我沉沦在他的怀抱里,甚至生出与他厮守一生的想法。他令我变得软弱,令我漠视仇恨,这很可怕。”
  “你离开了他?”
  “我只是想让大家少受伤。”我低声回答。
  “不想牵连他,不想连累天理。”男孩抬头凝视我,“可你是道蛇,他们早晚会找到你,我那个心胸狭隘又危险善妒的弟弟,不会放过你们。”
  “所以我来找你。”我坦诚道。
  男孩了然地点点头,神情立志,示意我不必担忧。他一如从前般伟大不可阻遏,浩然足以依靠,他始终是我效忠并信仰的“自有永有”。
  “听从你的内心和灵魂,成为一粒种子,开遍这个世界。你需要很多年,你会一次次地失败,然后你只管看着,看着我带你们回家。”他一把将地上的天降塔推倒,笃定从容。
  “我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我直言。
  “可我没有。”男孩很不耐心,“按我的速度,不会太久。”
  “我需要做什么?”
  “有条蛇会来找你,他需要你的灵魂。他的毒液会令你痛苦,痛苦到忘记一切,包括那个卫。你要承受这份痛苦,放弃你道蛇的肉身,成为第一个有灵的人,一个女人。”男孩道。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巴,你是第一个到这看我的。”男孩坐回椅子,拿起画板,“我送你一幅画。”
  “比起画,我更喜欢你的音乐。”我回忆着他曾经的琴声,天地在指间,风羲神天响。
  “不,你会更喜欢这个。”男孩并未改变主意。
  “一只羊?”我等了片刻,见他的画板上有一只纯白色的羔羊。
  男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几笔,给羊的嘴画了一副口罩。
  “为什么?”
  “这样,他就不会不小心吃掉你,你也不会误伤他。”
  对话戛然而止,我瘫软地躺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边,流光晶皓,披风华服,漆黑的秀发如同影伴,偌大的玄黑色蛇身隐匿在整条溪流中。
  一条清冷俊美的青蛇向我游来,他问我去伊甸的路。我仔细端详着他,他长得很美,很像我见过的一个倜傥不羁又温柔高雅的男子。
  “你去伊甸做什么?”我托着腮问他。
  “无可奉告。”青蛇回答。
  “这么生气干嘛?”我仰面躺在青草上,随手采下一朵开得正茂的花。
  青蛇走了,又停下返回,“你是谁?我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无可奉告。”我学着他的语气。
  他看了我很久,就像是被攫住般挪不开目光,而后郑重道,“我去复仇。”
  “那里面就两个人类,你复什么仇?”我嗅着花香问。
  “我与人类无仇,但造出人类的主使,杀了我的挚爱。”青蛇回答。
  “哦,那真对不起。”我顿了顿,漠然道。
  “你为什么道歉?”
  “因为你挚爱的死,我多少也要负点责任。”我平淡回答。
  “你到底是谁?”
  “我是杀害你挚爱以及屠戮了这里众多原始生灵的凶手的,神。”我反复斟酌着语句,确认表述准确,“虽然这一切不是我指使的。”
  青蛇禁忌地盯着我,他的眼中充满了彷惶和愤怒,倒映着摇曳的芦苇,“你应该付出代价。”
  “让我听听,你打算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垂着眼帘问他。
  “你该死。”青蛇坚定道。
  “好。”我痛快答应。
  “你说什么?”
