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兰传》
作者：[德]沃夫冈·埃梅里希
译者：梁晶晶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保罗·策兰被称为二战以后影响力最大的德语诗人，著有《罂粟与记忆》《语言栅栏》《无人的玫瑰》《棉线太阳》等诗集。策兰的诗歌有些艰涩，他本人也不是一个“内心生活公有化”的人，对读者而言显得有些神秘。此前国内译介的策兰传记仅有美国的约翰·费尔斯坦纳撰写的《保罗·策兰传》，然而这本书更多是对诗歌中的词句和音节等进行分析，并未涉及太多诗人本身的人生经历。于是最近出版的《策兰传》成为一种必要的补充，作者沃夫冈·埃梅里希教授耐心细致地将诗人的人生经历、情感世界、文学创作的志趣与作品一一串联起来。
在导言中，作者便指出了理解策兰诗歌的一条基本路径：策兰的诗作与二十世纪的创伤历史，尤其是欧洲犹太人遭到的集体屠杀密不可分，“对这段历史视而不见的人，无力也无权阅读他的文字”。
一切要从策兰的青年时代开始讲起。他于1920年出生在切尔诺维茨一个“家里只说标准德语”的犹太家庭，切尔诺维茨曾被称为“小维也纳”，生活着许多德语犹太人，德语文化和犹太文化在此曾紧密共生、相互影响，但这种多元和谐的文化却很快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猝然陨落。1941年起，罗马尼亚与德国结成联盟，开始驱逐、逮捕、屠杀生活在切尔诺维茨的犹太人，策兰被送入了劳动营，他的父母则被送入了米哈洛夫卡集中营，自此他们再未相见。1942年至1943年，还在进行强制劳动的他陆续收到了父母去世的消息。策兰与严守犹太教教义、遵循犹太文化传统的父亲向来疏离，但他与热爱德语文学的母亲有深厚的情感联结，对逝去的母亲的爱与怀念于是贯穿了策兰的一生。
父母去世后，策兰被迫踏上流亡之途，辗转在多个国家之间，命运由此转向，而他的文学创作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的早期诗歌以爱情为主，经此一难，“死亡”主题在他的诗歌中越发重要。更内在的变化是，策兰开始重新审视他自幼视为母语的德语。作者在书中这样形容当时的策兰所面临的精神冲击：“父母的被害，使亲爱的母语变成了凶手的语言；凶手不只一个，整个民族都是潜在的凶杀暴徒，他们都说德语，在他们精湛的杀戮技艺中，这门语言也是有力的工具之一。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作为一位犹太人，是否还能将德语当作诗艺的媒介？”
此后一生，策兰都在德语文化和犹太民族传统之间进行艰难的探索。在诗歌创作上，他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尽管他依然坚持用德语写作，却成功创造出了一种独特的语言，如策兰的英文译者彼埃尔·乔瑞斯所说，“策兰的语言，尽管表面上是德语，其实即使对讲德语的人来说，它也是一种外语。……策兰的德语是一种诡异的、几乎是幽灵般的语言；它既是母语，牢牢地抛锚于一个死者的国度，又是一种诗人必须激活，必须重新创造，重新发明，以带回到生命中的语言”。但在个人生活中，切尔诺维茨的文化消亡，父母被害的经历和犹太人的命运给他留下了黑色的“记忆之伤”，这些伤痕如此之深，其影响直至1970年的春天，策兰于巴黎塞纳河的米拉波桥上投河自尽，才真正地在他身上结束。
除了这段在切尔诺维茨的青年时代的经历，作者也对策兰此后在巴黎定居的生活进行了详细的研究，以帮助我们理解其诗歌中的种种“资讯码”。“资讯码”是策兰在1960年的毕希纳文学奖获奖致辞《子午线》中所提出的概念：“每首诗都应将它的‘1月20日’载入其间，我们在此以最明确的方式尝试着时刻不忘这些资讯码——也许今日之诗的新特点便在于此？然而，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从这些资讯码出发进行写作交流吗？我们要将我们自己归于哪些资讯码？”这里的“1月20日”究竟指向何处？作者结合对策兰生平的梳理为我们提出了多种可能，比如，1942年的1月20日，纳粹召开关于集体屠杀犹太人的万湖会议；又比如，1948年1月20日，策兰在维也纳与英格褒·巴赫曼相识，两人后来开始了一段对彼此都影响深远的恋情。应该选取哪一种方式去理解？“1月20日”导向的是苦难与创伤，还是爱与友谊，取决于每位读者自己。无论如何，这都有助于我们越过策兰在诗歌文本中精心放置的“语言栅栏”，更深地贴近他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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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节选，发表于《萌芽》2022年7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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