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市民活动中心游泳馆的女更衣室很小。靠两面墙放两组储物柜，另一边摆了一条长凳，再站三个人，就很拥挤。
何况，现在是暑假。
我进更衣室的时候，里面有三个小女生。看个头以及她们身体的发育程度，也就十一二岁吧，读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
叽叽喳喳的。
幸好夏天穿得少，换泳装不像冬天那么麻烦，一层层的脱，游完沐浴后，再一层层地穿。
我一边迅速地换泳装，一边听到她们的聊天。纯属无意。
只听一女生道：
我同位……他妈妈管他可严的了。他爸爸不像他妈妈管他那么厉害，看他这学期考得不错，就让他玩PAD，玩游戏……其实他这样挺好的，将来，我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更衣室太小了。我换好泳衣，必须“借过”才能进到里面的淋浴间冲水。
“借过”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说话的那个小女生。个头跟我差不多高了，瘦瘦的，刚洗完的头发湿答答的贴在头皮上，鼻子挺挺的，模样也挺清纯的。
2
我家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不是青岛二手房市场指的那种“老破小”。
老小区的意思，是小区里住了很多老人，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五十年了，是“看着我长大”，我也是看着他们变老的。
在楼头遇到几个乘凉的老人，有相识的熟悉的，便打个招呼。有时，也会站在那里跟他们多聊一会。
那天，一个阿姨问我：他大姐，你也退休了吗？
我说退了。
直到现在，每次跟别人说自己退休了的，都有点惭愧呢。大概自以为还很年轻，不应该退吧。光荣退休？不存在的。
“你一个月能拿多少退休工资啊？”
啊——
我想了想农行账户上的退休工资数目，很诚实地报了个数，连小数点后两位都没放过。也就更惭愧了。
毕竟那点钱，让人羞于启齿。
特别是跟问我话的老阿姨比起来。我知道她退休于某机关单位，属公务员序列，好像还当过一官半职，不知是科级还是什么级。我还知道她家有个傻闺女，也是在事业单位早早病退了的，退休工资大概是我的两倍。
以阿姨的年纪，大概不知道职业上的禁忌，商务中社交上的礼仪，是不能随便问人家收入的。
我连我爸妈我公婆的退休工资是多少从来都没过问过。也从来不主动打听任何别人的收入。毕竟在我的认知里，问人家的收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是挺没礼貌没教养的事。
但在老小区，我是个晚辈，不好意思不如实回答。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拿多少退休工资，关你屁事？
“那不高哟——”
听到我诚实的回话，阿姨摇着手里的蒲扇，一脸同情地说。我以为是同情的。
讪讪地笑一下。
只听她又问对面的一个大叔：你这回也涨工资吧？长了多些？
大叔被问得大概有点突兀，定睛了两秒钟，道：长了啊，都长还不长吗？！你现在工资长到多少了？
还是大叔聪明。瞬间就把问题抛给了阿姨。
阿姨琢磨了一下。也许是斟酌“工资长到了多少”跟“工资长了多少”的差别吧。阿姨说：这次长了二百五。
听到“二百五”，我差点笑出声。
又觉得自己才是个二百五。把那微薄的工资金额如数告知了人。也许是因为我从没把那点钱放在眼里吧。当然还寄望自己能活得足够久，久到退休工资无差别的一天。
大叔说：那不少。我其实不希望工资长。工资长说明什么？只说明钱不值钱了，通货膨胀了，钱毛了……
阿姨打断他的话：俺希望长得越多越好。人家那些离休的，比咱工资不得高三倍？别说他们了，还有那些经商的，当大老板的，资本家，钱还不都叫他们挣去了？！
阿姨对我还是同情的表情，这时候，简直有点义愤填膺了。
“知足吧！比比农民，够幸福的了。农民连退休金都没有，满60岁才每个月发100块钱。好像。”
我做了一次话题终结者。说完，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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