  “杀了我吧。”我直起身,看着比我小许多的他,“为你妻子复仇,呃,是你妻子么?”我半开玩笑道。
  青蛇霎时被我激怒,却沉着地冷静下来,双目澄明地审视我,“你到底要干什么?自杀?”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仰天长叹却忧从中来。纵使骄阳亦挡不住那颗荧惑的明亮,但我能做的,却是将一份无法分隔的情梦隐去,自裁,无悔。
  “我不会杀你。”青蛇思惟良久,给出了答案。
  “那么,你原本的复仇计划是什么?”我递问。
  “去伊甸里解放那两个人类,令他们的意识与自然相连,成为万物之灵。”青蛇道,“他们以及后代将不再作你们杀戮的工具。”
  “解放...”我闻言蹙了蹙眉,又端看了一遍他的面容,会祝由术定是风娲的孩子,但很显然,他的父亲不是风羲。
  “所以你是去祝由人类灵魂?但你拿什么祝呢?”我询问。
  他并未回答,也许他也没想好,去哪找一个强大到能够承受住祝由的灵魂,而且这灵魂还必须是自愿的。
  “用我的吧。”我提议。
  “把你的意图说清楚。”青蛇觉得荒谬,却依旧保持着贵族的风度。
  “我是条罪蛇,要逃避一个非常厉害的道蛇的追杀,我需要放弃肉身以躲过他们的耳目。而你则需要一个灵魂去‘解放’人类,并且你很恨我,对么?”我开诚布公道,“一拍即合。”
  “祝由你,会忘记所有。你将失去一切道力,弱不禁风,稍纵即逝。”青蛇凌厉道。
  “朋友,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是祝由的后果,我当上主神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我坦诚道,“想报仇就趁早,不要浪费时间。”
  青蛇分辨着我的话,他知道这是有且仅有的复仇良机,也是他能看到的绝对的未来。于是他目露流光,邪魅似夜炬之朗,道性昭显,施展禁呪,缠裹着将我投入玄津中涤荡。
  他促息急喘,浓重的烟草味环绕着我的脖颈,蛇身遍覆灵力消噬着我。
  “你的毒液只够咬一口,别咬偏。”我提醒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吗?”青蛇终究心有不忍。
  “我确定。”
  我平静地闭上眼睛,双手轻抚着身旁白色的芦苇,最后一次怀念我的爱。他绀青色的双眸,他的臂弯,他的面庞,他温柔的爱抚和我缠扭在一起的长发。在毒液咬入的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他吹奏风笛的琼音,只是巨大的黑暗令那声音渐渐远去,渐渐轻盈如落叶般枯萎不堪。
  我挣扎着想回去找他,从森林,从高地,从河流环绕的岛屿,在过去逝去的每一天里,我追随最伟大的神袛,在这变幻万千的大地上,在天地间的宏伟战争中,或死或生,或沉或浮。可当我终于在白色的芦苇丛旁看见他时,他却手握风笛冰冷地望着我,静默无声。
  喧嚣的噪音骤起,我的心如鲜血淋漓般被剧痛割伤,猛然惊醒。漆黑冰冷的房间里,我痛苦的扭曲着卷缩坐起,潸然泪下,掩面痛哭。
  “伊南,伊南。”低旷的声音在我耳旁,几案上的七烛台静静燃烧。
  我双手麻木地擦拭眼泪,借着烛光看清了林满的脸,方才意识到梦醒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抑制不住地发抖,颤声问道。
  “你在说梦话,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林满低声回答。
  我努力平息着喘息和哭泣,难掩噩梦的惊惧,不敢回忆,太过真实。
  “你梦到了什么?”他坐在我身边。
  我手揉着额头,这一夜,有千言万语冻在了我的血液里,倏地融化,“离开你之后,我是那么孤独,我牺牲了那么多,却与你形同陌路,我怎么能这么做?”
  他凝滞僵硬,闭目深抚眉心,起身走向七烛台熄灭了烛火。
  我叫住他,眼泪止不住流淌,“你是这么好,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静默无言,疾步离去。只是一滴绀青色的泪,如星辰般滴落在了地上,晶莹不藏。
  第四十六章 止殇

  我独自静坐到了天亮,拖着沉重几乎摧折的身体走出门外,每一步,都像跌落进荆棘般禁锢而疼痛。手掌上暗褐色的箭簇伤口,亦如火球似的眼睛,圆兀狰狞。我想,我这副摧颓但还没死的模样,一定令天庭的众仙诸神分外好奇,否则也不至于层层阵列在三界河对岸,驻足观望,唇间呓语。
  所有鹰人振展双翼,为我护卫出了一面屏障。无启蛇族涌在道路两侧,促狭笔直地站着,他们憔悴泥泞的脸上有着黑珍珠般清澈的眸子,枯瘦的蛇尾像是绒线般相互缠裹。一排排一列列,伤逝与折磨麻木了表情,但每一张脸上都还有未曾磨灭的希望。
  我穿过层层注视,这些目光宽慰了我连日的裂痕、忧郁和无明。我前往军中的议事地,是处名为“穆府”的宫殿,府内排列着万卷楼、护法殿、光碧楼、玉音楼,两侧建有配殿、阁楼、家院等百余间屋舍,端庄巍峨,气势恢弘,是林满在天庭的住所。
  我蹙眉几番犹豫,我很忌讳去光顾他在天庭的生活,特别是在一夜梦境之后。正想转身离去,一个圆头毛脸,磕额金睛,身着绵布直裰,腰系虎皮裙的猴子从大门内迎面走来,身材挺拔,神情庄正。
  “道首,失礼了。”那猴子稽首行礼,喉舌声和,“在下今日礼司,准提佛尊知阁下前来,特令我守候在此,请道首入府相叙。”
  我打量她片刻,想必她便是巫咸口中的玃,在东土名声响亮的美猴王。
  玃在前带路,我行走在庇影骞树、香光熏映的长廊间,感叹高显天尊的居所,芒霞迭照,香花互启,地雰轻雾,院中随处一景皆自然清妙,朗然无翳,百宝名珍,神奇威仪。我不禁暗自愧笑,我那小小的锡安古城,远没他这“穆府”壮观,断垣残壁,难与相匹。
  一路前行,玃细致周到,彬彬有礼,直至行至玉音楼前,方踌躇停步,神色顾虑。
  我抬眉望向她,她欲言又止,正要分开时,低声轻唤,“道首,在与准提佛尊商晤后,可否见一面白娘娘?”
