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推荐 |《猫派》



《猫派》

作者:克里斯汀·鲁佩南
译者:李杨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猫派》收录了美国青年作家克里斯汀·鲁佩南的十二篇短篇小说,其中同名小说《猫派》于2017年在《纽约客》上发表后,出乎意料地成为该杂志网站上有史以来阅读量最高的小说。这篇小说以都市男女约会时的权力关系为主题,讲述了在电影院小卖部兼职的大学生玛戈和电影院的老主顾——年长男人罗伯特之间的约会故事。起初他们通过信息小心地相互试探:“没过多久她注意到,她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他都是秒回,但是如果她过了几个小时才回复的话,他接下来一条信息总是非常简短,并且不会包括任何问题,显然是让她来决定是否要发起新的话题——她一般都会。”他们断断续续地聊天,像跳双人舞一样你来我往,却心照不宣地从来不谈任何私人事务。在第一次约会中,他们一起看电影、喝酒,揣摩对方的艺术品位。玛戈并不喜欢罗伯特,却觉得自己有使这次约会自然愉快的义务,她也试图捕捉那些暗示着眼前的男人确实是真心喜欢自己的细节——当罗伯特克制地吻了玛戈的额头,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小心翼翼地珍视了。
然而,更多的时候,她感到恐惧——她开始不太确定自己对罗伯特的了解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这些都让这篇小说充满恐怖和不安感,不到最后一刻,读者很难确定这究竟是否像这个故事表面上所伪装的那样只是一个诙谐的都市爱情喜剧。这一悬疑气氛的营造建立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生活细节之上,比如罗伯特之前一直跟玛戈说他正在养的猫如何如何,但是当她到了他家,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养猫的痕迹。
这类令人疑窦丛生却难以判断的紧张感在其他几篇小说中也有体现。比如在《瞧你的把戏,姑娘》中,1993年,在轰动世界的曼森杀人案(曼森家族成员杀害罗曼·波兰斯基的夫人沙朗·塔特等人)发生24年后,12岁的女孩杰西卡坐在家附近的公园里听专辑,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和她搭讪,尽管她发现他是光着脚的,脚趾之间的缝隙中塞满了泥土,指甲又黄又长,但还是进行了回应。几次见面后,他开始给杰西卡放曼森的歌,并在杰西卡试图离开时做出了诡异的举动——将肮脏的拇指伸入她的嘴唇中,还邀请她当天夜里来公园赴约。故事由此开始,而它的走向巧妙地同时规避了两个面向的陈词滥调,既无关于一个无辜女孩如何被引诱和谋杀,也不是一个最后一刻主人公察觉异常幸运逃脱的惊险故事,它所真正呈现的,是人的记忆与现实之间的重叠和偏离,以及其所导致的恐惧,这一恐惧其实已与事实的真相无关,而根植于人的心理机制。小说的后半部分和结尾已经相当明朗率直地交代了事情的后续发展和真实情况,但悬置在杰西卡和读者心中的恐惧感直到最后也无法消弭,这样的写作方式体现了鲁佩南身为小说家的自信——她知道如何切中故事真正的核心,以此牢牢地控制读者的感受。
鲁佩南对小说中悬疑气氛的成功营造也和她推进故事的能力密切相关,情节推进乏力是困扰许多青年写作者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在这部短篇小说集中并不存在。《猫派》中的每一篇小说都呈现出一种近似无情的坚决,叙述者快速、凌厉、毫不客气地推进故事,敢于让一切发生。小说中的人物也往往拥有一种潜在的自我毁灭、自我放逐的倾向,会将日常生活抛之脑后,做出那些令别人难以理解的决定。 在《坏小子》中,一对伴侣和他们刚刚失恋的朋友之间形成一种支配和服从的关系,他们起初心怀善意,耐心倾听,后来则不断跨越界限,并以操控这位朋友的身体与精神为乐,无论是道德准则还是人们对“友谊”的美好想象都被叙述者加以嘲弄和摧毁。《火柴盒》则讨论了隐藏在长期亲密关系中的信任问题,故事中的劳拉发现自己浑身瘙痒,身上起了奇怪的白色大包,她认为体内有寄生虫,男友和医生则表示根源在于精神压力。伴随着对这一问题的争执,这对情侣关系中的阴影部分开始一一暴露,小说的结局也具有双重性质 :一方面,他们以此为契机,从爱情走入了婚姻,向对方做出了承诺,尽管起因仅仅是劳拉的皮肤病 ;另一方面,他们越是努力地积极求医,共同应对这一看似微不足道的困扰,就越是犯下一个个错误,直至最终不可挽回。
