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刊试读 | 编剧的叹息(四)






EDITOR'S 
NOTE
在短视频的冲击下,影视从业者该如何应对从创作到宣发环节的集体“下沉”,使电影发挥出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真正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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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试读 | 编剧的叹息(一)
新刊试读 | 编剧的叹息(二)
新刊试读 | 编剧的叹息(三)
马赛克:
还是那个骄傲的朱利安·巴恩斯,在我们刊发的那期访谈里说过:“当你写小说时,你的任务是反映充斥于这个世界的复杂状况,说一些不像从新闻报道中读到的那样简单、直白、易于理解的事情,写一些你希望在第二次阅读时能更深地揭示真相的东西。”尤其是他还提醒作者们,希望他们动笔前先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这种东西用小说的形式来处理是最好的”。这在你听来,无论面对哪种创作,至少在内心的深处,都还是比较认同的吗?如果一定要说影视剧所应该充分利用的、只有它才具备的优势,能想到的又有哪一些呢?
特里·伊格尔顿在《文学阅读指南》里也如是说道:“文学的美德之一就是恢复了人类语言的丰富性,并且在此过程中激活了部分被压抑的人性。文学语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极其丰沛华美的。这对我们的日常语言是无言的批评。它的雄辩对于这个基本使语言成为粗劣工具的文明无异是一种指责。它可以充分暴露所谓的名言警句、手机短信、商业黑话、小报体散文、政治套话、官僚八股等话语方式的贫瘠。文学是借助语言传递它所感知的经历,而不仅仅把它作为实用的工具。”而当越来越多的影视制作被各种姿态、立场绑架的时候——看了史上最贵电视剧《指环王:力量之戒》的宣传片后所有人都感到有点窒息,开始怀念起二十年前的电影版所呈现出的可能已永难再现的史诗质感,或是看了太多无意义的暴力场面后回想起《老无所依》这类并非将重心放在暴力及批判本身,而是让你在审视过程中感受到那种虚无和绝望的作品——我们或许也可以说,某种意义上,电影性也就是文学性,比如它们都致力于培养人的理解能力和现实感,并告诉大家这才是能够述说真相的最好方式?毕竟就连彼得·杰克逊在制作这系列奇幻经典时,都采纳了萨鲁曼的扮演者克里斯托弗·李的建议,取消了原剧本中萨鲁曼被刺后嘶吼、狂怒的设计,因为有过实战经验的人表示:“人被刺中后,只能发出类似‘嘶嘶’‘呵呵’的气声。”
马广:
无论是作为读者,还是作者,小说的魅力都在于可以触达更深层次的现实和真相,并进行相应的思考和探索。虽然这并不是唯一的标准,但这种思考和探索的深广度确实也可以用来评判小说的好坏。说起电影的文学性,无疑这是一种很高的要求,我首先想到的是王家卫。这一方面表现在他的创作过程中没有剧本、进展很慢,一个镜头常常拍几十遍,这像极了写小说时面对空白文档,一个句子改来改去的过程;另一方面,他很擅长将文学的手法应用到电影中,如《一代宗师》有一个四小时的版本,他本想用民国章回体小说的手法进行剪辑,无奈时长对观众太不友好,最终剪辑了一百三十分钟的公映版本。至于说梁朝伟在拍摄时因为练咏春而手臂骨折,张震因为角色需要而练成了八卦掌,或许也可看作是文学性中追求真实的一个侧面。此外,诗意自然也是文学与电影的共通之处,就像电影《教父2》中少年教父站在美国小旅馆的窗口前唱歌的孤单背影带给我的心灵震动,与后来我读到“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时的感受是没有差别的。
马赛克:
所以这些年看伍迪·艾伦、马丁·斯科塞斯、雷德利·斯科特、肯·洛奇、迈克·李、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这些老头还那么卖力地拍电影,是不是唯有感激?毕竟你会很清楚地意识到,一旦哪天他们离开了我们,那其实也就意味着一种观看世界的方式就此消失了,如果后人也没有兴趣再来翻阅老古董的话。例如去年“雷公”一下子带来两部电影,《最后的决斗》和《古驰家族》以如今多数人的鉴赏力而言都难言精彩,喜欢装的会表示前者不就是个中世纪的“罗生门”,后者则更是一组流水账,认真看的最多也就是因为命运的无常发出了深深的叹息。但事实上,即便抛开利落又好看的节奏处理和镜头调度,像是前一部中的真正力量其实来源于人物命运本身之上的信仰与消解、昂扬与虚无的同时在场,这就不是什么“要点”“原则”“秘籍”可以写清楚来让你抄作业的?
而即便是大卫·芬奇、保罗·托马斯·安德森这样相对年富力强的高手,前者的神剧《心灵猎人》在两季后已因为收视和投入不成比例正式被砍,后者虽然资源依旧很好,新近还推出了非常个人化的《甘草披萨》,但此前传说中的一个“更阴暗的项目”似乎也确认被搁置。此外,像是李沧东、滨口龙介这样非常文学化的导演,以及大卫·西蒙这样,有着极强的纪实性,同时又几乎代表了剧本创作能力顶峰的编剧,想必也很难再在未来找到能够接他们班的后来者?但无论如何,曾受惠于他们、如今也依旧在行业内的我们,还是得坚信观众是可以也需要去培养的?相比那些做出个烂东西反倒指责这届观众不行的主创,在有机会的时候尽量将一些“好东西”藏在资本、算法和种种限制的缝隙中,无疑才是更加值得做的事?最后也谈谈影响你至深的作品,以及若不考虑任何可行性,最想做的企划?
马广:
其实这些“老古董”的作品也是有“套路”可以学习的,只不过这个“套路”比较笼统,可以简单地概括为现实主义——既是题材,也是手法。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细数,这些“老古董”中很多人都拍过传记向的电影,比如马丁·斯科塞斯拍过《愤怒的公牛》,雷德利·斯科特拍了《古驰家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年过八十后拍了《骡子》,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更是闻名世界。反观我们自己,最近几年唯一能勉强归入此类的也只有《我不是药神》,从票房和口碑看,这些作品无疑都获得了成功,这至少说明,这个“套路”值得我们进行更多的尝试。
当然,我也承认现实题材的短缺也存在着现实限制的因素,像前几年卖了高价版权的非虚构作品《太平洋大逃杀》,到现在还没有拍出来。但另一方面,可能我们自己的某些所谓的互联网思维才是内在的阻碍。举一个相关的例子,去年看过一个综艺节目叫《导演请指教》,其中一个年轻导演拍了一个关于父子关系的短片,在点评阶段受到了几个评委的批评,这位导演却颇有几分不服,争辩说,就冲片子中父子关系的话题,他有信心,一旦放到网上就会引起关注。也许这就是现今大部分年轻从业者的想法:现实主义就是话题,就是网络热搜和吸引流量的筹码。对于现实主义,学习大卫·西蒙可能是条“捷径”,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年轻的一辈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调查记者了。
但即便环境如此,我也还是坚信,观众和读者一样,都是可以培养的。有一句流行语是这么说的,现代人走得太快,以至于灵魂都跟不上了,那么总要有些人去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充当刹车片。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最喜欢的导演大卫·林奇,以怪异著称的他也拍过一部现实主义的电影,名为《史崔特先生的故事》,这也从另一角度说明了现实主义其实本该是一切的基底。所以,如果要我做一个企划,必然也是立足于这点上的,正如这段漫长的居家经历,也会让我时不时想到是不是要来创作点什么东西。
ℹ️ 注:以上言论皆为嘉宾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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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节选,发表于《萌芽》2022年8月刊。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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