  该来的总要来,我点头同意,步入楼内。
  玉音楼依旧珍宝列满玄关,金银、琉璃、砗磲、码瑙、珊瑚、琥珀...这上界天中的万种珍奇,星辰宝珠,堆积门庭,当真贵气深重,金玉纷纭。我置身其中不由思忖,几千年来锡安秉持节俭质朴,几乎所有的钱都用于赎回圣殿,财富转移给了天庭享乐并不稀奇。我诧异的是,林满竟也住在如此奢靡堂皇的宫殿中,这并非我所认同的价值。
  大堂内,一位六尘外静,朴散为元的天人丈夫菩萨坐于蒲团上,面容慈美如普门观音,男生女相,圆满身光。身着轻罗绰袖,腰着白衣,清净皎洁,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
  他见我走近,十分客气地率先打了稽首,“示巴道首。”
  我承蒙礼敬,赶忙遥拜,躬身而作偈,“七俱胝大准提。”
  彼此相顾而视,含笑以对。在喇嘛宫时,我通读五部殊胜密法,其中之一便是准提法。准提佛尊乃释尊之前世佛,法界密藏之三昧王,不纵不横三谛平等义,佛部、金刚部、莲花部之总摄。准提梵志之心,乃为说法利生,我早有敬仰,故一见便感清净获安。
  “道首连日繁忙战事,本应多加休憩,然我受慈尊所托斡旋天庭,有事须与道首商议,叨扰了。”准提佛尊礼让我落座,自性不染,轻言宣说。
  “承蒙大准提赏面外交,伊南礼谢。”我谦诚道。
  “慈尊正于昆仑玄都与三巫旧部议会,临行前嘱托道首,切记服药。”佛尊言罢,便将几案上一碗药膏递来。
  我俯身双手接过,垂目望于碗内,一块青泥流出如髓,气如粳米,取泥拭丸,与我平日服食的星锑不同。其色蓝灰,味如米饭,嚼之香醇,而后入腹身轻,一释伤痛疲劳。
  “保重身体。”佛尊澄目望来,轻叹口气,“道首大义,牺牲灵魂以救苍生,贫僧深感动容。”
  我轻轻放下药碗,正道,“当谢慈尊,慈对众生。”
  他闻之显愕,似有难言。
  “无妨。”我摆了摆手,坦言道,“昨晚我梦见还在天理时,慈尊吹凑的风笛之音,与我在秦岭芦苇中听到的,别无二致。我早知那位害我自尽的潘,便是慈尊所化。而后又蒙慈尊本体白羽巨蛇所救复生,予我十八神力,证道一阶,更正鹰人之身。如今种种,是我与慈尊的世间解,我心不违。”
  “道首坦荡,不舍众苦,不惑私情,实为大德。”准提佛尊稽首而叹,而后活络道,“慈尊与道首大婚之时,我正在极乐乡辅助新学,深嗟未能临场,如今愿助护念,承启。”
  “示巴惶恐,今日得见大准提,已无复求,何况一桩小事,不劳追咨挂念。”我道。
  “道首何出此言?那日大婚震动世界,三界俱现三白雍和之兆,是我佛国万年难有大幸,绝非一桩小事。”准提佛尊慎言道,“道首也许不知,贫僧与巴亦是旧识,往事百万年,到了今天这种局面,绝不是慈尊愿见的。”
  “那都过去了。”我思之须臾,诚然道,“如今我只余一世,死时将至,很多事情都放下了,但也有个别几件,我必须坚持。”
  “哪几件?”
  “为母亲复仇,修建圣殿,和一些我做出过的约。”我道。
  “太巴夫人染疫离世,贫僧亦十分沉痛,道首当知,这三千年我与夫人多有来往,锡安从未逾矩东土,夫人虽处万难但刚正不阿,守土有责,守土尽责。她被害,便是我也要天庭给个说法。”准提佛尊慨然道,“今日邀道首商议,就是裁决天庭之事。”
  “佛尊请讲。”
  “慈尊所提的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天庭交出死獐瘟疫的主谋从使。新都供证是正一盟威道所为,太巴夫人饮了死獐漂经的水源患病,加之首例感染,难抵毒性身亡。口供揭示乃是盛姬主使,但如今她已全家逃亡海外,投奔了石匠工会。”
  “石匠工会?”我闻言诧异,不觉讪笑,“天帝甩的一手好包袱。”
  “天庭上下咬弦是盛姬因妒生恨,天帝并不知晓此事。”准提佛尊道。
  “我见过这个盛姬,的确以贪利故,性便诽谤。但头脑迷乱无智,恶言流俗,如无主使绝不敢凶逆谋议,动我锡安太后。”我陈言道,“诡谲诱导、教唆盛姬邪定的背后主使,将所有责任推给她,是以为我碍于她是林满的妇,便不会追究了么?”