在另一些篇目中,人物则因自己或他人的小小怪癖被置于一种两难的危险境地。他们会因那些别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情陷入绝望。《寻死》中,一个因离婚在汽车旅馆混沌度日的男人,在社交软件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对方提着行李箱来到旅馆赴约,却提出了两个令他深感惊恐和诧异的要求——出其不意地用尽全力打她的脸,然后在打倒她之后,踢她的肚子。他试图拒绝,却最终还是执行了这个任务,而这一“难辞其咎又无能为力的双重打击”摧毁了他。《咬人》中,女孩艾莉从小就喜欢咬人,在家庭的教育、医生的治疗和同学的羞辱下,她暂停了这一“爱好”长达20年,但这一次,她沉醉于在办公室里尾随同事托马斯 · 韦迪康并忽然咬他一口的幻想,这一积压已久的欲望彻底攫住了她,她开始为此制定周密的计划……这些人物身上有许多谜题,叙述者致力于呈现这些谜题的复杂性,却并不呈现它们产生的原因,这让我们永远无法真正了解这些人物,只能进入这个世界,和他们一同感受那些诡异却真实的欲望和困惑。
谈及写作这些故事的动机,鲁佩南表示,虽然这些黑暗的作品“远不是自传性的”,但却是一种宣泄:“当我想到那些来自一个更混乱的地方的丑陋故事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清除了。我常有不祥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困扰着我,我却无法解释它们。通过写作的过程,最终,我变得安全。”在一次访谈中,她回忆道,从童年起自己便受母亲影响,阅读了斯蒂芬 · 金的许多短篇小说,这或许可以解释她的审美趣味。
鲁佩南的小说还会令人想起20世纪英国作家安吉拉·卡特,尤其是《疤》《镜子,木桶,老髀骨》这几则暗黑童话故事。在《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中,卡特曾改编从北极到亚洲的神话和民间故事,用更暗黑诡谲的方式重新书写,并从中梳理出不同的主题:勇敢;傻瓜 ;好姑娘和她们的归宿 ;女巫 ;不幸的家庭 ;捣鬼——妖术与阴谋……相似地,鲁佩南在《疤》《镜子,木桶,老髀骨》中也运用了巫术、咒语、公主、国王等经典元素,而且和安吉拉·卡特一样熟练运用反讽和解构,故事的内核非常具有现代性。比如在传统的童话故事中,人物为了心爱的人会一路克服艰难险阻,最终赢得美好的爱情,但在《疤》中并非如此:“我”在图书馆后架找到一本咒语书,许下了第一个心愿“心之欲”,房间内立刻出现了一个完全满足“我”自身幻想的爱人,但很快,研读了更多咒语的“我”发现许多咒语都需要他的鲜血作为药引子,于是“我”果断地选择了牺牲这个被困在粉笔圈内的伴侣,圈养他数日之久,不断划伤他取得鲜血,再饱含爱怜地为他小心包扎,直至达成所有心愿。“这么多年,我们读到的很多小说,都在讲述爱情的纯洁、美好、非功利,安吉拉 · 卡特则把所有的这些都裁开内页,告诉你,如果爱情不让你感受到一点邪恶的话,就不是爱情。”作家毛尖曾这样评价卡特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这也同样适用于鲁佩南笔下的爱情。
而除了对爱情中邪恶的、操控性的一面毫不讳言,鲁佩南还在多篇小说中尖锐地指出,很多时候人们自以为的爱情实际上是投射和自恋的产物。在《镜子,木桶,老髀骨》中,五年来,公主都无法爱上任何一个王子,却意外爱上了一个在夜晚拜访她的神秘斗篷人,发誓与之终生为伴,第二天才从父母那里得知,黑斗篷里其实只有一面破镜子、一只瘪了一个坑的铁皮桶以及一根陈年的髀骨。她所看到的爱人的面庞,其实是她自己的脸在破镜中的倒影;所听到的爱人的声音,其实是她自己的声音在破铁桶里的回声。归根到底,她无法爱上任何人的原因,是她只爱自己。但这一通过童话来直白讽喻的方式并不具有充分的文学性,更微妙的表达还是要在鲁佩南书写都市男女日常生活的那些小说中才能找到。就像在前文提到的同名小说《猫派》中,叙述者就已经多次暗示,与其说玛戈在和罗伯特约会,不如说她在借此想象他人眼中的自己,因罗伯特对自己的渴望与需要而兴奋——在她因不满法定饮酒年龄而不能随罗伯特进入酒吧时,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一个更成熟的世界的羞辱和拒斥,因而流泪,但与此同时她也想着这样一幅画面:“她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己: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在朦胧的路灯光晕映衬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动人。”在喝醉后,玛戈也乐于“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身边感受着自己的娇小”。或许在鲁佩南看来,比起爱情中的邪恶和利用,人们更倾向于避而不谈的,是当你凝视所谓的爱情,却发现背后空洞无物,就像那位公主一样,一切都只是自我的倒影和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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