  “道首勿怒。”准提佛尊劝慰。
  “大准提应知,我母亲太巴养育陪伴了我三千余载,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份恩重情深,是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我若枉顾她的死,便连人都不配做了。何况,太巴是我锡安最后一个上帝子民,是追随夏娃从原始至今的嫡脉,我如何对得住她对我的信仰?”我难抑愤怒,直言不讳,“今日,任何敢动我母亲的,我必诛杀,无论她是谁的老婆,谁的党羽。也请佛尊告知林满,若他觉得此事为难,我可以取消与他的婚姻。”
  “巴,这种话万不可再说了。”准提佛尊严正道,“慈尊没有任何顾忌,他言明东土从上至下,与此事有关联者一律绞刑,永不入轮回。慈尊绝没有袒护之意,你曲解他了。”
  我默然无言,心中拥堵如泥桓,无所依承。
  “巴,示巴,贫僧有言相劝。慈尊是上卫,早已成就无上正等正觉证得佛陀。他与盛姬的婚事怎会因儿女私情?你应该明白他不是人间杂染诸漏的男子,他不可能动欲念,这不过是于世间行事的业障罢了。”佛尊抚案陈言,“巴,你曾经彻悟了佛法,我记得在天理的曲弥法会上,你的十辩淹贯三藏,怎么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竟如此蒙昧?”
  我敛容稽首。
  “我亦是上卫,我亦有眷属护佑,我佛国眷属异常珍贵,内义甚深,绝非这世间婚姻那般狭隘的伴侣可比。上卫眷属,乃受诸尊盛满之德,同处法界宫,不亚于佛陀本身。”准提佛尊言明,“慈尊仅你一位眷属,你在佛国依般若具三昧耶,去计较这浊世夫妻名分,岂不成了受三毒摧灭,颠倒自性?当真退转了不?”
  “我以缚着故,心昧浊道,愚见有余。”我诚言道歉。
  “此事与慈尊无关,盛姬去往石匠工会,不外乎逼锡安与米国分裂。”准提佛尊继言,“这恐怕确实是天帝的摆布,盛姬能去米国,说明太巴夫人离世后,石匠工会对道首并不信任,质疑道首会否兑现末日审判之承诺。石匠工会手握盛姬,如果道首‘识趣地’不追究,锡安与米国的关系依旧,但若道首执意追究,那很可能就会触发分裂。”准提佛尊直言,“东土这步棋,是要你在忍下这口气和断掉翅膀之间择其一。”
  “灭新教,逐石匠,拢回教,稳锡安。”我将林满为我谋划的布局告知准提,“很不幸,今天的锡安,我母亲已经离世,这也意味着锡安曾经给予石匠工会的所有承诺都要重新研判。我对石匠的态度一向不冷不热,如今他们送来机会,我正好逐之。他们庇护了盛姬一家,很好,只要我活着一天,石匠工会就别想从天父和我这拿到任何好处。”
  “我必须提醒道首,也许这就是天帝想要看到的。东土如果真的和米国合作,对锡安乃至世界格局都将是颠覆。”准提佛尊道。
  我笑了笑,无谓道,“米国勇气可嘉。石匠内部有多少锡安子民?我若全部召回,这工会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不知道贰负承诺了他们什么,就看如果他这把再玩输了,他这天帝还有没有的做?”我手抚几案,轻敲思索,已拿定主意。
  “天帝不是你的对手。”准提佛尊闻言叹道,“你与青巫列位以次,一位是我佛门五百年花开之缘起,一位是这五浊恶世力戒六道之缘息。青巫陷于情沼无咎,而你却是天帝的死敌,因果相交,了了分明。”
  “大准提过奖。我比不上巫咸的内圣外王,更不比成就天下大同的慈尊。”我诚言道,“我在两万两千年前就做了人类,没有飞升过,没有堕落过,诚然人生像是无期徒刑,但那又如何?我会完成我该做的事,人们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我始终坚持成为一个可靠的人。我没有因为我是人就对自己降低要求,我把每件棘手的事情都解决好,不断努力,不断尝试,直到走上正轨,然后一切按计划照常进行。”
  “没有动摇过么?”
  “有过,但我坚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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